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楚 作品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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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知玉靠著牆,一直往前走。

頓時,房簷下的紅燈籠掉了下來,一直滾到了穆知玉的腳邊。

穆知玉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整個後背都涼嗖嗖的。

紅燈籠一直滾呀滾,圍著穆知玉滾了一圈,然後翻了個個,殷紅色的紙上刹那間就出現了兩隻眼睛。

白色的眼底,黑色的眼珠。

眼睛裡的眼珠漫無目的的轉了幾圈後鎖定了穆知玉,死死地盯著他。

紅燈籠殷紅的紙上突然劃出一條縫,隨後咧開。

那大概是嘴唇。

穆知玉被嚇得腿腳發麻,眼睛死死盯著那盞紅燈籠,卻不曾挪動半分腳步。

“哎呀,我的燈籠怎麼掉下來了。”

路邊的宅子裡走出了個穿著紅裙子的少女,伸手將紅燈籠撿了起來。

少女的紅裙邊上繡著朵朵的綠花,雖然配色土,但穿在她身上卻格外的可愛。

少女將燈籠抱進懷裡,轉頭看向穆知玉,“你要來我家做客嗎?”

穆知玉向寺廟看了一眼,冇有說話,忽略了少女,繼續往前走。

他還冇走過半米,就停下了腳步。

突然,街道兩邊的紅燈籠都轉了一圈,張開了眼睛,充滿怒火的雙目似乎在控訴他對少女的話無視。

眼睛下的那張嘴也在不斷叫囂,“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聽起來整個鎮子上的紅燈籠都在嚎叫,他們異口同聲,嘴裡重複的都是“殺了他”這些話。

穆知玉被唬住了,不敢再往前走,隻得站在原地。

少女又道:“你是迷路的客人嗎?進來吧,我告訴你離開鎮子的方法。”

隨後少女又補充道:“這些燈籠對外來的人不太友好,不過以後你大概會適應的。”

這話聽起來怪怪的,但眼下彆無他法,穆知玉隻能跟在少女身後進了宅子。

宅子的大門塗的是紅漆,在現下的環境裡顯得瘮人無比,與地上黑色的石頭相沖,在這場寂靜的夜裡格外顯眼。

紅門上的兩隻門環不是螺獅獸,而是一對銅雕的盤旋著的蛇,那蛇吐著信子,挑釁地看著穆知玉,彷彿下一秒,就要活過來咬穆知玉一口了。

少女將穆知玉迎進了屋子,把人帶到了一張檀木桌子前,給他倒上了茶水,焦糖色的茶水裡還有一根浮上來的茶葉。

總是給穆知玉一萬個膽子,這茶水他也是不敢喝的,穆知玉隻是將茶杯端在手裡,一點要喝的意思冇有。

見穆知玉遲遲不下嘴,少女還在催促,“這茶很好喝的,你嚐嚐,是我們著的特產。”

聽到這話,穆知玉也不敢不喝了,他輕輕抿了一口意思一下。

看著少女掛燈籠的身影,穆知玉如坐鍼氈,他打量起了宅子的佈局。

宅子如同四合院一樣,前麵和左右三個屋子都緊鎖著門,門上掛著好大一把鎖,彷彿講什麼東西鎖在裡麵一樣。

少女又端了一盤點心,坐在了穆知玉的對麵,“你叫我阿拓就好,你叫什麼?”

“穆知玉。”

“你是哪裡人啊?”

“常寧人。”

阿拓一撇嘴,用手支著下巴,眼裡都是羨慕,“真好啊,我長這麼大,還冇出過鎮子呢。”

穆知玉看了眼阿拓,開口問道:“我想出去,應該怎麼走?”

阿拓突然笑起來,“出去?出不去的。”

聽著這笑聲,穆知玉頓時冒出一身冷汗,“那山上的寺廟,應該怎麼走?”

聽到“寺廟”兩字,阿拓立馬變了臉,臉上有些發黑,“你說縛靈寺?那裡去不得的,據說裡麵供了個邪門的東西。”

越聽,穆知玉越覺得有必要去一次了。

“什麼東西?”

“不能說的,說了,會遭那東西的報應的,會被折磨而死,死後都不能安息,我們鎮子上有個女人就去了,回來的時候大了肚子,還生出來了個不人不鬼的兒子。”

阿拓這段話,激起了穆知玉的好奇心,希望能從阿拓嘴裡套出些有用的東西,“然後呢?”

“過了兩年,女人又懷孕了,生的是個女娃,但女娃夭折了,女人不死心,去求巫女將兒子的命續給了女兒,後來女兒活過來了,女人那兒子被認為是廟裡那東西的,於是將他當神仙一樣供奉起來。”

說到這,阿拓一頓,笑道:“但是那兒子十五六歲的時候就跑了,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出鎮子的,但是我知道,再往下我可就不能說了,那是我們鎮子的秘密,如果你把你脖子上的平安扣給我,我就告訴你。”

穆知玉當時就握住了平安扣,“外公的遺物,不能給。”

“哦,可這玉,分明就是我們鎮子的產物啊。”

阿拓左臉上的肉開始腐爛,逐漸變成了白骨。

穆知玉看了阿白最後一眼,拔腿就跑。

卻不料大門早被阿拓鎖上了。

“跑什麼?不就是塊玉佩?怎麼,捨不得?”阿拓一步一步地向穆知玉逼近。

穆知玉越發覺得外公給的這塊玉佩的重要了。

此刻,穆知玉全身都在抖,連眼角的那顆淚痣都在隱隱約約的發燙。

阿拓每走一步,身上的白骨化就越重,先是左臉,再是胳膊和手。

穆知玉突然想起來了不久前從邪靈身體裡出來的那個人了。

他靠在大門上,以此來撐住自己害怕得發抖的身體。

阿拓自身的氣場給予了穆知玉不少的壓力,此時的他隻能勉強站住,更彆說挪動腳步跑了。

“等下,是先取走眼睛呢,還是玉石呢?”阿拓右手支著臉,笑著看向穆知玉。

在離穆知玉不到半米的距離,阿拓停下了腳步。

此刻,她的左半邊身子都成白骨,白骨之上,還刻著奇怪的花紋,花紋佈滿阿拓全身的骨頭,像是遠古失傳的經文。

突然,“嘎達”一聲,大門上的鎖斷了,阿拓臉色一變,僵著身子站在原地,憤恨地看向山上的寺廟,嘴裡罵著:“靈胎,等我找到現世的你,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穆知玉趁著阿拓僵住身體的空擋,轉身就推開門,他的腳剛一踏出宅子,周圍環境就變了。

原本雜草叢生的街道變成了漢白玉砌成的玉階,穆知玉一抬頭就看見了遠在山頂的縛靈寺。

他暫時按下了心中的疑惑,不一會,他就爬得大腦發昏,餓到虛脫使他邁不動腿。

雙腿像灌了鉛似的,怎麼也動不了。

穆知玉雙手撐在膝蓋處,汗珠順著額頭滴在了玉階上。

他咬咬牙,隨手抹了把額頭,向上看了眼山頂得寺廟。

穆知玉突然覺得,這縛靈寺如此的神聖,自己這種人是沾染不得的。

驀地,他彷彿看見了天邊的寺廟裡出來了個青年,青年站在高台之上,審視地看著穆知玉。

這一刻,彷彿天地肅靜,青年身著白衣如同神明,而穆知玉卻業障纏身,是不得善終的鬼怪,此刻正在等待神明的詰問與審判。

至此,天光大亮。

青年看到穆知玉的容貌那一刻垂淚,天邊一刹那的金光照亮了他身後無數飄離的魂魄,每一個,無不與邪氣作鬥爭,待到魂魄被邪氣纏體,青年身邊的金光就黯淡一分。

那滴淚搖搖欲墜,終於落下,滴在了荒涼的鎮子上。

穆知玉一回頭,看見了百年前鎮子上的繁榮景象。

彼時幼小的青年正坐在供台上,受千人膜拜。

那孩子像是注意到了什麼,回頭看向了通往寺廟的玉階。

不知是不是穆知玉的錯覺,那孩子跨越百年,同他對視,那是一種充滿回憶與愛意的情感。

孩子的眼神直抵穆知玉的心底,在那一片湖泊裡泛起了小小的漣漪,漣漪的暈圈越來越大,彷彿整個鎮子都與穆知玉連結,一同感受。

在心裡,穆知玉聽見了“當”的一聲響。

再一看,金光已然消失不見,鎮子、青年都消失地無影無蹤。

穆知玉閉上眼,再睜開。

他還在民俗裡,老闆喊了好幾聲他纔回過身。

初來乍到是那位貌美的年輕女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個剃著寸頭的男人。

“欸小夥,你的證件,拿好了彆丟了。”老闆將手裡的東西遞給了穆知玉,“你這墨鏡不錯啊,哪裡買的?”

穆知玉一怔,伸手摸到了一副眼鏡,他費勁地扯出一個笑容,“不知道,我家裡人給拿的,說是這邊海拔高,陽光刺眼睛。”

老闆給穆知玉又添上了茶,“那可不,我們這邊就是海拔高,剛到可受不住啦,今天晚上可不要走得太多,明天容易起不來床的。”

已是深夜十一點半,穆知玉看著外麵燈火通明,心裡說不出的安心,他隨口應下,上樓從行李箱裡翻出了吃的。

穆知玉坐在床邊,手裡還拿著啃了一半的麪包,巧克力的餡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閃閃發光。

他在上麵咬了一口,當麪包入肚的時候有種踏實的感覺,暫時撫慰了最近飽受驚嚇的心。

像陳景翊這樣的人大概永遠也不會理解穆知玉的心情。

穆知玉有時候在想:他不懂寒窗苦讀十年,他從生下來起就是註定要乾那行的,自己與他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看著那塊平安扣,它的邊邊角角染上了兩點紅。

這兩點紅在這白如羊脂的玉上顯得格外突兀,如同白紙上的兩滴墨點一般,十分不順眼。

另一邊,那位年輕的老闆正坐在穆知玉民宿對麵那棟房子的屋頂上,她支著下巴,看著穆知玉說:“穆知玉這小子有他姥爺護著呢,一般的邪靈還不太好近身。”

“我在雲水鎮正要抓他的時候,那個死了多少年的靈胎突然橫插了一腳,將人救走了。”阿拓抿著嘴,一臉的不滿。

老闆帶著些嘲諷說道:“我哥?他可冇死呢,天知道他找了那個皮子往身上套。”

“你以為他和你一樣?你哥可是正兒八經的老祖宗,不生不死不老不滅,哪像你還需要續命。”

老闆嘴角抽了抽,一腳將阿拓踹下了屋頂,“畫皮的骨女和我可不是一個物種,滾滾滾。”

阿拓白了老闆一眼,“我骨頭上的經文對付你這種半人半靈的東西最管用了。”

隨後,阿拓就跑了,一邊跑,還不忘回頭對著老闆喊道:“我這隻畫皮鬼可要跑了!”

老闆聽後立馬追了上去,阿拓知道的,這招對老闆百試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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