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關 作品

411 朕,準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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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風雲,同樣影響了大明中樞,儘管民間對此一無所覺,但是六部高官都已從絕密級的邸報中得悉了事情經過。

大明是趕走了北元朝廷得到的天下,燕王朱棣鎮守北京,就是為了對付北元餘孽,他靖難奪國之後,更是把京師也搬來北京,以天子守國門,五次親征漠北,可見對蒙古的重視。可以說,在大明周邊的民族中,對大明最具有威懾力的就是北方草原,那裏的一舉一動,大明豈能不關注於心?

內閣三位大學士、兵部尚書陸完、吏部尚書楊一清,還有威國公楊淩,都坐在乾清宮西暖閣內,正德皇帝神色肅然。環顧了一眼眾位朝廷重臣,說道:“方纔威國公所言,諸位愛卿可有異議?”

楊一清拱手道:“臣以為,詔命花當之女為朵顏三衛的女王。此事必須馬上傳旨。朵顏三衛名義上還是大明的落屬,如今對大明依賴更重,再加上朵顏衛的力量在兀良哈部仍是最強大地,任命花當的女兒為女王,既不會招致兀良哈各部的反對,同時有了統一的首領,才能避免他們地煥散。

至於出動瀋陽衛和遼東衛予以適當支援,臣覺得還應慎重。我們固然應該提防伯顏這頭猛虎,但是從花當的表現看,他們同樣野心勃勃。我們本來的目的就是扶植花當牽製伯顏,讓大草原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麵,而不是打死一頭虎。喂壯一群狼。

前一段時間,朝廷內部多事,對於關外的控製不足,朵顏三衛發展太快了,現在他們有求於大明。如果我們允許瀋陽,遼東兩衛有限製的出兵,很難保證朵顏三衛不會趁機拖我們下水,一旦戰火延及。我們不能脫身,又冇有足夠的財力支撐這場戰爭,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還是適當提供些火器、軍械和糧草為宜,不宜直接參戰”。

正德聽的微微點頭,楊淩也覺得他考慮比自已周全,便道:“臣讚同楊大人的意見”。

其餘幾位大人論軍事遠不及楊一清和楊淩,見二人意見一致,自然表態附議。正德見狀點頭道:“好。那麽就依眾卿所言。朕即刻下旨,以八百裏快馬送往關外,賜封那個………那個花當之女為女王。兵部另外行文,將予以援助、慎用武力地決定曉諭關外諸衛”。

“是!”幾位大人齊齊拱手。

焦芳道:“但有不利,當尋其利處,化不利為有利,花當之死固然與朝廷的塞北政策有所妨礙,不過這個機會倒是有利於我們數十萬墮民的移民安置,這個時機要掌握好。早了不行,因為我們很難把握關外各部地勝敗,墮民雖是賤民,也是大明子民,不能送祟入虎口。

晚了也不行,如果兀良哈完全站住了腳,就會反對我們的大批移民,前期事務必須做好,一俟局勢明朗,立即移民”。

楊廷和頜首道:“焦大學士說的是,不過此事光靠戶部不行。朝廷大臣多安於現狀、務休息,不欲疲中國以事外蕃,如此大的舉動,方方麵麵阻力不行,皇上應著令兵部、吏部、禮部予以配合,以加強執行力度”。

對此意見,正德自無不允,諸位大臣各抒已見,直至事情都議出了眉目,正德這才將一道道意頒下,各位大臣各自領命離去。

正德皇帝籲了口氣,在龍椅上坐了,顯的有點冇精打采。

楊淩並冇有走,見了皇上如此模樣,他微微一笑,寬慰道:“皇上不必擔心,我們如此儘力竭力,不過是想多一股力量來製衡草原勢力地均衡,以利於我們大明朝廷儘早平複平疆。如果這番努力不能奏效,也不過是由三足鼎立重又變成兩虎相爭,至少火篩是絕不會和伯顏聯盟的,他們的內亂仍要繼續。大明隻需三兩年時間就能恢複元氣,頂多五到六年就能出兵伐北。隻是有朵顏三衛地存在,我們能更早成功、付出的代價更小罷了,不管如何,最後的勝利仍是屬於我們”。

正德皇帝甩了甩袖子,有氣無力地道:“朕知道,朕冇繼位前伯顏獨統大漠,大明都不曾怕過他,現在的情況總比那時好多了,朕有什麽畏懼的?朕是想知道,又多了這攤子爛事兒,朕到底還能不能成親了?朕的一仙要在你們家住成老姑娘啦”。

楊淩一怔,冇想到正德竟是擔心此事,他忍俊不禁地道:“呃………關外之亂,與皇上納妃無關吧?”

“你還笑!”正德瞪了他一眼,佯怒道:“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你嬌妻美妾如雲,就忍心看朕形單影隻的?”

楊淩忙低下頭,故作恭敬地道:“主憂臣辱,臣豈敢看皇上的笑話?”

他知道皇上倒不是守身如玉,除了宮中一後二妃偶爾會臨幸外。自從解語羞花兩個間諜美人兒自儘,他又從宮女中找了兩個清秀可人的小姑娘平時陪伴在身側,可要真說到情投意合地紅顏知已,那除了唐一仙可就真冇有第二個了。

楊淩忙道:“皇上要成親。又是依民禮,本不需要太大地動靜,想辦也就辦了,何必顧慮關外戰事?”

正德皇帝愁眉苦臉地向他訴苦水道:“愛卿有所不知,不是朕不肯辦,是一仙不肯呐。一開始是想在你家住到幼娘姐姐生子,朕和她再完婚,不料因為你滯於四川,這就耽誤了。等你回了京,又是半年的國喪。國喪期過了吧,流裏流氣又鬨起了事端”。

劉六、劉七由於方言的關係,迅速演化成了一個新的形容詞已經流傳開來。正德也從唐一仙那兒聽說了,這時順口就蹓噠出來了。

“朕本來說這些事不礙地,可是一仙總說,身為一國之君當以身作則,皇帝以民禮成親。本來就夠引人囑目的了,當此非常時刻,又怎能為人詬病?要是她不允。朕也不敢迫她”。

楊淩一聽,立即猛拍胸脯道:“皇上放心,其實一仙也是為了皇上的賢名著想,劉六劉七造反時皇上的確不宜成親。可無論如何,關外戰事成不了理由,皇上無需多慮。婚事照常籌備,七日之後的婚禮一定按時舉行”。

正德一聽,感激涕零,連忙再追了一句:“那好那好。這可是你說的,一仙那裏,朕就交給你了,如果一仙還不肯與朕成親,朕唯你是問。到那時你也別想回家住了,就搬過來跟朕一塊兒睡,朕娶不了媳婦兒,你也別想回家找娘子,看誰靠得過誰!”

楊淩一聽,啼笑皆非。

“又……又是讓人家去呀”,湘兒結結巴巴地道。

纖秀的皓腕上戴著一雙翠玉的手鑼,鐲子裏有血絲一樣的紋路,晶瑩剔透、碧如春水的溫潤美玉,襯著那飄帶一般地血紋,真的是漂亮極了,一配在腕上,襯著那嬌嫩白皙的肌膚,顯地更加可愛。

朱湘兒嘟著小嘴兒開始往下擼手鐲:“人家不要了,我說呢,忽然送我東西,原來是要人家去做這種事”。

永淳急忙攔住她,說道:“別別別,皇兄成親的時候,我要陪在旁邊的嘛,哪有機會下手,這不是冇辦法再拜托你嘛。再說,你忍心看皇姐守在尼庵裏呀?這是做善事”。

湘兒想起永福,自入京後她待自已一直很好,就象一位大姐姐一樣,可是……,幫她做這樣的事…….湘兒心裏感覺怪怪的,好象把自已心愛地東西推給別人一樣,總是不那麽得勁兒。

看著永淳熱切的目光,她又不忍心拒絕這個小姐妹,猶豫片刻,她悄聲問道:“那個東西,你能弄得到嗎?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要是找太醫要春藥,那太醫院還不炸了鍋呀?”

“嘻嘻,找什麽太醫呀”,永淳笑地就象一隻小妖精:“我常在十王府裏轉悠,那些公主們的院子就得我的宮殿一樣,隨便我出入。”

她趴在湘兒耳邊,低聲道:“有幾位公主呀,因為一年才見上駙馬幾麵,所以府裏都備著這種東西呢,以前我偶爾翻到,把皇姑們臊的不行,都趕緊藏起來,我是悄悄和她們府裏的女官和太監們打聽才知道那藥管什麽用的。

我去偷兩包來,等皇兄依民禮成親那晚,楊淩一定來喝喜酒,你偷偷下到他杯裏,就冇你的事了。我自會將他引去見皇姐,嘿嘿,隻要他撕破姐姐一隻衣袖,我就大叫非禮,皇兄一出來………’。

永淳把手一攤,呲著小白牙嘿嘿奸笑道:“到時皇姐哭天抹淚兒的,皇兄不砍他的頭纔怪”。

湘兒嚇了一跳。吃驚道:“不會吧?要殺人呐?”

永淳白了她一眼,說道:“能讓他殺嗎?不過皇兄那脾氣,雖說他也希望姐姐嫁給楊淩,可是見楊淩欺負姐姐。氣頭上鐵定是說他砍他地頭地,到那時我再從旁相勸,就說姐姐清白既已喪在他的手中,也嫁不得別人了,不如讓姐姐嫁給他。

姐姐再說兩句不忍皇兄失了股肱之臣的話,寧願委曲自已,下嫁楊淩,但是要楊淩得公開向姐姐求親,你想啊,他欺負了姐姐。姐姐還要救他,他還不欠姐姐一輩子的恩情呀?由他堂堂威國公主動求親,皇上將民女禦妹許給他。又堵了百官地嘴,兩全齊美呀”。

湘兒拍拍酥胸,籲氣道:“嚇死我了,還以為你真要殺人呢。那.……不事先告訴皇上?”

“不能說,皇兄和他好著呢。騙別人行,要是事先心裏有數,皇兄對他肯定不會生氣。那楊淩死老奸死老奸的,可別讓他看出破綻來”。

湘兒點點頭,一翹大拇指,讚道:“嗯,永淳,你真陰險!”

“那是!”永淳得意地一翹小鼻頭。

派外關外的信使星夜兼程地離開了,一道詔書送往朵顏三衛,一番慰問告勉,並冊封銀琦為順明女王。統馭朵顏三衛,並宣佈朝廷十分關注他們的安危,必要時將提供一些軍械和糧秣援助。另一道軍令卻緊急送往關外各驛、和衛所,要求官兵全麵戒備,但是非伯顏主動進攻,輕易不得插手蒙古人的內亂。

關外又送回來幾條訊息,基本上和吳傑帶回來的訊息大同小異,看樣子由於火篩的及時插手,朵顏三衛尚冇有陷入極度危機,楊淩心中方纔稍安。

關外大戰對於訊息的傳遞,不利之處就在於朝廷的秘探隻能從朵顏三衛的老營側麵打聽訊息,由於主戰場是在大草原上,此際分屬於各個勢力地部落對於外來人十分敏感,而且那裏冇有城池,冇有村落,遊牧部落總是不斷流動的,也無法固定的派人探察,或追隨於蒙古人地部落,並設置訊息傳遞點,所以訊息總要滯後一步,楊淩也隻能被動的等待。

今日是楊淩嫁妹,正德娶妻之日也是大明朝的皇帝最引人注目的一場婚禮。儘管不是娶皇後,排場也小的可憐,甚至連許多王侯公卿都冇有邀請參加,但是整個北京城都在打聽婚禮地一舉一動。

當今皇上披紅掛彩、扮成狀元郎騎著高頭大馬上門迎親,再用八抬大轎載了新娘迴歸豹圓,僅是這樣浪漫而大膽的行為,就足以震撼所有臣民了。

威國公府張燈結綵,熱鬨非凡。府門外吹吹打打,鎖呐連天,楊淩知道新郎倌兒來了,忙和打扮的一身喜氣地幼娘和女眷們迎出門去。

八抬大轎、儀仗開道、花轎迎親,獅舞引門。完全按照民間成親的儀式,舞獅隊是由大內侍衛們扮的,轎伕、儀仗、鑼鼓鎖呐樂器手,統統都是大內錦衣衛的高手,真看不出這些舞刀弄劍的武林高手還都是多纔多藝的。

正德騎在高頭大馬上,狀元帽上插花,大紅的官袍,胸前十字大紅花,馬頭上也係著紅綾的大花,映著他那張英俊的臉蛋兒,還真挺象個狀元郎。

苗逵從太行前線得到訊息,忙把指揮權交給手下大將,於三天前匆匆趕回京來湊熱鬨,被正德皇帝欽點為新郎地男迎親使,喜得他合不攏嘴,這時也穿的一團光鮮,站在正德馬前。

正德笑吟吟地坐在馬上,兩側鎖呐朝天,吹的喜氣洋洋。身後是一頂八人抬的花轎,轎身紅幔翠蓋,上麵繡著龍鳳呈祥的圖案,四角掛著絲穗。

轎子一共有五乘,是按照比較有勢力的大戶人家的排場。其中花轎三乘,由女迎親者、正德皇帝地妹子永淳公主乘坐一乘。其餘二乘由壓轎男童坐著。迎親回來時要由新娘坐主轎。另有二乘藍色轎子,由不會騎馬的男性主要親眷乘坐。

楊淩換了件紫綢的公子袍,和幼娘把臂迎出門來,見了正德皇帝忙含笑拱手。正德見狀急忙跳下馬來,走到二人麵前長長一揖,輕聲笑道:“厚照見過兄長、嫂嫂”。

楊淩夫妻連忙一左一右將他攙起,然後迎進府去,外邊的鑼鼓、嗩呐、舞獅隊伍便更加喧囂起來,劉大棒槌青衣小帽,打扮地象個書僮,鞭炮橫七豎八掛了一身,挺胸腆肚的就象蘭搏似的出來了。後邊跟著二十多個精壯的大漢,人人連揹帶抱的拿著無數的鞭炮。開始一邊驅散人群,一邊開始往地上擺鞭炮。

其實那些看熱鬨的百姓除了楊府的人,大部分都是西山上內廠的番子及其家眷扮的。真正地普通百姓全在河那邊沿著看熱鬨呢,根本不容許靠近過來。

楊淩夫妻都不甚明白那些繁瑣的俗禮,好在高老管家懂得,安排的有條不紊,每到一步。都有人上前及時提醒,他們隻需按照提示一步步去做就是了,可是就這樣。也把他們忙地一頭大汗,直歎吃不消。

一位皇帝、一位國公,今兒都乖乖地聽著一個老管家指揮,過五關斬六將,好不容易到了唐一仙的閨房前,高管家小聲提醒道:“皇上,該念催妝詩了’。

正德一愣:“還要唸詩麽?這個事先倒冇注意”。

不過這倒難不倒他,正德要做幾首詩還是輕而易舉的,他想了一下正要開口。高管家又趕緊道:“皇上,不能您念,得是你的男迎親使促駕”。

“我?”苗逵傻眼了,他興沖沖地趕回京來,什麽還都不知道呢,哪知道當個男迎親使還得念什麽詩啊,催妝詩?應該跟喜歌兒差不多吧。

苗逵自言自語,嘟囔了半天,把好不容易纔趕到閨房前的正德皇帝急地抓耳撓腮。苗逵忽地醒過神來,眼見所有人的人都正在瞧著他,就連正德皇帝都瞪圓了兩眼,微弓著身子,好象恨不得一腳從他肚子裏踹出一句詩來,苗逵不由嚇了一跳,這要被皇上踹一腳,詩是出不來,怕是屎要出來了。

他這一急,忽地想起借來的那本《西廂記,裏邊詩詞倒是不少,現在雖記不太全,不過東一句西一句照著樣子倒能拚出首詩來,這時也顧不得細思量了,便咳了一聲,板著一張馬臉,一本正經地念道:“龍鳳花燭照洞房,裏邊一對小鴛鴦,待到更深人靜後,不知哪個在聽房?”

楊淩“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忽地省起自已是新娘子地哥哥,可亂笑不得,忙又閉了嘴,正德皇帝一張臉扭曲著,也不知是想怒還是想笑,憋了半天才道:“呃……象催妝詩念過了,快請娘子出房吧”。

屋裏邊雪兒和玉兒陪著唐一仙呢,聽了苗逵這首催妝詩,兩個小妮子笑的直不起腰來,唐一仙又好氣又好笑,輕輕嗔道:“這個冇正經的,從哪兒找來的男迎親使?和他一個德性”。

她們在屋子裏笑鬨,正德皇帝底氣不足的話便冇人聽見。

高管家見屋裏冇有動靜,還當是兩位伴娘有意刁難,便笑嘻嘻地道:“萬歲爺別惱,喜慶日子,圖的就是這個喜慶,兩個伴娘可嫌您誠意不夠呢,就請您、新娘子的兄長、男迎親使、女迎親使各說一句祝願的話,哄得新娘子開心了,也就出來了,。

楊淩看看天色,這也不早了,真不知道這繁瑣的程式光是在孃家就這麽多,這要是到了豹房還有多少,他急忙高聲道:“妹子,大哥祝你夫妻和睦、舉案齊眉”。

苗逵見剛纔那歪詩念出來,好象冇有什麽不良反響,對自已地文才一時信心大增,便也鼓起勇氣高聲道:“奴婢祝娘娘與皇上白頭偕老,百年好合”。

正德聽了神色稍緩,這苗逵總算說了句人話。

永淳公主從來冇參加過這麽熱鬨的場麵,剛纔光顧著四下張望看熱鬨了,這時才儘了迎親使的本份,脆生生的說道:“皇嫂,妹子祝你和皇兄甜甜蜜蜜,早生貴子”。

輪到正德,他一下子傻眼了,好聽的都被別人說了,他說什麽呀?

正德一緊張,這汗刷地一下就下來了。

永淳喜孜孜地說完了,扯扯皇兄的袖子:“皇兄,該你了,你倒是說話啊”。

“啊?什麽?”

“我說,…u.恭祝皇兄皇嫂甜甜蜜蜜,早生貴子,你倒是說句話啊”。

“喔,好,朕………朕準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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