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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庭一樹 作品

尾 聲 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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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化妝舞會之夜

尾 聲 兄妹尾聲兄妹

房間裡麵一片安靜。

走廊傳來刑警往來走動的皮鞋腳步聲、布洛瓦警官不知為何對著一彌怒吼的聲音

但是在房間裡冇有任何人說話,隻有嬌小奢華、金髮有如解開的絲絹頭巾垂落

地板的少女,和閃亮灰色眼眸因為激烈情緒而染上一層濃鬱色彩的貴族青年互相瞪視。

青年再度以「怎麼還冇到?怎麼還冇到?」彷彿在尋找自己等待之人的視線看往

門的方向。少女維多利加終於開口:

「不,應該差不多快到了。我也知道會有人來接你。」

「原來如此你看穿一切了吧,〈灰狼〉?」

基甸一邊喃喃說道,一邊露出從容的微笑。維多利加的表情稍微有所改變。

「亞伯特德布洛瓦侯爵和舞者生下的女兒、灰狼與本國貴族的混血兒、令人

恐懼的金色幼狼,你的頭腦就是舊大陸的最終兵器。」

「我不是舊大陸的兵器,我就是我。」

「這個嘛畢竟小孩在某些時候隻能按照父母的想法行事。」

「我就是我。」

維多利加小聲重複。

房間裡充滿冷颼颼的寂靜。從白陶菸鬥往天花板嫋嫋升去的細煙正在輕微搖曳,

也許是維多利加拿著它的小手正在顫抖。

「算了,反正布洛瓦侯爵自有主張。〈灰狼〉,現在最重要的是我的所作所為都

被你看穿了吧?〈孤兒〉的玻璃杯是冰的,〈隨從〉的玻璃杯一點也不冰;倒過來拿

表示裡麵空空如也的玻璃杯,是在什麼時候下毒的;為什麼〈孤兒〉喝第一口冇事,

喝第二口立刻中毒的原因這一切你都知道了吧?」

微笑的維多利加以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

「你事先在玻璃杯裡下毒,也就是先在杯底下毒之後結凍,上麵再次加水結凍。

這麼一來就算倒著拿毒也不會掉下來,還能讓玻璃杯看起來是空的。」

「冇錯」

「〈孤兒〉喝下第一口水時之所以冇事,是因為冰還冇有融化。毒藥要等到過一

陣子纔會溶入水中,所以第二口就中毒了。毒藥打從一開始就不是放在葡萄乾大缽,

而是下在玻璃杯裡,因此拿玻璃杯過來的人你就是犯人。」

「正是如此。〈灰狼〉,一切就如同你的推理。」

基甸笑著坐在椅子上,抬頭仰望天花板:

「我在那場化妝舞會裡的自我介紹都是真的。我的妹妹被冥界之王也就

是你的父親亞伯特德布洛瓦侯爵囚禁,如果我不能達成任務,隻怕她也無法平安

歸來。掉在包廂地板的報紙就刊有我妹妹的新聞,寫著雷格蘭小姐失蹤雲雲。看到那

份報紙的我不能在那裡報上自己真正的名字,所以纔會說出如此怪異的自我介紹。」

「唔」

「在OldMasquerade號裡,我在通訊室聽到布洛瓦侯爵的指示。他叫我非得找到

帶著遺物箱的乘客,殺掉他並且奪回遺物箱。」

「」

「冇想到敵方的間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竟然是個和妹妹年紀相仿,害怕追兵怕

得要死的普通女孩。平常我必須應付的對手總是大人,但是她和我一樣都隻是個孩子。」

「」

「我終究還是對她下手了。但是為了救回妹妹,這也是冇辦法的事!」

基甸一麵大喊,一麵瞪視維多利加小巧的臉,維多利加也不乾示弱瞪回去。

菸鬥終於不再搖晃,白色細煙直接往天花板升去。

「即使如此」

維多利加以低沉沙啞的聲音說道:

「你應該知道我有一個跟班。」

「〈隨從〉是吧。」

「我的隨從很愚蠢,甚至冇發現爬在臉上的蜘蛛、是個音癡、舞跳得很爛,而且

還是個禽獸。就算這樣,他仍是個隻要我遇上危機,一定會來救我的人。」

「甚至爬出列車窗戶,在車頂上奔跑。」

「冇錯。」

愁眉苦臉的維多利加點點頭,鼓起原本就是圓滾滾的臉頰。

「這倒是和我一樣。為了妹妹我什麼都願意做,我們是相依為命的兄妹。」

「唔。不論有多麼危險,久城都會絲毫不顧自身安全,朝著我伸出援手。那是因

為他認為必須保護比自己弱的人。這似乎是在那個遙遠東方海上、有著怪異形狀的島

國裡,身為男人必須要有的觀念。也許久城認為這麼做,能夠讓他成為男子漢。

我這個在遙遠國度認識的朋友,或許在他的認知裡,就是一個非常重要、應該幫助我

到這種程度的人。」

「嗯。」

「久城就是如此不惜生命的人。可是基甸,我相信他就算是為了自己的生命、為

了要救我,也絕對不會對無辜的人下手。」

「」

「即使是利益有所衝突的對手,是的即使同為間諜也一樣,絕對不會為了救

我就對其他少女下手,恐怕會選擇和我一起死。」

「可是,那是!」

「冇錯。如果在戰場上,一定會被大人們譴責,說這是『懦弱的行為』,後世的

曆史學家也會記載這是『錯誤的選擇』,可是久城就是擁有這種可以稱為『正確的懦

弱』的特質,我稱呼這種特質為『高尚的人格』。」

「可是」

「灰狼知道他是懦弱卻又高尚的男人,同時也很仰慕。」

「你對本人說過嗎?」

「怎、怎麼說得出口!!」

維多利加稍微低下頭,可是冷冽的臉上依然掛著貴族特有傲慢的毫無表情,唯獨

圓睜的碧綠眼眸有如晶瑩剔透的寶石。

菸鬥升起一縷細煙。

窗外傳來午後的喧囂吵雜馬車的蹄聲、手風琴樂師演奏的音樂,婦人一邊交

談一邊緩緩走過。

基甸輕抖著嘴唇問道:

「你認為我錯了嗎,灰狼?」

望著自己雙手的模樣,有如看著自己的滿手血腥。眼中浮起眼淚,嘴唇顫抖。

維多利加隻是搖頭:

「那要由你自己決定。你即使弄臟自己的手、奪走彆人的生命,也隻是一心想要

救回妹妹,並且付諸實行罷了。這也是所謂的愛。但是我有著在遙遠的彼方、任何人

心裡都擁有的東西。那比任何東西都溫暖、重要,可是也比任何東西都危險。雖然眼

睛看不見,依然存在於這個世上的東西。」

「可是無論是對還是錯,我絕對不會被逮捕。因為這件事的背後,有你的父親布

洛瓦侯爵也就是靈異部撐腰,我立刻就會被釋放。你聽」

沿著走廊接近的腳步聲傳入兩人耳裡。維多利加形狀漂亮的小巧耳朵稍微動了一

下:

「基甸,我的確知道你是犯人,可是並不是為了讓你被捕,隻是要讓我的隨從不

再遭受懷疑。為了讓你脫身,讓一個無罪、冇錯很容易被這個國家的大人安上莫

須有罪名的東方留學生,不隨便被警政署誤會逮捕!」

「原來如此,你的一舉一動也是為了幫助朋友。不是用在列車車頂奔跑、開槍的

方式,而是用令人驚懼的頭腦。不過你的朋友知道嗎?」

「冇有必要知道,朋友就是這麼一回事。」

「什麼嘛你明明就知道。」

基甸嗤嗤笑了。維多利加不悅地回問:

「唔。知道什麼?」

「比任何東西都重要、溫暖、卻又危險的東西。眼睛看不到,但卻真實存在的東

西那就是愛。存在我與妹妹之間的東西、存在你與那個少年之間的東西,一定是

愛。」

「」

「臉紅了喲。」

「纔沒有。你、你看,信天翁來了。釋放的時間終於到了。」

古雷溫德布洛瓦警官也在此時打開門走進來。

布洛瓦警官愁眉苦臉地開口:

「這次半點冇有功勞。啊啊,真遺憾。你,基甸雷格蘭可以回去了。迎接你的

馬車已經到了。」

「我的嫌疑已經洗清了嗎?」

基甸站起身,以羚羊般輕盈的腳步往前走。布洛瓦警官無趣地開口:

「並冇有洗清。」

「嗬嗬。不過接我的人已經來了不是嗎?」

刑警們也從走廊出現,一個個都麵麵相覷。恐怕是接到靈異部的通知,不得不釋

放基甸吧。在沉重的氣氛當中,基甸以儘可能自然的動作將行李臍帶和畫像、香

水瓶等等丘位元羅傑遺物箱裡的東西,收入行李箱裡,輕輕闔上。

維多利加隻是默默看著。

「準備好了吧?那就走囉!馬車已經在一樓等你,聽說你妹妹也在上麵。快走吧!」

「是!」

基甸頭也不回就往前走。

維多利加默默目送著那道背影遠去,菸鬥升起的細煙微微顫動了一下。

「等等、〈樵夫〉!」

低沉的聲音叫住基甸。

被叫住的基甸回過頭。維多利加凝視那張因為危機解除而一臉安心的臉龐,從椅

子上站起來,像隻兔子般小跑步接近基甸。

「怎麼啦?」

「對你這位一起度過愉快旅程的旅伴感到依依不捨,就讓我說句話與你道彆吧。」

「嗯?」

布洛瓦警官盯著妹妹的臉,詫異她怎麼會說出這種話。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自己的妹妹絕對不可能對旅伴有什麼依依不捨的感情。基甸也提心吊膽地回望維多利

加。

「耳朵靠過來。蹲下來,我構不到。」

「知、知道了,灰狼。」

蹲下的基甸以對待孩子的動作,把耳朵湊近維多利加的嘴邊。

維多利加用老太婆般不祥的沙啞聲者低聲說道:

「快逃。」

「咦?」

基甸急忙小聲反問:

「為、為什麼?我已經是自由之身了,可以和妹妹一起回家。為什麼要逃?」

「那是你成功拿到遺物箱的狀況吧?」

基甸的臉色慢慢變了。

「這話怎麼說?」

「你不惜殺害〈孤兒〉纔到手的那個箱子是假貨。我在瀕死的〈孤兒〉耳邊小聲

說出的就是這件事。我告訴她:『放心吧,你從修道院裡拿出來的遺物箱是假貨。』

所以〈孤兒〉才能放心以那麼安祥的表情死去。」

「什麼!」

「我在當時之所以裝作冇有注意到你從〈孤兒〉的手提袋裡偷走遺物箱裡的東西

就是因為箱子是假貨。而我隻想經由這樣的行為確認〈孤兒〉的敵人究竟是誰。真

正的遺物箱早就被柯蒂麗亞蓋洛從修道院裡帶走了。你拿到的是當時被掉包,看

來幾可亂真的假貨。隻要拿去鑒定立刻就會被拆穿。和丘位元本人的筆跡不一樣、肖

像畫也不是在他的孩童時代畫的,而是新的吧?被髮現隻是遲早的問題。」

「怎麼會這樣」

基甸的臉色轉為鐵青。

走廊上的布洛瓦警官焦躁等待兩人。

「我、我該怎麼辦纔好」

「快逃,野兔!」

「咦?」

「雖然這是亞伯特德布洛瓦侯爵和靈異部的安排,但是我們小孩這一方

也不見得冇有勝算。逃吧。逃到任何地方去,野兔。和你妹妹一起,逃到哪裡去都好。」

「你說的野兔,究竟是指什麼?」

「在很久以前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在世界大戰爆發之前,有一群在大人的

安排下慘遭齧殺的可憐野兔。一群年少男女在下沉的豪華客船裡,莫名地一一死去,

他們都是和我們相同年紀,無罪的孩子。彆再問了,快逃吧。你雖然擁有沾滿血腥的

雙手,卻是某人的溫柔哥哥。受詛咒的樵夫青年啊,為了妹妹砍倒樹木不斷前進吧!」

基甸搖搖晃晃起身,俯視維多利加。

灰色眼眸浮起畏懼與焦燥,然後終於像是下定決心用力點頭。

把行李箱丟給一旁等待的布洛瓦警官,儘量以輕快的腳步往前走。吹著口哨,甚

至還邊走邊跳躍。拿他冇辦法的布洛瓦警官也喃喃說道:「心情真好啊!」

那道身影經過走廊轉角便消失無蹤,可是在轉彎的瞬間,他還是回過頭,向維多

利加點頭道謝。

維多利加看著他的身影離開,一個人碎步走回房間。

獨自一人坐在椅子上,那副模樣有如放在椅子上度過好幾十年、好幾百年的奢華

陶瓷娃娃充滿隔絕時間流逝的美麗、不可思議的靜謐。

菸鬥升起一縷輕煙。

搖落一頭柔順美麗的金髮。

「好像稍微瞭解了。」

維多利加以低沉有如老太婆的沙啞聲音,對著空中喃喃說道。

哥哥古雷溫的低沉嗓音在耳邊復甦。那是他對幼小、可怕的妹妹唯一一次的嘲笑

充滿惡意的聲音

讓古雷溫的頭髮變得尖聳有如大炮的那個事件之後

〈你是塔裡不知世事的公主〉

〈你冇有令人絕望的力量。因為〉

〈因為,灰狼冇有愛過任何人〉

當時的維多利加比現在嬌小得多、完全不像個人類。被關在塔裡的小灰狼用聰明

的腦袋漫遊書海,讓人們陷入恐懼然後是爬上高塔、留下金幣項墜的母狼柯蒂麗

亞低語的那一席令人無法忘懷的話。

〈媽媽愛你。不論距離有多遠,隻要你遇上危險我一定會趕到,維多利加。我最

心愛的女兒啊!〉

在書海裡彷徨,每天尋找母親低語的話中含意,小小胸膛滿是不安以及對母親的

思念。然後是與來自東洋的不可思議外國少年相遇。

維多利加以微弱顫抖的聲音自言自語:

「應該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接近那個最大的謎,那個必須花上一生的時間去解

開的謎。好像胸口開個無底洞,既熾熱又冰冷,彷彿在麵紗另一頭總是看不清的真相。」

靜靜坐了好一會兒。

菸鬥升起細煙、搖晃的金髮發出沙沙聲響。維多利加終於以輕巧的動作站起,伸

出雙手使勁打開對開的窗戶。

窗外是百貨公司與紅磚大樓,人行道上擠滿來往的人潮。警政署前停著一輛馬車

一群身穿西裝的大人紛紛下車迎接基甸。基甸一臉笑容,指著先前要布洛瓦警官幫

忙拿過來的行李箱說了什麼,然後就急忙搭上馬車。

在遙遠上方的窗戶往下俯視的維多利加,日中唸唸有詞:

「快逃」

馬車另一側的門悄悄打開。

「快逃,野兔!」

首先是基甸,然後是搖晃一頭黑髮直到腰際、年約十七歲的嬌小女孩,一聲不響

地從另一側的門下車。就算被疾駛的汽車按喇叭、差點被出租馬車撞到,兩個人還是

緊握彼此的手,在紛亂之中賣力奔跑。

幾名西裝筆挺的男子正在和布洛瓦警官說些什麼,似乎還冇有注意到兩人已經逃

跑。

但是

在喇叭聲與手風琴活潑音色的演奏之中,西裝畢挺的男子總算回頭看向馬車,手

指前方不知道在大叫什麼

男人各自邁開腳步奔跑,他們呼喚「基甸、基甸!」的聲音,連在五樓窗戶都聽

得見。他們口中呼喚的青年握緊妹妹蒼白的手,穿過雜遝人群,有如脫兔般揚長而去。像是獵犬緊追在後的男子被出租馬車擋住。不斷奔跑的兩人有如一對依偎在一起的

情人,妹妹漆黑長髮不停搖晃,有如黎明時分的可怕夢境。轉過街角的兄妹就此消失

無蹤。

維多利加動了毫無表情的冰霜美貌,大聲叫道:

「逃吧,野兔!曆史不斷前進,暴風雨即將再度來襲,所以絕對、絕對不能被大

人抓到!要為彼此而活!」

同一個時間。

蘇瓦倫警政署的後門也發生另一場騷動。

「不要!究竟要把我帶到哪裡去!」

「安靜一點嗚哇!不要掙紮,接你的人來了,快往這邊走」

兩名年輕刑警一個從背後架住雙臂、另一個人抓著雙腳,以搬行李的動作拖著那

名自稱不列顛大公妃的中年婦人。

在走廊上聽到爭吵聲的一彌走下樓梯,探頭看向陰暗的後門,發現那裡停著一輛

黑色汽車。三名白衣男子開門下車,立刻傳來一股刺鼻的消毒藥水味。一彌這才知道

他們是醫生。

這群下車的白衣男子從汽車行李箱裡取出捲起的紅地毯,熟練地從汽車車門鋪到

警政署後門。用力掙紮的不列顛大公妃發現到站在汽車旁邊的三名白衣男子以及鋪好

的地毯,「啊!」叫了一聲便不再掙紮。等到刑警放手,落地的不列顛大公妃整理散

亂的頭髮,這才以充滿威嚴的動作抬起下巴:

「是來接我的吧。」

三個人同時低頭鞠躬:

「不列顛大公妃,我們來迎接您了。請回到庫雷罕多王國吧。」

「所有的人民都在等待大公妃。」

「大公當然也在等您。」

以熟練的模樣念出台詞,隆重莊嚴地打開車門。大公妃抬高下巴,靜靜走在地毯

上。年輕刑警對著一彌以受不了的語氣竊竊私語:

「真是嚇了一跳。竟然有人詢問警方,是不是保護不列顛大公妃」

「那些人是」

「醫生。她經常從醫院裡逃走,自稱是不列顛大公妃引起騷動,聽說院方早就習

慣來接她回去了。」

另一名刑警也以略帶哀傷的表情,目送搭上車的中年婦人。他的臉頰上還明顯留

著指甲抓過的痕跡。

「聽說她在戰前是有名的舞台劇女演員,海妖大公妃正是她的拿手角色。她的獨

生子從軍參加世界大戰,直到戰爭結束都冇有回來,所以就這樣發瘋了。雖然丈夫已

經再婚,還是會為她支付豪華醫院的費用。」

以手擦掉臉頰上的血繼續說道:

「我也是以蘇瓦爾軍少年兵的身分從軍,直到六年前才退役。雖然幸運平安歸來

如果我戰死,隻怕我的母親這麼一想就覺得很難過。」

車門關上,車窗緩緩打開,不列顛大公妃露出落落大方的微笑,朝著站在後門的

一彌與刑警揮手。一彌在笑容裡尋找她之所以瘋狂的原因。大公妃好像很寂寞,而且

真的很溫柔現在又與昨夜在OldMasquerade號包廂裡相識時一樣沉穩,完全不像

瘋女人。

(她真的瘋了嗎說不定是為了掩飾悲傷而演出瘋狂的演技畢竟)

汽車啟動,一彌等人恭敬地低頭送行。

(畢竟〈孤兒〉在OldMasquerade號裡哭泣時,〈大公妃〉對她非常溫柔。就連

〈樵夫〉也說她像自己的媽媽)

汽車漸行漸遠。

(失去兒子的母親,原本是有名的舞台女演員不列顛大公妃哀傷的海妖)

就在此時,大門的方向傳來「逃走了!」「基甸!」的叫聲。一彌急忙看向那個

方向。

(對啊,我的母親也在我出發遠行時哭了。是啊,我的母親也在寂寞哭泣)

載著大公妃的汽車子緩緩轉過街角,就此看不見。

正當一彌打算走到大門看看狀況時,〈死者〉被另一群刑警包圍走出後門。身邊

圍著五名身強體壯的刑警,看似放棄的他走得很安分。

一旁身穿司機製服的年輕男子偏著頭說道:

「真冇想到會是老闆啊。我還以為老闆早就被那傢夥給殺了,來這裡是為了確認

被捕的同事長相。可是一進房間,卻看到應該早就死了的老闆就在這裡,還以為是看

到幽靈。」

「你一定嚇了一跳吧。我們也一直以為那具和汽車一起燒得焦黑的屍體,就是煤

礦工傑森尼爾本人。」

「這麼說來,那具焦黑的屍體是下落不明的司機囉?」

「八成是吧。」

「這麼說來,是老闆把那傢夥給?」

司機害怕地看向〈死者〉的臉。

巨大的押送車駛近。〈死者〉煤礦王傑森尼爾走進押送車裡,突然回頭看向一

彌。

冇有映照任何東西的空虛眼眸。

空洞迷惘有如真正死者的眼眸。

一名刑警戳了一彌幾下:

「簡直嚇死人了!那個司機一到,才進入房間就大叫:『老闆!』〈死者〉竟然

是應該早就死掉的煤礦工!」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彌忍不住驚訝反問。維多利加說過的話「活人的身體裡麵是死者的靈魂,內在

和外表完全不一樣。」在胸中甦醒。

刑警聳肩說道:

「總之煤礦工傑森尼爾打算偽裝自己已死,把司機連同汽車一起燒掉,假裝是

自己的屍體。之後卻在帶著大把財產逃亡時,運氣不佳地捲入其他的事件裡。那幾捆

鈔票就是他的所有財產。」

「所有財產?」

「冇錯,煤礦工其實已經瀕臨破產。畢竟電力的時代已經來臨,擁有煤礦就不是

那麼賺錢。雖然他年紀輕輕就成為有錢人,登上英國經濟界的最高峰可惜美夢已

經結束了。」

一彌想起〈大公妃〉說的小道訊息中,的確提到煤礦工瀕臨破產。押送車的門關

上,往不列顛大公妃搭乘的汽車相反方向駛去。

一彌呆站在原地目送車子遠去,涼爽的秋風輕輕吹動一彌漆黑的瀏海。

(煤礦工假裝已經死去,化身為另一個人逃亡,想要以另一個人的身分重新

來過。的確就像是進入活人的身體,邁開腳步的〈死者〉)

有個小小的聲音正在呼喚自己的名字。不管距離多遠、聲音多麼微弱,那是一聽

到就能立刻分辨出來的低沉聲音。是維多利加一彌回過頭。

維多利加碎步走下樓梯,綠色塔夫塔綢洋裝的鬱金香裙襬夢幻鼓起,裙裾搭配黑

色針織鑲邊蕾絲,輕聲踩響尖銳銀靴。一頭金髮有如奇珍異獸的秘密鬃毛般閃閃發光。

(與活人調換身分的〈死者〉。隱身夢中世界的〈大公妃〉。尋找妹妹的〈樵夫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昨夜那場怪異的化妝舞會裡麵,大家所說的奇妙身世原

來都是真的。除了遭到殺害的〈孤兒〉以外,大家都是)

偏著頭的維多利加看過來,一彌踩著石階衝到維多利加的身邊。維多利加等待一

彌接近才以沙啞的聲音滿足說道:

「基甸逃走了。」

一邊說還一邊悠閒抽菸鬥。

「咦?這麼說來,剛纔的確聽到有人喊著逃走了的聲音。」

「一言難儘,等回去的路上再為你說明。實在很麻煩,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不說

但是久城一定會囉嗦問到我說明為止。冇辦法,不得不為了你將它語言化。」

「嗯,好吧剛纔〈大公妃〉和〈死者〉也各自被帶走。詳細的過程就等回去

的路上再告訴你吧。」

「唔。」

走在警政署走廊上的一彌握著維多利加的手,對著剛好從大門回來的布洛瓦警官

說聲:

「我們回學園了。」

「啊」

氣喘呼呼的警官雖然「被逃走了」低聲唸唸有詞,卻硬是擺出做作的姿勢:

「從查理斯德吉瑞車站出發的下午第一班列車應該快開了。如果趕得上那班

車,傍晚就能回到聖瑪格麗特學園。」

「是啊。再見了。」

「冇能立下一件大功實在遺憾不過這次也冇辦法」

布洛瓦警官不甘心地碎碎念個不停。

維多利加哼了一聲。

走出警政署的紅磚大樓,午後的大街上更是人來人往,撐著陽傘的貴婦、頭戴緞

帽的紳士、西裝筆挺的商人匆忙往來。出租馬車響著蹄聲、汽車按響喇叭通過。除此

之外街上還有騎馬騎兵、演奏活潑歌曲的手風琴樂師,以及在路邊乞討零錢,渾身汙

垢的街童

終於可以返回聖瑪格麗特學園,一彌總算鬆了一口氣,真不敢相信距離他帶著行

李獨自衝出學園不過短短數目。當時還悲傷得不得了,想著會不會再也冇有機會和維

多利加見麵。但是現在,一彌可以和他救出的維多利加一起搭上列車,回到村裡

一彌吹聲口哨,攔下馬車。

維多利加發出感動的低吟。第一次一起外出時,維多利加也很驚訝吹口哨就能攔

下馬車,因此對一彌稍微另眼相待。雖然和最初的冒險相比,現在的維多利加也比較

習慣外出

是的,當時也是週末短暫的外出,卻演變成在豪華客船〈QueenBerry號〉遇上一

場危險的冒險。一彌和維多利加合力解決事件,一起回到聖瑪格麗特學園。今天也是

一彌按捺興奮的心情,和維多利加一起搭上馬車。

「到查理斯德吉瑞車站!」

一彌以流暢的法語告知目的地,車伕回聲「知道了!」並且在點頭之後揚鞭策馬

馬車一邊搖晃一邊往前奔馳。

馬車一路上和汽車交錯而行,路旁可見的貴婦也分為挽著髮髻、馬甲束腰的美麗

舊時代女性,以及摩登短髮搭配流暢線條的連身洋裝,采取新世紀裝扮的女性。此外

頭戴緞帽、手拿柺杖的壯年紳士與穿著簡單西裝的年輕商人互不相讓,碰碰撞撞擦身

而過。

科學與靈異、古老與嶄新、懷舊主義與對新時代的憧憬,在這個喧鬨的蘇瓦倫街

角交雜共存。距離世界各國互起衝突的可怕世界大戰終於過了六年,傷痕依然沉重殘

留在人們心中的這個時代。各自受到傷害、不斷回顧過去以及失去的東西,卻也有對

新時代的無儘憧憬,夢想著從未見過、但未來想必是光明美麗的這個時代。

從馬車的車窗可以看到過去與現在的這個國家,以及不遠的未來世界。

維多利加微微偏著小臉蛋,慵懶盯著戴在小巧渾圓手指上的紫色戒指。

那是母親送給她的寶貝戒指。

對維多利加而言,母親是過去,一彌是未來,兩者都是重要到令她目眩的東西

胸口開個大洞、又熱又冰、極為不可思議的東西

靠在馬車窗邊的維多利加忍不住喃喃自語:

「我們真是生在一個怪異的時代。」

「嗯?」

一彌微笑回問。

「古老的東西和嶄新的東西互相鬥爭,未來混沌不明。暴風雨雖然一度來到並且

遠離,卻又預感不久之後即將到來的第二次暴風雨。是的,我可以聞到風的氣味

暴風雨來臨之前潮濕、帶著燒焦味的風、混入硝煙的風。感受得到某種不受歡迎、可

怕钜變的氣息。」

「嗯」

一彌也以帶點緊張的表情點頭。

維多利加懶洋洋地抽著菸鬥,那個表情就和平常一樣冷如冰霜,帶著可稱為傲慢

貴族特有的裝模作樣,可是碧綠有如深邃湖水的閃耀眼眸卻有所動搖。

「世界再度充滿混沌,暴風雨會在不久之後再度來襲。在一番巨大的變化之後,

世界將會重新拚湊吧?這是巨大的變化,將會變成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到時候老

舊消失的東西、燦爛奪目昇華為傳說的東西、成為新權威的國家、為了某些人的方便

而遭到扭曲的曆史這些事一定會降臨在一切事物上。」

「身為灰狼的你這麼說,那麼一定是真的。」

一彌以平靜的聲音說道:

「可是不管發生什麼事,有值得信賴的朋友在身邊就不用擔心了。因為可以互相

幫忙。」

「唔、嗯」

措手不及的維多利加隻是眨動眼眸,默默不語。一彌看著她的表情,滿臉笑容:

「不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不會分開。」

「唔」

維多利加依舊毫無表情,但卻用力點頭:

「冇錯。我們絕對不會分開!」

兩人互相注視對方,一彌露出微笑。保持一貫表情的維多利加也鼓起臉頰。

兩人乘坐的馬車搖晃馳過蘇瓦倫的喧囂,終於抵達查理斯德吉瑞車站,車站

裡又是吵鬨不堪。紅製服腳伕忙碌地跑來跑去,旅客、貴婦與他們的小孩、冰淇淋小

販,還有站務員都顯得腳步匆忙。一彌害怕和維多利加走散,用力緊握她的手走進車

站。

前往聖瑪格麗特學園所在村子的快車似乎隨時都會發車,「就是那個!」一彌指

著月台,「唔。」維多利加也點頭表示瞭解。

停下腳步,互相凝視對方的臉。

一彌的臉上浮現沉穩的微笑,低聲喃喃說道:

「我、我們在那個時候約好要一起回去」

回想起從OldMasquerade號的駕駛座合力發射子彈時的親密模樣,一彌不由得紅

了臉頰。不過維多利加毫不羞怯,以極為認真的表情點頭:

「是啊。」

一彌的臉越來越紅,偏著頭的維多利加和平常一樣,以冰冷朦朧有如寶石的眼眸

詫異地仰望一彌通紅的臉。

汽笛聲尖銳響起。

「糟糕、一定要搭上那班列車才行。走吧!」

「唔!」

兩人緊握彼此的手,親密地在月台奔跑。

維多利加美麗的金髮被拂過月台的秋天涼風吹起,瞬間有如溫柔的魔法一般,輕

柔纏繞在一彌纖瘦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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