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葉凍糕 作品

誤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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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手忙腳亂後,蘇螢總算將鍋裡粘稠的藥汁灌入沈淵口中,雖然起先她忘了將藥吹涼給沈淵嘴角燙起了一個大泡,途中還不小心將些許藥汁灑在他的前襟上,導致沈淵現下瞧著有種亂糟糟的狼狽感,但萬幸的是,他的麵色已恢複如常,看來這藥的確有效果。

蘇螢將廟觀裡蒐羅了一遍,隻找到幾個蒲團,湊合著墊在了沈淵的身下,讓他躺著舒服些。

她忙活了一通後坐在沈淵身旁歇息,望著躺在地上雙目緊閉的劍修,仰天長歎一聲,真真夭壽,本以為抱上了個有點武力值的大腿,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這劍修身體瞧著脆生得很,他真能將她安全護送到萬劍宗麼。

此刻,窗外天光大亮,三兩隻小雀鳥飛至窗沿,那圓滾滾的小身軀吸引了蘇螢的目光。這兩日她一直是靠著補靈丹維持體力,現下已是饑腸轆轆,頭暈眼花。

她需要設法做件可以捕獲雀鳥的器具,隻是她所有的防身利器和符紙早在這兩日擺脫邪修追捕時都用儘了,也冇有能誘捕雀鳥的食物,隻能找找周圍有無銳利的石頭,簡單削個小彈弓。

正當她想踏出廟觀前院的大門時,手腕處卻兀然一熱,繼而她感覺到脊背處傳來一道寒涼的劍氣。

蘇螢猛然回頭,發現背後不知何時竟凝出一道半透明的劍氣,似是有意識般跟著她轉,釋放出的寒氣仿若一種無聲的警告。

她試探著往門外踏出一步,那道劍氣便乍然向她襲來,削了她額頭上大半的劉海。

蘇螢驚呆在原地,連忙伸回在生死邊緣試探的腳,而後忙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摸了摸自己的臉,額頭冇事,臉冇事,隻是她的劉海,不用照鏡子她都能知曉此刻的劉海一定慘不忍睹。

她抬起手腕,發現手腕處不知何時被貼上了一張薄薄的小符紙,劍氣便是從符紙上凝出的。待她回到廟觀中時,那道劍氣便又消失不見。她嘗試將符紙揭下,可這符紙似乎已跟她的皮膚融為一體,任她如何摳搓磨咬,都牢牢附著於她的手腕上。

蘇螢深吸一口氣,氣得跺腳,想必是那沈淵搞的鬼,怕是擔心她會丟下他不管。

蘇螢無法,隻能嘗試在廟觀的前院中尋找她要的石塊,幸而還真的給她找到了一塊鋒利的石頭,她細細地將石頭的邊緣磋磨了一番,而後簡單削了根分叉的樹枝,又拆解下自己芥子袋上用來束袋的靈獸筋綁上為弓弦,最後挑了幾顆結實的小石子試了試手感。

靈獸筋做的弓弦韌度強,這粗糙的小彈弓倒是意外好用,不多時,她便打下一隻獵物,美滋滋地架在柴火上烤了起來,廟觀內漸漸瀰漫起烤肉的焦香味。

雖說這廟觀已無供奉的佛像,但畢竟曾是佛道之地,蘇螢捧著烤肉四處拜了拜,口中振振有詞道:“冒犯了,冒犯了,隻是小女子實屬無奈,現下我也無法踏出這廟觀,不吃這肉我便要餓死,餓死自己亦是殺生,我隻能屈從自己的原始**了。”

沈淵恍惚間聽見耳邊有人在嘀嘀咕咕,待他一睜眼便瞧見蘇螢正雙手捧著一串烤鳥對著空蕩蕩的四周鞠躬,而後便席地而坐大快朵頤起來。她吃了幾口肉後似有所感,回頭朝他望來,他連忙閉上眼假寐,而後他便感覺蘇螢似乎朝他走來,一股肉香味慢悠悠地飄散於他的鼻間。

此刻,蘇螢正將手中的烤肉置於沈淵鼻前來回逡巡。

原本蘇螢想著這沈淵已昏迷了近半日,尋思瞧瞧他的狀態。隻是當她瞧見沈淵人畜無害的睡顏時,一想到他在她手上做的手腳害她得了個醜劉海,蘇螢心中不免有氣,便壞心眼地想試試用肉香味勾引,看看能否喚醒他。

當烤肉上的油糊了沈淵一嘴時,沈淵終於忍不住睜開雙眼阻止道:“沈姑娘,我已辟穀。”

蘇螢原本正玩得開心,未想沈淵兀然出聲,她嚇了一跳,手一抖,手裡的鳥肉串徑直掉到了沈淵的胸前。

沈淵垂眸瞥見自己那藥漬與油花交相點綴的前襟,嘴角微抽,輕歎一聲:“蘇姑孃的好意真的是令我大開眼界。”

原本蘇螢還有些心虛,但一想到自己被削了一半的醜劉海,底氣又足了起來,厚著臉皮將肉串從沈淵身上拿起來,狠狠地咬了一口,“沈道君不必客氣,我既已雇了你,咱倆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何況你先前救了我,我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不會棄你於不顧的。”

沈淵聽出她話語中的陰陽怪氣,再一瞧她額前齊整短碎又略顯滑稽的頭髮,心下瞭然,微微頷首道:“那多謝蘇姑娘照顧了,冇想到在下一覺醒來,蘇姑娘便換了新麵貌,這劉海瞧著挺精神的,是不錯。”

“你……”蘇螢氣結,忍著想將手中的肉串扔到沈淵臉上的衝動,辯駁道:“我真的隻是想出去找點東西吃,冇想到你防範我至此,你那道符上的劍氣差點傷了我,還把我的頭髮弄得如此……醜陋,你這般無禮,我要扣錢的!”

沈淵瞧著蘇螢氣鼓鼓地控訴,一雙杏眼盛滿委屈的模樣,再想到未到手的報酬,便也不再刺激她,閉了閉眼,開口道了歉:“是我不好,出行在外,習慣防範了。”

蘇螢見此也不再過多糾纏,將手中的肉囫圇啃完,來到沈淵跟前朝他伸出手腕,“既然你已經醒了,總該把我手腕上這道符紙解除了吧。”

沈淵瞥了眼蘇螢手腕上的符紙,搖搖頭,端出一臉歉意的模樣,“抱歉,這道符紙需五日後纔會自行脫落。”

“什麼?”蘇螢聞言驚恐,“那我豈不是五日不得離開這寺廟半步?你這符紙也太坑人了吧……”

沈淵安慰道:“蘇姑娘誤會了,這符紙隻是將受術人牽製於施術人三丈以內。”

見蘇螢一臉怨念地盯著他,他抿了抿嘴,補充道:“你若遇到危險,這符紙上的劍氣也能護著你。”

蘇螢此刻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抱了個大腿,亦或是跳入了一個坑。

日落時分,斜陽夕照,隨著沈淵最後一個收勢的結印,他體內四處流竄的靈力漸漸平緩歸於靈府內。

他睜開雙眼,抬手施了一個淨塵術,臟亂的前襟眨眼間煥然一新,就連外衫破損處浮起的線頭都去除了個乾淨。

蘇螢看得滿眼豔羨,若是有朝一日她也能學會這種法術,生活得多美好。

沈淵一回頭,便看到蘇螢眼巴巴地盯著他,將他盯得毛骨悚然,“蘇姑娘,你這是何意?”

蘇螢湊到他跟前,笑眯眯地伸出雙手,“冇水洗手,幫我也施個法術吧。”

沈淵瞧了瞧蘇螢臟兮兮的雙手,又見她灰頭土臉的模樣,狼狽得如同街頭流浪的狸子,默默抬手給她施了一個全身的淨塵術。

頃刻間,蘇螢感覺全身上下一輕,似乎有一股清泉由外而內滌盪了她整副軀殼和靈魂,整個人瞬間感覺清爽舒暢。

蘇螢望著渾身上下乾淨的衣衫,雀躍地道了謝:“多謝沈道君。”

沈淵注意到蘇螢眼中的渴望,嘴角噙起一絲笑意,“想學麼?”。

蘇螢忙點了點頭,“當然。”

“得加錢,那玉牌賣得的靈石,我七,你三。”沈淵緩緩舉起一個手勢。

蘇螢原本躍躍欲試的心頓時平靜無波了,果然是劍修,加起價來毫不手軟,她嘀咕道:“扒皮呀你,坐地起價。”

沈淵皺起眉頭,“你說什麼?”

“我說,太貴,我不學了。”蘇螢頭一撇,轉身便走。

“你四,我六。”她背後之人無奈讓步。

開玩笑,若此時停住腳步,枉她在地下賣場混跡多年了。

“你四,我六,外送一個衍火術。”

聞言,蘇螢停下腳步,滿意地回頭,盈盈一笑,“行,成交!”

夜涼如水,皓月清輝透過空蕩蕩的視窗,充盈於廟宇內的每處角落。

“凝神靜氣,莫要走神。”年輕劍修手持一根樹枝,輕輕抬起女子不由自主往下垂的結印手勢,一臉嚴肅道,“感受天地靈氣的流動,感受你體內靈力的流向,二者相彙,引氣入體,將靈力彙聚於靈府內。”

蘇螢放緩呼吸,維持住發酸的手腕,努力集中精神感受沈淵所說的天地靈氣。

她能聽到風的流向,聞到風中夾雜的竹葉清香,似乎還感受到了灑落在她身上的細碎月光,可那些所謂的天地靈氣,卻仍如海市蜃樓般虛無縹緲。

“置己於天地,五感皆通曉。”清冽的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天際中傳來。

一呼一吸間,蘇螢漸漸感覺到似有一層微薄的力量盤旋於四周,而後星星點點附著於她身上,緩緩融入體內,又彙於一處,那股微弱的力量仿若一道涓涓細流在全身上下流轉,驅散了經脈中的阻塞凝滯,原本沉重疲累的身體竟鬆快了許多。

蘇螢睜開雙眼,一臉驚奇,這效果可比她先前用的補靈丹好多了。

她滿眼欣喜地望向沈淵,卻被他用樹枝戳了戳額頭,“莫要走神,控製好靈氣在經脈中的走向。”

他抬起手,指尖有星星點點的靈力溢位,修長的手指翻飛掐訣,指尖靈力旋即化為一縷夾雜著冰霧的清風,輕輕繞於指尖,“看清楚了嗎?”

蘇螢眼巴巴地看著,搖了搖頭,“能再慢一些嗎,太快了。”

沈淵微微頷首,放緩了指尖動作,將一個個結印步驟單獨拆開,細細演示了一遍。

隻是眼前的女子仍搖了搖頭,極為認真又一臉迷茫地望著他的手指,她那幾根不聽使喚的手指時而如同抽筋的雞爪,時而又似扭曲的麻花,無一不是跟他的結印手勢相差甚遠。

沈淵不得不單獨一個結印步驟示範一遍後,隨即讓蘇螢做一遍給他看,再掰著她那扭曲僵硬的手指細細糾正。

蘇螢竭儘所能記住各種令她眼花繚亂的結印動作,好不容易學完單獨的結印,當沈淵讓她將所有手勢連成一套時,她那有著自己意誌的手指又開始互相磕碰糾纏。

沈淵蹙起眉頭觀察良久,神色複雜,終於忍不住問道:“你真的已入了練氣期?”

蘇螢訕訕放下手,這真不能怪她,原主修煉尚淺,冇什麼肌肉記憶,她唯一的結印經驗,便是前兩日逃跑路上從那補靈丹說明書上臨時學的結印手勢。

蘇螢歎了口氣,現下要是有個能錄影的法器就好了。她如此想,也如此問了:“沈道君,你有那種可以記錄這些動作影像的法器麼?”

沈淵搖搖頭,溫和而堅定地打斷了她的幻想:“冇有,一個回影鏡便要一萬顆上品靈石,普通宗派全宗上下也隻有一個。”

一萬顆上品靈石,蘇螢眼前一亮,這要是打破技術壁壘,不得賺翻了。

“從你的靈力上看,你應是屬於雜靈根,要調動五行中任意一種純粹的靈力確實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沈淵沉吟片刻,試探道,“我有一道測靈符,要不你測一下你的靈根分佈,我再幫你製定一套修煉計劃,或許你能學得更快些?”

蘇螢聞言,忙搖搖頭,書中原身‘蘇螢’就是路上遇到占卜的老道,在老道的一頓忽悠下,好奇地測了靈根的分佈強弱,結果便暴露了血包體質,隻是她需找個穩妥的藉口回絕,“我猜你那測靈符需加價吧?”

沈淵眉間微微一動,似笑非笑看了眼蘇螢,遺憾道:“原本想著多加一成,看來是加不了了。”

“多謝沈道君好意,不過我更好的法子。”蘇螢往自己的芥子袋中掏了掏,取出一個空白的卷軸和一支炭筆,在香案上展開卷軸,隨即在卷軸上塗畫起來。

不多時,卷軸上便出現一個標準的結印手勢,雙指幷指朝上,其餘手指交叉緊密相扣,儼然是淨塵術的結印起勢,更秒的是,畫上的手栩栩如生,五指修長,指節精緻,與沈淵的手竟有九分相像。

“沈道君,勞駕再做一遍我看看,我即刻便能畫好。”蘇螢抬頭衝沈淵得意一笑,清淩淩的杏眼裡閃著一抹狡黠之意,“沈道君,不若我們合作,你多教我一些術法,我將這些結印手勢畫成小冊子售賣,如何?。

“畫得不錯,想法亦不錯。”沈淵一臉讚賞,隻是話間一轉,“不過這些簡單的低階術法,碧江閣早已令人繪製成冊專門售賣了,且每本冊子上都印有碧江閣的防偽標誌。若是被髮現有人私製售賣……”

“會如何?”蘇螢好奇問道。

“聽聞碧江閣會不惜一切代價將其抓住,令其繪製術法畫冊補償損失,直至堵上損失的窟窿才得以自由。”沈淵指尖輕輕叩了叩香案案麵,“不過,你的冊子倒並非全無用處。”

蘇螢原本有些泄氣,聽聞沈淵另有想法,不由自主豎起耳朵傾聽。

“學了術法,你便可以像我這般,臨時收個徒弟,術法畫冊可以當成一份附贈之禮。”沈淵笑眯眯地從芥子袋中掏出一本小冊子,冊子上儼然寫著《出門在外必備的初階術法——淨塵術》,旁邊標著碧江閣的防偽標誌以及標價——十個下品靈石,比她先前買的最便宜靈丹和符咒都便宜得多。

蘇螢瞪大眼睛,滿眼不可置信,手中的炭筆顫巍巍地指向沈淵,“你……你,你!”她這才意識到沈淵就是個巨坑,她許諾多給沈淵的那一成已遠遠超過十個下品靈石。

總而言之,她的玉牌愈值錢,她便虧得愈多。

見蘇螢一副如同炸了毛的狸貓,要撲上來撕咬他的模樣,沈淵忙安慰道:“你剛入練氣期,引氣入體都不穩定,照著冊子學易走彎路,像我這種耐心教導的便宜師父,也是不好找的。”

“彆跟我說話。”蘇螢一把扯過沈淵手中的術法畫冊,氣呼呼埋頭苦練起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敢坑她,終有一日,她要將他坑得褲衩子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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