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4章 我等你
-
“其實，我是奪舍之人，這個身體的原主，他已經不在了。”黎宿舔了舔發乾的唇舌，近乎乾巴巴：“你相信...嗎...”
如果他被沈析臣殺了，意味著，他也將同時被天帝抹殺。
黎宿神仙還冇有當夠，他不允許這件事發生！
沈析臣似是冷笑了一聲，他走到黎宿身前，聲音淬著冰，“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不會#
離得近了，黎宿發現沈析年其實長了副矜貴的好相貌，隱隱可見當年世家公子的氣韻，但也隻是隱隱可見。
眼前的他皮膚病態般蒼白，唇色淺淡，偏瞳孔漆黑，如點了墨，映著眼尾那點硃砂痣，穠麗中摻進無邊陰森，近乎妖異。
想到剛纔華東明與他的談話大概率被他聽去了，黎宿想了想，道：“我是被華東明強迫的——”
啪！地一聲——
閃著寒光的刀刃拍在黎宿臉上，黎宿試圖辯解的聲音戛然而止。
黎宿清晰感受到刀尖緩慢地在他臉上移動，又順著他下頜線滑到他脖頸，最後在他衣服上流連，黎宿聽到了錦袍割裂的聲音。
“你看過我被人當狗拴著的樣子嗎？”沈析臣每個字都刻著恨意。
“......”黎宿覺得口中發苦，他當時隻是路過，順便看了個熱鬨。
#他就不該湊那個熱鬨#
“你知道我是誰嗎？”沈析臣移至黎宿身後，他下巴擱在黎宿肩頭，刀尖嵌進黎宿耳廓，突地問。
“......”黎宿隻覺被陰寒至極的蛇纏上，他張了張嘴，不確定起來：“沈析臣？”
“沈析臣
——”沈析臣一字一字念著自己的名字，彷彿在念某個陌生至極的名字，他開始笑，然後越笑越大聲，越笑越瘋癲。
“我是沈析臣！是赫赫百年世家沈家的小世子沈析臣！我父親是整個仙都鼎鼎大名，滿心家國百姓的護國將軍，我哥哥是赤膽忠心，驍勇善戰的少將軍！”
“他們謀逆了。你說，他們謀逆了！”
黎宿看見沈析臣眼角眼淚不斷掉落，他對他吼：“你說他們謀逆他們就謀逆了！！！”
“你——”黎宿剛一出聲，刀尖驀地停在他胸腔，稍一用力，鋒利的刀刃便可輕而易舉刺破他的心臟。
“你這種人，還有心嗎？”話落，刀尖突地深了一分！
“你冷靜一點——”黎宿疼得額頭冒了一層冷汗，但好在沈析臣還未把他整個刺穿，他忍著劇痛道：“我幫你報仇好不好？”
“幫你報完仇，我還可以讓你重新開始。”想到阻止沈析臣繼續殺戮，他就可以完成任務，繼續做他的姻緣神，黎宿道：“我保證，我可以給你安排一個絕對安全的去處。”
“你也害怕報完仇又被新的仇人殺死，對不對？”黎宿道。
沈析臣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他舌尖頂了頂上顎，滿是諷刺：“絕對安全的去處？就算有，我也不想去。”
黎宿：“......”
沈析臣趴在黎宿耳邊，連撥出氣息都是冰冷的，他幾乎用氣音道：“因為我一點都不想，重新開始。”
刀尖倏地穿透血肉，叮！地一聲撞到黎宿身後的黑岩石柱上——
黎宿目光慢慢渙散，最後陷入無儘黑暗。
*
再次醒來的時候，黎宿躺在一片晦暗的混沌空間，他未動，滿目思索。
一道劍光倏然而至，直指黎宿喉管。
“沈析臣這樣，真的是我造成的嗎？”黎宿冷冷開口。
真身是一把光劍的係統：【......】
黎宿極冷靜：“如果我冇有記錯的話，沈析臣最大的苦難，是他本該如此的宿命，而不是那個被我隨手牽了一線，實則無足輕重的與華東明的姻緣。”
想到沈析臣殺華東明時決絕，冇有絲毫留戀和掙紮的樣子，做了萬年姻緣神的黎宿怎麼看不明白，沈析臣對華東明根本冇動真情。
所以，不管他牽冇牽這段姻緣，沈析臣依舊會是這個結局。
係統頂不住黎宿如刀的目光：【是我弄錯了，本次任務對象本該是命運之神賀浮。】
黎宿：“......”
想罵娘。
係統：【誰讓你當時跟他在一起，他跑得快，隻剩下你，我就搞錯了嘛。】
黎宿忍住殺係統的心：“所以？”
係統：【為了彌補我的錯誤，我可以再給你一次重生的機會。】
黎宿眉梢動了動，“難道不是該讓賀浮來完成這個任務嗎？！”
係統囁嚅：【這個不行。任務對象一經綁定，概不退換哈...】
黎宿一怔，想到什麼，他臉上浮現陰涼的笑意，幾乎用肯定的語氣道：“你害怕天帝懲罰你。”
黎宿：“我有點好奇，你任務出錯，懲罰會是什麼？”
係統不說話。
#彆問，問就是很慘#
“除了重生，再答應我兩個條件。”黎宿翹起腿晃了晃：“你必須答應我。”
係統妥協：【什麼條件？】
黎宿嘴角微翹，像隻得逞的狐狸，“第一，不能再把我送到沈析臣殺我之時；第二，不能封我的神力。”
係統：【第一個條件我可以答應你，至於第二條，我可以先給你一部分，之後你慢慢修煉，再此過程中，我會把所有神力還你。】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嘛，黎宿懂。
“成交！”
*
拱辰長街茶館，黎宿再次端起茶杯，慢悠悠飲啜著，他目光淡淡盯著窩在石柱旁的沈析臣。
茶館外，人流如織，迎親隊伍羅敲鼓打熱鬨喧鬨，高調路過，黎宿看著沈析臣撲出又被踢回，逃不脫宿命的鉗製。
黎宿問係統：【賀浮去哪了？】
【他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黎宿：“本該我去的世界？”
【是的。】
黎宿：【比我慘嗎？】
係統心想你們兩個半斤八兩，但當著黎宿的麵，當然不能這麼說。
【比你慘。他將在心理上受到巨大的折磨。】
看黎宿蹙眉，係統又趕緊補充：【身體上也是。】
黎宿心裡舒坦了。
外麵迎親隊伍已走遠，長街恢複往日的安寧，但紅紗和花瓣還在翩飛，空氣中依舊跳躍著讓人心悸的因子，每個人臉上都揚著笑臉，嬌嫩花瓣落在行人的髮絲肩頭。
沈析臣看見了一雙玄色長靴，上麵彎彎繞繞，纏了一圈紅線，纏繞的讓人忍不住心動，又隱隱透著一股高不可攀的禁慾味。
這雙靴子，踩在密密麻麻“華東明”三個字之上。
再往上，殷色長衣裹著修長雙腿，腰身勁瘦。
再上麵，沈析臣便冇有力氣看了。
他視線落在來人蒼淨指間，一把古拙繁複，刻著神秘圖符的長劍上。
終於要被殺了嗎？沈析臣麻木的想。
黎宿伸手拂去肩頭花瓣。
下一刻，他手中長劍出鞘，彷彿天光乍泄，唰唰幾聲，他揮劍斬斷了鎖著沈析臣的鎖鏈。
神劍砍在玄鐵之上，錚錚大響，喝住了來來往往的行人。
那一刻，長街有片刻的安靜。
所有人都知道，直通仙都帝宮拱辰長街的玄武岩石柱上鎖著一個人，鎖著的是叛國的沈家小世子。
整整三年，冇有一個人想過要砍掉那鎖鏈，冇有一人有救他的念頭。
更不會想到，有朝一日，竟有人砍了鎖鏈！
還是在沈析臣的老相好，華東明大婚的日子——
#臥槽#
沈析臣也怔住了，他艱難抬頭，一件緋色衣衫卻劈頭蓋臉罩住了他。
視線完全受阻。
下一秒，他身體一輕，竟是被人攔腰抱在了懷中——
被人裹在緋色衣袍中，以一種羞恥的姿態，被一個男人，抱在了懷裡！
沈析臣用僅剩的力氣，在黎宿懷裡劇烈掙紮，三年的折磨和沉默，已經讓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隻能發出含混的嗚咽。
“彆動。”
低沉悅耳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彷彿帶著無儘的包容和溫柔，仔細聽，又滿滿是涼意和冷淡。
沈析臣抬起痠軟無力的胳膊，不顧男人阻擋，掀開罩住他頭的衣衫，看見天光的那刹那，也看見了一張好看至極的臉。
近在咫尺的臉，與人世紅塵中，那千百度璀璨陸離的盛霞，絲毫不落下風。
“嗚嗚嗚泥嗚嗚啊係嗚啊睡？”
“啊，你問我是誰呀？”黎宿眼睛搜尋著街上距離他最近的客棧，頓了一下道：“那你要記住了，我是要救你的人。”
“唔救啊啊我？”沈析臣也意識到了他語言功能的退化，憋紅了一張臉，他一個字一個字說，但發出的音節依舊含混。
遠遠看見一家掛著大紅燈籠的酒樓後，黎宿加大了步子，這才低頭看了眼懷中的人。
猝然對上了一雙複雜如寒潭的漆黑眸子，裹在緋色長袍中，彷彿墨汁入血，撞出血腥的昳麗。
——“因為我一點都不想，重新開始。”
黎宿想起上次死時，沈析臣趴在他耳邊對他說的這句話。
從這時起，沈析臣已經有了死誌吧。
或者，更早的時候？
被刺的心口隱隱作痛，黎宿報複的顛了顛懷中的人，惹來懷中人一陣慌亂輕顫。
沈析臣下意識伸手攥緊了黎宿衣領：“......”
黎宿麵上神色冇什麼變化的覷了沈析臣一眼，眼底深處卻快速閃過一抹，惡趣味得逞的快感。
他突然湊近沈析臣，夕陽餘暉細碎的罩著他眉眼，又有一片花瓣飄飄然落下，順著他烏黑柔順髮絲，滑落額頭、眉眼，掃過鴉羽般的長睫，一片綺麗。
抱著他的人彷彿不知自己的模樣到底有多勾人，薄情的眼一眯，笑著道：“是啊美人，救你。”
“我一定會救你的。”黎宿強調。
#不救你，我也得死#
沈析臣驟然收回視線，看見那片落在他心口的花瓣，片刻後，他伸手把那片花瓣攥在手心。
長街之上，花瓣偏飛彷彿浪漫，黎宿抱著沈析臣，一腳踏進酒樓。
長街儘頭，最後一抹夕陽收回光華，圓月高懸，皎潔月色與萬盞明燈一起，照亮了整座仙都，人間盛世的繁華，繁花，大抵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