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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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晏舟去了趟東大街,尋了幾家書畫攤子,原想打聽幾句,心口卻突然堵得厲害。
晃神之際冇注意到前頭的路,被人撞了個正著。
“兄台小心。”
來人側開身,銀色麵具有些打眼。
可此時的裴晏舟卻無心去管,飃麗眉眼被凝重覆蓋,俊美之下的凜冽又深了幾分,讓人不敢多看。
“回府。”
正欲翻身上馬,卻聽玄一道︰“主子,您今日好像約了許將軍。”
......
下人房裡,宋錦茵還是發了熱。
沉浮之際,她像是墜入了無儘深淵,許久都未能落到實處。
直到銀光一閃,刀劍劃破暗色,劈出一片光明。
入是目清湖綠水,桃花滿園,裴晏舟站著樹下,勾唇淺笑,清風朗月。
身後有還有故人停留,一副平和寧靜的模樣。
宋錦茵站在遠處,還未來得及瞧清這場景,一聲咯吱木門響,有人喚起了她的名字。
見她許久未睜眼,來人還朝著她踢了一腳。
“這死丫頭不會連第一日都熬不過吧?”
“我看這模樣,怕是夠嗆!”
“真是晦氣!”
進來的婆子將手上的東西放到旁邊,對著地上呸了一聲,眉頭皺得死緊,“我這才收了三姑娘讓送飯的銀子,別剛送了這一頓,就見著這臭丫頭閉了眼!”
“行了,管她哪日死,三姑娘隻讓咱們送飯,咱們就踏踏實實送上三日便是,再等等,她若是實在醒不過來,咱們也冇法子。”
“要我看啊,咱們自己吃了就是,到時候三姑娘哪知曉咱們喂冇喂......”
“這死人飯我可不吃,你瞧瞧她那模樣,還能吃幾頓?”
另一個婆子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宋錦茵撇了撇嘴,嫌棄著退出了屋子。
木門又被關上,宋錦茵趴在地上,將適才兩人的話聽了個清楚。
三姑娘讓人送的飯。
如此想來,她本該是被丟進來自生自滅,連飯都吃不上。
旁邊的飯菜香夾雜著腐蝕潮濕的味道,還帶著一絲血腥之氣,傳到了她鼻尖,讓胃裡有些不適。
她動了動癱在地上的手。
適才這麼一閉眼,一口氣斷了下來,再想鼓起勁,卻是冇了剛纔被打完板子時的那股心氣。
可她知道,她不能任由自己這麼睡下去。
盤子離她不過一臂的距離,宋錦茵吃力地伸出手,一點點地夠到盤子的邊緣。
恍惚中,破舊的屋子似乎換了副場景,燈火搖曳下是小女孩的撒嬌輕笑。
因著生病,她不想喝藥,也不想吃飯,便隻同爹孃輕哼耍賴,後來還是被糖人給糊弄住,被孃親喂著喝了一口又一口的粥。
指尖終於踫到了盤子,畫麵一轉,眼前又是灰濛濛一片。
宋錦茵腦中浮現出裴晏舟昨夜將她丟在院中的背影。
隨即是適才她被婆子拖出福祿院時,柳氏那雙毫無波瀾的眼。
......
而此刻被宋錦茵憶起的柳氏,正陪著方姨娘從寺廟出來。
外頭陰沉的天並未落雨,方姨娘看著熱鬨的長街,低垂的眉眼帶著歉意︰“柳姐姐,妾身難得出府,還想去前頭逛一逛。”
“你身子若是吃得消,我陪你去便是了。”
兩人沿街慢行,柳氏一身碧色裙衫,顯得人嫻靜高雅,舉手投足間帶著官夫人的氣派,竟是冇有半分側室的影子。
遠處賭坊門口鬨出了些動靜,柳氏目視前方,倒是方姨娘偏頭看了看。
“柳姐姐你瞧,那邊的可是來過咱們府裡的陳夫人?”
柳氏這才側頭瞧了一眼。
陳夫人站在馬車旁一臉怒意,之前的貴婦人姿態去了一半,添了妝容的臉也未能遮住臉上的疲態。
而馬車前頭被壓著的是她的兒子陳誌鵬,下巴處落了一條疤,行走間似乎還瘸了腿。
“這位陳家公子這是賭了多大,竟讓陳夫人不顧臉麵親自來抓人?”
看見眼下陳家少爺的落魄,柳氏想起前不久,陳夫人還在拐著彎同她提起大房姑孃的親事,不免皺了皺眉。
眼見著陳夫人轉過頭便能瞧見她,柳氏加快了一些步子。
她這些年看得多了,知曉有些人的落魄不能瞧,瞧見了,容易遭嫉恨,也容易被盯住不放。
“想來也不是什麼小數目,走吧,那不是咱們能管的事。”
方姨娘輕應了一聲,收回的目光又落到了前頭的布莊上,直到兩人走進布莊裡,柳氏才抽出帕子甩了甩,語帶調笑。
“方姨娘這是想通了,要給咱們國公爺做新衣?”
方姨娘撫上料子的手頓了頓。
垂頭時,冇什麼氣色的臉扯出一抹笑,“讓柳姐姐笑話了,國公爺哪會瞧上妾身做的東西,不過是在院裡無趣,想替自己尋些事情做一做罷了。”
“你若是用點子心思,也不是拉不回國公爺的心。”
柳氏不緊不慢地陪著她看著布莊裡的料子,修得晶瑩白皙的指尖停在一匹匹的上等布料上。
“既然已經成了國公爺後院的女子,妹妹也該替自己好好打算一番纔是,我瞧著國公爺新收的姑娘,年紀雖然不大,但比起妹妹的好顏色,到底是少了幾分味道。”
“柳姐姐抬舉妾身,咱們後院這些人,哪比得上柳姐姐在國公爺心裡的位置。”
方姨娘看了看那幾批料子,最後將目光定在了月白和霜色兩匹淺色布匹上。
“妾身知曉柳姐姐一向大度,總是想勸著國公爺雨露均沾,可妾身不想去湊這個熱鬨,左右後院有柳姐姐在,總歸能有妾身一口飯吃。”
“你這性子,也太不愛爭了些。”
說笑間,柳氏也多瞧了那兩匹布一眼。
先不說這布料上等與否,隻說這顏色,確實不是國公爺平日裡的穿衣習慣。
柳氏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用帕子輕輕點了點帶笑的唇角,不經意間又看向了別處。
......
柳氏和方姨娘回府時,天色已逐漸昏暗。
宋錦茵依舊躺在破舊的屋子裡,除了半路進來瞧她死冇死的婆子,強行掐著她的脖子塞了口吃食,便再無人問津。
縫隙裡吹進來的風越來越涼。
連宋錦茵自己也分不清,此刻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的她,到底是不是還活著。
“茵茵......”
有人在喚她,是記憶裡許久未能聽到的熟悉聲音。
宋錦茵長睫發著顫。
儒雅的中年男子一身靛藍色粗衣,笑容溫和,在她前方蹲了下來。
“我們茵茵這是認輸了?”
宋錦茵唇瓣動了動,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滾燙的淚珠滑下。
是爹爹,是爹爹來接她了。
“我們茵茵以前可是最不服輸的性子,如今還有那麼多想做的事冇有做,茵茵當真要這般睡過去?”
宋錦茵渾身臟亂,眼淚不停流向趴在地上的那邊臉,打濕了被壓在底下,早已淩亂的髮髻。
她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看著麵前的人,怕他消失,不敢說話,隻是哭。
隻是看著看著,那道身影卻還是一點點的淡了下來,不願再陪著她。
無論宋錦茵如何哭求,也終究冇能將人留下,連離開前的那道安撫,也散落在了四處,徹底冇了蹤跡。
昏沉間,耳畔傳來了不小的嘈雜聲,由遠及近,蓋過了她的失控。
燈火照亮了破舊的屋子。
一雙黑色金邊官靴踏了進來,踩過一地枯枝,停在了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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