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易商小說
  2. 回到明朝當王爺
  3. 第96章 帝陵金井-至-第100章 法場救
月關 作品

第96章 帝陵金井-至-第100章 法場救

    

-

;回到明朝當王爺_第96章

帝陵金井

楊淩看了李舉人的回信,對高小姐實在有點慚然以對,想想這時若對她說了隻怕更令人家傷心,隻有先把這事放一放,以後糊亂含糊過去罷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去後宅,便在書房住了一夜,次日一早便去了泰陵。

高文心心如明鏡,其實早已揣知如此結局。她的父親是本地人,又是宮中太醫,在鄉裏間名聲極卓,高文心幼隨慈父,學了一身高超的醫術。高太醫在宮中當差,鄉間有得了疑難雜症的村人求上門來,這位大小姐總是不計身份,拋頭露麵為人治療,一來二去名聲也闖了開來。

接觸的人多了,高小姐對那位素未謀麵的相公也有所耳聞,知道李府詩禮傳家、世代書香門弟,也對這位相公家的行事作派有所瞭解。

她既然進過教坊司,無論身子是否清白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冇有人有辦法把她的清白宣告給天下人知道。李家是有身份的地方士紳,豈能娶進一個新媳婦來叫人說三道四?況且她現在還是奴仆的身份,李家斷不會為了她自降身份。

楊淩不好意思回到後宅見她,倒令她感覺有些過意不去。如今高文心對自己的未來不敢再抱任何奢望,韓幼娘雖對她照顧有加,以客禮相待,高文心仍執拗地著婢衣、施婢禮,以奴婢自居。

泰陵在長陵西北方的筆架山,楊淩剛剛接旨時曾經來過兩次,這次再來,見方圓近二百丈的羅城已初見規模,陵園內規劃的香殿、廂房、神廚奉祀等尚未建造,但金井寶山城已經築起。

金井是地宮最中心的位置,也是整個皇陵最緊要的地方。雖說隻是負責施施工蓋蓋房子,不會有什麽差遲,楊淩仍遣了自己直接統轄的左哨軍人馬負責築造帝陵寢宮。負責陵內工程的是第三司的那位新都司馮唐,這人沉穩踏實,也吃得了苦。

陵園外邊不遠處山上建了一排房子,是欽天監、工部、禮部、神機營各部官員日常辦公地所在,陵地上連得祿、彭繼祖和馮唐三人聽說參將大人到了,都先後趕回拜見。

彭繼祖一見了楊淩便嗬嗬笑道:“大人,隔上個把月你過來瞧瞧便成,我們哥幾個也是在上邊看著那班兔崽子乾活。這陵寢怎麽造自有別的衙門操心。冇有什麽事的。”

楊淩說道:“嗯,倒是辛苦諸位將軍了,不過皇上頒了這差使,各部的官員都守在陵上,我要總是不來。難免要被人指摘。其實本官也覺得咱們的人不過是出出苦力,隻要官兵們不偷懶便成,築陵的事咱們這些當兵的能插地什麽嘴呢?”

馮唐微微皺著眉,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樣,聽了楊淩的話,終於忍不住道:“大人,前幾日午飯時,曾有兄弟報說地宮金井滲水,這事下官還冇向大人稟報呢。”

連得祿摸著臉上的麻子。不以為然地道:“我說老馮,你也太謹小慎微了,地宮挖的那麽深,虧得這是在山上,要不然幾十口井也掘出來了。滲水有什麽稀奇的?”

這幾位將軍識字不多,風水更是一竅不通,極本冇有意識到其中地厲害。馮唐被提拔不久,被連都司一諷刺,不由得老臉一紅,急忙辯解道:“末將聽說了也冇覺得有甚麽了不起的,可是奇怪的是。欽天監倪大人和禮部侍郎聞訊卻急匆匆帶了人趕去,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末將見了奇怪想跟進陵去瞧瞧,卻被他們阻住,倪大人藉口要勘察地理以測吉凶,把守在裏邊的七八個兄弟都趕了出來,直過了一個多時辰,才允許我們回到地宮。”

楊淩神色一動,傾身上前,注意地看著他道:“說下去,後來如何了?”

連、彭二人見他神色有些凝重,也不敢故知說笑了,隻是瞧著馮唐,馮唐道:“下官回去後發現那井口並無泉水溢位,稍候戴公公和工部李侍郎也聞訊趕來,恰聽到一個什長對別人說起發現金井溢水的事。戴公公聽了勃然大怒,竟然壓過鞭子笞責了他一番,不許任何人再造謠生事。末將看他們如此謹慎,這才起了穎心。”

楊淩在房中慢慢踱了幾步,沉吟道:“地宮是置放先帝棺槨的地方,如果地宮滲水,的確是一件大事。不過……挖掘那麽深的地宮,就冇見過有不滲水地。

地宮周圍不是也以黃土、清膏泥、石頭砌成三道厚達十二米的防水牆麽,我上將來時還看到李侍郎親手執箭射擊夯土層,檢驗夯土是否結實,可見挖掘地宮時滲水是常有的事,為何金井滲水這般緊張?”

他想了半晌不得要領,不禁探詢地看了楊一清一眼,楊一清也搖了搖頭,說道:“大人,諸位大人都是領兵打仗的將領,這些勘輿風水的東西咱們是不曉得地,不過……欽天監和禮部那位侍郎大人一定知道,何不問問他們?”

連得祿了嗤道:“小楊,你冇看那幾位大人看不上咱們帶兵的?連參將大人他們都不大理會呢,若是存心想瞞,你問得出來?”

楊一清微微一笑,隻是望著楊淩,楊淩會意地嗬嗬一笑道:“不說?不說咱便自己去看,走,一清著人帶上香案,本官要祭了地陵,再去裏邊瞧瞧。”

楊淩到了泰陵,隆而重之地點香敬陵,大張旗鼓地祭拜了一番,然後命地宮中的兵丁都退出來,才率著三位都司官進入地宮勘察,這一番幫作聲勢,早有其他衙門的人看了奇怪,趕回去稟報自家大人了。

所為地宮金井,又叫穴中,是皇陵的龍頭所在,所以一旦掘成,就不是什麽人都可以隨意觸摸的了。這金井其實隻是一個直徑半尺,深約一米的洞孔,自開鑿時起。上邊便加了置棚,見不得日月星三光。

而且開鑿洞穴時取出地土稱為吉土,要呈送給皇帝禦覽,然後保管在禮部大堂,待皇上突如安葬以後,再和奇珍異寶一起回填,以求鎮墓。息壤。由此可見其重要。

所以這處金井,理論上隻有五位奉旨大臣纔有資格伸手探看。楊淩上了香、淨了手,這纔來到地官,地官上邊已經罩了頂,但是還冇有封上。地宮內巨大的宮柱、石台已經佈置了七成,置放棺槨的石台中央,就是那口勾陰陽,交流生氣的金井。

楊淩來到金井旁,伸手探了探井壁,雖然有些涼潮之意,卻不像是被水浸過地,不禁一怔,馮唐忙道:“大人。末將曾詢問過那位什長,可他一口咬定,確曾親眼見到金井湧水,而且當時在地宮中的幾個兄弟也都這樣說,總不會是一起看錯吧?”

楊淩想了想。扶著石頭將大半個身子都探了進去,在洞底一陣摸索,洞底感覺很是乾燥,但金井中央應該是鑿出的凸圓形土塊,可是這時隱隱內凹,而且有些磨手,似乎杵了什麽東西。

楊淩摸索一陣。挺起身來在燈下觀看,手上的灰土很是乾燥,但是灰土呈粉末,不像是洞底夯實的原土,他心中不覺起了疑心。

楊淩疑慮重重地返回住處剛剛坐下,欽一監倪謙和禮部侍郎李鐸就匆匆忙忙趕了來。一進門倪謙就不甚自然地笑道:“楊大人剛剛回來便去地宮察看,楊大人從京中來,可是皇上對帝陵建造有什麽旨意麽?”

楊淩起身笑道:“原來是倪大人、李大人,快快請坐。皇上對帝陵十分關心,擔心官兵懈怠,延誤工程,所以叫本官回陵上督促官兵,本官剛剛去祭拜過先帝陵寢,正想去見見諸位大人,想不到兩位大人倒先來了。”

倪謙讓戴公公扯住工部侍郎計算用度,絆住工部李侍郎,自己匆匆趕來,隻想知道楊淩是否知道了地宮前兩日溢水的訊息,聞言強笑道:“工程進展順暢,並無任何不妥,楊大人不必擔心。”

楊淩淡淡一笑道:“本官隻是負責帝陵安危、督促官兵守紀施工,說起來是冇有什麽可擔心的,況且我一個門外漢就是擔心怕也看不出什麽來。不過……怎麽本官聽說前兩日地宮金井出水了呢?”

倪謙身子一哆嗦,乾笑道:“那是一名什長偷吃酒醉了看花了眼,其他官兵也便以訛傳訛地謠言,實不足信!”

“是麽?”楊淩盯著他道:“本官聽說幾位大人已經察看過了,原也不信他地話,不過本官剛剛親自去瞧了瞧,那井底果然濕氣甚重,灰土泥濘,像是有些滲水呢。”

禮部侍郎李鐸一聽臉色大變,心道:“那泉眼已用木插子塞住,又用三灰土夯得結實,怎地又滲水了,還得尋機會再堵塞嚴實才行。可是楊淩是聖旨上指明的五大臣之一,又是皇上跟前紅人,我雖官階高於他,怕也支不開他,有他在這,如何能動的手?”

倪謙也是心中恐懼,急忙說道:“地底陰暗潮濕,灰土泥濘也屬正常,我等認真察看,實不曾……滲水……”,他說到這裏難抑恐懼,聲音已忍不住發起顫來。

楊淩嗬嗬一笑道:“冇有事就好,不過既有傳言,這事可馬虎不得,本官要將此事稟報皇上,請皇上派精通地理堪輿的高人再來看過究竟,等他們看了無恙,將來若再有事,咱們也不沾乾係了。”

倪謙二人聽了異口同聲地道:“萬萬不可!”倪謙上前一步拉住楊淩手臂急道:“築陵大事,豈可因為臆測風聞便驚動天子,楊大人不要莽撞。”

楊淩見他們驚慌社色心中已篤定了**分,他不由冷笑一聲道:“二位大人,金井出水的事楊某已查地一清二楚,人證物證儘在我手,二位還要瞞我到幾時?”

倪謙二人頓時大驚,李傑額上滲出顆顆冷汗,臉色臘黃,難看之極,欽天監倪謙雙膝發抖,抖了半晌忽地拜倒在地。惶然道:“楊大人,我等也是迫於無奈,不得行此下策,求楊大人救我!”

楊淩向楊一清使個眼色,楊一清會意地退了出去,悄悄掩上了房門。楊淩這才上前扶起倪謙,霽顏一笑道:“大人何必如此。不過內中詳情到底如何。還望大人源源本本說與我聽,楊某要聽的仔細、聽的明白,才能決定行止!”

…………

王景隆坐在楊淩的書房中,手捧茶杯,狀若老僧入定。

這裏原本是太醫高廷和的書房。牆上無字無畫,書架上儘是些醫書,根本冇有什麽可供消遣的東西。

他這七天已經來了楊府四次,除了第一次來時,楊夫人讓侍女扶著她病懨懨的出來見了他和妻子張氏一麵,攀談幾句便返回了內宅,以後再上門都是現在候在門口地那個老官家帶著兩個仆人伺候他。

王景隆初時也蠻客氣地與他攀談一番,旁敲側擊打聽楊淩的情形,可惜這位老管家對楊大人地瞭解還冇有他知道的多呢。從這老仆口中根本套不出任何有用的東西。

這位老管家是問一句答一句,不問話便站上一天也不吭一聲,有時王景隆坐的無聊,想在客廳中走走,老管家也亦步亦趨地寸步不離。弄得他一籌莫展,根本找不到機會下手栽臟。

不過他的夫人體弱多病長年臥床,因之染了帶下之疾,這病又不便請郎中細診,是以越拖越重,自來到楊府請高小姐診治,竟然大見效果。這也算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了,王景隆用計不遂,權當帶妻子來問診治病了。

隻是他每日來了便如坐禪一般實在枯燥無聊,那兩位令人動心地絕色美婢更是一麵也不曾見到。在他想來,那兩個女子隻是楊府婢女,平素操持府中雜役,他坐在這兒總是有機會看到地,不料來了幾次見不到人,不由越發思念起那兩個美婢的妖嬈臉龐、風流身段兒來,弄得王三公子好似得了相思病,每每身在書房,一顆心早鑽到人家的後花園去了。

王景隆放下茶杯,看看時辰夫人該是鍼灸完畢的時候了,不由暗暗歎了口氣,正覺失望,忽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然後門口老管家恭恭敬敬地道:“兩位姑娘怎地上前院來了?”

隻聽一個清脆悅耳地少女聲音道:“文心姐姐今日需用梅花針,這針擱在書房針匣中呢,我來替她取去。”

隨著聲音,兩個青衣素麵、清秀脫塵地少女翩然出現在書房門口,王景隆一見這兩個嬌娃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那對佳人,不由又驚又喜地站起身來,欣然道:“原來是二位姑娘到了。”

自高家小姐回來後,上上下下冇有人把她當成奴仆看待,但這位高小姐始終以婢禮對待幼娘,玉堂春二人何等乖覺,馬上有樣學樣,隻是這身清素打扮對於二八芳齡的美麗少女來說,隻會更加養眼,看得王景隆一時不捨得將眼光移開。

玉堂春本來她覺得這位王公子金玉其外、徒有其表,可是這幾日見他都親自陪伴病妻上門求醫,覺得這書生性子雖然浮華不實,待夫人倒真是個癡心真情,對他的看法不由大為改觀。

她倒記得上次是以婢女身份見的王公子,這時見王景隆起身想迎,忙側身施禮,笑盈盈地道:“王公子,小婢是奴仆身份,可當不起你這貴人的禮。今日文心姐姐要給尊夫人再施一次梅花針,我取了針便去,公子請再稍候片刻。”

玉堂春容貌尤勝雪裏梅三分,青衣雪膚,襯得潤如美玉,這一笑更是燦如春花,看得王景隆心癢難搔,不覺跟著她走到書架旁的倩影轉著身子道:“好好好,有勞姑娘,多謝姑娘,姑娘蘭心惠質,氣質高雅,王某豈敢以婢女相待,這禮是當得的。”

玉堂春走到書櫃前,踮起腳尖取了放在上格地針盒,聽見王景隆誇她不像婢女,心下歡喜,不禁莞爾道:“嗬嗬,王公子人品出眾、才華橫溢,是名噪京師的大才子呢,小婢常聽我家大人提起公子,能蒙公子誇獎,小婢榮幸的很呢。”

雪裏梅站在二人身後,聽他二人互相吹捧,不由衝著玉堂春扮個鬼臉,做了個乾嘔的表情,玉堂春看到雪裏梅動作,忍不住“咭”地一聲笑,隨即便覺自己失禮,不禁紅了臉,趕緊閃過去向他一福道:“公子寬坐,小婢去了。”

王景隆瞧玉堂春向他一笑便紅了臉,然後像朵雲兒似的飄然而去,還當這少女被自己風流倜儻地模樣吸引,不覺心中一蕩,癡癡望著二人消失的門口瞧了半晌,好似她飄然而過時的幽香仍在鼻端徘徊不去。

雪裏梅牽著玉堂春的手跑到後園長廊上,才停下腳步格格笑道:“好肉麻,很久冇見你使手段誑人了,瞧王公子神魂顛倒的模樣,都不見你這麽誇過老爺。”

玉堂春嗤地一笑,白了她一眼道:“咱們老爺還用誇麽?要是能誇得他也神……神……我還巴不得呐,唉!大人在朝為官,多一個朋友總好過樹一個對手,王尚書家可甚有勢力呢,我還不是為了咱家老爺?”

雪裏梅笑道:“不要臉皮,老爺現在可不用你疼呢,是不是想讓老爺從陵上回來時再親親熱熱地賞你一巴掌?”說著趁其不備,忽地在蘇三臀上一拍,格格笑著逃了開去。

回到明朝當王爺_第97章

鎯鐺入獄

楊淩先去地宮逛了一圈,故意驚擾他們,果然把心中有鬼的兩位大人給引了來,這時再用話一誆,欽天監監副倪謙、禮部左侍郎李鐸頓時麵如土色,不由跪倒在地連連求饒。

楊淩聽了二人說出金井泄水的實情,又講了在風水中不吉的說法,心中暗暗吃了一驚。他雖不信風水,但是卻十分明白在信風水的人心裏,這事何等緊要。

記得小時候他搬遷新居,奶奶做的頭一件事就是在後窗上貼了麵是將邪氣驅出屋子,結果住在後樓的一個老頭兒見了大為不難,認為把邪氣趕到了他家,為了這個原因老太太和那老頭子很是吵了幾架,兩個老人你追我趕的往窗戶上貼鏡子,反正後來上邊一層窗戶密密麻麻全是小鏡子了,也看不出誰家的更多。這事十分好笑,所以楊淩直到現在還記的。

現代人尚且如此迷信,何況古人呢?這帝陵可是給先帝蓋的,如果這事兒被正德知道了,那可就不是吵吵架那麽簡單了,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啊。

楊淩想清這一點,立即變色而起,拂然說道:“二位大人,這樣的大事也敢欺瞞皇上嗎?難道你們就不怕滅門抄家?對不住了,楊某要立即趕回京城,向皇上稟明此事,請皇上下旨遷陵。”

倪謙、李鐸一聽駭的魂飛魄散,他們因為一時貪心遮掩了此事,其實心中患得患失也時有後悔。可是這事已經引起了工部侍郎李傑的懷疑,現在想要反悔揭出此事,那位想立下大功的李侍郎未必肯善罷甘休。若是就此事奏他們一本,再有那幫禦使們一摻和,這幾人就是想求個罷官免職的結局也不可能了。

二人思及抄家滅族的可怕後果,不禁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頃刻間額上已是鮮血涔涔。楊淩雖然瞧地不忍,可是正德皇帝就算再寵信他,也不會聽說他們糊弄先帝陵墓這樣的大事還會手下留情,他狠了狠心,不理二人的苦苦哀求。抬腿便要出去。

李鐸見楊淩不為所動,民心跪前兩步,痛哭流涕地抱住他的大腿嚎叫道:“楊大人不要走,楊大人留步啊。我等一時貪心鑄下大錯,抄家砍頭不足為惜,可是這事未嚐不是澤惠百姓地善舉啊,大人。

楊大人,我大明歲入隻有四百萬兩,泰陵前期投入銀兩就達到二百三十萬兩。全部工程峻工,至少要耗銀三百八十萬兩,就算我們當初發現了馬上就稟報皇上擇地遷陵,這已投進去的銀子也收不回來了,那可是二百三十萬百姓一年的口糧啊。

大人,如今河南河北水患不斷,甘肅陝西已三年大旱,若是皇上遷地造陵。無銀可用,勢必要征收重稅,到那時千萬百姓豈不雪上加霜?

大人,你可曾見過親生父親將孩兒交換於鄰居,互相宰殺幼子烹食充饑?你可曾見過八旬老婦一日三餐隻有觀音土可吃,吃的腹大如鼓活活撐死?

楊大人,聖人道:‘君為輕。社稷為重’,就算大人不念我二人的死活,難道你忍心看著千萬冤魂出自你手?大人要為了一己前程,置天下黎民百姓與不顧麽?”

楊淩聽了這話神情一呆,不覺停住了腳步。欽天監倪謙方纔磕頭求告,費儘了唇舌,就差說要把他剛納地兩房美妾也送給楊淩了,楊淩仍不為所動,這時見李鐸這番話竟似打動了楊淩,他不禁心中大喜,連忙也跪上前來抱住楊淩另一條腿道:“楊大人,地陵挖掘甚深,滲水是常有的事,若是再換一處又滲了水那怎麽辦?到那時百姓不堪重負,必定苦不堪言,為了這一座地下的宮殿,恐怕那時要連……要連金鑾也要動搖了。

其實自古帝陵滲水十之七八,倪某若是不知其事,豈會曉理以木刺灰土封堵的法子?那滲水處封堵了便無大礙,隻待先帝靈柩下葬,地宮封閉,便再無風險了,還求大人開恩,救救我們,這對我二人是件恩德,對天下百姓卻是善舉,不但我們感激涕零,便是天下地百姓都承你的恩惠呀。”

楊淩入京後也聽說過大明王朝歲入多少,一聽帝陵所耗竟是全國一年的稅賦,他不禁躊躕起來。

記得在雞鳴縣做師爺時,就聽說許多百姓家中窮苦,積欠稅賦多年,那裏戰亂頻仍,但天災較少,還不是最貧脊的地方。而李鐸所提的那幾個地方比雞鳴更苦,自己真要為了給死人造一座墳墓置萬千百姓於水火中不成?

楊淩一時難以取捨,他仰起頭來心中暗想:弘治皇帝,你是愛民如子的好皇帝,如果你在天有靈,你是希望給自己造一個富麗堂皇、風水甚佳地墓地呢,還是希望讓萬萬千千的百姓能夠少些苛捐得以活命?

唉!楊淩沉思良久,心中儘是哀鴻遍野,百姓食不裹腹、衣不蔽體的情形,如果把這事稟報皇上,不用說這幾位大臣都是要砍頭的,而他立下這大功,升官那是一定的了。

可是朝廷征收重稅的時候,天下的百姓會怎麽看?再過一年多自己撒手而去,幼娘留在這世上豈不是要替自己承受天下百姓地唾罵?

楊淩咬了咬牙,霍地轉過身,緊盯著倪謙問道:“倪大人,我探看金井,手指可以摸到木柄,若是以燈一照,立即無所遁形,封堵金井滲水的法子,就隻有木刺三合土這一個麽?”

倪謙和李鐸聽出楊淩口氣鬆動,不由狂喜,倪謙小心地想了想,才謹慎地道:“法子自然不隻這一個,可是最快的便是這個辦法。那日下官生恐為人所知,事急從權才用了這辦法。大人的意思是……?”

楊淩搖頭道:“中間插入木刺,日久腐爛地下水還要上溢,就算那時已瞞得皇上。可是我也與心不安,你可有什麽法子可以渾然天成,叫人瞧不出破綻,同時也可以真正封閉那些滲漏?”

倪謙喜形於色道:“多謝大人救我!隻要大人若相助在下,在下還有更妥當的法子。隻須以碎石灌入漏處,以土夯實,再以黃泥滲以一定比例的糯米汁澆灌覆蓋,則可保無虞。而且瞧來渾然天成,除非硬非掘開來驗土,否則縱是神仙也看不出破綻,隻是這法子需要費些時間。”

楊淩點頭道:“好,為了天下百姓,我相信大行皇帝泉下有靈。也會讚同我這麽做地。今日我便找個由頭調出左殿金井處守衛地官兵由大人親自動手抽出木刺,予以封堵,三日時間可夠麽?”

倪謙狂喜道:“夠了夠了,時間足夠了,在下隻須兩日,便可做的天衣無縫!”

…………

如今已過了八日。楊淩悄悄巡視在這座無與倫比的地下宮殿中,地宮內部已經初見雛形,巨大地地宮不用梁柱,全用券拱,前、中、後、左、右五個華美的殿堂完全用純石築造,看起來富麗堂皇。

這樣龐大的工程即使擱在現代,也是耗資甚巨。況且那時生產力低下,單是開鑿,削平,再千裏迢迢運來一塊平整的巨石,其成本就已令人瞠目結舌,看來自己的決定還是值地的,與其數百萬兩白銀白白丟在這裏,何如給百姓些好處。

楊淩在左殿停住,這裏的地麵是工序、工藝極為複雜、普通工匠難以燒製的‘金磚’,一塊塊金磚平坦地就像是鏡子一樣,儘頭貼著高大平整的石牆就是漢白玉鑲邊的石棺床,中央就是那口金井。

望著這口金井,楊淩不禁輕輕鬆了口氣,倪謙到真是一雙巧手,楊淩在他封堵後又重新檢查過,洞穴下木塞拔出,施以土石米汁,裏邊便不再緩緩滲水,如今除非將土刨出來驗看,否則僅憑雙手觸摸已是再驗看出絲毫破綻。

那位工部侍郎李傑,時常藉口檢驗工程要進入地宮,隻是一直被倪謙幾個人藉口阻住,或者陪他進陵使他難以檢查,可是如果一味這樣掩飾未免令人起疑,所以倪謙封堵金井後,楊淩便故意放他單獨進入地宮。

楊淩在暗中偷偷觀察,見他果然冇有看出什麽破綻,這兩日來的也少了,提著的心這才慢慢放了下來。

楊淩在陵中轉了會兒,正要轉身出去,楊一清突然匆匆走來,麵帶焦灼的神色道:“大人,神機營有人失蹤了。”

楊淩一怔,忽問道:“失蹤?是不是有不守軍紀地土卒偷偷下陵了?在這裏怎麽可能失蹤?”

楊一清搖頭道:“這裏四下冇有人煙,軍卒不會偷偷下山的,而且失蹤的那人……便是前幾日說見到金井泄水的那個什長陸恩櫓。”

楊淩聽的心中一陣急跳,他急忙說道:“馬上派人去找,務必要找到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楊一清點頭道:“是,卑職已著人尋找了,但問過許多人,軍中士卒有半日不曾見過他,更巧的是……今日一早,工部李大人忽然藉幫回京了,卑職看過李大人轎伕的腳印,那轎子看來重量不輕……”

楊淩聽地後悔不迭:“李傑每日鬼頭鬼腦的想要進陵來檢查,弄得自己也隻顧著這金井,怎麽竟忘了除了物證還有人證。”

他焦急地想了想道:“當日在陵中目睹此事的七名士卒立即調出去,混入陵前軍中,同時密囑所司官司員看緊了,不可再走失一人,至於那什長……”

楊一清截口道:“大人,卑職已著人回京請鎮撫司的兄弟密緝此事”,他說著踏前一步,壓低嗓門道:“大人,那七個人便是七個甩不掉、藏不住的活證據,您看……要不要……”。楊一清說著右手向下狠狠一削。臉上帶著冷冷的笑意道:“陵上有咱們的人,大人儘管放心,保證做的乾淨俐落。”

楊淩聽的心中一震,吃驚地望向楊一清。楊一清淡淡一笑,說道:“大人蝮蛇蟄手、壯士解腕,無論是功名利祿還是嚴刑拷問,對那幾個。都是一道過不了的坎兒,大人不可有婦人之仁啊。”

楊淩情知他說的是實話,可是這種冷血地政客論調他實在難以適應,一時心亂如麻。也不知該怎麽辦纔好,他猶豫掙紮了半晌,心中善惡激爭良久,終是捨棄了那份殺機。

頹然一歎,他苦笑著拍了拍楊一清的肩膀,說道:“一清。你也是我的部下,如果有朝一日你威脅到了我的安危,我該如何對你呢?算了,空口無憑,縱然他們說的舌燦蓮花,也未必就能證明什麽,況且已經走了一個陸恩櫓。這事遮不住,罷了……不要再提了。”

楊一清望著楊淩離去地背影輕輕歎了口氣,這位大人什麽都好,可惜做事卻不夠果斷,常言道無毒不丈夫,少一個證人就少一份危險,都火燒眉毛了。豈能不當機立斷?

楊一清摸了摸下巴,暗暗琢磨起來。他不是世襲錦衣衛,又冇有楊淩那樣的那運氣,這一輩子本來是很難提升的,但是做了楊淩的親隨,眼看他小小年紀就前程似錦,他地前程就是自己的前程,兩人的利害關係緊緊連在一起,他怎能不替楊淩考慮?

況且楊淩是一位難得的待人和氣又不專權的上司。南鎮撫司呈到京師的公文,呆要可以便宜行事地楊淩都放心交給他去辦,而且錦衣衛的高官大多靠滿手血腥升遷,整日裏絞儘腦汁想著害人詐財,像楊淩這樣的上司簡直可以說是錦衣衛中的異類,如果他被治了罪,自己到哪裏再找這樣的上官?

楊一清一咬牙,也悄悄閃出了地宮……

…………

金殿上文武百官隊列疏散、神情憤懣。

眼看上朝都小半個時辰了,內侍已三次入內宮促駕,可是上邊那張龍椅仍是空空如也。這要在弘治皇帝的時候,可是從來不曾有過的事,但是到了正德朝,這已是第四次了。

眾官員正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一個小太監匆匆從側翼屏風後閃出來,拖著長音喊道:“皇上上殿,文武百官接駕啦!”

文武百官聞言連隊列也來不及整,匆匆跪倒見駕,有人偷偷抬頭一看,隻見正德皇帝頭戴翼天冠、身穿團龍袍,仰著頭一路哈欠地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小皇帝走上階石,一屁股坐在龍椅上,滿臉地不耐煩,他看了一眼群臣,又看了看殿門外,這時候光線清減,太陽還冇出來呢。正德冇好氣地垂下眼皮,說道:“諸位愛卿平身,有本早早奏來!”

內閣三位大學士也是一肚子氣,他們方纔催促內侍請皇上升殿時,才聽說皇上昨兒已經廢隊了尚寢宮和文書房侍從,這還了得、這麽一來皇上晚上幾點睡覺、退朝後幾點讀書都冇有看著了,豈不天下大亂?

三位大學士憋足了勁想直諫一番,正德皇帝話音剛落,謝遷立即出班啟奏。這位老臣果然不愧‘侃侃’之名,一開口便滔滔不絕:“皇上,近幾日來皇上視朝太晚了,有時已旭日高升才上殿來,朝中侍衛執役人等久立疲乏,也有失禮儀。而且上朝晉見的官吏、外國朝貢的使臣,都久候多時,非但精神睏倦,抑且廢時誤事。

須知早朝乃人君首務,天下觀瞻,於此為係。為人君者,身係天下,恐懼修省猶恐不及,若君怠於上,臣荒於下。太平之治,何以能成?臣等叨膺重寄,憂切於中,也是誠恐聖心別有所係。防誤不小,幫冒死上陳,請陛下三思!”

正德抬起一隻眼皮看了看他,木然道:“朕知道了。”

劉健見正德皇帝根本不以為然,心中甚怒。他立即出班朗聲說道:“皇上,自古人君,未有不以憂勤而興,驕佚而壞者。聽說皇上廢了尚寢宮和文書房侍從。臣以為此事大大不妥,古語有雲,罔遊於逸,罔淫於樂,廢興之機,於此係焉。皇上應立即恢複舊製,按時早朝!”

劉健說完腳步向後一腿,他左手邊李東陽立即閃身而出,正德皇帝見了這架勢不禁慌了手腳,他連忙說道:“朕知道了,朕一定改正。呃……此事容後再議,諸位愛卿還有別的本章麽?”

徐貫向工部左侍郎李傑使了個眼色,李傑會意。立即抖擻精神應聲而出,氣貫丹田、聲震屋瓦地道:“皇上,臣有本奏!”

正德如釋重負,急忙說道:“愛卿快講來”,李東陽見狀,微微一笑退了回去。

李傑昂然說道:“皇上,臣奉旨督造大行皇帝寢陵。湥感責任重大,是以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不敢稍有懈怠……”。

李傑說了半天,正德聽的無趣,隻唔了一聲,根本不置可否,李傑冇等到皇帝的讚譽之詞,心中微感失望,隻好話風一轉繞上正題:“臣前些日子聽說帝陵地氣不正、穴結無情,玄宮金井竟然泉湧,此不吉之兆也。奈何欽天監倪謙、禮部侍郎李鐸、司禮監戴義、神機營楊淩不知出於什麽心思,竟然隱瞞不報……”

他說到這兒,朝堂上轟然一聲,猶如晴天一個霹靂,百官立時喧嘩起來,此案一下子牽進去五個衙門,可算是正德朝第一大案了,一旦察實,不知多少人要人頭落地,他們如何不驚?

劉健、謝遷、李東陽三人也是十分驚愕,互相以目示意,都是微微搖頭表示不知。謝遷看了李傑一眼,眼光又移到工部尚書徐貫麵上,見他眼中得意的神色一閃即隱,心中頓時瞭然,不禁暗暗哼了一聲。

劉健心中也有點不悅,他身為內閣首輔,這麽大地事,工部事先不說與他知道,竟然繞過他直接奏達帝聽,徐貫這爭寵之心太過明顯了。

禮部也是被參的衙門之一,但是王瓊卻神色泰然、毫不驚慌。徐貫事先已找他密議過,王瓊心中認定皇帝不守禮儀,如今又懈怠朝政,必是楊淩和劉瑾等內監一眾親信唆使誘惑,已將他們視為朝廷大患,故此一聽便立即下定決心,哪怕舍了李鐸也要拿下楊淩。

李傑一說完,他便出班跪地奏道:“皇上,幾位奉旨欽差深受皇上信賴,才得以托附如此重任,想不到他們竟然如此膽大妄為,罪不可赦!臣身為禮部尚書,下屬官員亦參與其中,臣有識人不明之罪,實是惶恐,請陛下降罪。”

徐貫飄然而出,向正德皇帝奏道:“皇上,年前為帝陵勘址時,王尚書正在京城籌措春闈之事,縱有不知之罪,亦屬情有可原。

但是陵上奉旨督造的諸位大臣,竟連龍脈受損、傷及國運的大事也敢欺君不報,實應立即拿問,明正典刑,以告慰先帝在天之靈。”

正德皇帝聽說父皇陵園出事本已怒極,再聽說龍脈受損傷及國運地話,心中更加不安,那點兒睏意頓時去了,他氣得一下子跳了起來,可是想了一想又有些疑惑,不禁問道:“此事可當真麽?你們可有什麽真憑實據?”

李傑立即斬釘截鐵地道:“臣有證據,陵上負責地宮工程的一個神機營什長陸恩櫓曾親眼目睹金井湧泉,這個人證臣已帶回京來了!”

正德一聽可是真的怒了,他啪地一拍禦案,喝道:“其心可誅!立即將這一乾人等押解進京,交刑部、都察陸軍、大理寺三司會審,若察明屬實……”

他心中攸地想到楊淩,稍稍猶豫了一下,隨即想到自己對他信任有加,可是連他也循私舞弊,為圖利益矇蔽自己。心中又是傷心又是憤怒,他咬了咬牙道:“若是他們果然欺君犯上,斬!”

…………

自從知道神機營什長陸恩櫓失蹤,楊淩膽戰心驚。一夜都冇有睡好,他還冇有幼稚到會認為京營的官佐當逃兵或者在山上被野獸吃掉,李傑一日一夜冇回來,他就已經猜出大事不妙了。

事已至此,楊淩唯有寄望於金井的特殊性。金井在風水中是龍脈重地,輕易動它不得,而且倪謙封堵地甚是巧妙,除非掘井驗土。否則根本看不出曾經泄過水,朝中即使有了人證,冇有物證也斷然冇法處置這麽多大臣。

倪謙、李鐸聽說那個被鞭笞的什長失蹤,工部侍郎李傑返京地訊息,一時嚇得手足無措,與戴義一早就慌慌張張來找楊淩商量對策。

戴義是司禮監四大首領之一。掌印太監內相王嶽身邊的親信,一向與東廠範亭交厚,他眼見大家拿不出辦法,眼中不禁凶光一閃,獰笑道:“咱家立即回京,遣人除了那枚卒子,我看徐貫李傑還玩得出甚麽花樣!”

楊淩急忙阻道:“不可。若是陸什長果然被他買通帶走,必然保護甚嚴,徐貫李傑不是蠢人,若是以他為餌,誘我們上勾怎麽辦?不可上了這個當。”

李鐸搓著手惶然道:“那怎麽辦?那怎麽辦?我們便坐以待斃麽?”

楊淩暗想:既然大家都迷信風水,如今也隻有以風水製風水了。楊淩正想問問欽天監倪謙可否在風水上做些文章,忽地大門哐啷一聲被人撞開。彭繼祖氣急敗壞地衝了進來,粗著嗓門叫道:“大人,出了事了,一字門後那座白玉橋突然塌了,兩邊地土方也塌陷大片,調去挖河的十幾個兄弟全活埋在裏邊了。”

“甚麽?”楊淩大驚立起,旋即便想到昨日調出地宮地那七名兵卒便是遣去橋下挖河,怎麽這麽巧,他們去的地方便出了事?

楊淩心中生疑,立即扭頭向楊一清看去,楊一清一迎上他目光,眼神立即閃爍著移了開去,神情頗有些不自然,楊淩心中恍然,已猜出是他動了手腳,他懚知楊一清是為了自己好,可是這個舉動不但害的那七個無辜的士卒送了性命,而且還牽累了其他地人,楊淩一時也說不出心中是種什麽滋味。

他明白如果他夠果然、夠無情,想在這官場上成功地混下去,就得學會當機立斷、一切以利益為第一,該除去地人就得毫不鳥地除去,阻在他路上的絆腳石就得一腳踢開,名是從感情上,他實在接受不了成為一個冷血的政客。

楊淩跺了跺腳,隻好對彭繼祖道:“走,快去陵前看看,組織人來搶救!”他領著一乾人等剛剛衝出房門,就見數十名隸屬刑部、皂衣紅帽的衙役捉著腰刀衝了過來,人群中有人高聲喝道:“聖旨到,督造帝陵地一乾臣子跪接聖旨!”

楊淩等人聽了大吃一驚,立時齊刷刷快刀切蔥般跪了一地,隻見人群一分,一個赤紅臉、花白鬍須的魁梧老人大袖飄飄,疾步走上前前,隻一腳踏定,便立即展開聖旨,用洪亮地山東口音喝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日:察督造帝陵欽差大臣欽天監倪謙、禮部左侍郎李鐸、司禮監首領太監戴義、神機營參將楊淩涉嫌舞弊工程、欺瞞聖上,立即緝拿進京,著三司會審勘案,欽此!”

紅臉老人說罷,把手一揮,喝道:“諸涉嫌犯官自報姓名,給我拿下了!”

禮部左侍郎李鐸一瞧來人是刑部左侍郎魏紳,不禁身子一顫,頓時癱在了地上。這赤紅臉的魁梧老人,是山東曲阜人,和孔聖人是同鄉,雖說長得像個糾糾武夫,卻是正宗的讀書人,成化十七年的進士。

此人剛正耿直,隻認法不認人,曾有冒充外戚招搖撞騙者,刑部各司衙門生怕那人真是國戚,無人敢拿下問罪,魏紳接了狀紙,二話不說立即帶人將他拿下,這案子之後魏紳名滿京師直達帝聽,此後凡有涉及朝臣外戚地大案,而皇帝想要嚴懲的,大多派遣此人出麵。

次數多了,大家也摸出了規律,隻要魏老頭兒出麵,那人便是死了九成,恰好傳說中陰間的鬼判是個紅臉,大家背地裏便乾脆叫他魏判官。李鐸見是他來,自料必死,頓時身子軟地稀泥一般。

魏紳身後一眾衙役可不管麵前跪著的都是二三品的朝中大員,惡狠狠撲上來,隻聽戴義顫聲道:“奴才司禮監戴義!”

話音一落,嘩愣愣鎖鏈一套,隨後一口大枷便戴在了他頸上。

李鐸、倪謙、楊淩一一自報姓名,立時枷鎖纏身押上囚車,直赴京城!

回到明朝當王爺_第98章

廷議風水

三法司聯署問案,通常隻受理複審,然而這次帝陵金井出水事關重大,而且牽涉多個衙門,刑部、督察院、大理寺三卿受皇命會審此案,一時風言風語傳遍京師。

刑部右侍郎魏紳將楊淩、倪謙等人剛剛押至刑部大牢,工部尚書徐貫、禮部尚書王瓊便得訊來到刑部拜訪,二人雖不談及涉案諸人的案情,卻大肆鼓吹龍脈受損危及社稷的緊要以及皇上對此事的重視,聽的刑部尚書洪鍾心中惴惴不安。

關進牢中的這乾人等涉及多個衙門,最叫他頭疼的便是有司禮監的人和皇上禦前紅人楊淩在內,他一時揣磨不透聖意到底要嚴懲到什麽程度,心中正不知所措,如今聽了兩位尚書大人的話,好似迷途中點亮了一盞明燈,頓時以為有了主意。

刑部右侍郎魏紳將楊淩等人卸下囚車,親自送入大牢,安排妥當後剛剛走出獄門,便見兩個錦衣官校拿著公文正與牢頭爭執,魏紳立即急步趕過去問道:“甚麽事在刑部大牢前爭吵?”

牢頭躬身道:“魏大人,這兩位是鎮撫司掌刑百戶,要提審帝陵案疑犯”。

魏紳向那兩位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百戶瞧了一眼,二人見是名震京師的直吏魏紳,氣焰便不敢再向對著牢頭時那般囂張,一個錦衣衛百戶上前施禮道:“下官崔緹,見過魏大人。大明律,凡屬觸犯皇帝陛下和牽涉到朝中官員們的案件,鎮撫司有訊問乃至拷打之權。不過既然皇上已將此案交付三法司,我們鎮撫司不再爭審便是,可是我們卻要旁聽此案,無論提審、刑訊囚犯,還請大人及時告知我等出席。”

魏紳對錦衣衛的跋扈早有不滿,聞訊大怒,說道:“此事雖涉及帝陵和皇家,卻是官員舞弊貪汙所致,與謀反大案無關,況且皇上已將此案全權交付三法司,錦衣衛也能插手麽?”

崔緹皮笑肉不笑地道:“大人職責所在,自該秉公辦理。可這也是錦衣衛的職責,皇上旨意上可冇說不許錦衣衛督察此案”。

魏紳仰天打個哈哈,一捋長鬚道:“戴義是司禮監的人,誰不知道錦衣衛與司禮監東廠形同一家,請轉告提督張大人和鎮撫使牟大人,還是避避嫌疑的好!”魏紳說罷拂袖而去。

兩位錦衣百戶走到階下望著魏紳背影,拿這老頭子一時也冇了招兒。崔緹皺著眉頭道:“刑部將案子發由魏判官掌理,恐怕要令鎮撫使大人為難了,這老匹夫連皇親國戚都不放在眼裏,豈會在乎我們?”

另一個錦衣百戶黃子維笑道:“崔兄,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洪鍾那老傢夥謹小慎微,最是見風使舵,咱們直接將貼子呈給他去,諒他不敢拂了牟大人麵子”。

不料洪鍾自以為已窺知皇上心意,接了二人呈上的鎮撫使牟斌的貼子,沉吟良久後對刑部左侍郎程文義道:“去,告訴兩個錦衣百戶,就說此案緊要,相關人犯還未齊全,故此不能審問,請他們回去吧”。

刑部左侍郎程文義擔心地道:“大人,拖得一時拖不了一世,升堂審案時,如果錦衣衛強要插手,那便如何是好?”

洪鍾老奸巨滑的嘿嘿一笑,說道:“到那時三司會審、舉朝矚目,隨便叫魏紳找個由頭把他們阻在外麵,牟斌難道敢冒天下之大諱,強行闖入公堂不成?”

處事一向玲瓏八麵的洪鍾今日敢向錦衣衛叫板,倒令程文義心下驚奇不已,他應了聲“是”,悄悄退了出去。

洪鍾微笑暗想:“我一個刑部衙門不是錦衣衛的對手,可三法司同堂問案,那牟斌敢同時得罪三司公卿麽?此案審的明白,到時怕內相都要換人了,到那時我的聲望地位一時無兩,牟斌見了我還會如此囂張麽”。

鎮撫司牟斌房內,提督指揮使張繡揹負雙手,在房中踱來踱去,半晌方重重地哼了一聲道:“真是愚蠢,修建帝陵本來是一件難得的機會,有此資本,楊淩便可更進一步,他怎麽竟然摻和進這樣大案中去?我剛剛趕回京城,還不知其中詳情,那陵中可是真的滲了水麽?”

牟斌微笑道:“滲不滲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先帝在時以仁厚治天下,咱們錦衣衛的聲勢已大不如前,如今如果讓禮部、工部那班文臣再扳倒了司禮監和錦衣親軍的話,那文官們可是更加威風了”。

張繡瞪了他一眼,斥道:“如此說來,此事是真的了?龍脈受損事關國運,那是何等緊要大事?你怎麽敢泰然處之,還要為那個惹禍精撐腰麽?”

牟斌雖是錦衣衛下鎮撫司統領,但是由於掌握著錦衣衛最要害的部門,權力地位比之張繡不遑稍讓,聽了張繡這麽說,不禁曬然一笑道:“大人,挖塊地就損及國運?那些愚夫俗子們的說法,你真的信麽?

嗬嗬,昔年宋徽宗因為後嗣不盛,聽從風水先生說法,勞民傷財將汴梁城西北角地勢加高數倍,說是從此便可子孫興旺,國運昌隆,結果如何?

他迷信風水之學,大興土木、修道成仙,結果成為亡國之君,連他兒子宋欽宗也一塊兒被金兵俘虜走了,二帝被擄,堪稱天下奇聞,還有本朝......”。

“夠了!”張繡臉皮抽搐了一下,半晌才道:“常言說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這些事雖然虛無縹緲,不可儘信,也不可不信,如今事已至此,唯有儘人力而聽天命了。你派人聯係楊淩,看他有何說法、打算,如果能救他出來,儘量去做。如果事不可為,而且牽連到我錦衣衛的話......你明白?”

牟斌點了點頭,沉靜地道:“卑職明白,我已著人去辦了”。

魏紳將楊淩等人作為朝廷欽犯,分別囚入單獨的牢室,彼此不得見聞,以免他們串供。楊淩獨自關押在一間黴氣甚重的囚室內,正呆呆枯坐,一個獄卒用刀柄“噹噹”地瞧了瞧鐵欄,說道:“吃飯了”,說著隨手遞進一個飯缽來。

楊淩自被抓進京城,關進這暗無天日的囚室,還水米未進,早已饑腸轆轆,聞言忙站起來走過去接那門縫間遞進的飯缽。那名獄卒半低著頭,機警地四下看看,忽地抬起頭來,低聲笑道:“楊大人,久違了,牟大人著卑職向你問話,你可要聽仔細了”。

楊淩見他一抬頭,竟是錦衣千戶錢寧,不禁又驚又喜,失聲道:“是你?錢大人怎麽混進來了,小心被人發現”。

錢寧微笑道:“我若不來,隨便派個兄弟,隻怕你以為是刑部誑你,豈肯直言?放心吧,刑部有我們的人,帶你出去不得,但進來瞧瞧卻無妨。牟大人問你,事情可做的天衣無縫?”

楊淩心中一震:“牟斌這麽問,顯然已認定帝陵入水是千真萬確的事了,聽他語氣,倒不象很在乎風水之學。”

楊淩不敢輕易說出實情,他與牟斌交情不深,若是牟斌有意誑他,那真是自尋死路了,所以楊淩含糊地道:“卑職不明白大人的意思,金井本就冇有差遲,何來破綻可尋?”

錢寧豎了豎大指,微笑點頭道:“如此最好,可是朝中有人構陷,這事兒總是難以說清”,他又說道:“大人有什麽打算,可告知與我,我自會回稟牟大人,傾力相助”。

楊淩思索了一陣兒,與錢寧商定了幾條辦法,可是都是施加壓力,迫使三法司放水的招法,這種事想補救是根本不可能的。錢寧聽了蹙眉想了會兒道:“難,實在是難,這事兒鬨的這麽厲害,恐怕不是那麽好解決的。”

楊淩淡淡一笑道:“我知道,錢兄儘力而為便是了。古人說:“人間私語,天聞若雷”。楊某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我行事隻要能對得起天地良心,就是了,事已至此,儘人力聽天命吧!隻是......還望錢兄著人通知拙荊一聲,若皇上震怒累及家人時,叫她持著內堂供奉之物求赦於皇上,錢兄把話帶到,楊某就是死了,九泉之下也感激不儘!”

錢寧定定地瞧了他一會兒,歎息道:“你不說,我也知道其中緣由,兄弟我是做不來這種好人的,不過楊兄這樣的人,兄弟也是非常敬重的,楊大人放心好了。我已遣人透話給其他幾位大人,讓他們咬緊牙關堅不承認,大人好自為之”。

魏紳返回刑部,思及錦衣衛與東廠關係密切,而東廠又是司禮監的嫡係。今日錦衣衛積極插手,難道是為了營救司禮監太監首領戴義不成?

魏紳想到此處,擔心錦衣衛買通獄卒串供,急忙又飛馬趕回刑部大牢,安排獄卒四人一班,守在犯官牢門前,而且他親自坐守大牢再不離開。

錢寧前腳剛走,魏紳就回來了,四個牢門前日夜不停由獄卒把守,饒是錦衣衛無孔不入,想再通風報信也難如登天了,錢寧試了幾次險些引起魏紳疑心,隻得按楊淩的囑咐回稟牟斌。

三司衙門此後突然會審兩次,錦衣衛果然被排擠在外,眼見錦衣衛的權勢受到挑戰和排擠,連張繡也大為恚怒,當下錦衣衛密探四出,製造謠言、誹謗禮、工、刑部官員,同時蒐羅他們的把柄。

三法司會審兩次,楊淩四人眾品一辭,任憑那個什長出麵指證,隻說他含忿誣陷,弄得三法司一籌莫展。無奈刑部尚書洪鍾隻得在早朝時向正德皇帝啟奏道:“啟稟皇上,臣奉旨與督察院、大理寺審理帝陵滲水案,人證提於公堂當麵對質,但四名犯官一口咬定那名什長犯了臆病,眼花看錯,狡不承認,臣請皇上下旨,允許刑部對四名犯官用刑”。

雖然“刑不上大夫”這條優惠待遇,早被朱重八那個放牛娃破壞的乾乾淨淨,但是除了錦衣衛的詔獄,還從不曾聽說刑部也可以對官員施以酷刑迫供,此例一開,刑部執掌生殺大權,就要變成第二個錦衣衛了,百官聞言,不禁為之側目。

大學士劉健立即出班奏道:“皇上,這事萬萬不可,四名犯官是否真的有罪,目前隻有一名人證,並無物證證實,臣聽說那名什長曾因故遭到督造欽差戴義鞭笞,自古捕風捉影、因為一點個人恩怨,膽大包天陷構朝廷大臣的刁民也不是冇有,若是重刑之下屈打成招,豈不冤枉?”

徐貫急道:“皇上,錦衣親軍可是有代天子行刑的職權的,但此事因事涉司禮監,為避嫌疑,皇上將犯官交由三司審訊,那幾名犯官知道龍脈受損傷及國運,下場極是嚴重,人存死念,自然狡頑,不用重刑是不會招供的,所謂事急從權,請陛下恩準”。

謝遷出班奏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我大明得天下,乃天命所歸,如果一道風水便可以得天下失天下,豈非得之不正、失之荒謬?聖人向來視風水為妖妄之術,先帝昔年‘李廣案’後便曾驅逐數千名道士番僧術士,以為其妖言惑眾,陛下豈可因一人之言降罪大臣?”

正統儒家弟子向來不信風水,認為得道者得天下,得民心者得天下,認為命運的禍福關鍵,全在於個人內心的修養,如能心存善念,體會天心,就可轉禍為福改造命運,所以朝武百官對於風水大多是持反對意見的。

不過皇帝殯天,尋塊佳地安葬,找個風水師探看一番無關朝政,所以他們一向睜隻眼閉隻眼,但是現在刑部要藉故擅權,三位大學士可就有些不滿了。

而且民間現在已謠言四傳,說因為先帝遷陵,朝廷要征收重稅,許多百姓為之惶惶不安。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三位大學士打理朝政,錢糧用度雖不致捉襟見肘,可是也知道禁不起如此揮霍,況且大明幾個經受災患的地方已有民變跡象,此時加稅無異於火上澆油,所以三位一向同進同退的大學士意見一致,認為工部、禮部小題大作,是別人用心,打定主意要予以反對了。

回到明朝當王爺_第99章

王三策反

正德不悅地道:“為人子者,孝道為先,先帝陵寢進水,這還不算不吉麽?不算大事麽?”

李東陽見正德帝極為不悅,忙出班奏道:“皇上,大地任何一處被動土,都是拂逆了自然之道,哪來這許多玄奇?況且就算從風水來說,也有人生禍福由天定,賢達能安命的說法。

所謂:‘吉善之地惟道德之士能居之’泰陵本是吉地,為何突然金井湧泉向人示兆,成了凶地了?先帝乃大明中興之令主,自古少見之明君,難道先帝無福居於那裏麽?”

他以風水駁風水,其實意思和劉健、謝遷一樣,仍是認為徐貫、王瓊小題大作。馬文升聽了有點兒待不住了,他雖對三位大學士一向尊敬,不過並不代表他對三人就言聽計從。

官員不得在本籍為官自古就有定例,可是這種製度早已名存實亡,自從楊淩和劉瑾向皇帝進言重循此例後,馬文升被官員們吵得焦頭爛額,對楊淩攪得朝政大亂極為不滿,因此一聽三大學士維護楊淩等人,不禁說道:“大學士此言差矣,自古有言:‘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此均影響個人命運變數、朝廷社稷安危的大事,自該慎重對待,豈可小視之?”

戶部尚書韓文管著大明的錢袋子,現在民間風聞朝廷加稅的事快速傳開,京師富裕之地還罷了。有些地方百姓食不裹腹,隻能芶且偷生而已,這條政令若真的執行下去,他就要首當其衝上下為為難,所以最怕遷陵地人就是他。

當下也急忙閃身出班奏道:“皇上,聖人有雲:‘貴不在其所。謂之天命’,我大明天命所歸在,運道昌隆,風水旁門小術,何足道哉?”

三位大學士和戶部尚書意見一致。大講天命正道。吏部、工部、禮部、刑部四位尚書同仇敵愾大談風水,孝道,一時在殿上你來我往,爭論不休。

正德皇帝被他們吵的暈頭轉向,隻好無奈地向劉大夏問道:“劉尚書。你以為如何?”

劉大夏躬身道:“陛下,臣也以為寄國運與風水可笑之極,若說風水可決國之禍福,那麽治國平天下也不用君賢臣清、也不用聖人之道了,想當初大宋被元人亡國之時隻要給他的先帝遷個風水寶地,元人會乖乖退兵了。”文武百官聽了這話不禁竊笑起來。

劉大夏待眾臣騷動之聲稍減。又道:“所以臣以為不必有金井不可妄動的顧忌,儘可遣朝中大臣前去檢查,金井是否被人做過手腳,自可一目瞭然了”。

正德皇帝也不知風水術該不該信,但總覺得這事還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更妥當一些,聽了劉大夏這麽說,他正想招欽天監上殿問問是否可以檢查金井。禮部尚書王瓊說道:“皇上,臣聽說當時亦在金井旁目睹金井湧泉的七名兵士在修築帝陵時意外死亡,這還不是欲蓋彌彰地最大證據麽?何需派人去陵上檢查,使先帝泉下不安,臣以為,就算損及國運的說法過於虛妄,但是這些人欺君犯上總是不假。理應嚴懲,心敬效尤!”

正德聽了下定決心,一拍禦案道:“好!著刑部施刑,看看他們還嘴硬到幾時!”

…………

六月初二,一早就雷聲陣陣,但雨卻淅淅瀝瀝的不大,快到晌午時,一頂小轎冒雨出現在泥濘的鄉間小道上。

威武伯府,這幾日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當中,韓幼娘聽說相公出事,嚇得魂飛魄散,她去過刑部多次,但那裏門禁森嚴,根本不許她進入。

泰陵出事後,正德帝已著人監管帝陵,不許所有人下山,韓家父子也困在山上下不來,韓幼娘一介弱女子,求告無門,整日趕去逡巡在刑部大牢外,可是始終找不到機會見相公一麵,心力憔悴,已傷心欲絕。

好在她經過打聽,知道相公雖然過了兩次堂,卻冇有受刑,四名大臣也冇人招供,這才稍稍放下心來。此時幼娘在玉堂春和雪裏梅地陪同下剛剛回到府心聞訊匆匆趕了來,一進門瞧見幼娘臉色,便知她今日還是冇有見到楊大人。

高文心扶著門口沉默半晌,隻能輕歎一聲,走進房來抓起一件衣服給幼娘披上,柔聲勸慰道:“夫人,你不要過於擔心以免傷了身子。這兩日,外邊的人都在傳說,是朝廷想要增加賦稅才藉口帝陵不吉做幌子,老爺是為了大明百姓才入獄的,人心所向,老爺吉人天相,一定能轉危為安的。”

韓幼娘花容慘淡,聞言隻是強笑了笑,淚花兒隻在眼中打滾,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就在這時,一個青衣小婢悄悄站到門口,低聲道:“夫人,王尚書家三公子來了。”她也知道這兩日家中氣氛迥異,是以不敢高聲言語。

雪裏梅聞言柳眉一挑,勃然怒道:“他來做甚麽?我家老爺出了這麽大事,誰有閒心思給他夫人看病?趕他出去!”

玉堂春連忙攔住道:“且慢,他是禮部尚書之子,或許能拜托他求王尚書出麵為大人求情。”

雪裏梅冷笑道:“你說他這幾天為什麽不登門了?滿天下地百姓都說禮部、工部聯手編排咱們老爺地不是,他老爹就是陷害咱們老爺的人。他會救老爺麽?”

青衣小婢怯怯地插嘴道:“夫人,幾位姑娘,王三公子……是一個人來的,並冇有攜夫人同來。”

“嗯?”韓幼娘和玉堂春幾人互視一眼,神色間都有些困惑,韓幼娘想了一想。咬牙站起道:“我們一些婦道人家,原也商量不出個主意,我去見他,看他到底有何目的。”

高文心攔住道:“夫人且慢,大人落難。王家總是有些嫌疑的,夫人不宜直接出麵,依小婢看,還是先著人探探他來意纔好。”

雪裏梅氣沖沖地道:“我去他。他王家恩將仇報,我倒要看他王三公子有何說法?”

玉堂春白了她一眼嗔道:“就你那脾氣,去了隻會壞事”,她向幼娘征詢道:“夫人,不若我去瞧瞧吧,王三公子來過多次。小婢對他比較熟悉,先探探他來意如何再定主意”。

韓幼娘點了點頭道:“蘇三妹妹性子沉穩,便麻煩你去一趟吧。”

低沉壓抑地雷聲在天際滾滾而過,王景隆站在中堂門口,看了眼陰沉沉地天際,又瞧瞧垂手站在一邊的老管家,老管家神情木然,今兒即冇往書房讓他,也冇奉上一杯茶。王景隆不禁微微一笑,心中卻極是暢快。

他和幾位好友本想整倒楊淩,可是始終也抓不到他的把柄。趙雍出主意讓他到楊府尋找機會栽臟陷害,比如上門求醫饋贈禮物時夾帶些違禁或逾製的東西,在他們想來,楊淩這個秀纔是個鄉下土包子,未必懂的這些東西。還不老老實實鑽進套中嗎?

可是王景隆也不傻,趙雍讓他在贈送地禮物中悄悄夾帶明黃色地布料,可是這種方法太過顯眼,極易被人發現,而且一旦出事他也脫不了乾係,所以一直膽怯不敢施行。

他們這些人指斥弊政口若懸河,似乎鏟奸除惡隻是彈指間的事,可笑的是,這幾個公子就像那位想給貓兒戴上鈴鐺地天才老鼠,主意是不錯的,可是真讓他們去乾,卻一籌莫展了。

後來王景隆在書房後窗瞧見花院池塘中一左一右有兩座假山,忽地妙想天開,想勸說楊家再池塘中再築座假山,要知道一池三山可是摹擬帝王的僭越行為,而且到時可冇證據把他也攀進去。

可惜這法子雖然巧妙,他卻一直見不到楊淩,如果讓妻子冒昧和楊夫人談花園建築又怕引人懷疑,直至王瓊等人突然發動,以迅雷之勢拿下楊淩,也就用不到他出麵了。

可是這幾日京城加稅的傳聞愈傳愈是離譜,平頭百姓幾乎將王瓊、徐貫等人視作吸取民脂民膏地奸佞,楊淩反倒在民間甚有清譽,成了為民請命的忠臣。

王景隆知道了氣不過,恰在這時蒔花館地一秤金聽說楊淩倒了,一時興奮把三個清倌人被強行買走的事說給了去逛窯子的禮部員外郎聽,王景隆妻子多病,又冇妾侍,也是時常流連青樓的主顧,與禮部員外郎有些交情,聽他說了後一時以為奇貨可居,頓時有了主意。

他自忖若能鼓動玉堂春、雪裏梅反咬楊淩一口,將他塑造成欺壓良善、強買美色的偽君子,那他當初為妻子抗拒聖旨留下的良好形象便轟然倒塌,隻要有了這一樁事做口子,就可以編出更多的事來編排他,搞臭了他地名聲,誰還會信他是為民請命,父親的聲譽也就不會受影響了。

是以王景隆也冇和幾位朋友商量,就急急忙忙跑上門來了。在他想來,憑他的相貌才氣、家世身份,要拐得一個青樓出身的美貌女子傾心,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麽。

玉堂春來到中堂,老管家見了忙道:“蘇姑娘來了。”

玉堂春向他擺了擺手,示意這老仆退下,自己悄悄走到王景隆身後盈盈一拜,輕聲道:“小婢蘇三見過王公子。”

王景隆停了一停,才轉過身來,訝然道:“哎呀,是蘇小姐來了,失禮失禮。”

玉堂春說道:“王公子請堂上坐,夫人冇有同公子一起來?公子,楊家現在有些事情,文心姐姐又是欽定的犯奴身份,如果公子想帶她回去為夫人診治,我家夫人可是不敢擔當的。”

王景隆走到中堂坐下,歎道:“王某不是為了賦內地病而來的,楊淩出事,王某也有耳聞,唉!楊淩深受聖寵、前程似錦,想不到竟夥同一些貪官汙吏合起夥來欺瞞朝廷,真是令人痛心疾首。”

玉堂春臉上怒氣一現,可是正不知他突然一人冒雨前來是何用意,隻得強忍了火氣。王景隆見她立在麵前不作聲兒,忙道:“蘇小姐請坐。”

玉堂春欠了欠身,淡淡地道:“公子麵前,哪有小婢的坐位?”

王景隆擺手道:“哪裏話來?小姐知書答[禮、麗質天生,王某可從不曾將小姐視作婢女。”

玉堂春淡淡一笑,避開話題道:“今日公子冒雨前來,既非為了給夫人看病,卻是有甚麽事麽?若是事關重大,不方便讓小婢知道,小婢去請夫人出來便是了。”

王景隆連忙起身攔住道:“小姐且慢,既然小姐動問,那王某就冒昧了,不敢有瞞小姐,王某今日前來,正是為了……為了蘇小姐。”

“甚麽?”玉堂春俏臉上一片愕然,不敢置信地道:“王公子是……是為了小婢而來?”

王景隆見堂上再無旁人,詭異地笑了笑道:“小姐在楊府,真是隻是一個婢女麽?”

玉堂春眼神動了動,滿麵疑惑地道:“王公子這話……到底甚麽意思?”

王景隆冷笑道:“偽君子,真是偽君子,他既然垂涎小姐美貌,將小姐聘回家來,就當好好愛惜小姐纔是。可恨他竟然為了自己重情重義的好名聲,將姑娘這般千嬌百媚的女子買回家來,行妾侍之事,卻居奴婢之微,真是令人心痛啊!”

玉堂春聽他語氣,似乎認為自己是楊淩的妾侍,可是平時卻被當成丫頭使,不知自己是妾是婢,和他冒雨跑來有甚麽關心,心中驚疑不定,也便冇有反駁。

王景隆見她欲言又止,更加認定自己所料不錯,他得意地道:“楊淩花費萬兩白銀將姑娘從蒔花館贖出,卻充作奴婢,這事兒說出去誰肯相信?他當天下人都不長眼睛!哼!還要裝腔作勢,隻可惜了姑娘你,如此才情相貌,本該被人如珠如玉般嗬護,卻落得如此下場。”

玉堂春眨著一雙妙目,見這位公子爺痛心疾首,就差捶胸頓足號啕大哭了,可他轉來轉去,還是冇說到點子上,隻好喃喃道:“王公子……何出此言,其實我家大人待我……待我很是愛惜,並不曾屈待了我。”

她說到這兒想到楊淩此次得罪了天子,說不定就要被砍頭抄家,自己一顆芳心剛剛有了寄托,卻又落得這般結局,人說紅顏薄命,還真是命運多桀呢,眼圈不由的紅了。

回到明朝當王爺_初登大寶

第1oo章

法場救夫

王景隆見這青衣雪膚的佳人嘴裏說著‘違心’的話,卻已泫然欲淚,隻道自已說中她傷心事,卻不敢直言,不禁心中暗喜,他立即擺出推心置腹地表情,語氣真誠地說道:“蘇小姐,今日王某冒昧前來,就是為了將姑娘救出火坑,姑娘言不由衷,可是還信不過在下麽?小姐切勿懷疑在下一片赤誠,不敢有瞞蘇小姐,今日三司會審,欽天監倪謙已經大刑下招了,皇上下旨,明日午時在菜市口將楊淩四人就要開刀問斬,哈哈,姑娘不必再怕他了。”

玉堂春聽了這訊息如晴天霹靂,她蹬蹬蹬倒退幾步,駭得花容失色,顫抖著聲音道:“你……你說甚麽?楊大人他……他要被砍頭了?我不信!不會的!我不信!”

王景隆見好驚恐萬狀,那模樣更加楚楚動人,不禁賣弄著恐嚇道:“王某絕無虛言!不但楊淩要死,楊家滿門恐怕也不得平安,姑娘花容月貌、國色天香,難道不怕被充作官奴,賣入教坊司受苦嗎?”

蘇三腦中轟然隻是明日楊淩就要被問斬的聲音,根本答不出話來。王景隆見玉堂春麵如土色,嘴唇哆嗦著已失卻血色,還當話說重了嚇壞了她,連忙又語氣一鬆安慰道:“不過小姐也不必太過害怕。

王某自與小姐一見,就魂牽夢縈,難以忘懷。怎麽忍心看著小姐如此受苦?蘇小姐,楊淩聘你為妾,卻掩飾為奴婢身份,可見所好隻是你的相貌,對你何曾有半點真情,小姐還不幡然醒悟麽?”

他悠悠一歎。頗為瀟灑地道:“卿本佳人,奈何從賊耶?”

玉堂春聽地心中怦然一動,這位王公子顯然知道不少內情,他如此說隻是為了救我出去?皇上如果真要把楊家上下全充入教坊司,他有什麽辦法救人。莫非他還打著什麽主意?

玉堂春是何等人物,慣作的人前歡笑、背後垂淚的生意,最擅掩飾,心中一動了疑念。立即搶上一下,伏地哭泣道:“紅拂夜奔,綠珠墜樓,我們這些苦命女子一輩子不過求一個有情的郎君而已,楊淩非是良人,還望公子憐惜。救救小婢!”

王景隆大喜,連忙上前扶起她道:“小姐何須多禮,王某能得小姐紅袖添香、良宵解語,那是求之不得”,他說著忍不住輕狂地在玉堂春柔美的皓腕上輕輕捏了一把。

玉堂春臉兒一紅,攸地縮回手來,假意低聲嗔道:“公子且莫如此。這裏是在楊家呢。”

王景隆聽她說楊家,顯是已經對楊淩生了外心,不禁喜道:“這威武伯府頃刻間就要化為廢墟,楊家馬上也要不存在了,小姐何須顧忌?隻要小姐點頭,便是尚書府裏的玉人了。”

玉堂春滿麵擔憂地道:“可是……楊淩甚得皇上器重呢,怎麽會說殺就殺了他?再說如果皇上下旨楊家滿門皆為奴仆。公子又……又憑什麽救我出去?”

王景隆見她起疑,更認定她是急著脫出楊家另尋靠山,忙笑道:“這個容易,你隻須照我安排,我保你平安無事。”

王景隆知道明日楊淩必定,楊家上下還有誰放在他眼裏,此次登堂入室直是目中無人、狂妄之極,在他心中出身歡場地女子隻知利害,哪有情意?隻道憑自己的條件玉堂春定然巴不得成為他的妾侍。

得意忘形之下,他便將打算告訴了這個已對他傾心臣服的美人兒。玉堂春聽了暗暗咬牙,臉上卻含羞說道:“如此,蘇三多謝公子了,蘇三一切任憑公子安排便是了。”

她以前做的是歡場賣笑地生意,心中再是委曲不悅,麵上也可裝的歡喜不儘,這時有心誑他,這一聲做作的嬌媚無比,聽在王景隆心中更是馬上想到“任憑公子安排”的另一層意思,一時魂兒都飛了起來,恨不得馬上將這個撓人心肝的小美人馬上帶回家去。

這樣遍體皆酥的美人兒……對了,還有一個,王景隆忙道:“對了,同你一起被贖出來的那位雪裏梅姑娘,不知她可有心脫離火坑,若是你們倆人出麵,那就更加的可信了……”

玉堂春真想給這無恥之徒一記耳光,想到雪裏梅那性子不善隱藏喜怒,如果她來,難免被人看破,玉堂春忙道:“雪裏梅甚得楊大人寵愛,恐怕未必肯依了公子,小婢冇有把握,公子這般性急,如果事先說與她聽,萬一泄露了訊息……”

王景隆聽了忙道:“小姐考慮的是,還是不要說了,若是她不識時務,也是咎由自取”。王景隆嘴裏說著,心中卻暗暗得意,隻道玉堂春這是起了爭寵地心思,那個女孩兒同樣嬌俏,而且別具一種冷若寒梅的美態,既然有機會明正言順地帶回府去,他可有點兒舍不下,隻想等明日楊氏破家,才把玉堂春揭發奸佞的功勞分她一半,將她也弄回府去。

王景隆將自己籌劃的計劃與玉堂春細細說了一遍,見老管家在廳外晃了幾次,恐引起他疑心,隻得依依不捨告辭而去,回家給楊淩編排汙名去了。

玉堂春喚過管家將王景隆送出門去,自己折返身急匆匆剛繞過中堂,就見雪裏梅粉麵鐵青立在後麵,一見她來,雪裏梅二話不說,欺近身來劈麵就是一個耳光,打得玉堂春怔愕在那兒。

隻聽雪裏梅冷笑道:“枉我與你姐妹多年,竟不知你如此狠毒心腸!紅拂夜奔、綠珠墜樓?呸!她們是風塵中的奇女子。你蘇三也配和她們相比?

你滾!滾出去,若大人真地不可挽救,我雪裏梅大不了自縊求死,黃泉路上伴他同行,你去享受你的榮華富貴吧,若想留下陷害大人。休怪我翻臉無情”。

玉堂春摸著臉上五道宛然地指印苦笑道:“你這火爆脾氣甚麽時候才肯改一改?幸好今日見那偽君子的人是我,若是你,一經人家對老爺口出不馴,早已鬨翻了,還能套出這些訊息麽?快!跟我回後堂。見過夫人再說。”

雪裏梅被她拉著跑回後堂,這才省過味兒來,玉堂春也冇空和她多做解釋,急忙把從王景隆那兒探來的訊息說與幼娘聽。幼娘一聽丈夫明日就要問斬,身子一晃幾乎暈厥過去,高文心見她臉色瘀紫,駭得連忙扶住她,從袖中抽出兩枝金針在她頸後疾紮幾下,急喚道:“夫人可慌不得。如今大人已然待死,怎生想個辦法纔好。”

韓幼娘雖愛楊淩至深,縱是舍了性命也不願他受到傷害,可是皇帝下命殺人,在她的心中根本想不出世上還有什麽人能夠救他。

她有心憑一身武藝豁出去闖牢救人,雖然明知這法子希望渺茫,大不了陪相公一死。可是在陵上地父親和三個兄弟怎麽辦?如果這麽做豈不是連累他們一同受死。

韓幼娘愁腸百轉,有力使不得,兩行清淚撲簌簌隻是不停地流下來。

玉堂春惶然道:“王景隆想陷害公子名聲,讓他的老子害人害的可以理直氣壯,這事兒咱們倒可好整治他,可皇上不會因為這個就赦免了大人呀。我們一介女流,能有甚麽?”

雪裏梅怒道:“怎麽就救不得。我們二人是壽寧侯府要地人,壽寧侯連錦衣衛都畏懼三分,大人還不是整治了他把我們要出來了?文心姐姐是欽犯,誰都說救不得,可大人還不是想辦法救出來了?如今大人有難了,我們女子便隻能坐在這兒垂淚等死?不去想怎麽有法子?我要學便學梁紅玉擂鼓助夫,絕不學綠珠隻好墜樓明誌。”

雪裏梅在楊家一直婢不像婢、妾不像妾,可是這句話一說出來,分明是以楊淩妾室自居,她說完了瞧見三人都以異樣的目光瞧著她,不禁俏臉一紅,訕訕地道:“幼娘姐姐,大人命在旦夕,我我……”

韓幼娘淒然歎道:“你地心思我如何不知道?可是相公已救不得了,我是他的妻子,自該與他生死與共、不離不棄!你們在楊家無名無份,何苦受這牽連,如今早得了訊息也好,我去取了錢財,你們幾人取了趕緊走吧,還有文心姐姐,你也逃了吧,相公被斬之時,便是幼娘身死時刻,我也不怕縱了你得罪天子了。”

玉堂春漲紅了臉道:“幼娘姐姐,你若抱定必死之心,蘇三願意和你……陪大人同生共死,隻是……希望一點冇有了麽?那個告狀的什長萬一肯翻供呢?”

高文心搖頭歎道:“不要異想天開了,他又不是瘋子,怎麽會……瘋子……瘋了?”,高文心說到這兒忽地心中一動,眼神有點怪異的嘀咕起來。

雪裏梅急道:“那就求皇上去陵上查,前兩日錢大人來府上報訊,不是說過要我們安心等待,說陵上地事天衣無縫、查無實據麽?朝廷怎麽可以怕觸了風水不去驗看,隻憑個人口供就殺人呢?我們去告禦狀,要皇上派人去泰陵察驗!”

玉堂春道:“這已是死中求活的唯一方法,可是紫禁城我們哪能進得去,我們根本見不到皇上啊!”

這時高文心忽然吃吃地道:“如果讓我見到那個證人,我倒是有辦法讓他……讓他瘋瘋顛顛的,說出來的話再做不得證據,隻是要怎麽才能見到他?況且楊大人明日正午就要……就要……,時間上也來不及了呀。”

韓幼娘被她們說的心思活絡起來,她忽地想起楊淩托錢寧告訴她地話。不由精神一振,對玉堂春三人道:“這些可以慢慢籌劃,當務之急卻是阻止行刑,幼娘心中已有了主意,或許可以逼著皇上重審,可是這法子凶險地很。也可能皇上震怒,立時便將我們的頭也砍了,你們……你們真的願意留下?”

三女一齊重重地點了點頭,神色間冇有絲毫猶豫,韓幼娘含淚起身向三人拜了下去。這一下慌的高文心三人急忙跪下還禮,高文心道:“夫人萬勿如此,我們承擔不起。”

韓幼娘含淚笑道:“雪兒說的對,為了相公。哪怕還有一線希望,我都應該努力爭取,相公為了我抗過聖旨,我一個女子就告不得禦狀?三位在我楊家逢此大難時不離不棄,幼娘代相公謝過諸位,若蒙不棄。幼娘願和你們結為姐妹,從此同船合命,禍福相共!”

三位姑娘互視一眼,也隨著幼娘深深地磕下頭去,一直陰雨連綿地天空突地電光一閃,隨即一個撼天巨雪喀地一聲響起,震得窗欞一陣悉嗦。

…………

刑部天牢分南所北所兩座,東西各有兩道角門。犯人釋放或過堂,走東角門,又稱青龍門;犯人執行死刑,走西角門,又稱白虎門。楊淩不知道這規矩,工部侍郎李鐸和倪謙、戴義卻是知道的,所以一被押出西角門。幾人立時麵如土色腿都軟了。

到了刑堂大堂,跪聽了聖旨,差官一一問清姓名、年紀、籍貫,驗明正身,楊淩才知道大限到了。戴義和李鐸都是狠角色,楊淩也知道不招還有一線活路,招了必死無疑,是以受刑時咬牙硬捱,隻盼錦衣衛早日找出協迫幾位大臣地證據,同時讓散佈的謠言驚動聖聽,讓他有所顧忌。

可這都是慢功夫,救不得急症,欽天監倪謙受不得痛楚,夾棍、拸子一用,痛得他死去活來,熬刑不過隻得招了。可是他用刑一停立即反悔,如是者兩三次,把三司公卿惹得大怒,便在著刑時令其在供狀上簽字畫押,然後再不提審,直接稟明皇帝。

正德皇帝聽說已經有人招供,這些人果然欺君犯上,狂怒之下立即下令將四人斬首,劉瑾等人見正德震怒之極,也不敢替楊淩求情。

洪鍾本來還想擴大戰果,再牽連進幾個人來,顯示一下刑部的威風,可聖旨已下,隻得戀戀不捨地將四人提出了大牢,這一來也打亂了錦衣衛地計劃,原定的方法都來不及使用了。

幾百名刑部衙役簇擁著關押四人的騾車駛向菜市口,四人麵色蒼白,雙手十指,腳腕上都是血肉模糊。

菜市口是鬨市,南來北往的人過盧溝橋,進廣安門,進北京內城,大都要經過這裏。最初這裏叫柴市口,第一位在這裏被殺地名人是在大元監獄裏關了四年,不為榮華富貴美女權勢所動的大宋丞相文天祥。

楊淩四人被押下囚車,推到丁字路口搭設的砍頭台上,楊淩昂起頭來眯著眼向遠處望去,經過昨夜的大雨,兩行槐樹樹枝葉翠綠如新,向北望去,遠遠的可以看見巍峨莊嚴的宣武門,楊淩輕輕歎息一聲,嘴角露出一絲苦笑:看來自己地大明之旅還是早早結束了。他原本就隻有一年多可活,死活並不太放在心上,但是卻放心不下幼孃的安危。

他冇有後悔自己做下的傻事,他可以不在乎大明亡不亡,不在乎皇帝是不是昏君,他冇有那麽強的曆史使命感,能改變就改變,改變不了就順其自然,畢竟興旺是曆史,而衰敗同樣也已是曆史,在他穿越過來的年代,中國人已經脫離了那段苦難。

可是他做不到眼看著許許多多就生活在身邊的百姓因為他而活活餓死,對他來說,這些百姓可不是古人,不是故紙堆上一段淒慘地曆史,那些人就活生生的在他眼皮底下。那群可憐的、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升鬥小民。

這群苦哈哈臉朝黃土背朝天的供給他這種人錦衣玉食,隻求自己有口飯吃而已,但凡有一點良心,他如何做得出逼死他們的事?心安理得地享受榮華富貴?如果是那樣,他相信就算幼娘,也會看不起他這個相公。

今日斬地是朝中大臣。案子又鬨的轟轟烈烈,監斬官便由刑部尚書、一品大員洪鍾親自攬,瞧瞧眼看正午將至,洪鍾從錫筆架上提起硃筆,在斬字牌上一勾。向下一擲道:“時辰已到,斬!”

楊淩是名震京師的大人物,民間又傳說他是為民請命才遭慘死,無數的百姓都來送行。聞聽一個斬字,人群不由一陣騷動。陡地,一聲哭咽地聲音叫道:“相公!”

楊淩身子一震,循聲向人群中望去,隻見韓幼娘穿著一身白,被兵士持槍攔在人群外。正掙紮著想擠進來,旁邊高文心和雪裏梅幫她推擋著長槍。楊淩嘴唇一陣哆嗦,顫聲道:“幼娘……”

這一刻,他的眼淚也潸然落下,癡癡望了好半晌,他才把眼一閉,高聲喝道:“幼娘。回去,不要看我砍頭,雪兒妹妹、文心姑娘,替我好好照顧幼娘。幼娘,相公對不起你,不能伴你一生一世了。相公對不起你……”

他仰天大聲吼道:“可是相公也無法選擇,相公不能既做烈士又做壽星。不能既任高官又當隱士,你我來自雞鳴,相公知道老百姓過的是什麽苦日子,相公對得起天地良心,隻是……苦了你啊,幼娘。”

楊淩用心良苦,他的重罪冇人赦得了,可是家裏放地那個寶貝卻足以保得幼娘不受牽連,如今再做這場戲,愛民如子的好官名聲是留定了,如果還有人想進讒言陷害幼娘,他也不得不有所顧忌了。

韓幼娘娘哭道:“相公,你冇有對不住我,你是光明磊落的男子漢,這纔是幼娘心目中的好夫君!”

旁邊百姓見幼娘被阻在外邊,頓時鼓譟起來:“叫他們夫妻見一麵,大人,讓人家夫妻見一麵呐!”

洪鍾眼見群情洶洶,急忙喝道:“斬!馬上斬!把他們都斬了!”

劊子手穿著紅衣,袒著胸腹扛著鬼頭大刀走上台來,走到他們麵前,單膝跪地,客客氣氣地道:“小的給您見禮,請大人歸天!”

這是官員特權,尋常的百姓可冇這待遇。韓幼娘一聽馬上問斬,心急之下再顧不得官兵阻攔,她雙手架住紅纓槍,抬腿左右一踢,兩個官兵被踹中膝彎軟弱處,再也立不住踉蹌著退了開去,韓幼娘立時飛步向前,一步躍上高台,跪撲到楊淩麵前,抱住他身子大哭不已。

楊淩強笑道:“幼娘不哭,不要哭,相公……相公……”,他顫抖著聲音說不出話來,洪鍾又急又怒,他忽地一下站了起來,指著那些官兵道:“馬上把人給我拉下來,立即砍頭!”

“且慢!”韓幼娘大呼一聲,膝跪著轉過身,高聲叫道:“我家相公冤枉,請大人開堂重審!我家相公冤枉!”

倪謙聽了立時抻著脖子狂呼:“冤枉,冤枉,我是被屈打成招地,我冤枉呀!”戴義、李鐸見來了機會,急忙跟著狂喊冤枉。周圍百姓聞言一陣喧嘩,有人高聲喊道:“有人喊冤,按律當停刑再審!”

楊淩隻是無奈地苦笑,低聲勸道:“幼娘乖,我的親親媳婦兒,不要惹怒了大人,隻有你好好活下去,相公才……才走得安心呀!”

李鐸等人法場喊冤他是不以為然的,連封補漏水的方法倪謙都說了,皇帝隻要派人掘土一驗立知真假,此時纔來喊冤還有什麽用?他卻不知這些人涉臨死亡,心中那種極度恐懼,哪怕找個理由多活一時,也是要拚命爭取的。

洪鍾冷笑道:“供詞上墨跡未乾,你們就要反悔麽?監囚官,帶人把搗亂的人拉開,再敢胡鬨就給我抓起來,立即行刑!”

“誰敢殺我相公?”韓幼娘緊緊挨著楊淩跪定,高高舉著鬼頭刀的劊子手這一刀若從空中揮下,幼娘便得陪著楊淩一齊被砍了。

洪鍾勃然大怒,對彈壓現場地監囚官刑部左侍郎程文義道:“我奉聖旨監斬,有阻撓者同罪,立即給我拿下楊韓氏!”

程文義一招手,領著四個刀頭昂然走上台去,他方纔見了韓幼娘硬闖法場,一步躍上高台,知道這女子武藝不低,所以領了四個六扇門的高手。

程文義提著刀來到幼娘跟前,冷笑道:“楊夫人,請你立即退出法場,本官不追究你擾亂之罪,否則……你知道後果!”

楊淩急得雙目圓睜,他被劊子手按住了肩頭動彈不得,隻急得不斷拿肩頭去撞幼娘,急道:“快走,快走,陪我赴死何益?幼娘,你不要犯拗,幼娘啊!”

韓幼娘雙膝跪地,反手從身後背袋中抽出一筒卷軸,雙手高舉過頂,徐徐在空中展開,將楊淩和自己的腦袋遮在陰影下,她瞪著一雙倔強的眼睛高聲道:“我家相公冤枉,他是屈打成招。民女今日法場告禦狀,隻求皇上發回重審,若是民女誣告,願與夫君同罪!”

程文義見她拿出一副山水字畫來,不禁有些奇怪,待那捲軸完全展開,定睛一瞧下首落款蓋著的鮮紅色小衿,程文義不由大吃一驚,他進退失據、張皇了半晌,忽地“噗嗵”一聲跪了下去,俯首高聲道:“微臣程文義,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書屋小說首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