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使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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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江慵這塊“引玉之磚”在前,後麵的才藝皆是令人興致缺缺,哈氣連連。

本以為這場佳宴就此便要入了尾聲,不想中途匆匆跑來一個身形瘦削的內侍,伏在元簡耳邊耳語了幾句。

這一聽,元簡的臉色倏然難看起來,悶著頭連灌了好幾口酒。

原本繞梁的絲竹之聲也戛然而止,座下群臣麵麵相覷,不知發生了何事。

“朕方纔聽聞,北邊的弗陵發生了百年難遇的雪災,當地的官員舉全城之力賑災無果,又誘發了雪崩。”

元簡悶悶歎了一口氣,愁容不展,“諸位愛卿,有何高見?”

終於還是來了!

江慵的手指攏緊,手背上的筋骨分明,有些不安。

有人提議道應當儘快撥下賑災糧,撫慰當地百姓。

又有人稱應當派出重臣協助賑災,以彰顯朝廷威望。

聽來聽去,全是大話與空話,元簡的愁容不減反增,嚇得諸人閉上了嘴。

畢竟誰也不想在這歲末年初之際惹得龍顏大怒。

江慵伸手點了一滴茶水,在桌上緩緩寫下一個“死”字。

眼下入了死局,隻能江凜去解。

上一世派去賑災的官員剋扣賑災銀兩,中飽私囊,送去的銀兩如同肉包子打狗,驟然削減七成,導致雪災遲遲未消。

這讓本就虧空的國庫雪上加霜。

元簡氣急攻心,一病不起,不到半年便賓天,滿朝悲慟。

若這一世能直接讓江凜馳援弗陵,替元簡分憂,或許還能稍微牽製住元承奕。

“如今國庫空虛,北邊又遭了災,今年可是個苦命年嘍。”

“是啊,你瞧瞧聖上的臉色,也不知哪個倒黴蛋要去弗陵,這苦差事想必冇人會接。”

兩人小聲耳語,卻一字不落地傳到了江朗耳中。

他人微言輕,居於最末席上,本想憑藉女兒一鳴驚人,反倒被就大房狠狠壓了一頭。

仰頭灌下幾杯酒壯膽,江朗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啟稟聖上,微臣有一妙計。”

本不起眼的江朗忽然收到了所有人的注視,江慵垂著眼,心中湧上一種不祥的預感。

“微臣的大哥在北邊苦寒之地征戰多年,十分熟識這些惡劣境地的處理方式。”

“大哥手下的兵又是十分英勇善戰,且有充足的禦寒資源,眼下看來應當是前往弗陵的上上人選。”

他這話雖然針對性極強,卻也說到了元簡心坎中,縱觀朝中上下百官,除了江凜外,便挑不出第二人了。

江慵深深撥出堵在胸口的濁氣,看向江朗的目光陡然冰冷起來。

他這話並不叫她覺得意外,因為她一向瞭解自己這位叔父,心胸狹隘且善妒,定是眼紅她父兄的功績與她的風光,才這樣暗戳戳地使絆子。

用的是最不高明的捧殺之法,卻也將江凜推上了絕路。

卻也正和江慵心意。

前路雖然殺機四伏,她也願意一同入局,護父兄的周全。

“聖上,臣願意前往!”

江凜雖然喝了不少,目光卻依舊灼灼,一副勇將氣派。

元簡露出欣慰的笑,連忙擺擺手叫他坐下,“江愛卿快請坐,朕也隻你是上上人選,隻是你不日才凱旋而歸,這又要叫你前往賑災,眹實在有些於心不忍。”

江凜大手一揮,朗聲道:“身為人臣,為聖上解憂乃是本分,何來於心不忍之說?聖上儘管吩咐微臣便是!”

元簡連說了三個好,端起酒盞,向江凜遙遙一敬,“這一杯,是朕敬你的。”

江凜受寵若驚,連忙端著杯起身道:“請聖上靜候佳音!”

“好!江愛卿凱旋之日,朕定當親自去城門相迎,以表朕的愛臣之心。”

雖然江凜並無何怨言,可江慵卻心中不快,她起身上前,恭恭敬敬地向元簡行了個大禮。

“聖上,弗陵遭雪災,百姓受難,想必日後需要用銀子的地方還多的是,我們江家願儘綿薄之力,三個月裡籌集五萬賑災銀兩,儘數送往弗陵。”

元簡欣慰更甚,連連道好,“江三姑娘有心了,朕果然冇有看錯你。”

江慵輕笑,側身看向江朗,“叔父在朝為官也有十餘載,父親親自做表率前往弗陵,想必叔父也定會傾囊相助,是吧?”

不就是道德綁架嗎?她有樣學樣,把江朗一同拉入了局中。

冇成想到頭來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江朗一張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了半晌才道:“那。那是自然。”

“叔父放心,五萬兩自然不會讓你一人出,你與父親一人一半可好?”

一人一半,那就是白花花的兩萬五千兩,足以掏空他大半個家底。

見江凜還在猶豫,江慵薄唇輕啟,“叔父若真是為難,再不濟,您出兩萬兩便是。”

如今被江慵架在火上烤,下頭還有這麼多直勾勾的眼,他不得不打腫臉充胖子,硬著頭皮應承下來,“好,好,我出兩萬兩。”

元簡麵上風平浪靜,心中樂開了花,恨不得給江慵比個大拇指。

真是朵善解人意的解語花。

有了江凜與江朗開頭,朝中不少官員紛紛解囊,就連在座的幾位國君與太子也開口送些賑災物資過來。

宴飲至深夜才散,江凜喝了個酩酊大醉,在江疏的攙扶下踉蹌出宮。

江慵則是跟在兩人不遠處,一步一步,踏著熟悉的宮磚,往宮門方向走。

“江三姑娘,等等!”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江慵在原地站定,回頭便瞧見了時瀾有些泛紅的娃娃臉。

他顯然在棋局結束後也喝了些酒,一股酒氣撲麵而來,江慵柳眉輕蹙,不動聲色地與人拉開了些距離。

“時小公子有何事嗎?”

時瀾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看著江慵那在夜裡卻依然澄清明亮的眸子,臉漲得通紅,半晌才支支吾吾道:“今日是我意氣用事了些,有些唐突姑娘,萬分抱歉。”

說完,便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言語之間滿是恭敬,絲毫冇有宴上的輕慢之感了。

江慵輕笑一聲,“不過是兒女間的玩笑話,我並未放在心上,希望你也不要再介懷此事。”

時瀾心中好似有一隻懵懂的小鹿,“突突”跳的厲害,他努力叫自己平靜下來,生怕叫江慵瞧出異樣。

“不知江三姑娘是在何處學的棋,時某身無長物,隻是愛棋,也想去討教一番。”

看著時瀾灼灼的眼神,江慵也隻是重複了一番方纔的話,“授我棋藝的是一位普通的夫子,其中的棋法則是我自己琢磨的。”

後宮中經年不斷的明刀暗槍,是她棋法的由來。

“原來如此……”時瀾麵露失望,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忠義侯要捐三萬兩,這可不是小數目,若是你有什麼難處,可以向我開口,我一定會傾力相助的。”

江慵微微頷首,客氣回絕,“不必了,父親雖然是武將,卻也有些家底,慷慨解囊為聖上解憂是分內之事,何來向他人求援的道理。”

說罷便行上一禮,轉身要走。

時瀾仍不死心,對著她的背影喊道:“江三姑娘,在下是真心愛棋的,若江三姑娘不嫌棄,可否收在下為徒?”

江慵有些無奈,正欲轉身再與他分說兩句,就聽後麵傳來一道冷峻低沉的聲音:“孤的棋藝也不錯,你要來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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