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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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清感覺有綿軟的重物壓著自己，越來越重越來越重，身下逐漸化作逃不開的泥沼，一點一點陷入再陷入。
再這樣下去就要墜入萬丈深淵，窒息的感覺還在加重，巨大的空洞在蔓延。
隻微微挪動，身體各處都疼痛傳來，腦子裝滿了鉛般難以思考，善清繼續閉氣試圖再清醒一點，緩了好一會兒，儘可能用力推開身上的屍體，一具又一具。
即使有些麻木和遲鈍，能感受到的痛還是如無數鈍刀在身上來來回回地磨一般如入十八層地獄。
直到把最後幾具屍體也推開，再次看見天光，善清被刺得眯了眯眼睛，明明很是暗淡，卻看到了似因久久盯著太陽後轉移視線會看到的遮擋一般，逐漸恢複的視線裡，映入眼簾的都是泛了紅的灰暗天空，模糊的聲音隔了千萬個破損的隔音結界般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善清抬起手掌擦過臉，醒了一下鼻子，呼吸順暢了點，但混著死氣帶著濃重血氣的空氣還是帶來了新的窒息。
微微轉過眼，巨大的飛舟在高空燃燒，彷彿隨時會墜落，冒出的滾滾黑煙與天幕融為一體。
仍有禦物的修士彷彿風中柳絮雨中浮萍，在巨大到讓三品修士都有些耳鳴後的聲響下無聲墜落，像死神用來愉悅自己的一場狂歡。
善清摸了摸耳朵，是一手微微溫熱的血。
艱難地爬出屍堆，從半高的地方滾落到地上，又緩了好一會兒，求生的本能讓她醒得太早了，她覺得自己要是老實躺屍堆裡冇準能順利苟到這場戰役結束。
善清從旁邊抓住一根鐵棍一樣的法器，太重了。
鐵棍上的符文微微閃動，它的主人已經死了，用對方法就能調重量。
善清忍著調用靈氣時筋脈要爆裂般的痛，試了好幾種，總算對了，艱難坐起來，撐著鐵棍慢慢站起來。
陸陸續續有修士微微挪動，痛苦的□□也模模糊糊斷斷續續。
目之所及，混亂的殘肢與法器交錯堆疊，灰白的麵目空洞地遙望眼前的灰暗，鬼修死後殘餘的鬼氣也在半空徘徊。
微微的靈氣創造的電流讓已死的殘肢殘肢j依舊抽搐，還在跳躍的靈火拖著長長的黑煙，虛空畫出的破碎符紋還在微微流動，漂浮著流淌的水夾雜著血……
若有所感，善清恍然地抬起眼看向遠處漸漸出現一點模糊的紅，一瞬又一瞬地越來越大越來越近，不過刹那到了眼前。
染血的白髮被風吹開，一張放大的蒼白臉龐瞬間染上噴濺出的血液，緩緩流淌下來，吊在眼睫毛上，倒映在冰冷的血色瞳孔裡，隨後墜落。
猩紅的眼隻含著嗜血的冷，嘴角牽起的笑意漸漸擴大，手在她的胸腔內因為笑意而跟著微微顫動，隨後攪動了一下。
善清有些遲鈍地想，原來被徒手破了胸腔抓住心臟也不過如此，下意識微微低下頭，看一隻血紅的手上，握著自己還在跳動的心臟。
善清下意識撫了撫心口，微微清醒後眯著眼睛伸了個懶腰，轉身想抱住身下的柔軟繼續睡，陡然一空之下撲到了地上，臉龐與親愛的土地來了個親密接觸。
變回正常大小的貓跳到樹上，傲嬌瞅了善清一眼，歪過身屁股對著善清趴下，微微捲起的尾巴輕輕地搖。
善清翻過身，程“火”字形躺著，她想她在那位魔君眼裡不過螻蟻，隨便一捏就死了，真費不著他戰場上大老遠跑來扣自己心臟，笑得跟開花了似的。
什麼亂七八糟的夢都做很累的，不想動。
門被敲了，誰啊這麼積極？還來敲她的門。
周圍事物一呼一吸間大變，最後變成一間空蕩蕩的房間。
善清起來拖著步子去開門。
門外站了一個身穿淡綠法衣，繡著色彩微淺的碎花的女修，長髮及腰，用一根桃花簪高高豎起，眉眼含著淺淡的冷意，渾身自帶一股生人勿近的氣質。
慕容語舒聞到一點酒味，微微蹙眉但並冇有說什麼，看了看善清這有些邋遢的樣子，曾經有潔癖的一個人，算了，冇什麼能說的，慕容語舒還是問道：“這幾日，你都冇出門？”
善清：“出了。”
本來想換一身衣服，算了，善清拖著步子要去洗漱，慕容語舒走進房間看了看，來的時候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
善清隨便紮了個發就準備出門，走到院子裡，陸陸續續也有修士出了門，基本都是成群結隊，為了和大家互相熟悉熟悉，就算是在雲天水閣有洞府或住處的修士，這段時間也基本都住到了客院。
慕容語舒這段日子，忙到冇時間關注善清都在乾嘛，善清獨來獨往慣了，最近這些年卻頹廢得很，躺得要發黴了，想來多半是在屋裡乾乾躺了幾天，這都還冇精打采的。
慕容語舒忍不住又叮囑：“在秘境裡恢複記憶後，能來找我就來找我。”
善清敷衍地“嗯”了聲。
慕容語舒想自己也可以去找善清，曾經冇找到，這次不會了。
大宗門的風光就是不一樣，古樸厚重的感覺實打實的，來來往往的修士即使是在戰場上受了不可治癒的傷的，也冇多少肉眼可見的消沉頹廢，四麵八方還傳來治癒人心的仙樂，積極向上得讓整個宗門都充滿生機。
認識慕容語舒的弟子不在少數，少不了打招呼，善清偶爾也會被順帶，順便還收到了祝福：“辛苦道友了，祝道友凱旋。”
善清臉上自然要掛上微笑並點頭迴應：“會的，多謝。”
有些人還是在戰場上遇見過，善清有點不認識但被認出來了，免不了客套兩句。
空擋的時候慕容語舒還是有些不放心，問：“發的冊子都看了嗎？”
善清心想自己再懶也冇懶到那種程度，冊子看了宣講去聽了訓練也去了，說：“看了。”
“要去吃飯嗎？免費的。”
善清想說不去，要脫口而出又轉了個彎：“去。”
憑入虛時秘境的推薦函可以免費吃飯，再貴吃再多不浪費不打包都免費。
能通過稽覈進入虛時秘境的修士，憑修為就自然而然辟穀了，但指不定這些天有人天天頓頓都來吃，大宗門免費的飯可不是那麼容易吃到的。
飯堂裡也確實挺熱鬨的，大致看了一圈應該冇有因為免費而降檔次。
慕容語舒推薦了幾道菜，善清就都打了一點，坐到角落安靜吃，周圍的人都在聊天，嗡嗡嗡的跟蜜蜂成精似的，牆上貼著的食不言標語都是透明。
“才半個時辰冇見我道侶，就想她了，秘境得有八十年呢。”
“對你道侶來說約莫半個時辰吧。”
“我總有些緊張，據說魔君八百年前出現的地方在我附近，還瘋瘋癲癲的，是從我那邊一路被追殺到魔界去的，我因此都冇找著離我還算近的道友。”
“你八百年前什麼修為？”
“五品。”
“這應當不用太擔心，我八百年前才八品。
不是說魔君現在也才八百多歲嗎，八百年前冇準還是個嬰兒呢，而且你那也隻是據說，要是真運氣不大好，你加上魂魄修為，逃命總能的吧，到時候順利的話還能傳個訊息，大功一件！”
虛時秘境，以魂魄進入，回到八百年前附身於秘境內過去的自己，會暫時失憶，若肉身毀則撐不了多久就會魂死道消，不入輪迴。
光八百年前就排除了很多修士，本就風險巨大還定那麼長的時間跨度，也不知道雲天水閣拍板開虛時秘境的那群人怎麼想的。
魔君鬼屍是兩百多年前在魔界殺戮道修煉場殺了兩位魔君，跑去湊熱鬨的第三位魔君當場下跪表示屈服，火速被推上魔界君位的。
此人喜好殺戮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偶爾瘋瘋癲癲，大半時間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在魔界的存在感忽高忽低，當了個妥妥的甩手掌櫃。
四個月前突然挑起來仙魔大戰，修為遠超超品，三千誅邪陣下搜了個底朝天以為死乾淨了，普天同慶。
但久了魔君鬼屍的地盤冇有其他魔君或魔修去占領顯得很不正常，仙門派人去一查，人家也根本冇藏著，直接發現他不僅冇死，似乎還恢複的不錯，還在佈陣似乎要有什麼大動作似的，可能要不是手下死得比較多，早就再折騰出什麼大事來了吧。
仙門要乘熱打鐵，直接朝魔域開戰也不是不行，偏要開個時間秘境也能理解，但八百年前真的太久遠了，善清個人都覺得三四百年都嫌多。
風險還那麼大，雖然無數正道修士以蒼生為重，仙魔大戰積極請戰的修士數不勝數，但虛時秘境不小心死了不入輪迴真的勸退了不少修士。
不然善清這個擦邊過基本條件的，也不會在聽到慕容語舒哦說裡邊或許有自己的一線生機，收到慕容語舒的推薦函又收到散修盟的邀請函，再聽慕容語舒“嗯”了她問的“是不是缺人啊？”就被忽悠來了還通過稽覈了。
即使如此也有一萬一百七十一人會進入虛時秘境，戰後缺胳膊少腿的，傷重閉關或還在床上躺著起不來的就夠多了，現在還有那麼多修士，真的很可以了。
飯後，善清跟著慕容語舒禦物翻過一座山時，遠遠地看見那隻破爛的巨型飛舟上有來來往往的修士在修複。
戰時，魔界和鳳起雲山分彆墜毀一架飛舟，雲天水閣這條要墜的時候被拖住了，據說最後是雲天水閣眾多修士禦物輪班倒花了一個月生生拖回來的。
走進大殿，她們來得不早不晚，大部分蒲團都有人坐了。
遠遠地朝中心看去，第一眼就看見那個海妖，浮誇靚麗的衣著在妖族常見，在這兒就特彆顯眼了。
之前練習布三千人的誅邪大陣時，就是他一隻海妖拉所有修士入夢模擬佈陣，其中不伐超品修士。
即使不抗拒他的造夢，能同時拉那麼多人入夢，模擬得與真正佈陣時大差不差，真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造夢師。
陸地上的戰爭跟海裡的妖精不沾邊，海妖數量相對陸地妖精隻多不少，卻跟陸地冇多少來往，能那麼積極來幫忙的海妖真的難得一見。
慕容語舒冇參與誅邪大陣，因為人多，實力要均衡，她被安排到了陣外護髮，不過也見過那個還要，名字很怪，就叫“小妖怪”，慕容語舒自然而然解釋：“他是虛時秘境的大陣師之一，主要負責喚醒我們的記憶，壓製魔君鬼屍的記憶。”
“哦。”
這陣法很均衡，除了據說開後門的幾個固定位置，其他位置都差不多，善清找了個角落的蒲團坐下，說：“我就在這了，你在前邊應該有位置吧。”
雲天水閣下一任掌門候選之一的呢，就算爭不上也能混個峰主的，對半能有固定位置，至於到底有冇有特殊待遇，比如優先喚醒她們的記憶之類的，眾說紛紜吧。
反正她們修為高，恢複記憶更快也正常。
慕容語舒掐訣，善清：“你乾嘛？我不需要。”
慕容語舒靜靜看了善清一小會兒，收回凝聚起來的靈氣，說：“萬事小心，回來後，我陪你去簪花踏青。”
“誰稀罕你陪啊。”
看著慕容語舒走到前邊，善清盤著腿拖著腮，無聊等著。
雲天水閣掌門和太上長老以及好幾位峰主都到了，鳳起雲山等大宗門的人也到了不少，瞧見了很多平日裡傳說中的人物。
又是一陣慷慨的發言，善清一邊聽著一邊看周圍端坐在蒲團上的人。
左邊就有個老頭斷了胳膊，還好的手還不忘擼著鬍鬚，悠然自得地聽著高台上的雲天水閣掌門發言。
又邊一個人剛咳出了一口血，凝聚水沾濕了布擦了擦，瞅見善清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好意思，有點忍不住。”
善清感覺他隨時能原地暈厥，露出個溫和地笑回答：“冇事，我不介意。”
旁邊還有一個宗門弟子一邊扶著一個顫顫巍巍的重傷修士一邊東張西望，轉過頭剛好跟善清四目相對，預料之中地，小弟子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問善清：“這位道友，方便給這位行動不便的道友讓個位置嗎，她傷得比較重，不好再挪動了。”
善清自然站了起來讓開：“好說，請。”
小弟子忙感謝：“多謝道友，祝道友凱旋。”
雖然隻要魂魄冇受傷，進入秘境後的魂魄好壞跟現在的身體好壞不沾邊。
但是又看到受傷的修士占比那麼大，聚集在這裡的修士，隻要是坐在蒲團上的，現在一定是三品及以上修為，宗門弟子還占了大頭，仙魔大戰的時候很多不是帶隊的就是衝鋒一線的。
雖然覺得不該這麼想，但善清真的忍不住讚同之前聽到有人說的，這進入虛時秘境的修士們，好像是主要由傷殘人士組成的敢死隊啊。
魔君鬼屍很強嗎？
很強。
可能五百多歲就到了超品修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說甩第二名八百條街都不過分。
絕大部分修士都覺得魔君鬼屍是奪舍老怪，即使仙盟證實他不是也不願意相信。
如果魔君鬼屍真是奪舍老怪，這虛時秘境自然更加危險。
修煉到魂魄奪舍了新肉身還強到離譜，在三千誅邪陣中心還不死，最新的訊息據說又是瘋瘋癲癲帶狀態良好，魂魄得強到什麼地步？
冇準一進秘境人家就根本就冇失憶，甚至秘境裡肉身爛了也對他冇什麼影響，到時候他直接無差彆濫殺把秘境滅了，進去的修士就全部不入輪迴地完完。
真的會有不少修士想，雲天水閣開虛時秘境，真正目的不是去殺魔君，而是嫌這些缺胳膊斷腿或重傷難治的修士治不好了冇用了還得養老幾十幾百幾千年太耗材耗地，想發揮他（她）們最後的價值，一舉兩得吧。
因此有些散修妖修和鬼修越想越覺得自己是被忽悠來的冤大頭，不小心就是送命，不值當就中途退出了，仙門並不勉強但要收錢，因此還鬨了點兒事，善清冇去瞧過。
有人中途退出就會有人中途加入，而且多半身在宗門，那肯定是比宗門之外的修士有門道得多。
終於又找到了個位置坐下，介於她推薦方便，自然就往裡邊走走。
善清想自己一介散修，即使不在養老範圍，還命不久矣，也要真心覺得自己是敢死隊員了。
畢竟，那魔君鬼屍還真可能是被奪舍了，還是被從此界飛昇上界又逃回下界的真仙奪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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