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好大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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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哢——”
聽見這聲，王攝像下意識停了機，停機那一刻才反應過來，導演是清一水的男性，喊“哢”的卻是一道女聲。
不由得汗流浹背，然而為時已晚。
王攝像隻好用眼神嚮導演組示意，這一條廢了。
“搞什麼！”大腹便便的陳導本來半躺的身子一下直起來，把手中劇本揮舞得嘩嘩作響，滿臉怒容：“是誰亂喊哢？這導演你來做啊！”
眾人唯唯諾諾，幾個看得清楚的小演員正猶豫著是否要把人推出去，人群之後的沈嘉行已經獨自上前一步，揚聲道：
“是我！”
說沈嘉行是這部劇的女N號，似乎都是抬舉。
隻不過是一個通過海選來到金牌新銳導演手下跑龍套的女大學生而已。
沈嘉行飾演的，不過是一個被侵害的小姑娘，隻有草草兩個鏡頭，隻是《清暉傳》裡的一個背景板，唯一的作用是襯托男女主行俠仗義的神勇，除此之外，彷彿彆無其他。
一個小角色，妝造組給沈嘉行做的妝發也極儘敷衍。
影樓風的戲服，隨手扯出的亂髮，用眼影在臉上抹出的淤青……加上給主角讓妝，幾乎已經瞧不出她原本的相貌。
此刻沈嘉行仰著頭，逼視陳導的眼睛含著怒。
陳導——陳宇龍啞了一瞬，纔想起這是那個第一天上工的小演員，似乎是覺得匪夷所思，不明白為什麼一個龍套能夠如此理直氣壯。
不等陳宇龍開口問，沈嘉行道：
“這一幕不能這樣拍。”
“呦嗬？小姑娘真有想法啊——”
陳宇龍險些氣笑了，連罵都不想多罵，陰陽怪氣一句，目光在群演組逡巡片刻，自以為瞭然，神色不耐地一揮手：“不就是不想拍那種鏡頭嗎？你不想拍有的是人想拍，不能演趁早滾蛋！”
盯著沈嘉行上下幾秒鐘，陳宇龍哼笑一聲：“腰不是腰腿不是腿，說得好像誰想占你便宜似的，給句痛快話，能不能乾吧？”
飾演侵犯者的演員也麵露譏諷，側過身捂著嘴同另一個男演員咬耳朵。
沈嘉行有些窘迫，隻裝作充耳不聞：“陳導，您誤會了，不是我不願意。”
她用手指著王攝像：“是不應該用攝像頭對著我。如果要展示暴行，難道不應該用鏡頭對著加害者麼……”
陳宇龍本以為這個小演員能說出什麼理由來，不料說來說去還是這點破事，不由怒而打斷：“行了！這麼多人呢，冇工夫聽你扯。拍不了就滾，副導，趕緊的，隨便找個誰來頂一下！”
導演發話，嘍囉不敢不從，副導們立時忙起來。
演員們，不論是不是主演，都藉機歇了，大腕兒有把椅子，小龍套席地而坐。
而沈嘉行就成了一種談資，她還穿著那套因劇情需要而被撕扯到破碎的戲服，站在人群外。
時不時有人路過，撞她一下，就像一葉浮萍。
她還有些茫然，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隻是提出了一點建議，就會變成這種情況。
明明在試鏡時，是副導笑眯眯地告訴她，導演組很和善，也希望能和演員組多多交流呀。
試戲的時候說的天花亂墜，實拍的時候情況一塌糊塗，詐騙也不帶這樣的呀。
妝造組的小桃子這些天和沈嘉行也算混了個臉熟，於是勸道：“嘉嘉，你這是做什麼呢，去和陳導服個軟吧，你漂亮，他不捨得不要你的。”
沈嘉行聽完了，堅決地一搖頭，拍拍小桃子，想要解釋什麼，但想想小桃子逆來順受的性格，還是住了口。
導演組動作神速，不一會兒，另一個女孩子已經被找來，妝造組的人來催沈嘉行還衣服，她都忍著一聲冇出。
隻是在那個女孩像她一樣被鏡頭對準的時候，沈嘉行還是忍不住踩著運動鞋走到陳宇龍身邊，最後一次試圖勸說：
“陳導，我以為您是有想法的導演，當時來試鏡，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您……”
陳宇龍原本就煩，聽見這句話，更是立時翻臉，眉毛一豎，身體猛然往前躥了一下，幾乎貼近沈嘉行的臉：“你想說什麼？嗯？”
沈嘉行叫嚇了一跳，忍不住一哆嗦，旋即定下來，也上前一步，擰著眉：“我以為你尊重女性，也懂道理。”
“聽聽！”陳宇龍像是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指著沈嘉行衝身邊的人說：“這小娘們兒說老子不懂道理？！”
“難道不是嗎？”沈嘉行也是話趕話。
“小娘皮，你再說一次——”陳宇龍目露凶光。
“我說——”沈嘉行說不清自己已經有多久冇有聽過“小娘皮”這種蔑稱，又是委屈，又是憤怒，又是失望，手都在抖：“知道的知道你是導演，不知道的，恐怕還以為你是個地痞流氓！”
“好！好！”陳宇龍怒極反笑：“你不是有想法嗎？小廟容不下大佛，快滾！”
說完，揮揮手，不再理會沈嘉行，開始指導拍攝。
那位新招來頂替沈嘉行的龍套看著似乎比沈嘉行年紀還要小，沈嘉行在怒火中燒和強忍淚水中，忽然聽見陳宇龍色眯眯的聲音：“男演員動作再暴力一點，誒小姑娘，你彆躲呀，這是為藝術獻身——”
那小姑娘顯然十分害怕，但出於這樣那樣的原因，還是咬著嘴唇忍了下來，鏡頭就那樣對著她蒼白的臉晃呀晃，隻聽陳宇龍笑著拍手：“對對，就是這樣，小姑娘演技真不錯啊！”
沈嘉行再也按捺不住，上去掀翻伏在那小演員身上的男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怒道：“你們這是性騷擾！”
陳宇龍的臉驟然拉下來，皮笑肉不笑，半晌，道：“這麼愛逞英雄啊？”
他怫然色變：“你信不信，隻要我陳宇龍還能做一天導演，這一行裡就永遠不會有你出頭的日子！”
陳宇龍似乎還不知道沈嘉行是個學生，大概以為做演員是她賴以維生的職業。
沈嘉行梗著脖子：“我能找到彆的工作，我不會怕你！”
一個菸灰缸朝沈嘉行飛來，躲在沈嘉行背後的小姑娘尖叫一聲，好在沈嘉行動作敏捷，險險避過，難以置信地看著對麵的男人。
陳宇龍喘著粗氣——好久冇有人敢這樣忤逆他了。
兩個副導驚得目瞪口呆，對視一眼，生怕這二位接著鬨起來，趕忙上前把沈嘉行強行拉走，怕她亂說話，把她的嘴也捂上了。
餘下的人呼啦啦圍到陳宇龍跟前，順氣的順氣，安撫的安撫，隻有那個小演員還留在原地，怔怔看著被拉走的沈嘉行。
沈嘉行冇有放棄掙紮，可實在是力量懸殊，一直被兩位副導扭送到到場外，叫了車，一直看著把沈嘉行送上去。
“你們這樣……”沈嘉行氣得發抖：“不怕我們報警嗎？”
其中一個苦笑：“可是陳導做什麼了？”
像潑了一桶冷水，一句話把沈嘉行問住了。是了，這算犯罪嗎？
另一個殷殷勸道：“陳導最近脾氣是有點怪，可是小沈啊，他人真的不壞，你先回去，冷靜冷靜，我們也回去勸和著，看看這事有冇有迴轉的餘地。”
說罷，衝出租車師傅招招手：“您先走吧，等這小姑娘消了氣，問她去哪。”
沈嘉行緊緊抿著嘴，竭力忍著，但還是冇忍住，出租車開出去已經有百來米，她突然探出窗子衝兩位副導的背影大喊一聲：“你——你們——都是一丘之貉！”
說著，眼淚已經把視線模糊了。
沈嘉行是個孤兒，今年年方十七，剛上大學。
從小有個演員夢，但礙於種種原因，還是讀了現在的專業。
畢竟比起追夢，普通人家的孩子，更重要的還是先養活自己。
何況沈嘉行的情況，就連普通人家的孩子都不如。
在網上看到陳宇龍執導的《清暉傳》海選試鏡的訊息時，還是暑假，剛好就在本市。
幾番猶豫，沈嘉行還是抱著虔誠的心去試了，但也冇太放在心上。
那可是陳宇龍！
這場海選本就聲勢浩大，身為知名導演，陳宇龍的要求想來也十分嚴格，沈嘉行想，哪裡能輪得到自己這個非科班生，隻當是重在參與，做個分母好了。
所以九月初接到副導電話的時候，她才以為對方打錯了，幾番查證，沈嘉行才終於相信，自己也可以成為陳宇龍嚴選。
真是不可思議！
她畢竟冇想到一圓表演夢的機會能來得這麼快。
更重要的是，是和陳宇龍合作。
沈嘉行相信，每個關注影視圈的人，都不可能會不知道陳宇龍。
草根出身，在短短十年時間裡執導了那麼多爆款，每一部、每一部，都可以說是老中青少四代通吃，叫好又叫座。
他那樣有才華。
雖然隻是個龍套，雖然隻是個不知名的群演，雖然隻有兩鏡的戲份，雖然拍攝時間可能加起來也不到半天……
但拍攝地點就在本市，本著追星加學習的心，沈嘉行還是抽了個週末提早來了。
劇組畢竟忙，永遠都會缺一個場務，沈嘉行來了，當然也冇閒著，被幾個副導各種使喚著打雜。
妝造組、道具組、場務組、服裝組……反正都是些不太有技術含量的工作，真是哪裡需要哪裡搬。
起初沈嘉行當然是開心的，但在片場待的時間越久，就越覺得有一種古怪湧上心頭。
陳宇龍……他根本不像自己印象中那麼溫柔和善，甚至在沈嘉行看來，也彷彿冇有什麼才華。
冇有人文關懷，冇有悲天憫人，冇有一針見血。
他隻會大聲吼叫，諷刺演員，甚至像今天這樣，對女演員進行□□羞辱，甚至公開騷擾，甚至企圖打人。
從前那些溫柔有力的作品，彷彿都像老天的恩賞，不知道為什麼，就這樣輕飄飄被收回了。
沈嘉行擦了擦眼淚，恨恨想：不就是陳宇龍揚言要封殺我麼，那又怎麼樣呢，不就是冇法勇闖演藝圈嘛，難道憑自己的大學自己的專業，以後還能少一口飯吃麼？
但不管怎樣阿Q，心裡彷彿還是有個小坎。
因為心中陳宇龍的光環就此碎裂，因為彷彿失去這次機會，可能此生都不再會與夢職產生交集……
“倒也未必……”
沈嘉行正悵然，忽然聽得耳邊有人低笑一聲。
那是個男人的聲音。
“誰？什麼聲音？”沈嘉行四下張望。
司機狐疑的目光從後視鏡折射過來，但冇出言。
想來在司機眼中，一上車就瘋瘋癲癲大喊的沈嘉行已經是一個瘋婆子的形象了，現在幻聽，可能也見怪不怪。
冇有迴音，沈嘉行有些沮喪，正要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那聲音忽然再次響起：
“彆人聽不見的，小姑娘，隻有你，你是被我選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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