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兔死狗烹,鳥儘弓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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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月有餘,草木蔓發,春山可見。
馬蹄踏著盎盎春意,江凜帶著部將回了京。
他入朝麵見元簡後,便火急火燎趕回了家。
得知江慵被綁架後,一向臨危不亂的中年將軍方寸大亂,在疾馳時險些從馬背上摔落。
好在是一切皆是有驚無險。
見到江慵,鐵骨錚錚的鐵血硬漢紅了眼眶,摸著她的頭強忍半晌,才把一眶的淚珠憋了回去。
他的心肝蜜餞兒冇事,當真是菩薩庇佑!
“你看看你爹爹,多大的人了,還是愛哭。”
鄭漪話裡雖有調笑的意味,尾音的哽咽卻暴露了她的心緒。
江凜瘦了,還憔悴了。
“夫人氣色瞧著比為夫出門時還要好,看來兩個小崽子冇惹你生氣。”
江凜鐵漢柔腸,察覺到她的情緒後,連忙岔開了話題。
“小崽子冇惹我生氣,小小崽子倒是調皮得很。”
她伸手撫上隆起的孕肚,佯裝生氣,“整日鬨騰,害我吃不下飯。”
江慵與江疏對視一眼,十分有默契地轉身離去。
他倆可不愛在這裡發光發亮。
“夫人,我有事想與你商議……”
扶著鄭漪回了院中,江凜猶豫再三,終是開了口。
“何事?”
“我想著月奴這不是要出嫁了嗎,加上夫人月份漸高,我想著向聖上請旨,不去戍邊了。”
“留在京中混個閒職,也挺好的。”
鄭漪眼神閃爍,隻覺喉間哽著千言萬語,終是點了點頭,化作一聲輕輕地歎息。
她怎能不知江凜的難處,若非是有要事發生,他斷然不會輕易捨棄這戎馬一生拚來的功績。
可她不過是後宅婦人,朝堂事務不是她能左右的。
“夫君喜歡便是,這樣我們一家也算是能團圓了。”
江凜點點頭,心事重重地回了房中。
坐在桌前左思右想,最後下定了決心,往屋外走去。
卻不想一開門,見到的是端著酒盞款款而來的江慵。
他有些詫異,冇想到竟是江慵先來找的他。
在酒杯中斟滿三分明月,兩人對坐,沉默良久後,江凜按耐不住,先開了口。
“月奴,阿父想問問你,是如何得知雪崩一事的?”
江慵呷了一口薄酒,神色如常,“書中看到的,聯想到弗陵的地勢與氣候,便鬥膽一猜。”
“哦……”江凜不疑有他,將杯中酒一飲而儘後,與江慵說起他去弗陵時遇見的事。
他們一行人臨近弗陵時,江凜忽然提出要變道走官道時,有一位鄭副將仍要堅持走山路。
想到江慵的提點,江凜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他,當天夜裡他起夜時,就見鄭副將挑了匹快馬,往駐紮營地外跑去。
他滿腹狐疑,也欲前去挑馬,卻在途中碰到了封寰安排的那位許左使。
兩人並未有過多交流,一前一後地跟著鄭副將往山中跑去。
在路上時,許左使與江凜說出了自己在軍中盤查到的蛛絲馬跡。
原來這鄭副將早就心懷鬼胎,與彆人內外勾結,盤算著要害江凜的性命。
起初江凜是不信的,可直到隨著許左使一同進了深山,看到那密密麻麻堆在崖邊的火藥後,頓時如墜冰窟。
山崖下,是他最初規劃好的行軍路線。
若這火藥一同引爆,其威力之大,半個山頭都能被炸平,更不用說山下的如螻蟻一般的他們。
好在與鄭副將接頭的人並不多,江凜與許左使兩人三下五除二就將其製服,綁了起來準備帶回軍中候審。
江凜心中氣不過,順手拉下了其中一個人的麵罩。
待看清他的臉後,整個人如同被雷擊中般,僵直在了原地。
是青羊處的人。
青羊處隸屬於當朝聖上,專門做一些見不得光的醃臢之事,替聖上解憂。
“你認得他?”許左使見他神色不對,問道。
江凜麵色凝重,與他說了此人的來曆。
許左使聽完,手起刀落,十分利落地持刀抹了幾人的脖子,淡淡道:“快走吧。”
“你這是作何,鄭副將好歹是我部下……”
他話還未說完,忽然噤了聲,意識到了他的用意。
青羊處唯有當今聖上可以驅策,也就是說,想殺他的人是元簡。
若是放虎歸山,元簡必定知道他剷除異己之心已經昭然若揭,下次再動用的,想必是更加駭人的雷霆手腕。
隻有他們死,才能將此事永遠掩埋在塵埃下,腐爛,消散。
“咕嚕。”
江凜吞口水的聲音在雪夜十分明顯,許左使知道他不再追究,便轉身上馬,率先往山下跑去。
江凜緊隨其後。
兩人跑出一段距離後,許左使勒馬調頭,抽出一隻羽箭,點上火後朝埋藏著炸藥的碎石堆射去。
“轟——”
震天聲響徹雲霄,火光隻亮了一瞬,隨即被傾瀉而下的茫茫大雪所掩埋。
一場雪崩,埋藏了屍骨,也埋藏了江凜難以宣之於口的秘密。
他返程時想了很久,眼下死局,唯有交出兵權方可破。
元簡針對他,不為彆的,隻為他手上虎符。
倘若他心甘情願地交出兵權,以表忠心,元簡想來也能順勢而下,不再為難他與江家。
聽完江凜的描述,江慵並不吃驚,隻是靜靜給他添滿了酒,問道:“爹爹捨得兵權嗎?”
“舍不捨得,由不得我。”他重重歎了口氣,杯中的三分明月也變得苦澀了許多。
“用全家性命換來的兵權,我也不稀罕。”
他說的江慵心中動容,沉吟良久,方道:“爹爹若是願意,不若同月奴一起去羅浮。”
“這……”
江凜從未想過這條路,一時有些犯難。
她也不催促,起身道:“爹爹可以好好考慮,若是願意,過來知會我一聲便是。”
說完,便輕輕俯身行禮,離開了書房。
回去的路上她走的極慢,在漫天春光下,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
她一定要帶著家人,逃離這大韶的魔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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