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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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暴雨劈裡啪啦地下著,河水已經漲得滿溢了出來,天色也完全暗沉了下來。謝席玉坐在山洞口處擋著風,麵前是好不容易纔生起來的火。火苗被時不時刮進來的風吹得東倒西歪,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熄滅,謝席玉手裡拿著樹枝,每過一會兒就撥弄一下火堆。“唔……冷……”火光將江步月原本蒼白的臉色映照出幾分暖意,她蜷縮起的身子正微微顫抖著,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謝席玉動作一頓,傾過身去探了一下她的額頭,果然發現有些燙手。一場暴雨下了一個下午,到現在都冇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不僅把出去的路都給堵住了,還讓原本正合適的氣溫都下降了不少。況且今天本是春狩,江步月穿的是輕便的騎裝,根本不保暖。謝席玉蹙眉,想把昏睡過去的人給喚醒,但喊了好幾聲,江步月都冇有要醒來的征兆,反而一直在無意識地喊冷。都燙成這樣了,怎麼還冷?謝席玉麵上多了幾分凝重,他大步跨過火堆,直接上手將人給搖醒。江步月睜開眼睛,無意識地呢喃了一聲“冷”,隨後又閉上了眼。“江步月!彆睡了!”謝席玉臉色極差,因為他發現江步月身上更是燙得厲害,這是發高燒的症狀。今夜雨下得太大,他們根本不可能出去,江步月要是燒一晚上,怕是會直接燒成傻子。不知被喊了多少聲,江步月終於短暫地清醒了過來。她雙頰泛紅,濕漉漉的杏眼像是含著一汪春水,看上去格外脆弱可憐。“謝……謝席玉?”“嗯。”謝席玉的聲音不自覺放輕了些,像是怕驚擾到她一般,在劈裡啪啦的火焰燃燒聲中竟然顯得有些溫柔。他像是哄孩子一樣,“你發高燒了,先起來,把衣服脫了烘乾再睡。”江步月隻覺得頭腦昏昏沉沉的,困得厲害,抗拒道,“我不要,我要睡覺了。”說完就捂住了耳朵,一副完全不想聽他說話的樣子。謝席玉氣笑了,伸手去扯江步月的臉頰,“你平時不是聰明得很嗎?怎麼現在變得這麼傻了?”不僅渾身都透露著一股傻氣,被扯了臉頰還不反抗,隻會用那雙眼睛瞪人。江步月不滿地撇了撇嘴,“我本來就不聰明,要不然……要不然上輩子也不會變成那樣。”“什麼?”後麵幾個字說得太輕,謝席玉冇有聽到。他還想再問,江步月卻已經轉過了身,“你彆說話了,我要睡覺。”謝席玉將她的身子掰了過來,肅著臉道,“你要是想當一輩子的傻子就睡吧,我也不攔你。”“……傻子?”“對,”謝席玉騙小孩一樣說道,“就像李侍郎家的小兒子一樣,癡癡呆呆,整天除了吃飯就是流口水,連一句話都不會講。”大約是他這番話說得太有威懾力,江步月緩緩眨了眨眼,慢吞吞坐了起來。謝席玉此刻也顧不上什麼禮義廉恥男女大防了,眼疾手快地把她的外衣給脫了下來,又將自己方纔烘乾了的外袍披在了江步月身上。他又撕下一截衣服布料,去外麵接了些雨水打濕,將布料疊成一塊放在了江步月額頭上。“現在冇有藥,你要是真的變成了燒傻了,我也冇辦法救你,你就自求多福吧。”他說這話的時候,江步月一直睜著那雙漂亮的杏眼看著他,半晌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我不能燒傻。”她突然說道。她說得堅定無比,像是孩童固執地要證明一件事一樣。“好好好,知道了,你不能傻。”謝席玉敷衍地迴應道。現在在他這裡,高燒的江步月就是個三歲小孩,說話冇有邏輯,隻會重複那幾個字眼。“我不能傻,”江步月一字一句道,“我隻有我自己了。”她要是傻了,就冇有人能幫她報仇了。上輩子的血海深仇,她隻討回來了兩筆,這還遠遠不夠。聽著她的話,謝席玉一怔,久久冇有回神。江步月的這番話聽著格外熟悉,讓他想起了當年。他年少時,靖北王府幾近滅門,父親和伯父都戰死沙場,母親聽後傷心欲絕,冇過多久也跟著去了,偌大的王府就隻剩下他一人。不久後他被接到了皇宮,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長大,幾年後又奉旨出征。戰場上刀劍無眼,他並不是神,不可能戰無不勝。他有幾次也曾身陷險境,是父親留給他的親信拚著一條命將他從死人堆裡給背了出來。當晚他因傷口感染昏迷不醒,軍醫都束手無策,昏迷的他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他不能死,謝家就隻有他一人了,他要是死了,謝家人的死因誰來查,謝家人的仇誰來報。就是這個念頭,讓他在萬分危急的病情中醒來,憑著這股氣打了好幾場勝仗,終於讓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謝席玉的名字。現在驟然從江步月的口中聽到這番熟悉的話語,讓他回想起了當年那段最艱難的歲月。可江步月除了失去母親這一點外,與他並無什麼相似的地方,又怎麼會是孤身一人呢?淺淺的暖黃色光打在她的臉上,謝席玉忍不住低聲說道,“看來這些年,你在江家過得很不好。”江步月意識朦朧,原本應該判斷不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卻下意識地鼻尖一酸。像是一個人獨自在黑暗中走了很久,現在卻突然看見前方有人提著燈在等她,讓她知道,這世上還是有人理解她的不易的。謝席玉學著記憶中阿孃的動作,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脊背,“你不會燒傻的。睡吧,睡一晚,等天亮了就好了。”江步月意識消失的最後一秒,聽到的就是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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