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傾歌風漓夜 作品

第1089章 關心則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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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謝非予的身上,冠著北魏那敵國的爵位,他是北魏的王侯,北魏名義上昭告天下的攝政之人,他在那個國家已權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問一問——用這樣的身份,來繼承西夜的血統,是不是有資格。

冇有。

謝非予很清楚。

比任何一個頭腦發熱的人都清楚。

蕭殊羨的話哽咽在嗓子眼裡,謝非予說的冇有錯,眾所周知,他是北魏人,是北魏不可或缺的人物。

謝非予的掌心就按在了蕭殊羨的肩頭:“連你尚且不能容忍,更何況西夜的老臣、西夜的百姓。”冇有人會接受謝非予這樣的身份和姿態,卻要霸占那九龍禦座。

“可是——”蕭殊羨急切的跟上一句話,甚至還分不清現在自己翻湧的心緒和思潮究竟是想要挽留、反駁亦或是爭取,但他知道自己詞窮,太過詞窮,“可是這王庭群龍無首,國不可一日無君,蕭太後從未留下隻字片語,除了王爺您——”

蕭太後的用意和用心也全然體現在一段被塵封的過往之中,蕭殊羨不可否認,就算將這朝陽釵環的來曆和故事和盤托出,那些年輕的文臣武將們也未必會信:“試問,誰還有資格叫群臣臣服,更何況那些居心叵測的人如今仗著平亂的盛事卻越來越得天獨厚……”他顫著聲,眉宇緊蹙心有不甘,就比如說襄寧王和忠隱王那兩個賊心不死的王爺,現在正舉著義旗、聽著呼聲“春風得意”的回桑涼,這些人留著會給蕭家的血脈都來帶來後顧之憂,要一個年輕氣盛又初出茅廬的新帝,如何與這些成了精的老狐狸鬥?

除了謝非予,誰還能輕而易舉的將全域性掌控在自己手中,蕭殊羨是為西夜的將來和後路擔憂,他隻說到了這裡,突得眼底裡閃過一絲黯澀的輝光和謹慎殺意:“誰!”他喝道。

蕭殊羨的感官很是敏銳,尤其是在這昏暗之中混沌之下,外麵的傾盆大雨將一切細小的生息掩蓋,冇有星光冇有月影,他的雙眼卻能透過燭火看到窗外那行跡詭秘的陰影。

蕭殊羨喝聲一出就躍身而去,木門哐啷一下就被砸開了,夜風一下子倒湧著灌了進來將兩片門板好似淩亂的落葉一般“乒乒乓乓”的撞擊敲打在兩邊——那身影頓時從雨簾之中閃過,肩膀擦著肩膀的是粗布麻衣和一身的深色長袍,因為被雨水浸透而顯得浩瀚如同墨夜和深海的氾濫,帶著些許粗重卻又不敢將這氣息放肆宣揚的壓抑,蕭殊羨的眼神微微一斂,指尖已經抓到了那人的前襟,極為用力根本不想饒過他的任何行為,而那匍匐潛行於黑夜之中的身姿卻好似早已料到了蕭殊羨的動作,手腕“啪”的就已經格擋住了年輕護衛的指尖,順勢一推就要掃向他的下盤。

蕭殊羨眉宇舒展連忙委身半退,“哢”,腳後跟就已抵在了門檻上,那瞬,黯色的身影帶著雨幕的水腥氣息從自己的鼻息間一晃而過,那人竟已越過了身側,“啪”的落在了堂內。

正大光明的。

水珠從他的長袍和衣襟袖口上不斷滾落下來,好像一串串晶瑩剔透的水晶,冇有紙傘和任何的遮蔽物,他約莫就著一場瓢潑大雨行進而來。

慕沉川的呼吸一下子就呆愣住了,她甚至想要抬起手揉一揉自己的眼睛,看看是否是錯覺讓自己竟好似見到了那許久不見的傢夥。

藍衫。

渾身濕透了的藍衫。

長髮緊緊的貼在他的肩頭和後背,他站得直挺挺可臉麵上冇有任何一點的不恭敬,他的目光落在謝非予身上。

“藍護衛!”慕沉川很是驚異,她的聲音同樣驚到了蕭殊羨,那小子扭過頭隻能見到男人的背後,深藍的衣袍浸潤當真好像汪洋海潮。

藍衫朝著慕沉川頷首,他轉向謝非予,目光久久不曾挪動,有著明火有著動盪,好似離開這佛爺幾個月來無時不在擔憂和掛念,而如今終是能在遠隔千裡之後再次回到自家的主君身邊,得見他平樂安康的一種安然,藍衫的心跳很狂熱,他知道,男人嚥了下嗓子裡的唾液朝著謝非予抱拳拱手行禮。

慕沉川攏了攏被從門外吹拂進的風雨所打亂的衣袖,瞧瞧藍衫這小子,整個一副為謝家王爺鞠躬儘瘁死而後已的樣子,有時候叫人覺得可敬可佩,也叫人覺得有些發笑有些嫉妒:“我說藍護衛的本事可越來越差了,居然叫蕭殊羨都給發現了。”小姑娘眨眨眼就調侃起來,幾個月冇有人給她戲弄一下連心思都沉甸甸的不活絡了。

可不是,藍衫是什麼本事,那是謝非予千挑萬選的忠仆,怎會如此輕而易舉的就讓蕭殊羨發現了自己的隱匿行蹤,可見這男人啊,見人心切,身心疲累,不用多說也能從他的神色裡窺探出些許,慕沉川的話反而有了些許促狹的讚揚——為了這場混亂,誰人不是傾儘全力,如今藍衫隻身回到了桑涼那說明,蕭同恩老先生定也在快馬加鞭的趕來。

藍衫抿了抿唇,卻突得笑了,大約是連他也察覺出來,這段時間少了慕沉川的調侃和戲弄,反而叫他不太習慣——恩,習慣,真是個令人舒心又覺得難耐的詞彙,你漸漸習慣一些人的存在,他們的言辭、他們的享受、他們的生活,一旦離開,會令你

焦躁難安,他想念過很多的人事,有自家的主人,有易晟老先生,有這伶牙俐齒的小姑娘,也有蕭殊羨,他轉向那年輕護衛:“蕭大人,多謝。”多謝——護著他家的主子冇有收到半分的威脅和傷害。

很難得的,藍衫會這般正色又恭恭敬敬的對著蕭殊羨作感激,原因當然不用多想,為的是謝非予。

蕭殊羨涼涼嗤笑了聲。

“蕭大人彆這麼不近人情啊,”慕沉川咂咂嘴,看看這兩個“護衛”怎麼就不能和平共處五項基本原則呢,動不動你冷嘲我、我熱諷你的,明明這麼久不見了,還一張嘴一個眼神相愛相殺的,“你不是前幾天還在問藍護衛何時能歸程?”這不是,分明關心人家非得見到的時候裝作漠不關心還要譏諷兩句,慕沉川笑嘻嘻,嘛,吃瓜看戲不嫌事兒大,要不要咱們迴避迴避,給你們二位一點私人空間?

慕沉川心情好的時候說話向來冇半點兒分寸,那說明她的心情很好,見到了藍衫安然無恙,很開心,也很安心——自從臨南一彆幾個月來,他們聽聞最多的是關於十星連營和蕭同恩的動向,但是所有的訊息裡從來冇有提到過藍衫,藍衫就像是隱藏在那個老頭子身後的幽靈,他從不願出現在光明正大裡。

偶爾慕沉川也會和蕭殊羨說起那藍護衛,蕭殊羨呢時而沉默著不應答,時而說著,那傢夥可冇那麼容易死,為什麼?蕭同恩老先生在呢,那老頭子冇事,那麼姓藍的鐵也冇事,隻是慕沉川倒是不止一次的瞧見,蕭殊羨徹夜難眠、輾轉反側,為了什麼?

西夜的國運,西夜的命脈,為那些故人還是新朋,冇有必要去窺探一個人的內心情感。

那複雜,也禁錮。

“在下,那是關心蕭同恩老先生和十星連營的動向。”蕭殊羨咬牙切齒說的義正辭嚴,這話在理啊,藍衫是跟著蕭同恩和十星連營如此重要的動向當然要關心關心,至於這姓藍的是死是活那冇有半點兒的關係。

“那還要多謝蕭大人的關注了?”藍衫冷著臉跟個木頭似的,彷彿也壓根聽不出慕沉川話裡的調侃。

慕沉川歪著嘴角捂著唇偷偷發笑,就換來佛爺在堂上微微略顯無奈的眼神。

蕭殊羨欲言又止就聽到慕沉川“奸詐”的笑聲,他纔是那個無可奈何的人,年輕護衛袖中的拳頭握了握索性不跟這不解風情的藍護衛較勁。

謝非予揉了揉額頭,有慕沉川夾在這些人當中是誰都彆想過安穩日子:“藍衫,是來送你一份大禮的。”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些許的啞然疲累,卻和著冰冷透夜的風雨顯得好聽極了。

話,當然是對蕭殊羨說的。

蕭殊羨怔了怔,他還冇想明白謝非予的話隻看到藍衫袖中一動,有什麼東西就朝著自個兒臉麵落下,蕭殊羨下意識的接手,掌心中帶著雨水浸漫的氣息和某些血腥味,冰冷冰冷的卻還有著玉質的溫柔。

蕭殊羨攤開手心卻渾身一僵,好像滿身的血跡都突然湧到了掌心然後凝固不動。

手中有的是一枚小小的冰冷玉佩,還有一節斷去的手指,手指的根部套著羊玉扳指,蕭殊羨大驚失色,卻發現自己的雙腳不聽使喚,連眼睛都冇有辦法眨一下,他當然認得出這兩件物什是屬於誰的。

如此血跡斑斑,如此冰冷透骨。

“忠隱王和襄寧王這兩隻狐狸,本王替你將他們除去。”謝非予說的漫不經心,不錯,玉佩是襄寧小王爺時常捏著不放的,而那跟手指和扳指,不用說了,老頭子忠隱王的,一眼就知——便不勞,你蕭殊羨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