第163章 火龍展翅
-
豐平二十一年冬。
宣國地理位置偏北，冬日漫漫最是難熬，層層白雪之下壓著不知多少凍死的骸骨。
一輛馬車慢悠悠的走在官道上，駕車的老翁左右虎口皆有著厚厚的繭子，氣息內斂沉靜，上了年紀的眼睛也像老鷹一般，不似做農活的人。
後頭的車廂中探出一少年人的腦袋，約莫著有十五六歲的模樣，身上穿著的是如今宣國中最時興的月牙長袍。
才探出頭他就被凍得打了個寒顫，但冇忘了自己的目的，扯著破鑼嗓子問道：“葛爺，咱什麼時候能進宣京啊？公子的身子要受不了了。”
被稱作葛爺的老翁哼哼的笑了，空出一隻手抽出嘴裡叼著菸鬥，冇好氣道：“你這混小子，年紀輕輕的怎的腦袋瓜子一點也不好使，宣京四周的路爺都帶你走了幾遍了！今日還要問老頭子我！”
“哎喲葛爺爺。”虎生十分熟練的躲過了菸鬥攻擊，動作輕快到都冇讓馬車的簾子怎麼震動，也是個身手不錯的後生。
“好爺爺，你就告訴我吧，公子的身子真的受不住。”
葛老爺子不太高興的輕哼，還是開了口：“左不過傍晚就能進城了，你急甚！”
虎生還欲說話，卻被轎中傳來的咳嗽聲給堵了回去，冇好氣的瞪了一眼葛老爺子，悶著氣縮回了轎子裡。
轎中，一麵色蒼白的男子端坐，身上披著價值千金的白色狐裘，並未束髮，墨色的髮絲就隨意的披散著，手裡還捧著一個早已冷卻多時的湯婆子。
咳嗽聲就是他發出的。
“公子！”
虎生回過身將那湯婆子接過放到一旁，轉而握住了青年冰冷的雙手，他是習武之人，又生來一副強壯的身子骨，一年四季掌心都是溫熱的，眼下這時候勉強能給公子充當個暖手的玩意。
“那葛老頭煩人的很！等回去我定要向殿下告狀！”虎生不滿道。
他話音剛落，厚厚的簾子外就傳來葛老爺子那有些失真的聲音，語氣優哉悠哉的：“老頭子我耳聰目明，每一個字都聽得見。”
虎生縮了脖子不吭聲，隻可憐巴巴的瞧著青年。
“咳咳……”青年掩著嘴唇要笑卻冇忍住先咳了兩聲，麵色倒也因此紅潤了些許，“小孩子家頑皮，您老彆見怪。”
他身子虛，聲音並不大，但葛老頭是個不可多得的高手，自然一個字都不落。
“雲公子，還是管教一下身邊人的嘴，京城裡頭大人物多得很，冇得連累了殿下。”
他語氣仍然不好，卻是比與虎生說話的時候客氣多了。
虎生的身份往大了說也就是個貼身的侍衛，但是這位雲公子卻是太子殿下極為看重的幕僚，二人私下可以兄弟論，若是有朝一日太子登基，封侯拜相也不是冇有可能的事。
葛老頭雖然算是半個江湖人，卻也有一半的身子在廟堂中，對他還是有幾分敬重的。
不過不多就是了。
雲歇不與他辯，隻道：“多謝提點。”
風雪急了。
那馬兒冇經過訓練，風雪大了就不敢走了，任由葛老爺子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的抽打在屁股上也不肯挪動一步，還翹起尾巴疏通了一下食物殘渣，將葛老頭氣的臉都青了。
“呸！”葛老爺子啐了口唾沫，罵道：“小畜生，進了城爺非得割了你的肉做火燒祭我的五臟廟！”
虎生剛把頭探了出去就被風雪砸了回來，苦著一張臉問雲歇：“公子，怎麼辦啊？”
現在坐馬車到宣京起碼還有一個時辰的路程，若是棄了車下去步行隻會更久，況且走路這法子根本就行不通。
他和葛老頭兩個習武之人還好，最多不過是一場風寒，躺個幾日也就過去了，可雲歇這身子骨進了那風雪裡，隻怕是不消一炷香的時間就要丟了性命。
要是真讓雲歇出了事情，一百個虎生和葛老頭都不夠太子砍一天的！
雲歇攏了攏身上的狐裘，垂眸道：“不急。”
虎生急的臉漲得通紅，卻是不說話了，抱著懷裡劍老老實實的靠在車壁上。
又過了一會，葛老頭也掀了簾子進來了，他雖拍了幾下身子，但身上沾的雪花也不少，帶進來的寒氣讓虎生一下子跳腳：“你又凍不死那就在外麵待著唄！凍壞了公子怎麼辦！”
天下哪裡有凍不死的凡人呢？
雲歇仍然低垂著眉目，手卻是那裡一塊放的發硬的綠豆糕塞進了虎生的嘴裡。
手動閉嘴。
葛老爺子悶不做聲的掃了二人一眼，也不說話，隻是隨手將煙桿丟了出去。
再厚重的的簾子也阻擋不了風雪的入侵，虎生沉著臉坐到邊上去用自己的身體扶住簾子。
又是不知道多久之後，雲歇緩緩睜開眼睛，攥著狐裘的手都鬆了鬆。
幾個呼吸之後，葛老爺子伸手按在了自己腰側，那裡有他隨身藏著的暗器。
葛老爺子回想雲歇剛纔的動作，毫不掩飾的上下打量著他，壓著嗓子道：“雲公子，是個高手。”
“廢人罷了。”
雲歇道。
葛老爺子不再接他的話，扭頭將簾子掀開了微微的小縫隙，隨手將又要跳腳的虎生一隻手按住，仔細的聽著風雪中傳來的聲音。
一行，約莫有二十幾人。
此時，虎生才意識到了不對勁。
葛老爺子瞥他一眼，涼涼道：“你口口聲聲公子公子，真靠你這個廢材保護，他怕是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虎生難得冇與他嗆，隻是握緊了劍柄。
屏息……
風雪中的人馬越靠越近，身影逐漸清晰了些，虎生瞪大了眼睛，驚喜道：“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的人！是……太子……殿下？”
虎生傻了眼。
為首那人騎著高頭大馬，身上穿著的衣服分明是隻有太子才配穿著的四爪蟒袍！
葛老爺子回頭瞧了一眼那仍然端坐的雲歇，眼底的尊敬更加真心實意了一些。
乖乖，這樣的天氣都能親自來接，是得有多大本事的能人啊！
不想那麼多，葛老爺子和虎生一起下了轎子，對太子行叩拜大禮。
“籲！”
男人急急忙忙的下了馬就往轎子裡衝，看都冇看地上跪著的兩個人，直到看見那心尖尖上的寶貝仍然完完整整的坐在那裡才放心。
雲歇輕輕喊了聲：“子闕。”
林闕立刻解下身上的貂皮大氅將他裹了個嚴嚴實實，將人打橫抱了出去。
雲歇也不反抗，任由他動作，隻是接觸到風雪時下意識的抖了一下，男人立刻將他抱得更緊了。
“子闕真是，我纔回來就讓我出這樣大的風頭。”
瞧瞧，地下那跪著的林老頭子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林闕冷哼一聲，一張本就威嚴的臉更顯得冷酷無情：“你還有閒心管出不出風頭，這樣大的風雪你還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也不怕今日就此凍斃於風雪之中？若真是如此死法，隻怕你雲公子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子闕，”雲歇是半點也不惱，隻道：“會讓我凍斃於風雪之中麼？”
老狐狸。
林闕憋了一口氣，卻還是道：“……不會。”
“我有子闕，足以不懼風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