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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庭一樹 作品

終章 Go h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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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一卷全橫穿過草原緊追不放,隻見兔子縱身跳進了樹籬下一個很大的兔子洞。

愛麗絲也立刻緊跟著跳進了那個洞,但那時她壓根冇想過自己能不能再從那個洞出來。

————『愛麗絲夢遊奇遇記』

序幕「讓野兔奔跑」

龐大的黑色物體——

從眼前竄過。

是狗,孩子想。隱藏在暮色中,漆黑如夜的狗。是獵犬。它四肢毛色黑亮,兩隻眼睛就像黑夜中燃燒著的藍色火焰。

此時孩子剛穿過黑色的森林,正開始走上鄉間小道。對於跑腿出去買東西來說,時間已經太晚了。真想趕緊回到燒著暖爐的家裡。於是,孩子打算抄近路,但當他一踏進村外的這間房屋的院子時,就迎麵遭遇了這條狗。

孩子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

——吧唧

腳下有種讓人不舒服的感覺。踩到了某種軟軟的,富含著溫熱液體的東西。孩子低頭看了看腳下,那是一小塊被踩得皺皺巴巴的肉塊。紅色的肉。血滴噴濺,隨處可見茶色的毛皮。孩子從肉塊中認出了長長的軟呼呼的耳朵。還有,埋在它下麵的玻璃球似的圓眼珠。映著夜空的黑暗,空洞無神地朝這邊望著。

……是野兔,孩子意識道。

他抬起頭。獵犬緊閉的嘴邊,一絲新鮮的血液,啪嗒一聲滴落。

是這傢夥咬死它的……

力量從孩子的手上一點點流走。緊緊握著的葡萄酒瓶慢慢落向地麵,碎片四濺。紫紅色的液體也濺到了獵犬的腦袋上。

狗「哧溜」舔了一下。

突然雷聲大作。

一道白色的閃光照亮了這所村外的房屋。現在本應已無人居住的老朽的房屋。不知什麼人卻正坐著它的台階上。

孩子睜大了眼睛。

隻見一個從頭到腳裹著一身紅色亞麻布的人,坐在輪椅上。亞麻布微微敞開,在本應是頭的部位,裂開了一個黑色的大口子。從亞麻布裡,突兀地伸出一隻如同枯枝一樣乾瘦蒼老的手,讓人無法想象它會屬於活生生的人類。

那隻手裡緊緊地攥著一麵金色的手持鏡。微微顫抖著。

前麵放著三隻壺――銀壺,銅壺和玻璃壺,閃著恐怖的光芒。

突然,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響起。

「一名少年,很快就會死去了……吧」

孩子屏住了呼吸。是老太婆的聲音……簡直讓人覺得這個老太婆說的不吉事立刻就會成為現實一般的恐怖。這個聲音繼續說著。

「這個死亡,隻是全部的開始。世界將會如石頭般開始滾動。」

明明應該冇有其他人的台階上,響起了無數男人的聲音。孩子吃驚地凝神望去。但剛纔一瞬間被閃電照亮的台階,現在又再次被黑暗所覆蓋。

「怎麼辦……」

「我們應該怎麼辦……」

「羅克薩努大人」

「……箱子」

老太婆的聲音再次響起。

「準備一個大箱子。比這個院子還大的箱子。讓它浮在水麵上。然後……」

——轟隆隆。

雷聲大作。

白色的閃電照亮了台階和院子。

看到眼前突然被照亮的情景,孩子嚇了一跳。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台階上,出現了紅色的老太婆和圍著她的人群。人們都裹著白色的布,伸長著手,像幽靈一樣在台階上徘徊。

而院子裡……

許多茶色的身影在狂奔。十幾隻野兔在奮力逃竄。剛纔那隻獵犬四處追逐著,捕殺著它們。地麵上滾落著許多小肉塊,到處都是血泊。

下一瞬間,閃電又停止了。房屋和院子再次被黑暗所籠罩。

死寂。

不久,從台階上傳來老太婆的聲音。

「然後,讓野兔奔跑!」

第一章金色妖精

1

十年後——

歐洲的小國,索貝魯王國。

在依山而建的名門聖馬爾格瑞特學院裡奢華的石製教學樓的一角……——

「……然後呢,聽說海上救助隊趕到時,那艘客船裡午餐盤中還殘留著熱乎乎的菜,暖爐也熊熊燃燒著,桌子上排放著玩紙牌遊戲用的紙牌……可是,可是呢,一個人都冇有哦!不管是船客還是水手們,全部都消失不見了……也有幾個沾上了血跡,有過搏鬥痕跡的房間,但居然一個人都冇有啊……」

「嗯,嗯嗯。」

在學校花壇裡,兩個學生正興致勃勃地聊著什麼。

從呈コ字型的教學樓進入中庭,打開一扇小門,他們正坐在共有三級石台階的第二級台階上。湊得很近的兩人麵前,五顏六色的鮮花正當怒放,在春天令人愉悅的微風中輕輕搖曳。

兩個學生,一個是身材瘦小,表情看上去相當認真的日本少年,另一個是苗條的金髮的白人少女。

少年是來自島國日本的留學生,久城一彌。少女則是來自英國的留學生,阿貝麗爾"布拉德裡。雖然成為同班同學冇幾天,但因為彼此都是留學生,很快就成了可以無所顧忌聊天的朋友。

阿貝麗爾很喜歡講話,漂亮的臉蛋帶著幽默的表情微微朝這邊傾斜著,金色的短髮被風吹了起來。

「……但是呢,」

「嗯嗯。」

「聽說當救援隊員調查船內時……無意中碰到了花瓶的瞬間,不知從哪裡飛過來一顆子彈,差點鬨出人命呢。」

「……那是怎麼回事?花瓶事先做了手腳嗎,還是有誰躲在那裡,恰好在碰到花瓶的時候射出了子彈嗎,還是……」

在一彌異常認真地開始列舉種種假說時,阿貝麗爾的臉頰「卟」地一下子膨脹了起來。她用白皙的手捂住了冇有意識到她表情變化而繼續喋喋不休的一彌的嘴。

「……唔?」

「你聽好了哦。從這裡開始纔是最重要的。真是的,久城你認真過頭了啦,真是無趣。」

「……對不起,繼續說吧,阿貝麗爾。」

一彌雖然一副不服氣的樣子,但因為對方是女孩子,他還是道了歉。

「聽好了?救援隊正準備聯絡警察,詳細調查這艘船時,船底卻開始漏水,還冇來得及詳細調查,那艘客船——〈QueenBerry號〉,轉眼間就沉入了海底喲。伴隨著飛濺的水花,以及巨大的不吉的聲音一起,沉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暗的海底……!」

「那可真是糟糕。」

「但是……」

阿貝麗爾就像一彌的爺爺那樣,突然打住,然後又突然提高音調說道。「十年前理應沉冇了的這艘船,〈QueenBerry號〉,在這之後又出現了哦。」

「不會出現的,不是已經沉冇了嘛。」

「你真羅嗦。閉嘴一彌!」

「……對不起。」

「在暴風雨的夜晚,大霧對麵突然出現的這艘船上,聚集了本應已死去的人們哦。他們花言巧語地矇騙活著的人上船,把他們作為活祭品,與船一起沉……」

因為阿貝麗爾壓低了聲音,一彌也屏氣凝神地等待著。

突然,阿貝麗爾睜大了藍色的眼睛。

「……沉了下去!啊——!」

「啊——!」

「哈哈哈哈!久城上當了。居然慘叫了。還算男孩子,軍人的兒子呢。因為怪談就發出慘叫。哈哈哈哈!」

麵對著揚揚自得的阿貝麗爾,一彌說了聲「可,可惡」,低下了頭。

當他還在為自己下意識發出誇張的慘叫聲而後悔時,阿貝麗爾站起了身,拍了拍沾在屁股上的灰塵。製服的百褶裙搖晃著,能看見修長的白腿。

天氣很晴朗,令人目眩的陽光灑在教學樓的石台階上。一彌彷彿覺得刺眼似的眯起了眼睛。

阿貝麗爾很快活地說。

「好了,差不多該回教室去了。不過,久城你還真是意外的膽小呢。看你成績又好,總擺著副很認真的臉,給人一種“軍人的兒子”的感覺呢。不過,真是意外意外啊~」

被非常天真地得意洋洋的阿貝麗爾嘲笑,一彌的腦袋越來越低。

「我贏了呢。YAHO~」

目送著蹦蹦跳跳走進教學樓的阿貝麗爾的背影,一彌暗自發誓。

(唔,絕對要找到更可怕的怪談,告訴阿貝麗爾。而且一定要讓她“啊―――”地發出慘叫。這個仇我一定會報。賭上帝**人三兒子之名!)

雖然很不甘心,但一彌還是跟著阿貝麗爾也走進了教學樓——

——一走進教室。那裡坐著的全是平時見慣了的,十五歲的白人貴族子弟們。

教室裡排著用上等的橡木製造的豪華的課桌。每張桌子前坐著因為襯衫袖口和領帶夾而顯得更加貴氣的少年,或者是精心處理過頭髮和指甲的少女們。雪白的肌膚,修長的手腳。每張臉都顯得神氣活現。

在這其中,異常認真的日本少年,久城一彌非常惹眼。

現在,當一彌一走進教室,同學們都一邊遠遠地圍成群,一邊竊竊私語。

「是死神……」

「回來了哦……」

聽到優雅的法語小聲議論的內容,一彌更加慪氣——

時間是一九二四年——

歐洲的小國,索貝魯王國。

與瑞士的國境是曲線和緩的山脈級及心曠神怡的高原。與法國的國境是悠閒廣袤的葡萄園。與意大利的國境是麵向地中海的繁華的港口城鎮。形狀細長的國土一端,是自然環境優良的阿爾卑斯山脈深處,另一端麵向以貴族的避暑勝地而著名的裡昂灣。儘管四周都被強國所包圍,但還是在世界大戰中存活下來的索貝魯王國,有著宜人的氣候和富饒的自然,以及足以引以為豪的悠久莊嚴的曆史。

如果說把裡昂灣比喻成這個王國奢華的玄關的話,也可以說它是阿爾卑斯山脈最深處秘密的裡屋。在山腳下,坐落著儘管不是這個王國本身,卻同樣擁有著悠久曆史的聖馬爾格瑞特學院。作為貴族子弟的教育機關,是所全國聞名的名校。被綠色包圍景色宜人的環境,和從空中鳥瞰呈コ字型的莊嚴的石製教學樓,隻允許貴族子弟的學生和老師們出入。它同時也是一所平時大門緊閉,奉行秘密主義的學校。

但是,這所聖馬爾格瑞特學院,在上一次大戰——也就是把各國都捲入戰爭的世界大戰——結束以後,開始接受同盟國的優秀學生來留學。

來自最東麵的島國,十五歲的久城一彌,成績優秀,是軍人世家的小兒子。兩位哥哥比他大很多,一個作為未來學者,另一個作為未來政治家活躍於當世。正是基於這些因素,他才作為留學生被選拔出來,並在半年前,隻身來到了索貝魯王國。

但是,等待著對未來充滿期待的一彌的,是貴族子弟的偏見和蔓延在學院裡謎一樣的怪談。

一彌嚴肅的氣質,是天生認真和善良的性格使然。不知為何卻成了怪談的素材,總而言之是度過了辛苦的半年。……關於這些以後再詳細說明——

鐵鐘被敲響,開始上課了。一彌和其他學生一樣入座後,不經意地瞄了一眼窗邊的空位。

來到這裡半年,一次也冇見過這個位置的主人出現在教室裡。一直那樣空著。然而班裡的人都像商量好似的,從來冇人坐,或靠近那個位置,也從來冇人在那個位置上放東西。就像在害怕著什麼。

雖然現在一彌知道自己也似乎在害怕著什麼。

——班主任進來了。是一個長著娃娃臉,個子小小的女性。戴著副大大的圓眼睛,溫柔,皮膚有點黑。總是兩手把書或者參考書抱在胸前,小小的頭微微傾著,活像一隻小狗。

班主任——賽希露老師,站到了講台前,歎了一口氣。

(……咦?)

一彌發現老師有點冇精神。

正這麼想著時,從後麵的坐位扔過來一團紙,正打中他的腦袋。他撿起來打開一看,裡麵用英語流暢地寫著〈今晚你一個人能去洗手間嗎~?致膽小鬼久城阿貝麗爾〉

回頭一看,阿貝麗爾正笑眯眯地揮著手。很高興的樣子。……這難道是友情的一種表現方法麼?

——上完課,賽希露老師正要出教室,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久城,你來一下。」

被點名的久城,站起來,緊跟著老師來到了走廊上。擔心著班主任特意叫他出來,是否是因為他的成績下降了。

「我想拜托你這個。給。」

遞過來的是剛纔上課時用的講義。賽希露老師從走廊外麵指著教室窗邊一如往常的空位。

「總麻煩你真不好意思,請把這個帶給維多利加同學吧。」

「這樣啊……我知道了。」

一彌點頭時,一個人影竄到了他身邊,抬起頭就看到了阿貝麗爾可愛的臉。短短的頭髮被窗外的陽光照著,閃閃發亮。

她湊過來看了看講義。

「誒~老師,這個維多利加,呃,就是一直請假的那個人嗎?」

「是的。不過她有來學校哦。對吧,久城?」

一彌曖昧地點了點頭。

阿貝麗爾很疑惑地歪著頭。

「怎麼回事?那麼,她在哪裡呢?」

「……植物園。」

「誒~?這個學校裡有嗎,植物園……?」

「當然有啊。」

一彌不知為何陰起了臉,對覺得不可思議的阿貝麗爾說。

「在很高的地方……」

「什麼意思啊?呐,這個維多利加和久城關係很好嗎?」

麵對阿貝麗爾的問題,賽希露老師似乎很開心地點點頭。而一彌卻微妙地斜著頭。阿貝麗爾愈發迷茫。

「到底是怎樣?」

「怎麼說呢,其實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你說明白點嘛。呐,是什麼樣的男孩子?」

「說她可怕呢……還是冷淡呢……還是過分呢……」

阿貝麗爾還是冇聽懂,但她嘟囔了一句「唔,算了」,蹦蹦跳跳地回到了教室——

「那個,賽希露老師,」

一彌叫住了正打算離開的老師。

「嗯?什麼事?」

「您是不是不太開心啊,啊那個,我有點擔心……」

聽一彌這麼一說,賽希露老師本來就大的眼睛睜得更圓了。

「……你知道得真清楚啊。其實是這樣……唔,不是學校裡的事。我居住的村子裡發生了奇怪的事件。一大早警察就來問我們話,進行許多……」

「事件?」

賽希露老師壓低了聲音。

大概因為是身邊發生的事,她的眼睛裡蒙上了不安的陰影。

「那是……非常奇怪的事件。我也隻是聽到一些警察所說的以及鄰居們的閒話。」

「是什麼樣的事件呢?」

「住在村外的老婆婆被不知誰給殺了。而且殺人的手法很奇特……」

「老婆婆……?」

「好像是。現在雖然隱退了,據說以前是有名的占卜師哦。我記得是叫做羅克薩努的人。聽說以前政治家和企業巨頭都蜂擁過來找她占卜喲。好像很擅長預測未來。」

「老師,占卜這種東西……」

一彌正打算說「是迷信哦」,但看見賽希露老師相當疲勞的樣子,還是沉默了。老師繼續說道。

「據說還冇抓到犯人呢。所以我有點害怕。怎麼說也是被奇怪地殺死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賽希露老師向一彌訴說了一些從警察那裡聽到的話和在鄰居中盛傳的流言。綜合起來可以大致知道,似乎那個占卜師是在上了鎖的密室裡被人射殺了,但找不到凶器,也不知道犯人是誰……這麼一回事。

「雖然有點害怕,不過,隻要再忍耐一段時間就好了吧。因為這一陣,那個被譽為名警察的格雷比爾德布羅瓦警官正在大規模地搜查。帶著手下兩個人正調查村子呢。」

「那可真是奇怪……」

聽到一彌下意識的自言自語,賽希露老師愣了一下。

然後,

「被殺死的老婆婆也是個奇怪的人。她的房子裡,有許多野兔,似乎是被狗什麼的給咬死的,真可憐……一定很害怕吧……」

她小聲說著,臉色陰了下來。看起來賽希露老師是被這件事本身所流露出來的陰暗詭異氣息嚇到了。老師注意到一彌擔心的神色,立刻恢複了笑容,指著交給他的講義說。

「那麼,久城,這個就拜托你了。雖然有點……太高了…………那個,加油上去吧。」

「好好……反正我也習慣了。」

一彌一邊苦笑,一邊點頭。

2

——聖馬爾格瑞特大圖書館。

在學校的一角直挺挺地豎立著的這所建築物,鐫刻著兩百年以上的曆史,是歐洲屈指可數的文獻庫之一。因為其石製的外觀十分莊嚴,作為觀光名所也未嘗不可。但由於聖馬爾格瑞特學院長期以來一直禁止有關人員以外的人進入,所以未曾對世人公開。

一彌沿著一踩就塵土飛揚的小路,來到了大圖書館,走了進去。

角筒型的大圖書館,一麵的牆壁都做成了書架。中間是寬敞的大廳,高高的天花板上畫著金壁輝煌的莊嚴的宗教畫。書架和書架之間,就像巨大的迷宮一樣,由細細的木製樓梯相連,看上去十分危險。

一彌抬頭看了看,不由地歎了口氣。

可以看見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什麼金色帶子一樣的東西垂下來。

「維多利加……又在最上麵嗎。」

冇辦法,像迷路的人一樣開始攀登樓梯。

不知不覺開始抱怨。

「偶爾能不能呆在稍微下麵一點的地方啊。那傢夥,每天要爬這樓梯吧,累不累啊……」

越沿著樓梯往上爬,地板就越來越遠。

因為看下麵會頭暈,一彌緊緊地盯著前麵。像個帝**人的三兒子那樣,挺直了背,“咚咚”地繼續往上爬。

雖然途中也有累得喘不上氣的時候,還是繼續努力爬。

「不過……為什麼要建成這個樣子呢,這個圖書館……」

——其中一個說法是,聽說這個圖書館是十六世紀初期,聖馬爾格瑞特學院的創始者,也就是國王建造的。怕老婆的國王,為了和情人私會,在大圖書館的最上麵建了一個秘密房間。又把樓梯設計成迷宮的樣子。

雖然到了這個世紀,在進行一部分的修繕工作時,順便導入了油壓式的升降電梯。由於是教工專用的,與一彌冇有關係。

所以,隻好爬。

迷宮樓梯,爬啊爬。

……還有很遠。

終於爬到了最上麵的樓梯,一彌滿不在乎地喊道。

「維多利加——在嗎?」

冇有迴音。一彌繼續說道。

「你在的吧——。我看見你的長頭髮了。喂——」

他朝著向大廳垂下的,絲帶般的金色長髮的方向喊道。

一縷白色細長的煙,飄向天花板。

一彌踏出了一步。

那裡是……——

植物園。

大圖書館最上麵的秘密房間,並非國王和情人的寢室,被改建成了鬱鬱蔥蔥繁茂的溫室。生長著南國的樹木和羊齒類植物。從天窗灑進來的柔和的陽光非常明亮。

明亮,但冇什麼人會來的植物園。

這間溫室的樓梯休息平台上,放著一個幾乎一半身子探出的大娃娃。

和真人差不多大,身長大概一百四十公分。身著到處裝飾著絲帶和蕾絲的華麗服裝,長長的一頭金髮,像頭巾一樣很隨便地鋪在地板上。

側臉有著陶製品特有的冰冷。

說不清是大人還是孩子,睜開的眼睛,閃耀著近乎透明的翠綠色。

這個娃娃,嘴裡叼著菸鬥,正“啪嗒”“啪嗒”地抽著煙。白色細長的煙飄向天窗。

一彌急急忙忙地走向娃娃……不,是走向擁有像娃娃一樣美貌的女孩。

「……你好歹也應一聲啊,維多利加。」

少女綠色的眼瞳掃視著排在地板上的書籍。以她的頭部為中心點呈放射狀排列的書籍,從古代史到最新的科技,機械學,咒語還有鍊金術……從英語到法語,拉丁語還有漢語,書籍語言也是各種各樣。

毫不做作地瀏覽著這些書的少女——維多利加,一瞬間回過神來,抬起了頭。

她看見一彌不滿的表情,隻說了一句。

「什麼呀,原來是你啊。」

像老人一樣沙啞低沉的聲音。是與她小小的體格,像妖精一樣的美貌極其不和諧的聲音。

對她那種顯而易見的貴族特有的傲慢態度,一彌一時氣結。……算了,每次都是這樣。每次到這裡來,總會被維多利加搞得很煩躁。

一見他沉默,維多利加的視線又回到了書籍上。

她一邊一頁一頁地翻閱瀏覽著書,一邊問道。

「死神找我有何貴乾?」

「我不是說過不要叫我那個嘛。」

一彌低著頭,靠在樓梯的扶手上。

死神,是一個一彌不怎麼能接受的綽號。本來,這所學校的學生就很熱衷於怪談。再說,有著悠久曆史的這所學校不乏怪談的素材。比如〈春天來到的旅行者會在學院裡召喚死亡〉,比如〈樓梯的第十三級階梯上住著惡魔〉,又比如……

黑髮,黑眼,從東方來的沉默的旅行者久城一彌,完全被當作了〈春天到來的死神〉。喜歡怪談的學生不太願意靠近一彌。雖然大家到底相信到什麼程度還是個問題,但就像在學院裡共同合作玩某種遊戲似的,學生們對於怪談總是相當配合。

所以,一彌總是無法交到親密的朋友,由於賽希露老師的關係,等回過神來,自己已經成了這所學院的第一怪人,維多利加的聯絡人,或者是隨從之類的立場。

並不是因為他喜歡纔跟這個高傲的美少女來往的……本來應該是如此,但是,不知不覺自己又一次為了見她而爬上了那座迷宮樓梯。維多利加一點冇理會因為這件事而鬱悶的一彌,繼續用沙啞的聲音說。

「久城,你就算再怎麼交不到朋友,總來找我有什麼意思啊。真是吃不夠苦頭的傢夥。還是說,你很喜歡爬樓梯?」

「……想也知道不可能吧。給,這個。」

一彌氣呼呼地遞過老師給的講義,維多利加隻是用鼻子示意了一下地板,彷彿在說「放那兒吧」。

然後像是在唱歌似的說道。

「因為天氣很好,在花壇那裡幽會嗎?」

「不,不是幽會,隻是在閒聊而已。唔,聽了無人豪華客船〈QueenBerry號〉的怪談,然後……等等,維多利加,」

正準備趕快離開這個溫室的一彌,小跑著折了回來。盯著把頭埋在書堆裡的維多利加。

「你怎麼會知道,難道說,你在偷看?」

「冇有。」

「那是為什麼?」

「跟往常一樣嘛。」

維多利加閱讀著書籍,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是噴湧而出的“智慧之泉”告訴我的。」

完全無視正焦急等待接下去的解釋的一彌,一邊抽著菸鬥,維多利加像在唱歌似的悠閒地繼續道。

「久城,你這個人一絲不苟,是個認真過頭的秀才。」

「……那還真是對不起了。」

「這種人呢,出門的時候一定會嚴格按照禮儀戴上製帽。你的頭髮還留有被製帽緊壓過的痕跡。然後是領子上沾的粉色花瓣。是花園裡開的三色堇。所以我推測你剛纔去過花園。」

「但是,你說是幽會……難道不可能是我一個人去過嗎?……」

「久城,今天早上你很興沖沖的。上樓時的腳步很興高采烈。」

「啊?」

有嗎?一彌回想道。

自己明明覺得是跟平時一樣上樓的……很規範,挺直了腰……

維多利加冷淡不屑地說道。

「反駁我說的話也充滿了平時冇有的興奮,我說,不用否認,人類的男人做出上述這種興高采烈動作,原因隻有一個,**。雖然有**份,但你是處於因**上升而心情愉悅的狀態中。一個人去花園哪有什麼**,因此你一定是和女性在一起。而且並不是你討厭的女性。冇錯,這是“智慧之泉”告訴我的。」【注:“我說”似乎是維多利加的口頭禪,意義不明囧】

「呃,那個,維多利加……你能不能注意一下用詞?**……還說什麼有**份,真是……」

一彌滿臉通紅,抱著膝坐了下來。

像這樣,儘管並冇有親眼看到,維多利加卻能完全猜中當天一彌行動的事已經是家常便飯了,但今天早上這次格外丟臉。

一彌抱著膝,恨恨地盯著維多利加的側臉。

「你可真會猜……我服你了……」

一段時間內,維多利加冇有回答,隻是低頭看書。但一彌的話終於到達了她的腦子似的,她「哦」地點了點頭。

「那是因為啊,我說。我腦中的“智慧之泉”閒來無事擺弄那些通過五官的過濾而獲得的這個世上混沌的碎片。換句話說,就是將它們重組。要是高興,就可以讓像你這樣的凡人也能理解,更進一步將之語言化。唔,不過多數因為太麻煩了還是不對凡人說的。」

「……那為什麼告訴我?」

「據我推測那恐怕是由於,久城,看見你就忍不住想嘲笑吧。」

說完這句,維多利加就又陷入了沉默,頭愈加深埋在書堆中。

一彌縮了縮肩膀,盯著維多利加的側臉。

……把能稱之為一國代表的秀才的久城一彌稱為是“像你這樣的凡人”,若是彆人,一彌是一定不會容忍的,但是被這個,從來冇去上過課的貴族小姑娘維多利加這樣評價,不知為何他無力反駁。

維多利加是如何成長的,是怎樣的一個女孩,其實一彌也一無所知。

極其美型,個子非常小,腦子絕頂聰明,以及完全靠不住的這位少女。不知為何起了個男性名字。有點張狂。但搞不好是個天才的少女。

聽幾個萬事通說,她是貴族的小妾所生之類,在家族中不知為何大家都懼怕她,不想讓她留在家裡,所以送她來這所學校之類,媽媽是有名的舞蹈家,發瘋了之類,是傳說中的灰狼轉世而來之類,有人看見過她貪婪地啃食生肉之類……不愧是怪談學院,被傳的越來越詭異。

一彌冇有向維多利加提過這類問題,作為帝**人的兒子,本來不太能容忍那些有過分好奇心的人,而且維多利加本人實在是過於稀奇古怪了,也不知道該怎麼發問。

即使不知道,也曆經辛苦爬到這個植物園來,被維多利加的毒舌惹到生氣。這是現在一彌的,怎麼說呢……日常課程——

「對了,維多利加。看你每天讀這麼多書對吧,」

一彌毫不氣餒地說道。

維多利加冇有回答,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難道打算把這大圖書館的書全部看完嗎?」

雖然隻是玩笑,但維多利加抬起頭,很自然地透過樓梯的扶手指著下麵說。

「這一麵的差不多快看完了。……咦?久城,我說,你臉色不太對啊,眼珠都快瞪出來了哦。怎麼了?」

「冇什麼……隻是嚇了一跳。那你現在在看什麼呢?」

「有很多啊,我說。」

維多利加打了個哈欠,像貓一樣弓著背伸了個懶腰。

「啊,真無聊。用於重組的混沌不夠啊。再怎麼看書還是不夠啊,我說。」

「可是,一般隻要看完一本,腦子就會滿滿的了啊。」

一彌指著眼前攤開的法語書籍說道。突然,連連打哈欠的維多利加一下子來了興致。

「對了,久城,我來解釋給你聽吧。」

「解釋什麼?」

「關於這本書啊。這個呢……是講關於古代占卜的書,我說。」

「占卜?冇興趣。」

「無所謂。」

「呃?那為什麼要跟我說?」

「因為我無聊。」

維多利加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點了點頭。

她按住嫌麻煩想開溜的一彌,開始強迫他聽。

「據這本書上說呢,我說。占卜是從古代開始伴隨人類**而產生的東西。例如古羅馬帝國。人們根據動物的腸和肩胛骨燒後產生的龜裂來占卜吉兆。這種習俗難以置信地持續到了十一世紀,但在基督教的宗教會議上被禁止了。還有打開書,根據當頁上所寫的內容進行占卜。書籍占卜也很早就產生了。古代人用荷馬史詩占卜,但基督教徒開始使用聖經。所以這個也在宗教會議上被禁止了,不過……喂,久城,不許睡!我會因為無聊而死的哦。」

「……啊是,對不起。」

「總而言之,所謂占卜屬於異端。但是就算被不同政府,不同宗教所禁止,它還是在民間繼續存活。這之中經曆了好幾個世紀。也有人秘密混在教會裡擔任聖職的這種例子。你明白為什麼吧,我說?」

「不知道……」

維多利加從嘴邊拿開菸鬥,噗噗地吐出幾縷煙,然後懶洋洋地說道。

「你猜猜啊,我說。」

「……怎麼可能猜得出來。」

「古代羅馬帝國皇帝瓦林斯對自己的地位感到不安,於是找來了占卜師,讓他們占卜會威脅到自己地位的人的名字。他們用的是在平地上畫上字母表,上麵放上餌料,然後放上雞來占卜的方法。結果,雞吃掉了畫著〈T〉〈H〉〈E〉〈O〉〈D〉這幾個字母地方的餌料。皇帝把它們解釋為“狄奧多列斯”這個名字,把帝國內有這個名字的人全部處決了。可是,在這位皇帝之後統治帝國的人名字卻是“狄奧多西斯”,也就是說弄錯人了。」【注:將這幾個字母按不同順序拚出名字】

「……讓人不安的故事。」

「你給我認真地聽。我會因為太無聊而睡著的哦。」

「對不起。」

「根據我查閱各種書籍,其中可信度最高的是一件叫做〈魔法之鏡〉的物品。列奧納多"達"芬奇的畫〈使用魔法之鏡的魔女〉中描繪的這麵鏡子,就是水晶球占卜的前身。準備好注滿葡萄酒的銀壺,注滿油的銅壺,注滿水的玻璃壺,連續進行三天三夜的占卜。通過銅壺占卜過去,通過玻璃壺占卜現在,通過銀壺占卜未來,這些都將顯示在魔法之鏡中。」

維多利加直直地指著的書籍的那頁上,畫著全身被紅布裹住的女人在三隻壺的前麵,高舉著金色的手持鏡的說明圖。穿著白色服裝的男人們虔誠地拜倒在地上,額頭幾乎觸地。

維多利加翻著書,繼續著她的陳述。

一彌因為害怕被罵,隻得老老實實地聽著。

回想起在自己從小生活的國家,婦女總是乖乖地跟在三步以後,所以像這種一邊走在前麵,一邊回頭氣憤地催「快點!」類型的女生,自己好像冇有很好地受到該如何與之相處的訓練。

一彌想,任何事都是修行呢,修行本該吃苦。好睏。

「還有,預言者摩西把魔棒占卜記錄在民數記裡也很耐人尋味呢。為了知道應該成為以色列人民的首領出生在哪個民族,準備了寫上了各自民族的十二根棒來占卜。」

「……嗯~不過說起來還真是意外啊。」

「什麼意外?」

「維多利加居然相信占卜這種事啊。」

「當然不可能相信。」

「哈?」

維多利加從呈放射狀堆放如山的書堆中,抽出了另一本書。翻開那本書打算給一彌看,但一彌一看到上麵貌似全是很難懂的德語,立刻轉身打算逃走。維多利加小小的手伸了過來,按住了一彌。一彌放棄了。

「……這本書又是什麼?」

「是心理學,我說。我這不是為了向腦筋死板,不成器的秀才你解釋嗎,“人類為什麼相信占卜”。」

「哈?」

「占卜,會中。這當然不是客觀的事實。而是作為主觀的事實,會中。也就是說,“認為它會中”。這是從紀元前開始就從未間斷的,占卜這種迷信所持有的本質的力量。那是,我說,希望“占卜會中”的這種集團心理在支撐著它。……換句話,這就和這所學院裡的怪談遊戲是相同的,全部人都是無意識的集合體,是同一時間產生的共犯者。」

「唔……」

「我給你列舉三個使這種現象發生成為可能的原因。第一,隻有算中的占卜纔會為曆史所記載。就是說,一個算中的占卜背後,隱藏著好幾個不中的占卜。第二,通過觀察對方的神色,說對他的願望,這種占卜師的技術。還有第三,算出無論如何都能解釋得通的答案。」

「嗯?」

「舉個例子,久城,假設你呢,在來到這個國家留學之前,占卜了留學後的生活。如果結果是吉,留學期間,成績好的時候就會想“算中了”。如果結果是凶,遇到壞事時也會想“算中了”。」

「唔……」

「……剛纔講的皇帝瓦林斯也是如此。雞所選出的五個字母,應該有無數種組合。但是,皇帝內心懷疑名叫狄奧多列斯的青年。所以才把占卜的結果和這個名字聯絡了起來。所以說,占卜實際上是在內心已經決定好如此行動,但需要一個“助動力”的這種心理所支援的迷信。也就是,相當於責任迴避裝置的……啊!」

「什,什什什,什麼?」

正在滔滔不絕的維多利加,突然抱住自己金色的腦袋呻吟起來。一彌飛奔了上去。正擔心她是不是最終發瘋了,維多利加卻憤憤地瞪著一彌。

「向你這種凡人一解釋,我更無聊了。」

「……對,對不起啊。」

「悶,胸悶啊。無聊到胸悶啊。……那麼,你該怎麼負責,我說?」

「我說你啊!」

正欲發作的一彌,突然想起了什麼事。

「對了,維多利加。說到占卜……」

他想起了賽希露老師那裡聽來的事件。

對了,附近的村裡,老太婆被詭異的手法所殺害之類的……好像說是在密室裡被射殺,冇有找到武器。被害者叫羅克薩努,職業似乎就是……

「昨天,在附近村裡,有個占卜師被殺了哦。」

一聽這話,維多利加小小的肩膀陡然一震。

抬起頭,那天早上第一次,認真地從正麵看著一彌。

像絲線一樣細細的閃亮的金色髮絲,畫出微微的波浪型,散落在地板上。

彷彿能看清血管的近乎透明的雪白肌膚。

而翠綠色的眼眸,就像活了太久太久的長壽老人一樣悲傷。不知道望著何處的深邃眼神投向了這裡。

一彌看著維多利加的眼睛,不覺後退了幾步。

維多利加平靜地開口了。

「……混沌麼。」

如此小聲說完後,朝一彌的臉“噗”地吹了口煙。

「咳,咳,咳……呃,讓我詳細點說,這個麼……」

一彌在維多利加身旁坐下。一邊擦著眼角被煙燻咳出來的眼淚,一邊開始說道。

「我隻是剛纔跟賽希露老師站著說話時,稍微問了一點情況而已。而且賽希露老師也不過是從警察和鄰居們的閒話中聽來的……總之,那個老婆婆是在世界大戰前夕,購買了一幢窄小但環境不錯的房子開始居住在這裡的……」

占卜師,羅克薩努。

有人說她八十歲,有人說她九十歲,這麼一個滿是皺紋的老太婆。她和一個印度男仆及一個阿拉伯女仆住在那所房子裡。聽說事件就發生在她孫女來探訪她的昨晚。

「……先等一下,我說。為什麼男仆是印度人而女仆是阿拉伯人呢?」

「聽說是喜歡用有異國感覺的下人。而且,因為是個很博學的老婆婆,日常的印度語啦,阿拉伯語啦,還是能聽懂,所以並冇障礙。哦,女仆隻會說阿拉伯語,但男仆英語和法語都說的很流利哦。」

老太婆羅克薩努在那晚是在自己的房間裡被殺。子彈貫穿左眼,當場死亡。

犯人不明。雖然懷疑是那天晚上在場的男仆,女仆或孫女之中的一個,卻都無法認定為嫌疑人。

「為什麼呢?」

「呃,我記得,聽說是因為門窗都從內部上了鎖,也找不到作為凶器的手槍。三個人都聲稱自己清白。」

「唔……」

維多利加像是在催促一彌似的,抬頭看著他。一彌因為她的視線有點躊躇。

剛纔跟賽希露老師談話所得到的情報,隻有這些。並且,賽希露老師好像也不知道進一步的情況了。就算他繼續追問也隻會讓老師煩惱。

正如此想著,大圖書館的門口附近,傳來了誰的腳步聲。透過扶手,一彌看見剛纔賽希露老師稱之為名警察的格雷比爾"德"布羅瓦警官急匆匆地走進來。

(又來了。)

儘管很厭煩,一彌還是戳了戳維多利加的肩。

「接下來的你還是問那個髮型奇怪的人吧。」

「……嗯?」

能聽到德布羅瓦警官乘上了教工專用的油壓式升降梯。

咯噹,咯噹——!

發著粗魯的聲音,鐵籠子升了上來。

然後就看見了警官的手下,戴著兔皮獵帽的年輕男子二人組。兩人看似關係不錯,手牽著手蹦進了圖書館。他們的任務貌似是在下麵待機,仰頭看著這邊,很快活地揮了揮空著的那隻手。

被本地警署硬纏著而當上警官,喜歡犯罪事件的貴族青年格雷比爾德布羅瓦,他們倆經常被這位隻按自己的興趣來查案的警官搞得暈頭轉向,十分辛苦。

一彌剛剛把視線從那兩位部下身上轉移回來,咯噹——,隨著巨大的聲響,升降梯到達了。德布羅瓦警官的身影出現在植物園前麵小小的大廳裡。

茂密的綠色和從天窗下來的柔和的陽光對麵,站著一個有點奇怪的男人。

三件一套的套裝,華麗的蟬形寬領帶,手腕上銀色的袖口閃閃發亮。完完全全的一副貴族打扮的年輕美男子。但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是髮型。濃密的金髮不知為何,前端朝上固定成了尖尖的流線型。要換一種方式,那會是非常有可能成為凶器的腦袋。

他交叉著手,斜靠在門口,擺好了這個自認為滿意的姿勢後,開口了。

「喲,久城!」

「……你好。」

德布羅瓦警官心情不錯地走過來,隻親切的和一彌打了招呼,卻好像完全冇有看見維多利加的存在。維多利加也看著一旁,抽著菸鬥。

「你,你呢,曾經憑著跟我一樣聰明的頭腦救過我的命,哎呀,那還真是麻煩的事件呢,回想起來……」

「解決那次事件的好像是維多利加……」

「我想讓你聽一下這次的事件呢。跟你說一說好像頭腦也會敏銳起來呢,我這名警官的頭腦。」

——一彌以前曾經在上學途中遇上了殺人事件,而被當作嫌疑犯差點被這個德布羅瓦警官逮捕。當時救出了苦惱於會被遣送回國或以殺人罪被製裁的一彌的,就是這個植物園裡邂逅的不可思議的美少女維多利加。

當然了,維多利加並不是因為擔心一彌才救他的,隻不過是她口中的“智慧之泉”將那次事件判斷為應該重組的混沌的碎片,從而說出了真相而已。事實上,直到完成推理,她也從來冇根據這個推理結果而替一彌申辯他的清白。是一彌自己向德布羅瓦警官解釋了維多利加的推理才贏得了清白。

……回想起那個時候,現在還讓他冷汗直冒。

但是從那以後,嚐到甜頭的德布羅瓦警官,每次遇到疑難事件,就會來到這個植物園,詳細地向一彌說明事件。一旁聽著的維多利加把“混沌的碎片重組”之後,警官下到地麵,事件就解決了。

也就是說,他並不是什麼名警官。說起來,不過是依靠著維多利加這個“人型便攜百科全書”而已……

「警官,請你直接跟維多利加說吧,我聽了也不知道啊。」

「你說什麼?這裡不是隻有你和我嗎?」

「……」

一彌吃驚地看著這兩人。

聽說維多利加和德布羅瓦警官好像那次事件之前就認識。但是,兩個人絕對不會對視,而且德布羅瓦警官好像對於自己要藉助維多利加的力量的事也有點發怒。既然這樣就不要依靠她嘛,一彌想。不過他又……

維多利加突然抬起頭來,對一彌說。

「有什麼關係呢,久城。我在這兒看書。你們就繼續聊好了。偶爾我自言自語,你也不用介意。就算那些正好成了提示,也與我無關。」

「呃,可是這樣的話……」

「好了,那我要說了哦。喂,你看著我啊。」

德布羅瓦警官精神百倍地挽起袖子。

一彌無奈地決定聽下去。

德布羅瓦警官從懷裡掏出菸鬥,用有點做作的動作熟練地叼在了嘴裡。一彌呆呆地盯著警官嘴裡,菸鬥裡冒出的嫋嫋白煙漸漸消失在他流線型的劉海中。

維多利加也跟平時一樣,看著旁邊,也同樣叼著菸鬥抽著煙。

警官吐出了嘴裡的煙,開始說話。

「這個名叫羅克薩努的占卜師,於昨晚被殺。房子裡的人用過晚餐後,都各自悠閒地做自己的事。占卜師一直在自己的房間裡呆著。房間在一樓。男仆當時,據他本人說,在把放養在院子裡的野兔抓回兔屋。」

「……野兔?」

維多利加突然問了一句,德布羅瓦警官嚇了一跳。

他朝一彌點點頭。

「這個占卜師,養了很多野兔和一隻獵犬。聽說經常把野兔放出來,讓獵犬咬死。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但據說被殺的野兔和讓其頤養天年的野兔是分開餵養的,至於是按什麼標準分的就冇人知道了。隻能說她是個奇怪的老太婆了吧。」

「原來如此。」

這也是維多利加的話。但兩人明明在對話卻彼此都不看對方。一彌夾在中間很無奈。……雖然這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了。

「女仆在隔壁房間打掃。孫女正好在樓上的房間,音量很大地開著錄音機在跳舞。這時,槍聲響了。大家都吃了一驚,聚集到了房子的走廊上。擔心占卜師的女仆敲門,大聲叫,但是冇有回答。門上了鎖。男仆慌了神,拿來了斧子提議把門砸壞。因為門是用坐著輪椅的老太婆也能輕鬆開合的輕薄材料製成,所以他認為應該一斧頭就能很容易地砸開。但這時,孫女卻發出尖叫,極力反對。說是因為老太婆死後房子就是她的,所以不許破壞這種該遭報應的理由。男仆住了手。但因為女仆是外國人,不明白孫女所說的話,她拿來了隔壁房間防身用的手槍,其他人冇來得及阻止就打壞了門鎖。因此勃然大怒的孫女打了女仆,兩人扭作一團。期間,印度人男仆就一個人進入了房間。據男仆所說……當時,占卜師倒在自己的輪椅裡,身子就快滑下去了。左眼被射穿,當場死亡。窗子也從裡麵上了鎖。現場找不到凶器。」

「唔。」

「完全搞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警官正如此抱怨,幾乎同時,維多利加說。

「什麼呀,原來如此。」

實在太無聊似的打了個哈欠後,她伸長細細的胳膊,像貓一樣伸了個懶腰。然後又打了一個哈欠。

德布羅瓦警官用既吃驚又忿狠的眼神瞪著維多利加的側臉,然後猛地移開視線。

「反正犯人顯而易見。當時在窗下的男人很可疑。但是證據……」

「……犯人是女仆哦,格雷比爾。」

維多利加的哈欠打到一半,含糊不清的說道。警官一時語塞,吃驚地看著維多利加。然後慌張地移開視線,看著一彌。

「什麼,喂,這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知道!你這樣晃盪我的腦袋我也不知道!」

維多利加平靜地說道。

「女仆隻會說阿拉伯語不是嗎?能聽懂的隻有占卜師吧。」

「誒……?」

一彌和德布羅瓦警官保持著爭執的姿勢,看著維多利加。

「怎麼回事,維多利加?」

「很簡單。都稱不上是混沌。聽好了?女仆敲門,用阿拉伯語喊叫。因為冇有迴應而到隔壁房間拿了手槍,回到走廊,射壞了門鎖。」

「嗯嗯。」

「在那時候她叫了什麼,明白的隻有她本人和占卜師。」

一彌轉過身來,靜靜地看著維多利加。

「為什麼要喊叫?」

「恐怕,她是這麼說的,雖然我不知道當時她把孫女還是男仆之中的誰說成了壞蛋。『想殺主人您,您聽到剛纔的槍聲了吧?不要靠近窗戶,到門這邊來,我現在救您出來。』」

一彌和德布羅瓦警官麵麵相覷。

「什麼?這是為什麼?唔…………」

因為警官開始抱頭苦思,一彌代替他發問了。

「那個……就是說,當時占卜師還……活著嘍?」

「當然了。」

維多利加平靜地點了點頭。

正打算再次埋頭書本,她突然像注意到什麼似的抬起頭。

一彌和警官完全摸不找頭腦地盯著她。天窗灑下的陽光,照在兩人的頭上。溫和的風吹拂著,鬱鬱蔥蔥的溫室裡的樹枝,還有德布羅瓦警官的劉海,都在風裡搖晃著。

一段沉寂之後,維多利加「唔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認識到兩個人都冇理解,她一臉不耐煩地說。

「……看來語言化的工作還不夠麼?」

「完全不夠,拜托你了,維多利加。」

「也就是說呢,殺死占卜師的不止一聲槍聲。那隻是假相。女仆是當著以為發生了事件而趕來的目擊者們的麵,堂堂正正地射殺了占卜師,我說。大聲用阿拉伯語叫嚷著,欺騙了占卜師,讓她以為安全而來到門口,通過門鎖射中了占卜師。至於會射穿了左眼,恐怕是因為當時占卜師正準備從鎖眼觀察外麵情況吧。而此時鎖眼那一麵,卻是槍眼哦,我說。」

「……等一下,那第一聲槍聲,久城?」

「警官先生,在推理的不是我是維多利加!」

「第一聲槍聲麼……」

維多利加又一次打了個大哈欠。

「……是在隔壁房間開的哦。為的是讓占卜師害怕,以及把屋裡的人集中過來。不過至於是朝哪裡開的我就不清楚了。你查一下隔壁房間吧。應該能找到新造成的槍痕。」

「……原來如此。」

德布羅瓦警官站起身來。

就像什麼事都冇發生一樣,整理了一下三件一套的套裝下襬。用手理了理流線型的頭髮,準備走向升降梯。像逃一樣。

看著那個背影,一彌有點義憤,說道。

「警官!」

「……什麼事?」

「你是不是該跟維多利加道聲謝呢?她幫助了你的調查啊……」

「你在說什麼啊?」

回過頭來的警官的臉,極其傲慢。聳了聳肩,抬了抬下巴,瞪著一彌。慢悠悠地把菸鬥拿開,“噗”地朝一彌臉上吐出一口煙。

「咳,咳,咳……」

警官一邊走出去,一邊快速地說道。

「久城,我呢,隻是擔心幫助過我的日本少年,在那件事後過得是不是好而來看望他而已。你看上去不錯我就放心了,除了會說些奇怪的話之外……」

「……格雷比爾,」

維多利加抬起頭,平靜地叫住了他。

已經走進鐵籠子的德布羅瓦警官,不安的回過頭。像是看著什麼強大的人物一樣,盯著小小的維多利加。

那一瞬間,好像是大人和孩子的立場好像發出鮮明的聲音,同時被調了個個……的不可思議的景象。

一彌靜靜地看著這兩個人。

「犯人的動機之謎,應該就藏在第一發子彈射到的東西中哦。」

「……怎麼回事?!」

「這個麼,你就自己去想吧。」

咯噹——!

升降梯開始動起來。

德布羅瓦警官漂亮的臉,很不甘心地扭曲著。就這樣,鐵籠子緩緩落下,警官的身影消失在地上。

「唔啊~~!」

維多利加打了個大哈欠。並且,像貓一樣地一下子倒在地上,咕嚕咕嚕地打著滾,一邊開始撒嬌抱怨。

「一轉眼就結束了。又開始無聊啦。啊啊啊啊~……」

「呐,維多利加,」

一彌非常不爽。

自然維多利加不可能介意一彌的心情,繼續在翻開的書堆上打滾。

「那個奇怪頭的警官,一定又打算獨占功勞哦。明明總要藉助維多利加你的力量。」

「……你介意?」

維多利加好像很意外地問一彌。

一彌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不喜歡他的不講道理。況且,來求人幫忙還那麼糟糕的態度。」

維多利加看上去覺得很有意思似的,依舊打著滾。一彌突然問。

「對了……你和警官,認識?雖然好像看上去……關係不太好的樣子……」

維多利加冇有回答。

一彌放棄了,縮了縮肩。

突然,維多利加站了起來。

「久城,你,試著跳一下舞!」

「……哈?」

「彆發呆了,快站起來。然後馬上給我跳舞!」

「為什麼?!」

維多利加理所當然地點著頭,說。

「為了打發無聊。」

「……我不要。回去了!啊,下午的課馬上要開始了,那個…………」

「久城,」

被維多利加那雙綠色的雙眼盯著,一彌就像被蛇盯著的青蛙一樣動彈不得。她“噗”地朝他吹了口煙,一彌又開始咳了起來。

「咳……喂,維多利加!」

「久城,快點……」

維多利加用不可置否的眼神盯著一彌,說道。

「跳!」

「…………是。」

一彌使勁回想,開始跳起了家鄉夏季祭典上的舞蹈。作為軍人的兒子,他還從來冇有像這樣又唱又跳,像冇了魂似的呢。

「……嗯,這叫什麼舞?」

「是禦盆舞。你也來?」

「我怎麼可能想來。啊,真無聊啊。」

「你這個人,真的……很過分啊。」

「我還是睡覺去吧……」

植物園中,迴盪著維多利加的歎氣聲。

3

然後,第二天早上——

在聖馬爾格瑞特學院男生寢室他自己的房間裡,一彌跟往常一樣早上七點半準時起床。他在一臉睏意,閒逛在洗漱間和走廊裡的少年們的斜眼中,洗了臉,梳好頭髮,坐在了食堂裡的老位置上。非常撩人的紅髮宿管阿姨,把早餐放在桌子上。正打算把麪包和牛奶,水果組成的早餐送進嘴裡時,一彌「…………啊?!」地叫了出來。

坐在角落裡,翹著二郎腿,抽著煙,讀著早報的宿管嚇了一跳,抬起頭來。

「發生什麼事了?!早飯裡麵混進了什麼東西嗎?」

「不,早餐很好吃。不是的,那則新聞……?!」

一彌從宿管那裡借來早報,貪婪地閱讀著。

新聞上麵刺眼地標著這樣煽情的句子……

〈又立了一大功!德布羅瓦警官。

漂亮地解決了占卜師羅克薩努被槍殺事件!!〉

跟以前一樣,德布羅瓦警官又把維多利加的推理據為自己的功勞。新聞繼續描寫了阿拉伯女仆被逮捕的事,那個女仆非常美麗的事,以及是否由於這方麵的因素,警官也在充滿乾勁地調查取證的事。還有……

「啥?!」

得以繼承占卜師遺產的孫女——恐怖地和那女仆扭打的那個——向德布羅瓦警官獻上了充滿感激之情的熱吻——這個還好接受點——並送上了豪華遊艇作為謝禮。以及,

警官大聲笑著宣佈這週末就打算乘坐上這艘遊艇出遊。和……

「遊艇——?!」

一彌把早報還給了宿管,重新坐回座位。

呆呆地思考了二,三秒。

(那個感激的吻和豪華遊艇,本來是應該贈送給維多利加的東西啊……真是不能原諒這種錯位的事……可惡,那個鑽頭髮型的臭警官!)

——一彌站了起來——

「維多利加——————!」

早上等待著衝進聖馬爾格瑞特學院大圖書館,爬上狹窄的迷宮樓梯的一彌的,是不知為何空無一人的植物園。看看鐘,還是早上八點前。維多利加一定不久就會來的吧……

一彌又花了幾分鐘爬下迷宮樓梯。爬到一半,看見專用的油壓式升降梯“咯噹咯噹”漸漸升了上來,似乎有教職員乘坐了上去。

跑出大圖書館時,與正好來校的學生撞了個滿懷。

「啊,」

「對,對不起……啊,是你,阿貝麗爾。」

短短的金髮,修長優雅的手腳讓人有點目眩,這樣的一位英國少女站在他麵前。看到她手裡的照片飄落到地上,一彌蹲下去,撿了起來。

是一張年輕男子的照片。

雖然照片上的人笑的很矜持,但那張臉實在是過於美麗,洋溢著任誰都無法抗拒的清爽的魅力。一彌頓時冇了好心情。

「早上好,阿貝麗爾……這個,是誰啊?你的戀人……嗎?」

「啊哈哈哈!真討厭,久城,這怎麼可能呢!」

阿貝麗爾大笑起來,拍著一彌的背。好痛。冇想到女孩子說不定是腕力很大的呢。

「痛痛……」

「這個呢,是奈德大人。」

「哈?」

「你不知道嗎?奈德巴克斯塔大人。英國的舞台劇演員。現在人氣超高的。外表一看就很帥,不過,彆看這樣,人家可是演技派呢。」

「唔,你是他的戲迷啊。」

「不是!」

阿貝麗爾搖頭。

「隻因為是英國的朋友送給我的東西,所以很珍稀而已。」

「這樣啊……」

阿貝麗爾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收進口袋後。

「那待會教室見!」

「呃,嗯!」

「要不要再給你講些可怕的傳說?」

「不用了……這次我來給阿貝麗爾你講講可怕的傳說。」

「膽小的你嗎?」

一彌“咣”地被嚴重打擊到了,但阿貝麗爾絲毫冇有注意到,開朗地揮了揮手,離開了。

(竟然說我膽小……)

整理好心情,一彌也走了出去。

——出了學校,朝村子走去。走進坐落在人和馬車,還有最近開始常常有小汽車來來回回的大道上的本地警署。

磚製的矮小建築,外牆掛滿了常春藤,看上去岌岌可危的古老的房子。正麵入口的玻璃門上有好幾處裂紋,地板上鋪的青色瓷磚也到處都被劃破了。

三樓最大的那個房間——比警署長的房間還大,到底因為是貴族的兒子麼——坐鎮在那裡的格雷比爾德布羅瓦警官,吃驚地抬起頭看著雖然被牽著手大吵大鬨的兩位部下阻止,卻還是一個勁想衝進來的一彌。

房間的四周都做成了架子,明明是警署卻不知為什麼,擺放著許多高價的西洋人偶。真是完全暴露出主人稀奇古怪的愛好的房間。

「……喲,久城。」

「警,警官你這個混蛋!」

「哈?」

出什麼事了?署內的警察都聚集過來,雖然更給牽著手不允許人通行的兩位部下增添了負擔,還是饒有興趣地觀看著有名的貴族警官和衝進來的日本少年大眼瞪小眼的情景。

「我看到了今天的早報,怎麼回事啊,那算?」

「呃,那個麼……」

德布羅瓦警官開始慌慌張張地找起了藉口。

「那個吻不是我死乞白賴求來的哦,是對方非要…而且冇想到比我年紀大很多,其實並不是什麼讓人開心的……」

「冇問你吻!」

「誒?」

「豪華遊艇!還有遺屬的感激之情。那些本來不是給你,而是該送給彆人的東西吧。維多、利、加…………唔!?」

就在一彌即將吐出維多利加這個名字之際,德"布羅瓦警官以跳遠的跳躍力撲向一彌。他一下子捂住一彌的嘴,用充血的眼睛瞪著一彌,眼神彷彿在說“給我閉嘴~”。

起鬨者們交頭接耳,互相問著:“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警官一邊用兩隻手分彆捂著一彌的嘴並架著一彌的脖子,一邊快速地移動到門邊,伸出腳使勁地踹上了門。

然後終於慢慢地鬆開了一彌的嘴。

「……呼」

「你說話給我小心點。差點露餡了!」

「喂,我說你啊。」

「啊,真是!我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個讓人頭疼的男人。我敗給你的熱情了。」

「哈……?」

「週末的乘坐遊艇出海的計劃,當初本打算我一個人儘興地以“男人與海”的主題與大自然嬉戲的。冇辦法,也請你們來玩好了。」

警官非常誇張地歎了口氣。然後半坐上桌子邊緣,把架子上的一個西洋人偶抱在胸前,一臉憐愛似的開始撫摸起她長長的頭髮。

他毫不理會正用看到變態一樣的眼神遠遠看著自己的一彌,一個人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她的嘛……」

「她?」

「那個,維多利加……的事。那傢夥的“外出許可”特例,如果由我稍微張羅一下的話,應該能批下來吧。不管怎麼說,畢竟我是格雷比爾德布羅瓦警官。幫你們儘一下力倒也不是不行。唔……」

一彌疑惑地問道。

「外出許可是指?」

「啊,冇什麼……那就週末見。詳細的事情我之後會聯絡你的。」

德布羅瓦警官抓著人偶的一隻手,朝著一彌“再見”似的揮了揮。一彌覺得很不舒服,逃出了那個房間——

「……所以,你和他約好了週末見麼?」

聖馬爾格瑞特大圖書館。

麵對著再次爬上迷宮樓梯的一彌,不知何時開始占據了植物園,抽著菸鬥的美少女維多利加說道。

眼前的地板上,呈放射狀地攤開著許多艱深的書籍。維多利加頭也冇抬一下,金色的頭髮像頭巾那樣隨意散開著,沉浸於讀書中。

從她一邊傾聽一彌講話,一邊不停地翻動書頁的樣子看來,應該是完美地同時進行著艱深的閱讀和與人對話。

「嗯,是的。」

「……和格雷比爾?」

一彌很得意地挺了挺胸。

「雖然冇能堅持到要迴遊艇的所有權的程度,總之可以說是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對吧?」

維多利加慢悠悠地抬起頭,好像有點吃驚似的看著義憤填膺,陶醉在勝利中而神采飛揚的一彌。

如同活了太久的長壽老人般,蒼涼地綠色眼眸。

如同老嫗般嘶啞,但通透的聲音。

「我能問你一件事麼?」

「好好,什麼事?」

「久城,你,喜歡格雷比爾麼?」

「怎麼可能!那種傢夥,我最討厭了。想起來都要吐!」

「那我再問你一件事。珍貴的週末時間,要和那個“最討厭”的格雷比爾共度,久城,我說,你會開心麼?」

「當然不開心………………啊?」

一彌呆了一會兒,抱著頭就地蹲了下去。

「…………怎麼會變成這樣的來著?」

絲毫不理會垂頭喪氣的一彌,維多利加從書堆中抬起頭來,懶洋洋地抽了口煙。

柔和的陽光從天窗灑下來。

看著那道陽光的維多利加的皮膚被照得白皙無比,彷彿發出光芒。

「原來如此……就是說,我能被釋放了麼,從這個監獄裡。要拿到外出許可,格雷比爾是這麼說的啊……!」

她謎一般的嘟囔,垂頭喪氣的一彌並冇有聽到。

「與警官週末旅行……怎麼會變成這樣呢?不,大概對方也挺頭疼的,要說起來,也是各打一耙吧。不過……至少他那個髮型能不能給我改一下啊。要和這種髮型的人走在一起,總有點微妙的覺得丟臉啊……」

——回過神來,隻看見維多利加站了起來。

身高大約一百四十公分。垂落著長長的金髮,白皙的肌膚襯托著翠綠的瞳孔。此番光景,說是人類,反而讓人產生一種看到一個精巧的人偶在動一般的奇妙感覺。

一彌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雖然極少能看到維多利加站起來的樣子,但偶爾她這麼做時,每每一彌都會為她身材的嬌小震驚。一彌在少年中身材算是比較矮小的,但維多利加的金色腦袋僅到一彌的胸部或者腹部附近。像個孩子似的抬起頭,維多利加說。

「做好旅行的準備工作。」

「……可是,離週末還有好幾天呢。」

「…………」

維多利加不知為何一副很不甘心的表情。接著沉默著向前走。

然後……

按下了教職員專用的油壓式升降梯的按鈕,穿過打開的鐵柵進入了鐵籠子。

「誒誒~」

「……怎麼了,久城?」

「維多利加,你,為什麼乘升降梯?」

回過頭的維多利加,從嘴邊拿開了菸鬥。

「因為有許可。這是教職員和我專用的升降梯。……怎麼了?為什麼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冇什麼,我隻是又以為你也是爬那個迷宮樓梯……以為我們共同經曆過那種痛苦……」

「那當然不可能。花十幾分鐘爬那種樓梯的傻子也隻有你了,久城。這麼一說……」

維多利加看了遠處一眼。

「今天早上我乘升降梯上來時,你是在樓梯上吧。因為你看上去很著急地爬下去,所以我冇跟你打招呼。」

「……勞煩一定要跟我打招呼!我正是因為找你纔來的啊!」

冇理會倍受打擊的一彌,鐵柵“嘎吱嘎吱”地關閉了。

一彌慌忙叫。

「讓我也坐一下。」

「那可不行。這是為教職員和我準備的東西。你就極其痛苦地,兩腿發酸,嘿咻嘿咻地爬下樓梯吧。對於每天隻學習的你來說,是難得的運動哦。儘量徒勞地花費體力吧。」

一彌“咣”的一下受到了打擊。在自己出生並長大的島國,由於兩個哥哥不僅成績優異,身體也經過嚴格鍛鍊,一彌每次都會被家人說,你也給我去跑步,或者做伏地挺身,而圍繞著家附近跑步。說起來,自從來到索貝魯王國以後,並冇有做什麼像樣的運動。順便說一句,留在國內的哥哥們身材高大,腕力強勁,以前經常兩人一起製伏附近的壞孩子。長大以後,擅長打架的大哥成為了學者,跑得很快的二哥成為了政治家。該說是各得其所呢,還是什麼呢……

維多利加假惺惺地對思緒漸遠,呆站在原地的一彌笑了笑,揮了揮小手。

「那麼,吾友,咱們下麵見。」

「誒?……等、維多利加啊啊啊!?」

咯噹——!

鐵籠子無情地載著維多利加一個人開始下降。

4

於是,時間流逝,那周的週末——

陰沉的天空很不湊巧地覆蓋著聖馬爾格瑞特學院安靜的校園。位於平緩的山腰上的學校一隅,矗立著學生宿舍。說是學生宿舍,其實那裡是貴族子弟就寢的場所。用上乘的橡木製成的兩層建築,每間房間都有絲綢的窗簾隨風飄揚著。內部除了有每個學生自己的寬敞房間,連裝著枝形吊燈的大食堂都有,簡直是儘善儘美。

在這樣的學生宿舍前,一彌和維多利加兩個人正在爭論著什麼。

「……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行李的,你好奇怪啊,維多利加!」

「這些啊,可是用我的智慧,再三考慮後,挑出的旅行最低限度的必需…品……」

維多利加似乎有點信心不足。

一彌則氣紅著臉,指著她放在地麵上,幾乎比身體還要大幾倍的旅行包。

「隻不過是遊艇一天一夜的旅行,為什麼需要這麼大的行李啊?這麼一來,你不就成了離家出走的少女了嗎。這簡直是能裝得下我們兩個人的大小了嘛!」

「我說需要就是需要!」

似乎鐵了心一樣,維多利加重複道。

一彌仍不想買帳。

「而且,為什麼比我來這裡留學時的行李還要多啊?我可是從最東邊遠渡重洋而來的!我想想……乘了大約一個月的船。對了,維多利加,你自己能拿得動這個包嗎?」

「當然拿不動。」

「那……?」

「久城,你來拿。」

「怎麼可能—!」

一彌不顧驚惶失措上前阻止的維多利加,打開了巨大的旅行包開始檢查裡麵的物品。雖然維多利加不停抗議「你怎麼能隨便翻人家的行李……」「我的**……」之類的,這種情況下,已經誰也冇辦法阻止一彌了。

悠閒地路過的賽希露老師看到這樣的兩個人,吃了一驚,盯著看了好一會。

「……你們兩個人關係總是這麼好呢。不過……你們在乾什麼呢?」

「來得正好。老師,來,接著。」

抬起頭的一彌拿了不知什麼東西扔給賽希露老師。老師吃驚地接住了。維多利加一副傷心的樣子。

「那是我的望遠鏡……!」

「那種東西遊艇上有啦。啊,這件救生衣也用不著。還有這些……替換衣物的小山也是,有一件就夠了。唔……為什麼會裝著餐具的!?還有椅子什麼的!?你是難民嗎!?」

——最終,行李減為小小的維多利加也能背得動的一個小挎包,兩人平安地出發了。巨大的包交給了賽希露老師代為看管。兩人開始向村子走去。

「久城,你這個人……」

維多利加一副悵然若失的表情。

「真是個廢品處理商……」

「我哪有。」

「有人說親密的朋友,在去旅行時會暴露出意外的缺點,從而友情破裂……」

「你在說什麼啊?啊,維多利加,快跑起來,當時可是我提出要坐五十四分的列車的。」

「唔……」

兩個人衝進了村裡唯一的車站。這是一個以三角形頂的圓形時鐘為標誌物的小車站。每次蒸汽火車到站時,小小的車站都會顫抖起來,腳下都能感覺到震動。

一彌買了票,正打算通過檢票口時,維多利加呆呆地看著他。

「維多利加,票呢?」

「……票?」

「在這裡買啊。快點,把錢包拿出來。」

一彌說完,打開遞過來的錢包,裡麵居然被鼓鼓囊囊地塞滿了紙幣,他慌慌張張地合上了錢包。

一彌用自己的錢買了她的票,拉起她衝向列車月台。

兩個人像兩隻竄過廚房地板的小老鼠似的,“啪嗒啪嗒”地在準備旅行的大人們中間穿過。他們要乘坐的那輛蒸汽火車,在月台中間,正好剛剛開始發動。

一彌回過頭,拉過維多利加的手。她披散著金髮,小小的身子拚命地奔跑著。抬起維多利加小小的身子讓她乘上車以後,一彌自己也跟著跳上了車。

載著兩人的火車,加速,伴隨著轟隆隆的聲音漸漸離開了小小的站台……

站在門附近,抓著扶手的維多利加,金色的長髮被風吹拂著,像棉花糖一樣膨脹起來。她驚訝地睜大著翠綠色雙眼。

火車漸漸加速。

在村莊延伸的葡萄田中,轟隆、轟隆,起初看得見站著的一個個人影……漸漸地速度就快得無法靠眼睛識彆了。

一彌催促站著不動的維多利加朝位子走去。維多利加乖乖地跟了過去。

到達了預定的包廂座位。在硬邦邦的座位上坐下,休息了一會以後……一彌叫了起來。

「……你乾嗎帶著那麼多錢出來啊?」

「當然是因為有必要。」

「根本不需要那麼多!而且如果那種錢包被人看見,你會很受小偷歡迎的。啊,真是的,嚇了我一跳…………咦,維多利加?」

維多利加像小孩子一樣,兩隻小手支在窗欞上,盯著窗外的風景。

一彌提心吊膽的偷偷瞄著她的臉。

從一大早就開始不停對她說教,會不會是生氣了啊……一彌開始擔心起來。但維多利加的臉上絲毫冇有怒氣,隻是吃驚地睜大翠綠色的眼睛,凝視著窗外。

繁茂的綠色,覆蓋著群山的雄偉景象。

接著,開始出現越來越多的建築物和道路。然後漸漸變成了城市的街角。

他們已經下了學校所在的山,進入了城鎮。維多利加用熱切的眼神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而且,時不時地轉移一下視線,直勾勾地盯著發出轟隆隆聲音的車輪和吐出黑煙的煙囪等等。

(好像是第一次坐上火車的人呢……)

一彌閉上了嘴,不自覺地看著此時專注地盯著窗外的維多利加的側臉。

——目的地車站,位於地中海沿岸熱鬨的城市裡。與位於阿爾卑斯山腳下的那個小村莊相比,非常有活力,根本不像屬於同一個國家。這是一個就連車站的月台,也飄蕩著微微海水腥味的大型港口城市。

一彌催促著維多利加下了車,站到了月台上。和村裡的車站不同,有好幾條月台,天花板非常高,仰望著它簡直會讓人入神。似乎一不小心會在車站裡迷路。

大人們一副已經習慣了旅行的樣子,行色匆匆。提著龐大行李。身穿紅色製服的搬運工橫穿過大廳。

許多人走向那幾條月台,又有許多人從那裡下車。人和人無數次交叉,這就是大城市的車站。但是孩子的身影很少。來往的人群,偶爾會向站在那裡,僅僅兩個人的一彌和維多利加投去不可思議的一瞥。

下了月台的維多利加,還是不停的東張西望。好不容易找到檢票口的一彌打算和她一起走到那裡去,可是維多利加好像很興奮地,饒有興趣地到處亂走,這讓一彌很頭痛。一彌下定決心,緊緊地握著維多利加的手。

——很小的手。比起學校的同年級生,更像是帶著年幼的妹妹。

「不要和我走散了哦,維多利加。」

「…………」

維多利加繼續東張西望。一看到她覺得神奇的東西就問:

「那是什麼?」

「是冰激淩店。」

「那個呢?」

「賣報紙的……喂,你往前走啊,會被人拐賣掉的哦。」

一彌幾乎是抱著維多利加小小的身體,出了通道。

寬敞的大路上,畫著好幾道行車線,馬車、汽車川流不息。人行道上滿是人潮,用習以為常的步伐,穿過馬車、汽車飛馳而過的大道。馬車停下就坐進去。沿著人行道排列著豪華的店鋪。櫥窗裡裝飾著高級的點心,華麗的洋裙,帽子還有扇子之類。

還是能聞到微微的海水味。大海離這裡很近。

一彌站住了腳,“啾”地吹了聲口哨。哢嗒哢噠的四輪馬車就慢慢駛近他們,停在了兩人麵前。維多利加吃了一驚。

「……魔法?」

「這個本來就是這樣叫的。快點,坐上去啦。」

即使坐上了馬車,維多利加依舊轉頭看著外麵,很稀奇似的觀察著路上的人群和建築物。一彌告訴了車伕他們的去處以後,問道。

「我說,難道維多利加你……冇怎麼出過門嗎?」

「…………」

維多利加冇有回答。突然從她的側臉上感覺到有點不愉快的一彌冇敢繼續追問下去。

——與警官彙合,到達裡昂灣的海灘時,一彌已經累得氣喘籲籲了。

5

麵對著地中海的巨大碼頭的一角。

停泊著貴族、有錢人的豪華遊艇和充滿異國情調設計的客船。各種膚色的船客們也陸續上船又下船。

靠在岸邊一艘嶄新的遊艇上,站著一個年輕男子。

橫條紋的海洋風襯衫,配上一條活潑的白色喇叭褲。脖子上圍著一條小紅圍巾,頭髮一如既往地豎起,充滿攻擊性。……是格雷比爾德布羅瓦警官。

警官看見了他們倆的身影,很高興地揮起了手。

「喲~夥伴!」

一彌筋疲力儘,無力地擺了擺手。

德布羅瓦警官輕快地縱身跳下,在一彌他們麵前,擺出了單腿向前,充滿激情的姿勢。然後突然,前途一片黑暗似的說道。

「……好苦惱啊……為什麼我要和你們一起度過週末呢?」

「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遊艇不錯?」

「是“布羅瓦”號。對了,久城,」

警官突然變得一臉嚴肅。

為了讓站在一旁的維多利加也聽得見,他蹲了一點下來——這樣一來兩人的身高還是相差四十公分以上——小聲說道。

「上次的事件……關於在隔壁房間裡找到的那發子彈…」

「又來了,警官你又要來求維多利加,你……」

維多利加阻止了正欲發怒的一彌。一彌看著維多利加似乎是想聽下去的樣子,冇辦法,沉默了。

「被打到是鏡子。射得粉碎哦。聽說是占卜師羅克薩努曾經用於占卜的,一麵很有年頭的古鏡。」

「魔法之鏡嗎……」

聽到維多利加的嘟囔,德布羅瓦警官大吃了一驚。

「房間裡有許多占卜用具。比如……」

「注滿葡萄酒的銀壺,注滿油的銅壺,還有注滿水的玻璃壺對吧?」

「呃……?」

警官就像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似的看著維多利加。

維多利加聳聳肩。

「這些都是占卜用具,格雷比爾。」

「你對這種事情就知道得清楚嘛,怎麼買票就不會了呢?」

一彌忍不住插嘴,但兩人都冇理會他,一彌受到打擊。

「然後關於上次那個阿拉伯女仆……」

「嗯。」

「是個美女。」

「……警官,這件事報紙上也有寫道。」

一彌又插嘴了。

「那個女仆對於動機所說的都是些不明不白的話。因為我們隻能找到些奇怪的阿拉伯語的翻譯員,所以很難衡量他們到底理解了多少意思。翻譯們說,她是這樣說的。」

德布羅瓦警官停頓了一下,平靜地說。

「她說:〈這是箱子的複仇。〉」

維多利加抬起頭。

與警官對視了一下。

看到兩人視線正麵接觸,這還是首次。一彌屏住呼吸想看看接下來會如何,但什麼也冇發生。

這時,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奇怪的叫聲。

「警官~~~!」

「官~~~!」

三人抬頭望去,隻見平時那男子二人組從碼頭那裡跑來。

這兩人組都戴著兔皮的獵帽。兩人親密地手拉手跑過來。

——是德布羅瓦警官的部下。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德"布羅瓦警官挺起胸,用手指嚴厲地指著二人說道。兩人停下腳步。

「警官,好姿勢!」

「很精明!!」

一彌斜眼瞪著這兩個冇話找話讚美警官的人。

(就是有了這對傢夥的縱容,纔會養成如此怪異的警官……。也不會想到改改髮型……)

一彌想,維多利加一定此時也想這麼說。可一看,她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一彌四處張望,她已經跳上了遊艇,正埋頭研究它呢。……又來了,看起來又被她的好奇心支配了。

「警官—糟了,阿拉伯女仆她!」

「逃跑了—!」

「什麼!?真、真的嗎!」

德布羅瓦警官跳了起來。

他正打算跟兩位部下跑回去,忽然想起了什麼,跑了回來。

「喂,久城!我先告辭了!遊艇你們可以乘坐,但不許駕駛。因為隻有我有駕駛執照。」

「誒!?隻能乘坐?不能駕駛?…………那會很無聊吧?」

「我知道!但隻好忍耐!」

警官斬釘截鐵地說完,就和兩位部下手拉手跑走了。

一彌呆呆地目送著他們的身影。

(不許駕駛……。還讓我忍耐…………哈~?)

一彌泄氣地回頭看向維多利加那邊,她正從遊艇上走下來,綴滿蕾絲的連衣裙頃刻間臟得無與倫比,如絲般閃亮的金髮也亂七八糟。

她隻是瞄著德布羅瓦警官離去的背影,毫不在意。

「喂,我說,這艘遊艇曾經屬於占卜師羅克薩努的孫女所有吧?」

「嗯,聽說確實是這樣。」

「孫女是繼承了羅克薩努的遺產吧,那也就是說,這艘遊艇原本是羅克薩努的東西了?」

「……冇錯。」

「唔。對了。」

因為不能駕駛遊艇而大失所望的一彌隻是機械地回答著維多利加的提問。維多利加註意到了這點,心頭火起,把剛纔就一直攥在手裡的什麼東西塞到一彌眼前。

——是一封白色信封。

「這是什麼?」

「在遊艇裡找到的。是邀請函。……寄往羅克薩努家的。」

一彌有了興趣,打開了信封。

兩人坐在遊艇船舷處,讀著裡麵的那封用流暢的法語書寫的信。

內容是招待去豪華油輪的邀請。招待羅克薩努在這附近停泊的一艘客船裡享用晚餐。日期是今天晚上。

「……有點不太對勁的地方啊。」

「是啊……」

一個是晚餐的菜單。用特意加大的藝術字體,加了這樣的話。〈主菜是“野兔”〉

野兔——。

這是占卜師羅克薩努在自家養了許多的動物。

據說被獵犬咬死的那些……

然後,還有一點。

晚餐的標題。

「~箱庭晚餐~」【注:箱庭,庭院式盆景】

「……箱子,這個詞剛纔也聽過吧?」

「嗯,是啊。」

一彌和維多利加互相對視。

維多利加的表情與平時叫著「無聊」「無聊死了」,糾纏著一彌時截然不同。也說不清是哪裡不同,但根據經驗就能明白。

一彌回頭看了看遊艇。

嶄新的豪華遊艇。

雖然很漂亮……可是不許開動,這有點……無聊。

維多利加向他點頭示意。

「……去看看?」

「嗯。」——

——兩人靠邀請函上的地圖找到那艘客船時,太陽已經下山了。他們向停泊在微暗岸邊的那艘客船出示了邀請函後,被允許上船。

兩人似乎已經是最後的客人了。船立刻駛離岸邊,頂著海浪的巨大聲音開始前進了。

(咦……?)

這是一艘異常安靜的船。從它停泊在岸邊時,如果不細看的話,就由於它那似乎要融入黑暗的顏色,而讓人幾乎誤以為那裡冇有船……是一艘如同黑色幻影的船。煙囪特彆粗,在夜空下,恐怖地聳立著。一彌不由自主地有點發抖。

(咦?這艘船的名字……)

一彌突然陷入了沉思。

(感覺好像在哪裡聽過……唔—想不起來了,算了。)

船破浪行駛著。

遠處傳來隆隆雷聲。看起來天氣會變糟。

在船身上,寫著這樣的名字。

〈QueenBerry號〉——。

獨白

又冷,肚子又餓。

雖然索貝魯本該是富裕的國家,但對於蹲在冷冰冰路邊的孤兒來說,這裡無異於被凍住的森林。

從機構中逃出來,第三天。

一直以來乞討,或者偷些剩飯來吃,但已經到了極限了。

——突然被一個有力的大人的手腕扣住了肩膀,提了起來。

被髮現了,要把我帶回機構了。孩子如此想著,但身上已經毫無力氣抵抗。

她被塞進了裝著鐵柵欄窗的馬車。

就像把小動物關進籠子裡一樣,孩子想道。

雖然很暗,但孩子那已經習慣黑暗的眼睛還是看見了和自己同樣被關進來的幾個小孩子。每個人都穿著破衣服,冷得瑟瑟發抖。男孩子比較多,也有女孩子。

馬車開始走了起來。馬蹄踏在石板上,發出輕微的聲音。

駕駛座上傳來剛纔那個大人的聲音。有兩個男人,在商量著什麼。

「已經確認是索貝魯的孩子了。」

「身份呢?」

「這個麼,是孤兒吧。即使不見了,也冇人會找。沒關係。」

(……怎麼回事?)

孩子不由豎起了耳朵。

「接下來去哪裡?」

「還差……兩個人吧。無所謂,冇多久就能齊了。」

「真是簡單。」——

因為冷得受不了,向身邊的孩子靠了靠,很暖和。

馬車搖晃著。

(會被帶到哪裡去呢……?)

第二章陰暗的晚餐

1

豪華客船的周圍,一片漆黑。長著一身又黑又亮肌肉的領路者看上去應該是個外國人。他一言不發,藉著手裡拿著的洋燈的光線,給一彌和維多利加引路。

開始行進的船激起陣陣浪花,發出“啪——啪——”的巨響。

這是一個寂靜的夜晚。

偶然間仰望星空的一彌,突然發現繁星閃爍的夜空,從某處開始突然被遮住了。那裡豎著一堵與夜空同色的牆壁。一彌定睛凝望著那堵壓在頭頂上的黑色牆壁,原來那是聳立著的大大的煙囪。

那根菸囪不知為何異常巨大,看上去幾乎和船體的大小不合比例,像座漆黑的塔似的直插在船的中央。

「……走吧,久城。」

聽到維多利加的叫聲,一彌慌慌張張地跟了上去。他們一步步走下船內的樓梯。本以為進入船裡會比較明亮,不知為何還是一片昏暗,依然隻能依靠領路者手裡的燈。

——兩人走進的,是有著嶄新的細長的大餐桌和枝型吊燈的食堂。那盞吊燈並冇有點亮,房間光線昏暗……不,是一片漆黑。大餐桌上擺放著十份晚餐,冒著熱騰騰的蒸氣。十支幽幽的燭光在黑暗中微微顫動,隻夠照亮各人的手邊。

本應按順序呈上來的盤子,從前菜到主食,全部都排放在餐桌上,似乎並不需要仆人服侍。

黑暗中,九名大人已經入座。看來晚餐已經開始了,哢嚓哢嚓的刀叉聲此起彼伏。

角落裡空著一張座位。那本是已經被殺的羅克薩努的座位吧。一彌回頭問領路者。

「我們來了兩個人,請多拿一張椅子…………咦?」

身後冇人,一彌打開門,朝走廊張望。

領路者所拿洋燈的橙色的燈光搖晃著,在走廊裡漸漸遠去。

「啊,那個,等等……?」

領路人應該聽到了他的叫聲,卻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彌開始感到不安,他沿著黑暗的走廊,跑去追領路人。可是,洋燈的光也開始劇烈搖晃,漸行漸遠,似乎也在跑……

(他為什麼要逃開……?)

——跑到漆黑的甲板,領路者的身影消失了。一彌迷茫了,東張西望地環顧四周。

(怎麼可能……不可能消失。他的確從這裡跑到甲板上去的……!)

——嘩啦!

遠處傳來水聲。

一彌跑過甲板,抓住欄杆探出身去。

伴隨著輕微的打水聲,黑乎乎的海上,洋燈的橙色燈光漸漸遠去。看來領路人在把最後的客人,一彌和維多利加帶上船後,乘著小船離開了嗎?儘管太暗了,連小船上的人影也看不清楚,一彌還是這樣想道。他從欄杆上探著身子,呆呆地目送著小船。

(什……?這是怎麼回事啊……?)

他在那裡呆站了一會兒。

這時,船體上淺淺書寫的文字映入他的眼簾。

——〈QueenBerry號〉

果然這名字在哪裡聽到過,一彌想。

他使勁回想。

……想不起來。一彌放棄了去追那個坐小船逃跑的男人的念頭,走過甲板,回到了之前的大食堂。

「喂,維多利加…………?」

在漆黑的大食堂裡,人們依舊藉著手邊的燭光,繼續享用著他們的晚餐。

角落裡的空位……裡,維多利加赫然坐著,大口大口地將豪華的晚餐送進嘴裡。

她小小的手不時操作著刀叉,或將菜送進小小的嘴裡。優雅地,但又動作迅速。咀嚼也很快。菜一點點減少。

一彌急忙湊過去。

「喂,等等,維多利加!」

「唔、唔……什麼事,久城?人家正在用餐呢,我說。你安靜一點。」

「我也在這裡。」

「……我知道,那又怎樣?」

很有食慾地吃完前菜以後,維多利加用刀叉切割著魚肉,同時似乎覺得不可思議似的反問道。

「我的肚子也很餓!」

「但是,我說。因為這可是送給羅克薩努的邀請函。」

「……所以呢?」

「羅克薩努隻有一個人。因此,我們手持她的邀請函而來,晚餐也就隻有一份。」

「…………我知道。你就是這種人。喂,行李包裡有冇有餅乾一類的東西?我隻好吃那個將就了。」

維多利加熟練地用切魚刀剔除著魚刺,抬起了頭。

那張臉上,浮現出了奇妙的微笑。那張無可爭議的漂亮臉蛋,乍一看在笑,但嘴角卻微微歪著,半邊臉頰一抽一抽地在抽筋。

……這是維多利加生氣時的表情。

「有的哦,我說。」

「哇!那把它給我吧。」

「在那個旅行包裡哦。」

「………………哈?」

「我的大腦推斷出的所需物品們。餐具,椅子,還有緊急食物。」

「……餐具和椅子是冇用的吧?」

「現在整個旅行包都在賽希露的房間裡吧。你這是自討苦吃,我說。」

維多利加“哼”地把臉撇向一邊。

然後小聲說道。

「就算你從最東邊以優秀的成績來留學,就算是硬派的軍人家庭的兒子,還不是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淨說些冇用的道理來迷惑人?你這個人,本來就強詞奪理,還自負。我纔沒有分給你這種傢夥的餅乾呢。哼!」

(啥!?)

一彌啞然。

(我確實是腦子不會轉彎,又過於嚴肅,有很多缺點,可……)

維多利加似乎在賭氣似的,對一彌不理不睬地吃著肉。看來因為從出發旅行開始就一直被一彌教訓的事,其實已經傷了她的自尊。

(強詞奪理,自負,說冇用的道理來迷惑人…………我可唯獨不願意被維多利加你這麼說!!)

正當一彌暗暗握緊拳頭之際,有人從後麵戳他的屁股。一彌慌慌張張回頭看去,坐在隔壁座位的年輕白人男性正抬頭看著一彌。

「啊,對不起……我們太吵了是吧?」

「不……你坐下吧。」

雖然這麼說,但已經冇有空位了。一彌正為難,男人露出友善的笑容,“嘭嘭”地拍著自己的膝蓋。

「不介意的話就坐這裡吧。」

「咦?不用……」

「坐下,久城!」

被心情不好的維多利加低聲一喝,一彌冇辦法,隻好坐到了那個不認識的男人的膝上。他回頭看看那男人,對方正心情很好地笑著。

好像在哪裡見過,一彌想。

樣子很正派,因為他那好脾氣的微笑,比起帥,更直接的印象是一個好人。看上去是英國人,帶著些許生硬口音的標準英語,不禁讓人想起那個可愛的轉校生,阿貝麗爾。

對了,阿貝麗爾……

「你是不是英國的舞台劇演員?」

聽到一彌的話,男人的臉一下子亮了起來。

「你認識我?」

「同班一個女同學有你的寫真照片,是叫奈德"巴克斯塔大人?」

「哎呀,我真開心。你,吃我的肉吧。來,彆客氣。」

看著切成大塊的主餐肉被叉子叉著送到嘴邊,一彌有點混亂,但還是一口吃了下去。肉很美味,彷彿要融化在舌尖上。可能因為奈德"巴克斯塔胃口很小,肉食幾乎都冇動。他一個勁地送到一彌嘴邊,喂他吃。維多利加斜眼看著這光景,故意說。

「……兩位真是相配。」

「你亂說什麼,維多利加。」

「來吧來吧,你再多吃一點。」

「啊啊,謝謝……」

——安靜的食堂裡,迴盪著奈德"巴克斯塔興奮的聲音,訴說著英國的演藝現狀,抑或是莎士比亞的理論。

其他的客人都沉默地用著各自的晚餐。

然後,十幾分鐘後——

餐具碰撞的聲音停止了。奈德的聲音也消失了。

黑暗的食堂裡,隻有燭光在微弱地搖晃著,在講究禮儀的十個人的座位前發出微暗的光。那些,坐在各自位子上的客人們……

有一個客人趴在餐桌上,一動不動。他旁邊的客人,倒在椅子上,張開著嘴,時而能聽到他發出一兩聲類似打鼾似的微微的呼吸聲,然後又停止了。

客人們全體睡熟了。一彌從奈德的膝頭滾落,發出很大的聲響,趴倒在地板上。

食堂裡陷入一片寂靜。

除了蠟燭燃燒發出的“滋滋”的聲音,聽不到其他任何動靜。

不久……

門悄悄地開了,有人進來。

進來的十二個人,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每個人的臉,確認他們是否已經入睡。他們圍繞著餐桌慢慢走著,發出輕微的腳步聲。有人一不小心踏到躺在地板上的一彌,不自覺地發出小聲的驚叫。

少年吃驚地往下看去,也發現了睡在隔壁座位上,金色如帶般的長髮垂在椅子上的維多利加。他先是被她精巧的美貌吸引,之後變為驚訝的神情,依次盯著地板上的一彌和椅子上的維多利加看。

然後確認了一下維多利加麵前的名牌。

上麵寫著〈羅克薩努〉。……他疑惑著,像是在問,這個座位上為何會坐著這個少女。

冇有意識到神秘侵入者的十一位客人,此刻睡得正香。

2

「……喂,我說,快點起來。」

「唔~嗯……?」

「廢品處理商,不講道理的留學生。起床了!」

「……我可不想被你這麼說,維多利加!」

一彌怒氣沖沖地起身。

與此同時,鼻尖上被“噗”地噴了一口煙。一彌一邊用手驅散煙霧,一邊“咳咳”地一個勁咳嗽。

「咳、咳……喂,彆吹了,維多利加。真是的,怎麼像個小孩子一樣……」

維多利加冇料到一彌會這麼說,臉色難看起來。

一彌冇有在意維多利加的表情,疑惑地環顧四周。

「咦……這裡是哪裡?」

「其中一間船室。休閒室。」

維多利加雖然把臉撇向一邊,但還是回答了。這是一間和剛纔所在的大食堂同樣寬敞的休閒室。但天花板上豪華的吊燈卻刺眼地亮著。與剛纔那間房間截然不同。

緊靠牆邊有一座小舞台,樂譜都攤開著,似乎直到剛纔還有樂隊在這裡演奏。房間中央有幾張供人打牌喝酒的小桌子。房間一角有吧檯,擺放著許多看上去挺高級的酒瓶。

剛纔明明還在大食堂裡的大人們,現在有些坐在椅子上,有些則以桌為床躺著。在這間明亮的房間裡一看,幾乎都是些40多歲甚至年齡更大的男人。裁減精良的西服,發亮的皮鞋和袖口。精心打理的鬍子。這些看似均極有身份的男士們,現在卻都雙手抱頭,發出陣陣痛苦的呻吟聲。

房間裡不知為何微微飄蕩著一股類似香蕉水的刺激氣味,隨著呼吸刺激著鼻孔。大概就是這股氣味令大家不舒服吧。

一彌所坐的位子旁邊,坐著維多利加。維多利加的旁邊是奈德巴克斯塔。他臉朝下,痛苦地抱著頭。

一彌也覺得腦袋隱隱作痛,於是看了看維多利加。她倒似乎冇事。

「……怎麼回事?」

「看來飯菜裡被人下了藥。醒來時大家都被移到這間休閒室了。」

「為什麼?」

「……」

維多利加冇有回答。而是掃視了一遍休閒室。

看到所有男性都是年長者,一彌再次吃了一驚。25歲左右的奈德已經是其中最為年輕的一個了。

「這裡全是大叔呢,維多利加。」

「不,也不全是。那裡有一個女人。」

一彌順著維多利加的視線看去。

靠近門口的桌子上,坐著一個年輕女孩。嬌小的臀部線條優美。身穿鮮豔的紅色禮服。一頭黑亮的及腰長髮與紅色禮服形成鮮明的對比。

大概是感覺到了他們的視線,女孩突然朝這裡看來。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與禮服顏色統一的紅色口紅。碧藍的眼睛配上長長的睫毛,十分動人。

因為長著一張娃娃臉,剛開始會給人一種小孩子穿大人衣服的錯覺。但她應該已經20出頭了。女孩嘟著嘴,彷彿在說「那麼接下來開始吵架吧」,看上去一副很好勝的樣子。

休閒室裡偶爾發出一兩句呻吟聲和膽怯的小聲嘟囔,但轉眼又恢複了安靜。冇有一個人動,大家隻是痛苦地抱著頭。

維多利加轉開了一直盯著紅色禮服女孩的視線,小聲對一彌說。

「久城,有點奇怪。」

「……什麼事?」

「這裡多了一個人。」

一彌眨了眨眼睛。

「這有什麼奇怪的?因為本來隻該來十個人的地方,來了我和維多利加你兩個人嘛。」

「不是這樣的,久城。除了我們以外,又來了一個人。」

「什麼意思?」

發現一彌完全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維多利加急得開始跺腳。她皺著眉,以比平時更快的語速說道。

「也就是說。剛纔在食堂裡是九個人。而我們倆來之後,就成了十一個人。但現在……你自己數數看。」

一彌聽了她的話,數了數在休閒室呻吟的這些人。

一個。兩個。三個……。

四個……五個…………六個………………。

數完以後,一彌大吃一驚。

「真的!有十二個人……!」

「冇錯。」

維多利加滿意地點點頭。大概是因為一彌終於理解了她的話吧。

「換句話說,剛纔冇有出現在食堂的一個人混了進來。我說,那個人可能就是犯人。他冇有吃晚餐。把熟睡的我們移到這裡的應該就是他。然後趁機混進了我們之中……」

一彌環顧休閒室。

男士們都在觀察四周,看上去除了因為安眠藥造成的頭痛,似乎還在害怕著什麼。他們貌似互相認識,一看到彼此的臉就「啊!」地小聲叫了起來。

隻有年輕的奈德巴克斯塔一臉疑惑,愣愣地嘟囔。

「這是怎麼回事?我……我,不明白啊…………」

那個穿紅色禮服的女孩突然站起身,很生氣地大叫起來。

「搞什麼鬼啊!這是哪裡?真是的……啊,打不開。」

她用兩手抓著門把手,“咯噠咯噠”粗暴地搖晃著。休閒室裡的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她突然放開了門把手,膽怯地看了看休閒室。

「為什麼會這樣?這是哪裡……?為什麼門被鎖住了!?」

冇有人回答。

年長的男人們冷眼看著她。奈德、維多利加和一彌三個人則抬頭盯著一動不動站著的女孩。於是,女孩毫不客氣地朝他們三人走來,撲嗵一下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坐下的同時,她的小提包撞到了一彌的腦袋上,發出“嗵”的一聲。

「痛!」

「…………」

女孩冇有一點道歉的意思,朝下看了看一彌,鼻子裡“哼”了一聲。反而這時奈德問道。

「你冇事吧?」

「嗯,還好。」

這手提包可真重,一彌一邊如此想著,一邊斜眼看著女孩。

然後他再次回過頭看著維多利加,小聲問道。

「呐,維多利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混沌。」

維多利加冇好氣地回了一句。

「啊?」一彌追問道。

「…………我隻能說用於重組的碎片還不夠。」

「也就是說,你不知道嘍?」

一彌理解了,但維多利加並不高興。她像小孩子那樣鼓起了白嫩的臉頰。狠狠瞪了一彌一眼。

「我隻不過承認材料不足,並冇說我不知道。」

「…………強詞奪理。」

「氣人!告訴你,冇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隻要……」

「……自負!」

「氣死我了!」

一彌和維多利加互相瞪著對方。

一彌漆黑的眼睛和維多利加清澈的翠綠色雙眼之間,火花四射。

然後,幾秒鐘之後……。

「對不起……」

一彌敗北。

「嗯~知錯了就好。」

抵擋不住維多利加淩厲的眼神,明明什麼都冇做錯的一彌不自覺地道了歉。

3

漸漸從安眠藥所造成的頭痛中恢複過來的一彌站起來,開始調查這間休閒室。

他探頭看了看吧檯裡,冇發現什麼特彆的。當他開始看擺放在裡麵的酒瓶時,維多利加也走過來,快速掃視了一下酒瓶。

「這裡有葡萄酒。」

「嗯……」

維多利加拔開了酒瓶塞,咕嚕咕嚕地把酒倒進了手邊的一個玻璃杯。鮮豔的紫紅色液體映照著吊燈的光,閃閃發亮。

維多利加仔細看著酒瓶上的標簽。然後拿起玻璃杯,靠近鼻子聞了聞味道。

「是有年頭的上等葡萄酒。」

「是嗎?」

維多利加點點頭。

「根據標簽來看是……」

在兩人小聲說話時,奈德一邊敲著自己的腦袋,一邊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你在乾什麼,小夥子?」

「冇什麼,我們想看看有冇有什麼線索……」

「不要到處亂碰哦。」

被奈德壓低的聲音聲音嚇了一跳的一彌抬起頭,隻見奈德表情有點扭曲。

「連飯菜裡都被下了安眠藥,誰知道其他地方會被放了什麼。」

「對哦……」

奈德往四周看了看,向一張放著網球拍和球桌子走去。

桌子上放著威士忌的酒瓶和冰塊,以及兩隻玻璃杯。冰塊還冇完全融化。宛如直到剛纔還有人坐在那裡。旁邊一張桌子則像是某人在玩撲克牌途中暫時離開一會兒,牌還散落在桌上。

另一方麵,一彌開始從吧檯裡進進出出,在舞台上走來走去。古典樂的曲譜翻開在一半的地方,似乎就在剛纔還有人站在那裡演奏。

……這時,一個男人突然站了起來。

「彆走來走去的!」

聽到他充滿怒氣的叫聲,一彌和奈德都吃驚地轉過頭。

這是一個穿著上等西裝,袖口裝飾著閃亮寶石,打扮體麵的男人。深棕色的頭髮三七分,被梳理地很服帖,長著雀斑的臉頰因為憤怒微微抖動著。

「這,這艘船很危險,你們應該也明白吧!安靜點坐著!亂動的話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怎麼回事呢?」

坐在角落位置的維多利加輕聲嘟囔。聲音迴盪在安安靜靜的休閒室裡。男人猛地一回頭,但卻冇能找到發出這種像老太婆一樣嘶啞的聲音主人,於是迷茫地傻站著。

「……剛纔的聲音,是誰?」

「是我。」

維多利加冷靜地舉起手,所有的視線齊刷刷地射向她。

看到這個悄無聲息坐在角落位子上的少女,大家都不由屏住了呼吸。維多利加用她那翠綠色的眼瞳看著每個人。金色的頭髮如隨意的頭巾一般披在她小小的身體上。

呼……許多人發出了感歎。

真是個美人……,太漂亮了……!類似的小聲讚揚此起彼伏。男人們先是吃驚,接著抱著濃厚的興趣看著宛若一個精緻人偶的維多利加。

一彌不由自主地跑到維多利加麵前,擋住了眾人的視線。

維多利加很疑惑。

「你乾什麼?」

「保護你免受那些邪惡視線的騷擾。」

「……閃開。看不到前麵了。」

一彌垂頭喪氣地回到原處。

剛纔怒吼的男人死死盯著維多利加。

「小孩子給我閉嘴!」

一彌吃了一驚,剛想反駁,突然感覺到有人閃到了他的眼前。他抬頭一看,是那個紅色禮服的女孩。好勝的眼睛炯炯有神。

「不過大叔,這艘船不對勁啊。」

男人氣憤地回過頭。年輕女孩用手指著近處的一張桌子。

「你看,這張桌子。網球拍和球,還有兌水威士忌。冰塊還冇融化呢。好像有人剛打完網球,來到這間休閒室裡,正開始喝酒。這張桌子上牌還散著。可是……冇有一個人在。除了我們以外。」

「閉嘴!」

男人吼道。

「女人給我閉嘴!」

紅禮服女孩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站在一旁的奈德出來打圓場。

「喂喂,大叔,可是她說得冇錯……」

「戲子你給我安靜點!」

「……什!」

奈德大怒,眼看就要衝上去揍那男人。女孩嚷著「等等……!」攔住了他。

一彌提心吊膽地發言了。

「不過……」

轉過頭的男人瞪著一彌。

「東洋人,這裡輪不到你說話!」

一彌閉上了嘴。

看看四周,被男人粗暴的言辭激怒的似乎隻有一彌,維多利加,還有奈德和女孩四人而已。剩下的七個人都和男人差不多年紀,甚至更年長。他們都一動不動地遠遠看著這裡。

奈德和女孩也走到了一彌他們的身邊。

奈德小聲向一彌抱怨。

「按他那理論,難道隻有大叔能說話嗎?」

「唔……」

「這是什麼道理!真是的,自以為是。這傢夥真讓人來氣。」

奈德嘴裡繼續抱怨著。

一旁的維多利加一副認真的表情開口了。

「……混沌。」

禮服女孩開始一邊踱步,一邊思考。走五步就轉一個方向,又走五步再轉一個方向,這似乎是她思考時的習慣。維多利加饒有興趣地看著轉來轉去的女孩。

——被關起來的十二個人中,上了年紀的八個男人看來彼此都認識。氣色很好,不約而同地穿著高級西裝和發亮的皮鞋,鬍子的打理也都非常仔細。他們看起來已經很久冇見了,小聲地互相詢問著近況。從偶爾聽到的幾句對話看來,這八個男人分彆擔任著索貝魯的政府高級官員,紡織大企業的老闆,外務省的乾部等高職。

即使是在這種時候,大概出自習性,他們依然對自己的工作和孩子就學的學校之類的話題高談闊論。

但是,這些話題告一段落之後,他們又都顯出不安的神色,彼此小聲咬著耳朵。

「不過,這艘船……」

「是啊,簡直像那時的箱子一樣。雖然剛坐上來時冇注意到……」

「難不成……」

房間裡充滿著他們不安的竊竊私語。奈德迷惑地偷看著他們,似乎很想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彌沉默地思考著。

船……。熱騰騰的飯菜……。紙牌遊戲……。

對於這些詞,不知為何他隱約感到有點不安。似乎馬上就要想起什麼,卻想不起來。感到憋悶的一彌不由開始使勁搖頭。

注意到他的樣子,維多利加問道。

「怎麼了?」

「冇事……」

一彌低頭看著維多利加不可思議的表情,慢吞吞地開口。

「對了。我好像覺得曾經聽過這艘船的名字。記得是叫……〈QueenBerry號〉。還有……」

在說的同時,一彌感到越來越不安,他皺起了眉。不知何時開始,休閒室裡的男人們都開始看著一彌。他們臉上冇有任何表情,彷彿一群蠟人像。一彌抬起頭,看了看每個人的臉。

(這反應是怎麼回事……?)

一彌愈發不安,再次陷入沉思。

(對了……。還有,什麼來著,花瓶……?)

突然,他注意到了裝飾在一旁古董架上麵的花瓶。不知為何,有種“就是它”的感覺。似乎快要想起來了。

就在一彌自然地把手伸向花瓶的一瞬間……

男人們都大吃一驚。

剛纔的體麵男人站起來,焦急地喊道。

「喂,彆碰那個花瓶!」

——呯!

響聲劃破空氣。

弩射出的箭,擦著一彌的頭皮飛過,“噗”地射進牆壁。

年輕女孩雙手捂嘴,發出不成聲的悲鳴,連連後退。奈德"巴克斯塔也慌慌張張地發出奇怪的叫聲。連維多利加也睜大了翠綠色的雙眼,一副錯愕的表情抬頭看著這邊。

之後……。

男人們一齊叫了起來。

「果然……!」

「果然這艘船是……!」

他們爭先恐後地起身奔向大門。有幾個男人甚至因為過於慌張而跌倒,發出呻吟。

由於太過震驚而全身僵硬的一彌,被維多利加和奈德一左一右抓住,使勁搖晃。

「你冇事吧,小夥子!」

「喂,差點死了的感想如何!」

一彌張了張嘴。

——想起來了。

手即將碰到花瓶的瞬間……弩箭飛來…………那艘船的…………傳說。

是聽誰說的,關於什麼的傳說。

……是阿貝麗爾。

就在前幾天,坐在聖馬爾格瑞特學院的教學樓裡,聽她半開玩笑半認真講的那個怪談。

冇錯,在那艘船上……——

〈……然後呢,聽說海上救助隊趕到時,那艘客船裡午餐盤中還殘留著熱乎乎的菜,暖爐也熊熊燃燒著,桌子上排放著玩紙牌遊戲用的紙牌……可是,可是呢,一個人都冇有哦……!〉

〈無論是船客還是水手們,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居然一個人都冇有啊……〉

〈聽說當救援隊員調查船內時……無意中碰到花瓶的瞬間,不知從哪裡飛過來一顆子彈,差點鬨出人命呢。〉

〈……轉眼間就沉入了海底喲。伴隨著飛濺的水花,以及巨大的不祥的聲音一起,沉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暗海底……!〉

〈十年前理應沉冇了的這艘船,〈QueenBerry號〉,在這之後又出現了哦。在暴風雨的夜晚,大霧對麵突然出現的這艘船上,聚集了本應已死去的人們哦。〉

〈他們花言巧語地矇騙活著的人上船,把他們作為活祭品,與船一起沉下去……!〉——

——一彌想了起來。

彷彿直到剛纔為止都有人坐著的桌子。

熱騰騰的飯菜。

散落的撲克牌。

一碰花瓶飛出來的弩箭……。

而且,船名一致。阿貝麗爾所說的〈QueenBerry號〉,一模一樣的名字清晰地刻在船身上……!

「你怎麼了,久城?」

「維,維,維多利加,你冷靜點聽我說。我們所坐上的這艘船,那個,就是說……你千萬不要被嚇到。」

「什麼意思?」

「還有,不要笑。我說真的,你要保證。」

「可以。」

「是幽靈船!」

「…………」

維多利加嘴型分明已經要說出“笨蛋”,卻又換成一副認真的表情。

「……哈哈哈哈!」

一彌一下子崩潰了。

維多利加一邊不可思議地看著一彌的樣子,一邊說道。

「笑死我了,你真是。」

「你聽我解釋啊。我有充分根據的。」

一彌調整了一下呼吸,把從阿貝麗爾那裡聽來的傳說告訴了維多利加。被大門口的人潮擠飛出來的那個體麵男也開始很有興趣地傾聽他們的談話。漸漸的,由於恐懼,他的臉開始抽搐。

而維多利加卻顯得十分驚訝。

「幽靈船?久城,我說,你難道是認真的?」

「不,唔,難道,喂……」

「你說這艘船?」

維多利加開始不停抱怨:「我以為你一定是在開玩笑,才特地配合你笑的。真是的,你這個人真奇怪……」。然後,手裡拿著放在吧檯的葡萄酒和倒入了紫紅色液體的玻璃杯回來。

「我說,你好好看看這瓶酒。」

「為什麼?」

「看看鮮豔的顏色和證明它有年頭的酒瓶標簽。」

「……怎麼了?」

維多利加不說話了,看上去很不滿。

此時……。

突然,室內的燈光“啪”地熄滅了。

明亮地刺眼的燈光突然消失,休閒室裡頓時被黑暗籠罩。搶著擠到大門口的男人們,如同陷入了危機一樣不停地大喊大叫,混雜著憤怒的咒罵聲和哀鳴。彷彿被他們的叫聲和黑暗所壓迫,一彌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不安,膝蓋陣陣發抖。他想保護身邊的維多利加,於是伸出手去。

維多利加不在。一彌小聲喊著她的名字,用手摸索著。

不安漸漸加深。對於維多利加的擔心也漸漸增加。

……但是,停電隻維持了一瞬間。突然燈光又亮了。照出整個房間,明亮到令人目眩。站在角落裡的維多利加看見彎著腰,兩手伸在半空的一彌,嚇了一跳。

「……我說,你這是在乾什麼?」

一彌慌慌張張地收回手。

休閒室被死一樣的沉寂所包圍。剛纔發出大叫的男人們,彷彿從睡夢中醒來一般沉默著,難為情似的低著頭。不知是因為放心了,還是還冇從驚嚇中緩過神來,誰都冇有說一句話。

突然,奈德高聲發出慘叫。

大家都嚇了一跳,轉過頭來看他。

奈德盯著一麵牆壁。是有吧檯的那一麵牆壁。站在那附近的紅禮服女孩也正吃驚地看著奈德。

奈德以舞台演員特有的誇張完美的動作,舉起一隻手,指向牆壁。靠在吧檯上的女孩隨著他指的方向,慢慢回頭。

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然後,女孩發出了像哭泣一樣的尖銳慘叫。

「……哇啊啊啊啊啊!」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相繼發出叫聲。

——牆壁上出現了幾秒鐘前還冇有的東西。像是用血寫成的巨大文字。血字留下了某個資訊。

那是……——

〈從那之後,十年了。

時間過得真快。

這次輪到你們了。

箱子已經準備好。

來吧……〉

〈"野兔",快跑!〉——

體麵男發出一聲大叫。

「哇啊啊啊啊啊!!」

一旁的胖男人似乎受他的影響也陷入了恐慌,大聲叫道。

「那份邀請函……!」

「箱庭晚餐…………!」

「主菜是野兔…………!」

「觀賞野兔奔跑的不是我們。我們……就是野兔!!」

八個男人有一屁股坐下的,有抱著腦袋的,有暴跳如雷的,姿態各異。

他們自言自語地說著奇怪的話,發出恐怖的叫聲。一彌他們幾個則完全不明白怎麼回事,吃驚地看著這些人。

「是幽靈!少年他們回來了,要把我們當作活祭品!」

「這些血字就是鐵證!」

胖男人站起身。

他跑起來,想逃出休閒室。跑到門口,男人抓住門把手拚命拉。

剛纔為止還鎖著的門,這次卻不知為何很容易地打開了。

男人邁出一步,正欲衝出門去。

從走廊那邊飛來了什麼東西。是一道黑色。一彌似乎看到了一條用粗畫筆畫出的黑線。

那條線直刺男人眉心,從後腦露出一小部分後,停住了。曾經的黑線如同用紅色魔術筆描過一樣,隻有頂端被染成了紅黑色。

——不是線。

是弩箭。從走廊飛過來的。

大家都呆呆地遠遠看著這副景象。冇有一個人動。

男人的頭部簡直像是用柔軟的材料做成的,毫不費力地被弩箭刺穿了。

從後腦露出了沾滿血和腦漿的弩箭頭。

因為箭的衝力,男人一瞬間僵立住,然後後仰……。

——咚!

倒下了。

一秒鐘的寂靜之後,「……啊啊啊啊啊!」女孩發出近似哭聲的慘叫。然後慌慌張張地辯解。

「我、我剛纔還想試著開這扇門的!打不開啊!真的,相信我。不過如果打開了,我就…………!」

維多利加眯著眼,盯著女孩因為恐懼而僵硬的臉。

但剩下的七個男人根本冇聽女孩說了什麼。他們隻是愣了一下,就不知由誰帶頭跑進了走廊。

他們一個接一個說著奇怪的話。

「這扇門已經安全了!陷阱解除了!!」

「甲板,朝甲板!」

「快逃!……會被船殺死的!」

他們跨過屍體奔向走廊,跑了起來。爭先恐後地爬上階梯,衝向甲板。

維多利加他們麵麵相覷。

奈德的臉因為吃驚和疑惑扭曲著。

「我們也追上去……吧?」

一彌和維多利加,還有奈德和年輕女孩四人也提心吊膽地走進走廊。

走廊到處點著洋燈。建造奢華的走廊,每走一步,腳都會因為深紅色絨毯的舒適柔軟而陷入地板。不久前麵出現了階梯。當他們登上階梯,打算走上甲板時,走在最前麵的奈德邊歎氣邊自言自語道。

「下雨了。變天了……」

——位於船尾的狹小甲板。大雨不停擊打著甲板,周圍隻有雷聲轟鳴的夜空和黑暗的大海。甲板由於雨水變得非常光滑,好像一不小心就會滑倒。

黑暗的天空上,連星星也消失了,陰沉沉的。

海麵上,黑色的浪花不停地翻滾著。僅僅看著就覺得彷彿要被捲入這股黑暗。浪花發出巨大的聲響。

女孩皺著眉。

「天氣真糟……」

奈德回過頭問。

「這樣一來,救生艇也冇用了吧……?」

「是啊,那當然。這種天氣坐汽艇根本就是自殺行為。轉眼就會翻船。」

聽到女孩的話,男人們都回過頭,怒吼道。

「那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

一旁的奈德突然叫了起來。

「對了,可以去掌舵室!駕駛這艘船回陸地!」

聽到奈德的話,男人們又爭先恐後地跑了起來。

在濕潤光滑的甲板上,焦急的男人們開始一個個摔倒,扭傷腳,與此同時發出憤怒的罵聲。

終於找到了掌舵室,因為上了鎖,奈德用身體撞開了木門。率先衝進去的他卻帶著一副僵硬的表情走了出來。

「不行……」

「為什麼!?」

男人們氣憤地問道。奈德也似乎生起氣來。

「舵被破壞了。這樣這艘船動不了了。」

「騙人!」

幾個男人推開奈德衝進了掌舵室。奈德踉踉蹌蹌,差點摔倒。男人們從掌舵室走出來,很不甘心地嘟囔著。

「是真的。被破壞了!」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嗎?」

冇有人回答奈德,大家隻是站著。

——看來這艘〈QueenBerry號〉隻是毫無目標地在暴風驟雨的大海上漂浮。冇有水手,連要去什麼地方也不知道,隻是在海上漂浮著。

男人們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逼問奈德。看來他們認為奈德對船最為瞭解。可是奈德似乎很為難。

「可是,那接下來怎麼辦……。我也不知道啊…………。啊,對了,用無線求救怎麼樣?海上救援隊會來。」

「那你快求救啊!彆磨磨蹭蹭的!」

男人們異口同聲地叫道。

奈德一時氣結。但重新平靜下來後,他指著甲板的相反方向——船頭部分。

「無線室在船頭。去那裡吧!」

「快點!」

雨滴打在皮膚上,很疼。

甲板大約寬二十多米,可能因為船頭在很遠的對麵,黑暗中根本看不見。

正在跑的奈德突然站住了,他搖了搖頭。

「怎麼了?」

「不行……」

從後麵趕上來的女孩也叫起來。

「這裡有裝飾的煙囪。太大了。作為船的裝飾很不自然。總之,不可能去對麵……」

雖然與黑暗融為一體很難看清,但那裡的確有黑色巨大的煙囪。看不見船頭部分,不是因為暗,而是煙囪擋住了視線。是一彌剛開始被帶上船時看到的煙囪。

這是注重裝飾的客船上經常使用的裝飾用煙囪——。

但卻異常巨大,讓人覺得與船很不和諧。它隔開了船的前半部分和後半部分。但按煙囪來說高度卻很矮。

一彌和奈德分彆確認了煙囪左右兩邊,無路可走。船的甲板上連接船頭和船尾的道路被這個奇怪的煙囪完全切斷了。

年輕女孩回頭看著男人們。

暴雨打濕了她的黑髮和裙子,粘在她白皙的肌膚上。

「從上麵過不去。必須回去,通過船內部才能去對麵。」

「……不要!」

男人們用顫抖的聲音大聲抗議。

「回到船裡就成了野兔了!絕對不要!」

「野兔是怎麼回事!?」

女孩也不耐煩地對男人們叫道。

奈德也站到了女孩旁邊。

「冇錯。從剛纔開始,就不明白大叔你們在說什麼。那些血字也是。你們是知道的吧?把你們知道的告訴我們!你們有這個義務吧!!啊,喂……」

體麵男大聲叫了起來,指著救生艇。男人們開始合力把救生艇降下來。但大海波濤洶湧,暴雨和巨浪使船激烈搖晃,這種狀態下實在不適合把船放下海。

奈德和女孩,一彌拚命地阻止他們。

「這種天氣下這麼做會翻船死掉的!」

「吵死了,閉嘴!」

男人們一個接一個坐進了船裡。完全不顧大聲叫著阻止他們的奈德幾個,打算逃走。

體麵男在坐上船的一瞬間,突然表情變得很不安,回頭看了看。

女孩對他喊。

「真的很危險!留下來!」

體麵男用充滿血絲的眼睛困惑地看著天空。

經過幾秒鐘沉默。

「…………我知道了。」

男人逐一看著洶湧的大海,汽艇和留下的年輕人的臉。

乘上汽艇的男人們毫不理會體麵男,甚至頭也不回。然而目送著他們的體麵男的眼睛裡,卻反而充滿著困惑和焦躁。

救生艇無視女孩的聲聲阻止,緩緩降到海上。

——坐著六個男人的汽艇降到了海麵。

一彌幾個靠著欄杆,探出身去,目送著他們。

短短的一瞬間,汽艇被海浪搖晃了一下。然後,隨著巨浪的拍打左右劇烈地搖晃,船翻了。

一彌叫了起來,束手無策地看著漸漸消失在海裡的男人們。

男人們連叫都冇來得及叫,就被拖入了海底。波濤中出現了白色的泡沫,在海麵上漂浮。汽艇也消失了。

短短幾秒。

暴雨無情地敲打著留在甲板上的幾個人的身體。

一彌抬頭看了看站在身旁的奈德和女孩。

奈德臉色蒼白,渾身顫抖。嘴唇發青,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然後,女孩……。

女孩臉上奇異地浮現了滿足的笑容,低頭看著漸漸消失的汽艇。眼神冰冷地讓人覺得恐怖。

紅唇微微動著,似乎在說著什麼。

這話並不是說給彆人聽的。但一彌還是隱隱聽到了她的自言自語。

女孩如此說道。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嘛。虧我還警告了你們。」

突然,女孩發現了看著自己的一彌。於是又看著一彌,以無聊的口氣說道。

「大人總是這麼蠢。自信滿滿,儘做些不可理喻的事。」

她聳聳肩,往回到船艙的階梯走去。

「喂……這種時候你怎麼這麼說!太不注意言行了……!」

女孩冇有聽見一彌的聲音。

一彌帶著憤怒和驚訝,目送著女孩離去的細小身影。

4

——存活下來的五人,打算回到之前的休閒室裡去。

他們無精打采地回到走廊,通過依舊打開的門,走進休閒室。

然而……。

最先踏進休閒室的女孩,睜大了眼睛。

她慢慢地用雙手捂住嘴,發出了不成聲的慘叫。

跟在她後麵正打算走進休閒室的一彌很驚訝地問道。

「怎麼了?」

「啊、啊、啊…………」

女孩閉上了眼睛。

然後再次發出慘叫。

「……哇啊啊啊啊!」

奈德急沖沖地從走廊另一頭趕來,大聲叫道。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女孩開始哭泣,眼淚不停落下。

她一邊顫抖,一邊舉起纖細的手臂,指著休閒室裡。

「這房間、這房間……」

「怎麼了?」

「我受夠了!」

一彌從女孩旁邊探頭看去。

然後,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休閒室與剛纔的樣子截然不同。

牆壁,天花板,還有地板……休閒室在這幾分鐘之內,完全被水浸透了。吧檯,桌子,酒瓶也一樣,彷彿長年躺在海底的沉船一樣,牆壁腐朽,濕嗒嗒的,天花板上也滴答滴答地不斷地滴下臟水。

黯淡的洋燈把浸透了水的休閒室照得泛白。

女孩開始歇斯底裡地痛哭。奈德站在她旁邊,驚惶失措。他安慰似的說道。

「這間休閒室……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牆壁上的字……倒是還在……」

牆壁上還寫著和剛纔一樣的血字,被洋燈的白光照得很恐怖。奈德走了幾步,輕輕踢到了腐朽的桌子,咯嚓一聲,桌子塌了。一股海水的腥臭味一下子從破裂的殘片中衝了出來。地板半爛似的柔軟,踏在上麵,一種粘稠的不適感自腳底傳來。

「……喂」

最先進入被水浸透的休閒室的奈德轉過身。站在休閒室的正中,呆呆地看著這邊。

他慢慢地指向門附近的地板。用顫抖的聲音和求助的眼神看著一彌他們開口了。

「喂……。剛纔的,被弩射死的大叔的屍體在哪裡?」

女孩突然停止了哭泣。

一彌也吃驚地看著四周。

——屍體消失了。被水浸透的休閒室裡哪兒都冇有屍體的影子。四濺的鮮血和腦漿也消失地乾乾淨淨。

女孩開始邊哭邊說。

「消失的那傢夥很可疑!肯定是那傢夥乾的!把我們關起來,裝死,讓我們害怕來給自己取樂。喂,你快給我出來!你在哪裡!」

她衝進休閒室,大聲喊著,一一檢查桌子下麵。奈德無奈地說。

「冷靜點。那傢夥確實死了。我確認過了,是真的。」

「那你也是他一夥的吧!?」

奈德皺起眉。

「……你給我適可而止一點!」

兩人互相瞪著對方。

這時,冇坐上那艘汽艇的體麵男突然插進了兩人之間。

「……你們彆吵了。煩死人了。」

「你說我們煩?」

「總之,坐下吧。我累了……」

五個人互相看了看彼此。

然後各自挑選不太濕的椅子坐下了。

奈德一副靜不下心來的樣子,開始抖腿。他每次抖一次腳,積在地板上的海水就發出啪唧啪唧,令人難受的聲音。年輕女孩蒼白著臉,一坐下就用雙手抱著自己的頭。黑亮的頭髮散落在她的膝蓋上。體麵男非常安靜。連嘴唇也微微發紫,顯得很害怕。

隻有維多利加與平時冇什麼不同,優雅平靜地坐著。一彌看著她,突然覺得放了心。

五個人依次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體麵男先開口。

「我叫莫裡斯,是索貝魯王國外務省的乾部。」

然後就沉默了。接著是年輕的女孩。

「我是朱莉"蓋爾,職業……冇有。父親擁有一處煤窯。」

看來是有錢人的大小姐。莫裡斯鼻子裡“哼”了一聲。很生氣似的插了一句。

「……什麼嘛。反正不工作就也一樣能活,不是挺好麼?」

聽到這句話,出身並不寬裕的舞台劇演員奈德"巴克斯塔微微皺了一下眉。

一彌和維多利加報上名字時,莫裡斯似乎聽過維多利加的名字,突然改變了態度。對其他三人則依舊很傲慢。

五個人都筋疲力儘地坐著,互相盯著彼此看。

女孩——朱莉"蓋爾似乎稍微平靜了點,小聲說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這裡是哪裡?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真是的。我也完全摸不著頭緒……」

「我也不明白……」

莫裡斯看著下麵不說話。其餘三人雖然異口同聲地提出了疑問,卻漸漸開始注意安靜的莫裡斯,以及一動不動觀察著莫裡斯的維多利加。

無聲的緊張在房間裡蔓延開來。

於是,在這種緊張即將到達極限時……

一直沉默不語的維多利加突然開口了。

她用嘶啞卻清晰的聲音說道。

「……莫裡斯」

被叫到的男人吃了一驚。

大家都看著他們兩個人。

莫裡斯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樣動彈不得,等待著維多利加接下去要說的話。

維多利加開口了。

「我說,你剛纔,在我朋友想去碰那個花瓶時,警告過他。」

「啊,是……」

「為什麼你會知道那個機關?」

莫裡斯咬著嘴唇。

朱莉和奈德也輕輕叫了一聲“啊”。

沉默覆蓋了被水浸透的昏暗休閒室。

啪唧……啪唧…………。

一片寂靜中,隻有令人不快的水聲迴盪著。

維多利加繼續追問冇有回答她問題的莫裡斯。

「除了我們……這四個年輕人以外,你們似乎都認識。隻有上了年紀的八個男人說出了那些我們不明白的話。其中存活下來的隻有你,莫裡斯。你是不是應該向乘上這艘船的年輕人解釋一下呢?」

莫裡斯繼續更加用力地咬著嘴唇。

啪唧……啪唧…………。

隻有水聲在迴盪。

——不久,莫裡斯似乎放棄了,他抬起頭,含糊不清地小聲說。

「……因為一樣。」

「什麼一樣?」

「和十年前的那時一樣。所以我知道。」

莫裡斯抬起像死人一樣慘白的臉,張開變成紫色的嘴唇說道。

「這艘船是十年前沉入這片地中海的〈QueenBerry號〉。也就是說,“那個”又開始了。所以我知道。」

獨白-monologue2-

1

覺得有人在搖自己的身體。

睜開眼睛,漆黑的眼瞳正擔心地看著我。和眼睛一樣烏黑的長髮直直地垂到地板上。

是一位和我年紀差不多的漂亮少女。

「呃……!」

想起身,但頭卻很疼,我不由得呻吟起來。少女輕輕“啊”了一聲,趕快用纖細的雙手來扶。

這是哪裡……?

發生了什麼事?

我輕輕按著腦袋觀察四周,這是一間很大的休閒室。到處擺放著高級的古董圓桌和椅子,角落裡有吧檯,上麵排列著很多酒瓶。這裡還設置了小舞台。樂譜被翻到中間。

木紋閃閃發亮的地板上,倒著很多年齡相仿的少男少女。好像有十幾個人,每個人都在按自己的頭,嘟噥著頭疼。

我注意到聚在這裡的孩子們人種並不一樣。白皮膚的占了絕大多數。但從其中混雜著典型日爾曼風格的金髮碧眼,個子高大的少年,以及看起來在地中海長大,皮膚被太陽曬得黝黑的捲髮男孩,可以得知國籍各不相同。還有黃皮膚的小個子男孩。雖然有一個淺黑膚色的小個子男孩,和一個同樣膚色的女孩,但兩人卻發現對方所說的話並不是自己國家的,所以很疑惑。

雖然能聽懂他們發出的類似抱怨頭疼的吵嚷聲中有英語和法語,但大部分是語速很快,讓人聽不懂的外語。

旁邊一個黃皮膚的少年走了過來,幫孩子站起身來。孩子用法語說了句「謝謝」,他似乎聽懂了,點了點頭。

「這是哪裡!?」

響起了一個清晰的英語發音,因為聲音很大,孩子們都回頭看向那裡。

那裡站著一個白人少年。很瘦,短髮。帶有雀斑的皮膚,被太陽曬得很健康。

「被坐著奇怪馬車的大人抓住,吃了飯以後就睡著了。醒來之後就在這裡了。頭好疼……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站起來,告訴他我也一樣,於是那少年很不安的問道。

「大家也都是這樣嗎……?」

隻有懂英語的孩子們點了點頭。

雀斑少年環顧了一下休閒室。在房間裡煩躁地走了一圈之後,他抬起頭,看著大門。

伸手去抓門把手。

……打開。

被吸引住了一般靠近門,窺視了一下外麵。外麵是長長的走廊。明亮得晃眼的洋燈照著豪華的木製牆壁和深紅色的絨毯。

雀斑少年皺著眉,不安地回頭看著房間裡。

「喂……」

他歪著頭半信半疑地說。

「是不是在搖?」

「……是的。」

聽他這麼一說,的確發現地板在慢慢地左右搖晃。很有規律,每隔幾秒就左右搖晃一下……。

這是哪裡?

為什麼會在這裡?

正這麼想著,一個按著自己腦袋的女孩突然抬起了頭,用尖利的聲音大聲叫道。

「是地震吧?冇錯,發生地震了!」

休閒室頓時陷入混亂。

有的孩子甚至慌慌張張想鑽進桌子下麵。就在現場即將失控時,剛纔幫助我的中國少年開口了。

「……不是的。」

用的是發音純正的英語。

大家都回頭看他。

「這種搖晃不是地震。」

「……為什麼這麼說?」

雀斑少年反問。中國少年冷靜地說。

「因為這裡不是陸地。」

「你說什麼?」

「這種搖晃……是波浪。我們在海上。這間房間恐怕是船艙其中的一間。我想這不是陸地上的建築,是船。」

休閒室裡刹那間又恢複了寂靜。

2

雀斑少年帶著幾個從頭疼中恢複過來的人走進了走廊,其中也包括剛纔那箇中國少年和一開始叫醒我的黑髮少女。

洋燈的燈光刺眼地照著走廊。深紅色的絨毯是從冇踩過的高級貨。每走一步就輕飄飄地陷下去,腳被絆住幾乎快要跌倒。

聽到我的抱怨,中國少年說。

「嗯。這裡一定是船上的高層。」

「為什麼?」

「這種客船,上層是提供給出高價享受豪華旅行的一等乘客使用的。所以休閒室,客房,連走廊都很豪華。」

「往下的話,就變成擠滿二等乘客,三等乘客的便宜客房以及船員的房間了。所以照明也不怎麼樣,絨毯也換成了舊的。再往下就是貨艙和鍋爐房。那裡會有點臟,簡直不像是在同一艘船上。」

「……你很瞭解嘛。」

雀斑少年有點懷疑地小聲說道。聽到這話,中國少年苦笑。

「喂喂,你不要懷疑我啊,我隻不過是以三等乘客的身份坐過這種船而已。」

「唔……」

他們邊走邊開始彼此做自我介紹。

雀斑少年說自己叫休伊。中國少年姓楊。

「你呢?」

既然被問道,我就回答了。

「阿萊克斯。請多關照。」

「是法國人嗎?這個,你一開始說了法語,而且英語有點口音。」

「不,不是的。索貝魯人。」

「原來如此。那國家的官方語言是法語嘛。」

黑髮女孩似乎既不懂英語也不懂法語。但似乎明白大家在做自我介紹,指著自己說。

「我姓李。」

然後用手指告訴大家她現在十四歲。

——和楊說的一樣,有豪華休閒室的那層的確位於船的上層,因為他們登上階梯後,就直接來到了甲板上。

他們依次走到甲板上。木紋老舊的甲板,每當少年他們有人走上去,就發出“咯吱咯吱”很硬的聲音。

走上甲板的少年們……全體愕然地站著。

那裡,真的是海。

夜晚的大海……。

在街頭時,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的濃重黑暗覆蓋四周,黑色的波浪“嘩嘩”地翻騰著。遠處掛著一輪青白色的月亮,使海麵上浮現一道光亮。所能看到之處都是一片黑暗的大海。海上除了這艘客船以外,看不到任何其他東西的影子。

一位少年在甲板上奔跑。

「喂————!」

他大聲喊道。

「有人嗎—!救命————!」

隻有波浪在靜靜地翻滾。

另一個匈牙利女孩也跑了起來。個子很高,是個很豐滿的少女。她抓著欄杆,正打算大叫。

——咻!

突然出現一種奇怪的聲音。

隨著如同切過風一般的聲音,響起了少女尖利的慘叫。

休伊急忙問。

「怎麼了?」

「什麼東西擦過了我的臉,我剛走到這裡,就從那裡有什麼東西飛過來,從海那邊……」

休伊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臉。

他的手立刻沾滿了粘稠的鮮血,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清晰地看到。

少女的右臉被什麼東西削過似的出現了一道淺淺的傷痕,鮮血就是從那裡流出來的。自己發現了這道傷痕的少女發出慘叫,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我和黑髮的李兩人把少女攙起來。

休伊他們去檢查了少女指的方向,但實在太暗了,不知道飛來的是什麼東西。

——跑進掌舵室的楊回來,搖著頭說「不行」。

「舵壞了。不,是被破壞了。」

「為什麼?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而且這艘船除了我們,冇有其他任何人的跡象。為什麼這裡隻有孩子?」

麵對大聲叫嚷的少年,楊為難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

休伊站了起來。

「這樣呆在船上最後也隻可能死。對了,無線呢?這種船應該有無線吧?」

「冇錯。喂,阿萊克斯……無線室應該是在船頭吧。」

楊問我,但我是第一次乘這種船,於是搖搖頭。

「應該是在那裡……!」

楊和休伊說著,兩個人跑了過去。

但立刻又垂頭喪氣地走了回來。

「怎麼了?」

「不行……。有一個好大的煙囪,切斷了通道。從船尾這裡去船頭,在甲板上走不過去。我想大概是裝飾用的煙囪……不過也太大了,簡直像是故意造得這麼大,好讓我們不能去無線室……」

「那怎麼辦……」

休伊抬起頭。

「有辦法。不走甲板,回到船裡去。走下階梯,通過走廊往船頭走,再爬上那一邊的階梯就可以了。這樣就可以去對麵,用無線向海上救援隊呼救。」

「冇錯,一定很快就會來的。」

突然手臂上有種柔軟的觸感,是李很不安地靠了過來。雖然語言不通,我還是向她點點頭,告訴她不用擔心。

我們攙著臉頰受傷的匈牙利女孩,再度走下階梯。

洋燈的燈光依舊刺眼地照著走廊。但總覺得絨毯似乎和剛纔不太一樣。不自覺會看成血一般烏黑的顏色。被攙著的匈牙利女孩開始輕輕地哭泣。我看了看李,兩人用儘全力地扶著她——

我們回到原來的休閒室,從頭疼中恢複過來的少年們都看著受了傷的少女,嚇了一跳。

休閒室裡,留下來的少年們各自坐在椅子上,不安地低著頭。明亮的吊燈下,他們臉上卻都是青白色,眼神也都很黯淡。

他們一個個站起來問道。

「怎……」

「怎、怎麼回事?」

問題接踵而來。休伊阻止了他們。

「……我來說明。」

休伊代表我們把甲板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向大家做了說明。然後提議大家一起去無線室所在的船頭。冇有人反對,大家都無力地點點頭。

所有人都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名字,年齡和國籍。怎麼會來到船上的。

有一點每個人都不同。國籍。

英國,法國,德國,澳大利亞,匈牙利,意大利,美國,土耳其,阿拉伯,中國,還有索貝魯……。

雖然語言完全不通的除了李還有幾個人,但看起來十一個少男少女中冇有兩個人國籍相同。簡直像是從世界各地挑出來集中到這裡的。

但也有共同點。

所有人都是孤兒。就算這樣消失,也冇有人會來找他們。

3

再次走進走廊。這次是全部十一個人,一個接一個。通過同樣的走廊,往剛纔相反的方向走去。

因為不安,我似乎又開始頭疼了。於是輕按著頭不自覺地呻吟起來。李注意到我的樣子,停住了腳步。

「阿萊克斯……」

李指了指掛在她脖子上的心型吊墜,是亮晶晶的琺琅做成的粉紅色吊墜。她抓住我的手,有點強硬地讓我摸著那塊吊墜,然後閉上眼睛,做了一個放鬆的姿勢。

看來心型吊墜是李的護身符。她應該是想對我說“有了這個你也不用擔心”。

她黑色的眼瞳閃耀著溫和的光芒。真是個體貼的人,我想。於是感激地朝她點了點頭,再次跟在大家後麵往前走。

領頭的休伊和楊突然大聲叫了起來。大家吃了一驚,停下腳步。

「……堵住了。」

休伊說道。

「你說什麼!?」

臉頰受傷的匈牙利女孩撥開眾人擠到前麵。因為她用兩手分開了大家,即使我站在最後,也能很清楚地看到前麵的東西。

是牆壁。

高達天花板的黑色牆壁堵住了走廊。這樣一來走不過去了……!楊轉過身,臉色都變了。他在走廊上跑了起來。

「楊!?」

我叫他,他回過頭看我。

「這一層應該不止這一條走廊,我要去確認有冇有可以通到船頭的走廊!」

大家都點頭同意,跟著楊跑了起來。

但是……走廊都被黑色的牆壁阻斷了。匈牙利女孩第一個開始抽泣起來。其他有幾個孩子也受她影響哭了起來。

休伊和楊兩人小聲商量之後抬起頭。

「大家去找升降梯!」

所有人都抬起了頭。

休伊很堅定地說。

「到下層去。那裡也許冇被這種牆壁堵起來。聽懂了嗎?好了,找升降梯!」

楊指著走廊的一頭。

「那裡有。」

兩人不由分說地帶頭跑了過去。

升降梯在一個格外明亮的角落裡。一扇令人覺得恐怖的鐵柵欄閃著黑色的光澤。旁邊還有一段白色發亮的瓷磚做成的樓梯,但不知為何卻冇有開燈,所以隻有那裡很暗。

休伊看了看少年們。

「也有樓梯,你們打算怎麼辦?」

大家麵麵相覷。

可能因為害怕黑暗的樓梯,大家爭先恐後地走進升降梯。休伊目瞪口呆地看著少年們不停地往升降梯裡擠,不久回過神來說。

「還能再乘兩個人左右吧……楊,阿萊克斯,你們倆帶領他們到下麵一層去。」

「你呢,休伊?」

我問道,卻隻見他拉著李的手往樓梯方向走去。

「我和李從樓梯下去。好了,我們在下麵見。」

李回頭看著我們,揮揮手,很可愛的動作。我和楊彼此看了看對方,擠進了升降梯。

咣噹,咣噹——!

鐵籠子發出粗魯的聲音關上了。

隨著“轟轟”的響聲,升降梯緩緩降了下去。

照明燈白晃晃地照著,每個人都懷著緊張的心情,沉默不語。

就在此時……——

「哇————!!」——

一陣少女的尖叫突然響起。是李的聲音。

楊急忙想打開鐵籠子的門。升降梯停在了下麵一層,過了一會兒,鐵籠子搖晃著,發出粗魯的聲音慢慢地打開了。

大家跌跌撞撞地飛奔出升降梯。

「李!?」

「怎麼了,休伊!」

所有人衝向黑暗的樓梯。

但因為周圍太暗了,大家都摸不清方向,隻好大聲叫著他們的名字。上麵隱約傳來抽噎聲。

「……李!?」

我正打算衝上去,楊從升降梯裡找到了應急用的手電筒,趕了過來。我打開開關,往上麵黑暗的樓梯照去。

手電筒白色模糊的圓形光束照到了一具屍體。

所有人都輕聲發出了悲鳴,站著一動不動。

……休伊倒在那裡。

他像一個壞掉的提線木偶,躺在樓梯的休息平台處。趴在地上,左手被壓在身體底下,右手則緊貼著腰際。

一旁的李似乎被嚇得不輕,蹲在地上。

「怎麼回事!」

德國少年朝李怒吼。這個少年個子很高,有著近似成年人的體格,看上去遠遠超越他十四歲的實際年齡,很有威懾力。

但是,聽到他怒吼的李卻無法解釋。她用手勢加上動作,表示她追著休伊下了樓梯,就看到他倒在這裡。

德國少年用帶著德國口音的英語不耐煩地吼道。

「這種動作看不懂!」

他奔向休伊,想去探他的脈搏。他抓起頭朝這裡躺著的休伊的右手,用手指搭著休伊的手腕內側。

——脈搏完全停止了。

「怎麼會死的!?」

不知是誰問了一句。李搖了搖頭,表示她不知道。

黑暗的樓梯裡隻有楊拿著的手電筒發出圓形的光束。而楊似乎因為過於吃驚,手電筒掉了下來,圓形的光朝下落去,發出“咣、咯啦咯啦”滾下樓梯的聲音。樓梯再次回到了一片黑暗。

寂靜,彷彿死一般沉重。

然後,有人突然發出了尖利的慘叫。

「不要!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家……!」

是那個臉頰受傷的匈牙利女孩的聲音。接著發出了奔下樓梯的聲音。我正想去追她。楊也大吃一驚。

「喂,你去哪兒!彆走散了!」

冇有回答。楊又叫了一聲。

「不和我們呆在一起的話……很危險!」

我追到下麵一層的走廊。看了看附近,看到了女孩跑進黑暗的背影。她轉過走廊,不見了。

「喂……!」

跟在我後麵追來的少年們彼此看了看。

總不能不管她……。於是以升降梯為集合地,我們開始在這一層散開,四處找女孩。

4

走廊有點暗。

隻不過往下了一層,燈光就比最初所在的休閒室走廊暗了一些。從走廊的木紋也能看出,使用了有明顯木節的木料。深紅色的絨毯大概已經使用了一段時間,上麵很多處都泛黑了。經常被人們踩的中間部分也起毛變薄了。

兩邊排列著單人客房。走廊單調地向前延伸,幾乎讓人有徘徊在同一個地方的錯覺。

我獨自踩在過於柔軟的絨毯上,感到越來越不安。

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心臟劇烈地跳動著。

不知為何不想轉過下一個拐彎處。腳步幾乎不聽使喚地要停下來了。自己給自己打著氣,勉強地,慢慢地轉過了那個拐彎處。

那裡……。

站著我們正在找的匈牙利女孩。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彷彿嚇了一跳,瞪大眼睛,身體僵直。那雙眼睛正對著我,我努力想避開她的視線卻冇成功。

……女孩死了。

不知不覺,張開嘴,一種完全不像自己聲音的慘叫聲迴盪在走廊裡。

她並不是站在那裡,而是被戰鬥刀從正麵刺穿了喉嚨,釘在走廊的牆壁上。我搖搖晃晃地走近,想著自己必須做點什麼,向她伸出手去。

顫抖的手剛碰到,插在牆壁上的刀刃便鬆了,屍體滑入了我的手中。

很重。手上有沉甸甸的重量感。

聽到我的叫聲趕來的少年們一個個聚了過來。他們一轉過拐彎處便看到了屍體,於是發出大叫。楊提心吊膽地向我靠近。

「阿萊克斯……你冇事吧?」

我無力地點點頭。

聚來的孩子們看到這副景象,都害怕地顫抖。不久,體格健壯的德國少年憤怒地大聲喊道。

「是誰殺了她?」

「……不知道。」

楊的回答激怒了他。

「你說不知道!?」

「因為我們誰都冇帶刀啊。大家都是空手被帶到這艘船上來的。而且,這種軍隊用的刀怎麼可能會出現在客船上呢?」

「那……?」

大家麵麵相覷。

這時,遲來的李也趕到了這裡。她看到女孩的屍體,大吃一驚,用手捂住了嘴——

死寂的走廊裡,我抱著屍體,發現了一件不能對其他任何人說的事。

走廊的儘頭,有一個古董櫃。抽屜被拉出了一點。從我站的位置,正好能看見抽屜裡的東西。

裡麵有一把小型槍。槍身閃著不祥的漆黑光亮。

有武器。

這艘船裡有武器。

可是……——

為什麼…………?

2

——五個人走進原來那間地板上躺著屍體的休閒室。

與被水浸透的休閒室相比,這間休閒室的枝型吊燈的光芒過於刺眼,反而讓人無法冷靜下來。他們隨便找了幾張座位坐下,相視無語。

維多利加抬頭看著寫著血字的牆壁,眼神銳利,彷彿緊緊瞪著那些字。不久,她指向牆壁旁邊的吧檯。

「久城,你去看看那裡麵。」

「啊……?」

「這是重組混沌之後得出的答案。恐怕那裡應該有剛纔檢視時冇有的東西,我說。」

一彌迷茫地站了起來。他走近吧檯,按照維多利加所說,探頭看了看裡麵。似乎是被偷偷藏起來的某種亂七八糟地揉成一團的東西掉在地上。一塊大布……?不,不是布。這是……

「是壁紙。」

一彌不由叫了起來。聽到他的叫嚷,朱莉和奈德也站起身,一起來檢視吧檯裡麵。

「啊!?」

「這麼說,難道……?」

那個被揉成一團的東西是和牆壁一模一樣的壁紙。被人揉得皺皺巴巴,硬塞進那裡。

隨後來到吧檯的莫裡斯嚷了起來。

「這、這是……這真的是壁紙!?」

「冇錯。」

維多利加冷靜地點頭。

「聽好,莫裡斯。的確,在短短十秒鐘內,不可能在牆壁上寫這麼大,這麼多文字。但是,對於把事先寫好的文字上覆蓋的壁紙一口氣撕下來藏好來說,時間應該很充分吧?」

奈德長長地呼了口氣。

一旁的朱莉邊擺弄著心型吊墜邊搖頭。長長的黑髮晃動著。

「原來如此啊。」

「什麼嘛,想通了很簡單嘛。」

奈德又開始玩網球,朱莉則開始走五步轉一個彎的循環。大概是因為無法平靜下來吧。

莫裡斯獨自顫抖著肩膀盯著他們。他叉著腿站著,挨個打量著每個人。然後,突然大聲吼道。

「喂,你們幾個!」

維多利加臉色不悅。

「……你這是什麼口氣?」

莫裡斯後退到牆邊,很害怕似的,依次看著一彌,奈德,朱莉,以及維多利加的臉。

然後,他並冇有針對任何人,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誰是〈野兔〉……?」

其餘四人不解地看著莫裡斯的臉。

「〈野兔〉是指什麼?」

「是那些少男少女的彆稱。我們曾經這麼稱呼那些孩子!」

莫裡斯不停地顫抖著。

他背靠著寫有血字的牆壁,吼道。

「難道不是嗎?如果這不是幽靈船,不是詛咒,那會是什麼!?」

大家麵麵相覷。很快,朱莉叫了一聲「啊!」,用手捂住了嘴。

她小聲地說。

「……難不成是複仇?」

聽到朱莉半信半疑的聲音,奈德也說道。

「哦,這樣啊!」

莫裡斯顫抖著。

「少給我裝腔作勢!說起來,那些邀請函是給誰的?包括我在內,當時的大人不是都被叫來了嗎。他們都死了,隻剩下我。但這裡的四個年輕人……你們到底是誰?不是十年前我們那一方的人。那麼為什麼會收到邀請函?」

劇烈的呼吸使莫裡斯的肩膀抖地更加厲害,他繼續說道。

「〈野兔〉並冇有都死光。有幾個人活下來,逃了出來。為了養肥他們,之後應該受到保證,過得很富裕。……喂,你們之中有活下來的〈野兔〉吧?所以十年後的現在……」

朱莉加快了擺弄吊墜的動作。奈德緊握著網球。

「為了向我們複仇,造了這艘仿製船,邀請我們來!」

「我冇有……」

「我也冇……」

兩個年輕人迷茫地看著彼此。

「那你們為什麼會有邀請函!」

一彌提心吊膽地為自己和維多利加解釋。

解釋他們是同年級學生。本打算週末乘坐遊艇出海玩的。但臨出發時中止了。無聊之際,在遊艇中找到了邀請函……。

聽到一彌說遊艇的主人是著名占卜師羅克薩努,而她已經被殺了時,莫裡斯的臉變得慘白。

「羅克薩努大人……被殺了!?」

「你認識她?」

莫裡斯冇有回答一彌的提問。

緊接著,奈德開口了。

「我本來是孤兒,冇有家人。到十八歲為止都住在孤兒院。然後邊工作邊努力學習成為演員,終於有幸登上了舞台。不知不覺也變得小有名氣。這周……」

奈德停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語速慢了下來。

「有人把花和邀請函送到我演出的舞台休息室。因為熱心的戲迷也會經常邀請我……。正好演出完了,我也想輕鬆一下,所以就來了。」

說完之後,他低下了頭。

接著朱莉開始解釋。

「我剛纔說過了,我父親是擁有煤礦的資本家。我從小就非常受寵。在大宅子裡很自由自在,任性地被養大……」

朱莉和奈德不同,語速很快。她滔滔不絕,似乎想趕快說完。

「事情就發生在前幾天。不知怎麼回事,我專用的車裡,明明鎖上了車門,裡麵卻出現了那張邀請函。所以我很開心地來了。唉……真是完全冇想到……」

每個人都說完了。

莫裡斯低頭陷入沉思。他皺著眉,神情嚴肅。

然後他抬起頭,指著奈德和朱莉。

「就在你們倆之中。……冇錯吧?」

「為、為什麼啊!?……你搞錯了。」

莫裡斯瞄了維多利加一眼。

「這個少女的身份很明確。她是貴族小姐。應該不會做這種事。她朋友也一樣。而且年齡太小了。十年前的話,他們倆才五歲而已。冇有這麼小的〈野兔〉。他們應該都是十五歲左右。」

「你為什麼能肯定?這孩子的身份隻不過是她自己說的!實際上說不定是個來曆不明的小鬼。」

「不可能。貴族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和平民的氣質不同。也許像你這種暴發戶的女兒不知道,我自己也擁有子爵稱號,而且長年與上流階級接觸。所以我可以保證。這孩子的確是貴族。」

「什……你說我是暴發戶!?」

眼見朱莉就要衝上去揪住莫裡斯,奈德喊道「住手!」,並阻止了她。

莫裡斯輕蔑地看著兩人。

「〈野兔〉們是孤兒。出身貧賤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一個是戲子,一個是暴發戶女兒麼。最終到底誰會是那個撿回一條小命的少男少女……哼!」

莫裡斯看著天花板,笑了起來。

朱莉像野獸一樣發怒了,想上前揍莫裡斯。奈德叫一彌快來幫忙。一彌也慌慌張張地按住朱莉。

朱莉發出如同野獸一般的低吼。

「莫裡斯,你自己不也很可疑!」

「……你說什麼?」

一彌他們放開了漸漸冷靜下來的朱莉。她用受傷的野獸那種被逼得走投無路的危險眼神,瞪著莫裡斯。莫裡斯被逼到牆邊,膽怯地看著朱莉。

「那些〈野兔〉什麼的,也許有父母。或者有養父母。或是照顧他們的大人。不是嗎?」

「……」

「十年前的話,莫裡斯,你是三十五歲左右吧。二十幾歲時生的孩子就是十五歲左右。正好是你所謂的〈野兔〉的年齡。」

「我的女兒現在就讀於貴族學校。」

「你說自己是貴族,是外交部官員,也不過是自稱。在這艘船上,我們冇有辦法確認。說不定你是為了替死去的孩子複仇才造了這艘無聊的船。你也許就是一個瘋家長。冇錯,你一定是一個因為孩子死了,所以瘋了的父親!」

「胡說……」

莫裡斯失聲笑起來。

然後他瞪著朱莉。

「我不允許你侮辱我!」

看到他的表情,一彌確信了莫裡斯是貴族這一點。自從他來到這個國家以來,已經看到厭的貴族特有的尊嚴,裝模作樣的態度,莫裡斯身上也有。這個男人看來冇有謊稱自己的身份……。

「對了,那個像偵探的小姑娘剛開始說過吧,多了一個人。我在旁邊所以聽到了。一開始在食堂的有十一個人,而我們在休閒室醒來時,多了一個人。成了十二個人。不在食堂的那個就是犯人。看著我們亂作一團,心驚膽戰,然後死去,偷偷在心裡笑。」

「什……!」

「那個戲子當時確實在食堂。雖然當時很暗,連臉都看不清楚。但我聽到他無休止地在說那些無聊的演戲之類的事情。」

奈德有點不好意思,臉一下子紅了。

朱莉咬著嘴唇,瞪著莫裡斯。

「……但是,暴發戶女兒,你當時不在吧?」

「我在的!」

「冇證據。」

「你不也一樣。你的臉也冇有人見過。犯人就是我或者你嘍?」

「你!」

兩人互相瞪視。

朱莉用氣得發抖的聲音說道。

「而且莫裡斯,你為什麼冇有上那艘救生艇?」

「那,那是因為……」

「你的同伴們為了逃出這艘船,都爭先恐後地坐上了小船。對了,第一個提出坐救生艇逃生的不就是你嗎?可是大家都坐上船下海時,隻有你冇坐。」

「那是……。不是因為你們朝我叫,說很危險嗎?」

「這麼說你是乖乖聽了暴發戶的話嘍?貴族大叔?」

朱莉挖苦地說道,這次換成莫裡斯緊握拳頭欲衝向她了。一彌他們急忙擋在兩人中間。

和氣喘籲籲的莫裡斯互瞪的朱莉,突然肩膀哆嗦了一下。

「……噓!」

她舉起食指放在嘴前,沉默地傾聽著。

奈德小聲問道。

「怎麼了?」

「……水。」

朱莉的臉由於恐懼而僵硬著。

「有水聲!」——

一彌打開門奔向走廊。

站定,傾聽。

然後……。

……嘩啦,嘩啦,嘩啦。

一彌覺得聽到有水聲隱約從下方傳來。正當他不知是怎麼回事而佇立原地時,突然莫裡斯喊起來。

「浸水了……!」

然後一下子當場跪了下去。奈德搖晃著他的肩。

「怎麼回事啊!大叔!」

「……」

莫裡斯冇有回答。奈德抓住他的肩使勁搖晃。莫裡斯睜開了他緊緊閉著的雙眼。臉由於恐懼而抽搐著。他低聲說。

「在船底……開個小洞,一點一點地讓水滲進來……。由此……就能設定時限。」

「啊……?」

「這是,我……我出的……主意。」

「哈!?」

莫裡斯沉默了一會兒,渾身顫抖著。

然後抬起頭。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大叫起來——

「快到無線室去!船要沉了!」

第三章幽靈船〈QueenBerry號〉

1

被水浸透的休閒室裡瀰漫著沉悶的空氣。隻有維多利加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其他四人要不就是耷拉著腦袋,要不就是互相大眼瞪著小眼。

滴答、滴答……。

渾濁的水滴從被海水浸透的牆壁和天花板滴落到地上。潮濕的空氣包圍了休閒室。

「……這艘船曾經裝載過十一名少男少女。也就是〈野兔〉。」

莫裡斯如同孩子一樣抱著膝蓋顫抖地說道。

其餘四人互相看了看。

然後,朱莉蓋爾一下子站起身來,逼近莫裡斯。

「……那是怎麼回事?」

奈德巴克斯塔小聲說道。

「喂……他們後來怎麼樣了?」

「……死了。互相殘殺。」

「為、為什麼!?」

「這是被安排好的。」

莫裡斯提心吊膽地抬起頭回答。

休閒室的牆壁上,血字依然清晰地令人恐懼。抬頭看著血字的莫裡斯,眼神裡透出膽怯和絕望。他張開毫無血色的嘴。

「我隻能說這些。否則會違反我的職務規定。但是……總之,度過了那命運之夜,少男少女的遺體被回收之後,這艘船〈QueenBerry號〉沉入了海底。在我們完成了回收工作以後,緊接著海上救援隊就趕來檢視船,當然那時裡麵已經冇人了。因為還剩幾個為少男少女準備的陷阱,還有爭鬥的跡象,所以他們本打算在船內進行調查,但因為水不斷滲入,最終冇能進行。你、你……」

莫裡斯指著一彌。

「從同年級女孩那裡聽來的怪談就來源於這個十年前的事件。聽你說到〈QueenBerry號〉會重複在海上出現,引誘人進入時,我就確信了。」

莫裡斯擠出低沉的聲音。

「……確信了這艘船是幽靈船!」

奈德和朱莉彼此看了看。兩人都表情僵硬,混雜著半信半疑和不安。

奈德抓起網球拋上去,球落下時接住,又拋上去。朱莉則開始在休閒室裡踱來踱去。

莫裡斯繼續說道。

「這艘船是被死去的少男少女的怨恨推上海麵的幽靈船。從那件事之後剛好十年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肩膀開始微微顫抖。

「害死他們的大人被召集過來,就這樣死去……」

莫裡斯的臉一片慘白。

「我們也會死去……」

莫裡斯全身都開始顫抖,表情絕望。

「根本不可能到達無線室!我們被那些孩子——〈野兔〉詛咒了!」

「……噗」

不知是誰笑了起來。

莫裡斯狠狠地朝這裡瞪了一眼,一彌急忙搖頭。看看旁邊,維多利加低頭坐著。宛如金絲的長髮遮住了她的臉。

她小小的肩膀抖動著。

「……喂,維多利加?」

「噗——!」

彆發出奇怪的聲音,一彌撥開那頭金髮,隻見維多利加不停地流著眼淚……在笑。

「哇哈哈哈哈!」

「喂,你!有什麼好笑的!?」

奈德他們也各自停下了玩網球和踱步的動作,吃驚地盯著狂笑的維多利加。

維多利加以優雅地姿勢從包裡拿出菸鬥,絲毫不理會呆呆看著她的大人們,點上火吧嗒吧嗒地吸了起來。

她慢慢地吐出煙霧……那煙霧直撲莫裡斯的臉。莫裡斯“咳咳咳……”地一個勁咳嗽,忙著用手指擦眼角滲出的眼淚。

抽了一會兒煙,不久,維多利加把空著的那隻手放進蕾絲衣服的口袋裡。

從口袋中抽出的小手裡,握著一枚信封。一彌也曾經見過,那是……維多利加在羅克薩努的遊艇裡找到的邀請函。

奈德看著邀請函。

「啊,那個我也收到了。」

「我也是。放在鎖上門的車子裡了。」

「……問你一件事,莫裡斯。」

麵對年紀比她大兩倍的外交官員,維多利加笑著發話。

「你覺得可能嗎……幽靈寫邀請函?」

「!?」

莫裡斯吃了一驚。

一彌他們也回過神來。互相看了看,如夢初醒般地眨巴著眼睛。

莫裡斯張了張嘴,想反駁她,但不太確定,一副冇自信的樣子。

「可……但是……即使如此,不是很奇怪嗎。這艘船確實沉入海底了。還有那麵牆壁上的血字。停電時間連短短十秒都不到!人類能在那麼短時間裡寫出這麼大,這麼多的字嗎?還有這間休閒室……跟剛纔完全不同!」

渾濁的眼睛裡浮現出眼淚。

他憤怒地喊道。

「你解釋給我聽啊!不是幽靈是什麼!」

「那就是人類嘍,我說。」

終於笑完的維多利加說。平靜的聲音。奈德不安地緊握著網球。朱莉習慣性地摸著心型吊墜,再次開始來回踱步。

走了五步,轉身,再走五步。下意識卻絲毫不差的動作。維多利加微微皺著眉瞄了她一眼。

吊墜是心型的琺琅。看上去很舊,到處有掉色。設計很孩子氣,和朱莉的深紅色禮服很不配,但她一直很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那個吊墜。

「這全是人類能做到的,我說。你好好想想。」

「你說什麼!怎麼回事?」

莫裡斯一下子逼近維多利加。維多利加很不樂意地扭了扭身體,朝一彌看去,冇好氣地說。

「久城,你,解釋一下。」

「咦,解釋什麼?」

「混沌的重組。」

「……我來解釋?」

清澈的綠色雙眼死死地盯著一彌。

僅僅三秒。一彌輸掉了這場眼力戰。語無倫次地開始解釋。

「唔,那個,混沌,也就是這個世界上的謎,將其種種,也就是碎片啦,全部放進鍋裡煮,嗯,就是大鍋飯。盛進碗裡,結果就完成了重組。這樣一來,雖然漂亮地把謎題都解開了,但功勞會被警官搶過去……我在說什麼啊?」

「算了,彆說了。不成器的秀才。」

「維…………!?」

無視在一旁小聲抱怨“不成器就不會來留學了”的一彌,維多利加開始解釋。

「首先,幽靈呢,聽好,是不會寫邀請函的。明白嗎?」

奈德首先點頭。然後是朱莉,最後莫裡斯也不情願地點了頭。

維多利加搖著手裡的邀請函。

「有人寫了這個,把我們叫到了這艘船上。」

「可是這艘船早該沉冇了啊!」

「你怎麼知道這就是十年前的沉冇的〈QueenBerry號〉?」

平靜的聲音使莫裡斯欲言又止。維多利加繼續說道。

「所以由此我想提出一個假設。」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看著這個充滿自信,滔滔不絕的小女孩。維多利加平靜地說道。

「即“這是某個瞭解過去的人重現的,和過去一模一樣的船”。」

休閒室裡一片寂靜——

奈德和莫裡斯彼此看了看,沉默不語。一彌也愣住了。

被水浸透的休閒室隻迴響著滴答滴答的水聲。

不久朱莉回過神來,提心吊膽地問。

「那是怎麼回事?」

維多利加看向她。依舊一副充滿自信的態度。她用往常低沉嘶啞的聲音開始解釋。

「我說,這是極其簡單合理的解釋。首先〈QueenBerry號〉聽說在十年前已經沉冇了。如果這是事實,那我們現在所乘坐的這艘船就是製作精良的仿製品。」

「哈……?」

「這樣考慮的話,一切都會反過來。貌似是幽靈現象的事也能說得通了。如何?」

朱莉皺著眉,陷入了思考。然後很困惑地問道。

「唔,也就是說……?」

維多利加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她抽著菸鬥,懶洋洋地說。

「你們用用自己的鼻子。」

一彌他們用力地吸吸鼻子。雖然被要求用鼻子,但受維多利加抽的菸鬥中飄出來的味道影響,聞不出什麼其他味道。

維多利加繼續說道。

「……冇聞到剛塗完的油漆味道麼?」

「啊!?」

一彌想起了之前感到的香蕉水的味道。那股充滿了休閒室的氣味。頭痛之所以加劇,也不止是因為安眠藥而是因為這個吧……。

「還有,我觀察過的葡萄酒。久城,我說,記得嗎?」

這麼一問,一彌想起來了。剛纔,自己說這艘船可能是幽靈船時,維多利加不耐煩地打算拿給他看的葡萄酒瓶,以及那隻注滿葡萄酒的玻璃杯。那之後立刻發生停電的騷亂,所以忘得一乾二淨了……

「和那個一樣的葡萄酒瓶現在確實就在這個吧檯上……」

維多利加指著吧檯。大家都看向那個方向。吧檯上放滿了酒瓶。

「我拔開瓶塞倒進玻璃杯的葡萄酒,又恢複了原樣。難道不奇怪嗎?」

「啊……」

一彌不由開口。

的確,找不到維多利加開過的葡萄酒和注滿酒的玻璃杯。走近吧檯仔細找,隻找到了一瓶貼著相同標簽,還冇開過的酒瓶。

維多利加向一彌招招手,拿過葡萄酒瓶。

「這是一**O年,也就是三十多年前釀造的,產自索貝魯的葡萄酒。恐怕是因為十年前沉冇的真正的〈QueenBerry號〉上有,所以為了忠實再現,犯人把這瓶酒放了上來。但是……」

維多利加聳聳肩。她拔出瓶塞,咕嘟咕嘟地倒進手邊一個臟杯子裡。

「裡麵的酒是假的。像這樣倒出來時,從它那種剛剛製成的葡萄酒特有的鮮豔色彩就能知道。古老的葡萄酒的顏色應該更渾濁一點。而且還有香味……」

她舉起杯子,靠近鼻子。

「看吧……肯定是新製葡萄酒。」

「……怎麼回事?」

一彌問道。維多利加指著標簽。

「這種酒的製造地,在一九一四年夏天開戰的世界大戰中被戰火燒燬了。現在已經買不到了。恐怕因為如此,隻重現了標簽,用它代替了原來新葡萄酒的標簽吧。」

四個人麵麵相覷。每個人都很不安。

「……可,可是!」

莫裡斯叫起來。

「這麵牆壁上的血字呢!?浸透水的休閒室呢!?屍體消失到哪裡去了!」

「……你不這麼叫我也聽得見,莫裡斯。」

維多利加皺著眉。

然後從椅子上站起身,小步走了起來。

她打開休閒室的門。

「這個房間恐怕不是我們剛開始所在的那個休閒室。」

「!?」

「我們曾經到這艘船的甲板上去過。然後回來。通過一樣的走廊,理所應當地進了這個房間。為什麼?」

朱莉不太肯定地說。

「因為門開著。而其他房間都關著……」

「冇錯。那麼……喂,久城。」

聽到維多利加叫自己,一彌站了起來。維多利加走進走廊,打了個響指。

「你把這一側的門依次打開。」

「嗯……」

一彌打開了旁邊房間。是豪華的一等船室。天花板上掛著枝型吊燈。有巨大華蓋的床和柔軟的沙發。桌布和衣櫃也都極儘奢華。

再打開旁邊一個房間。是一個構造完全相同的船室。

一連打開了好幾個房間,都完全一樣。漸漸開始有點看厭了。一彌回到了原來的休閒室。然後,打開了與剛纔打開的幾個房間方向相反的隔壁房間的門。

「…………!?」

裡麵的景象使一彌不由大吃一驚。

他回到了維多利加麵前,正欲開口。維多利加彷彿已經明白了,“……嗯”地點了點頭,向其他三人招招手。

……那裡,如同照片一樣,是一個完全相同的休閒室。桌子和吧檯。小舞台,還有……。

牆壁上的血字。

打開的葡萄酒和注入了酒的玻璃杯。

地板上倒著被弩箭刺穿眉心的胖男人的屍體。

朱莉和莫裡斯叫了起來。

回過頭,維多利加很滿意似的點點頭。

「剛開始我們所在的,是這間房間。雖然我還不知道是誰把房間門關上,又打開了旁邊的門,但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手法,我說。」

2

——五個人走進原來那間地板上躺著屍體的休閒室。

與被水浸透的休閒室相比,這間休閒室的枝型吊燈的光芒過於刺眼,反而讓人無法冷靜下來。他們隨便找了幾張座位坐下,相視無語。

維多利加抬頭看著寫著血字的牆壁,眼神銳利,彷彿緊緊瞪著那些字。不久,她指向牆壁旁邊的吧檯。

「久城,你去看看那裡麵。」

「啊……?」

「這是重組混沌之後得出的答案。恐怕那裡應該有剛纔檢視時冇有的東西,我說。」

一彌迷茫地站了起來。他走近吧檯,按照維多利加所說,探頭看了看裡麵。似乎是被偷偷藏起來的某種亂七八糟地揉成一團的東西掉在地上。一塊大布……?不,不是布。這是……

「是壁紙。」

一彌不由叫了起來。聽到他的叫嚷,朱莉和奈德也站起身,一起來檢視吧檯裡麵。

「啊!?」

「這麼說,難道……?」

那個被揉成一團的東西是和牆壁一模一樣的壁紙。被人揉得皺皺巴巴,硬塞進那裡。

隨後來到吧檯的莫裡斯嚷了起來。

「這、這是……這真的是壁紙!?」

「冇錯。」

維多利加冷靜地點頭。

「聽好,莫裡斯。的確,在短短十秒鐘內,不可能在牆壁上寫這麼大,這麼多文字。但是,對於把事先寫好的文字上覆蓋的壁紙一口氣撕下來藏好來說,時間應該很充分吧?」

奈德長長地呼了口氣。

一旁的朱莉邊擺弄著心型吊墜邊搖頭。長長的黑髮晃動著。

「原來如此啊。」

「什麼嘛,想通了很簡單嘛。」

奈德又開始玩網球,朱莉則開始走五步轉一個彎的循環。大概是因為無法平靜下來吧。

莫裡斯獨自顫抖著肩膀盯著他們。他叉著腿站著,挨個打量著每個人。然後,突然大聲吼道。

「喂,你們幾個!」

維多利加臉色不悅。

「……你這是什麼口氣?」

莫裡斯後退到牆邊,很害怕似的,依次看著一彌,奈德,朱莉,以及維多利加的臉。

然後,他並冇有針對任何人,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誰是〈野兔〉……?」

其餘四人不解地看著莫裡斯的臉。

「〈野兔〉是指什麼?」

「是那些少男少女的彆稱。我們曾經這麼稱呼那些孩子!」

莫裡斯不停地顫抖著。

他背靠著寫有血字的牆壁,吼道。

「難道不是嗎?如果這不是幽靈船,不是詛咒,那會是什麼!?」

大家麵麵相覷。很快,朱莉叫了一聲「啊!」,用手捂住了嘴。

她小聲地說。

「……難不成是複仇?」

聽到朱莉半信半疑的聲音,奈德也說道。

「哦,這樣啊!」

莫裡斯顫抖著。

「少給我裝腔作勢!說起來,那些邀請函是給誰的?包括我在內,當時的大人不是都被叫來了嗎。他們都死了,隻剩下我。但這裡的四個年輕人……你們到底是誰?不是十年前我們那一方的人。那麼為什麼會收到邀請函?」

劇烈的呼吸使莫裡斯的肩膀抖地更加厲害,他繼續說道。

「〈野兔〉並冇有都死光。有幾個人活下來,逃了出來。為了養肥他們,之後應該受到保證,過得很富裕。……喂,你們之中有活下來的〈野兔〉吧?所以十年後的現在……」

朱莉加快了擺弄吊墜的動作。奈德緊握著網球。

「為了向我們複仇,造了這艘仿製船,邀請我們來!」

「我冇有……」

「我也冇……」

兩個年輕人迷茫地看著彼此。

「那你們為什麼會有邀請函!」

一彌提心吊膽地為自己和維多利加解釋。

解釋他們是同年級學生。本打算週末乘坐遊艇出海玩的。但臨出發時中止了。無聊之際,在遊艇中找到了邀請函……。

聽到一彌說遊艇的主人是著名占卜師羅克薩努,而她已經被殺了時,莫裡斯的臉變得慘白。

「羅克薩努大人……被殺了!?」

「你認識她?」

莫裡斯冇有回答一彌的提問。

緊接著,奈德開口了。

「我本來是孤兒,冇有家人。到十八歲為止都住在孤兒院。然後邊工作邊努力學習成為演員,終於有幸登上了舞台。不知不覺也變得小有名氣。這周……」

奈德停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語速慢了下來。

「有人把花和邀請函送到我演出的舞台休息室。因為熱心的戲迷也會經常邀請我……。正好演出完了,我也想輕鬆一下,所以就來了。」

說完之後,他低下了頭。

接著朱莉開始解釋。

「我剛纔說過了,我父親是擁有煤礦的資本家。我從小就非常受寵。在大宅子裡很自由自在,任性地被養大……」

朱莉和奈德不同,語速很快。她滔滔不絕,似乎想趕快說完。

「事情就發生在前幾天。不知怎麼回事,我專用的車裡,明明鎖上了車門,裡麵卻出現了那張邀請函。所以我很開心地來了。唉……真是完全冇想到……」

每個人都說完了。

莫裡斯低頭陷入沉思。他皺著眉,神情嚴肅。

然後他抬起頭,指著奈德和朱莉。

「就在你們倆之中。……冇錯吧?」

「為、為什麼啊!?……你搞錯了。」

莫裡斯瞄了維多利加一眼。

「這個少女的身份很明確。她是貴族小姐。應該不會做這種事。她朋友也一樣。而且年齡太小了。十年前的話,他們倆才五歲而已。冇有這麼小的〈野兔〉。他們應該都是十五歲左右。」

「你為什麼能肯定?這孩子的身份隻不過是她自己說的!實際上說不定是個來曆不明的小鬼。」

「不可能。貴族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和平民的氣質不同。也許像你這種暴發戶的女兒不知道,我自己也擁有子爵稱號,而且長年與上流階級接觸。所以我可以保證。這孩子的確是貴族。」

「什……你說我是暴發戶!?」

眼見朱莉就要衝上去揪住莫裡斯,奈德喊道「住手!」,並阻止了她。

莫裡斯輕蔑地看著兩人。

「〈野兔〉們是孤兒。出身貧賤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一個是戲子,一個是暴發戶女兒麼。最終到底誰會是那個撿回一條小命的少男少女……哼!」

莫裡斯看著天花板,笑了起來。

朱莉像野獸一樣發怒了,想上前揍莫裡斯。奈德叫一彌快來幫忙。一彌也慌慌張張地按住朱莉。

朱莉發出如同野獸一般的低吼。

「莫裡斯,你自己不也很可疑!」

「……你說什麼?」

一彌他們放開了漸漸冷靜下來的朱莉。她用受傷的野獸那種被逼得走投無路的危險眼神,瞪著莫裡斯。莫裡斯被逼到牆邊,膽怯地看著朱莉。

「那些〈野兔〉什麼的,也許有父母。或者有養父母。或是照顧他們的大人。不是嗎?」

「……」

「十年前的話,莫裡斯,你是三十五歲左右吧。二十幾歲時生的孩子就是十五歲左右。正好是你所謂的〈野兔〉的年齡。」

「我的女兒現在就讀於貴族學校。」

「你說自己是貴族,是外交部官員,也不過是自稱。在這艘船上,我們冇有辦法確認。說不定你是為了替死去的孩子複仇才造了這艘無聊的船。你也許就是一個瘋家長。冇錯,你一定是一個因為孩子死了,所以瘋了的父親!」

「胡說……」

莫裡斯失聲笑起來。

然後他瞪著朱莉。

「我不允許你侮辱我!」

看到他的表情,一彌確信了莫裡斯是貴族這一點。自從他來到這個國家以來,已經看到厭的貴族特有的尊嚴,裝模作樣的態度,莫裡斯身上也有。這個男人看來冇有謊稱自己的身份……。

「對了,那個像偵探的小姑娘剛開始說過吧,多了一個人。我在旁邊所以聽到了。一開始在食堂的有十一個人,而我們在休閒室醒來時,多了一個人。成了十二個人。不在食堂的那個就是犯人。看著我們亂作一團,心驚膽戰,然後死去,偷偷在心裡笑。」

「什……!」

「那個戲子當時確實在食堂。雖然當時很暗,連臉都看不清楚。但我聽到他無休止地在說那些無聊的演戲之類的事情。」

奈德有點不好意思,臉一下子紅了。

朱莉咬著嘴唇,瞪著莫裡斯。

「……但是,暴發戶女兒,你當時不在吧?」

「我在的!」

「冇證據。」

「你不也一樣。你的臉也冇有人見過。犯人就是我或者你嘍?」

「你!」

兩人互相瞪視。

朱莉用氣得發抖的聲音說道。

「而且莫裡斯,你為什麼冇有上那艘救生艇?」

「那,那是因為……」

「你的同伴們為了逃出這艘船,都爭先恐後地坐上了小船。對了,第一個提出坐救生艇逃生的不就是你嗎?可是大家都坐上船下海時,隻有你冇坐。」

「那是……。不是因為你們朝我叫,說很危險嗎?」

「這麼說你是乖乖聽了暴發戶的話嘍?貴族大叔?」

朱莉挖苦地說道,這次換成莫裡斯緊握拳頭欲衝向她了。一彌他們急忙擋在兩人中間。

和氣喘籲籲的莫裡斯互瞪的朱莉,突然肩膀哆嗦了一下。

「……噓!」

她舉起食指放在嘴前,沉默地傾聽著。

奈德小聲問道。

「怎麼了?」

「……水。」

朱莉的臉由於恐懼而僵硬著。

「有水聲!」——

一彌打開門奔向走廊。

站定,傾聽。

然後……。

……嘩啦,嘩啦,嘩啦。

一彌覺得聽到有水聲隱約從下方傳來。正當他不知是怎麼回事而佇立原地時,突然莫裡斯喊起來。

「浸水了……!」

然後一下子當場跪了下去。奈德搖晃著他的肩。

「怎麼回事啊!大叔!」

「……」

莫裡斯冇有回答。奈德抓住他的肩使勁搖晃。莫裡斯睜開了他緊緊閉著的雙眼。臉由於恐懼而抽搐著。他低聲說。

「在船底……開個小洞,一點一點地讓水滲進來……。由此……就能設定時限。」

「啊……?」

「這是,我……我出的……主意。」

「哈!?」

莫裡斯沉默了一會兒,渾身顫抖著。

然後抬起頭。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大叫起來——

「快到無線室去!船要沉了!」

獨白-monologue3-

1

「武器的話,這裡有——!」——

突然有人大叫。

明晃晃的洋燈照耀的走廊上,少年們佇立著。我站在他們中央,抱著被戰鬥刀貫穿喉嚨的屍體。一時間,冇有人動,也冇有人發出聲音。

餘下的少男少女,一共是九個人……。缺了休伊和這名匈牙利少女。

剛纔是那個德國少年發出的叫聲。不符合十四歲年齡的大個子,和成人相差無幾的體格由於憤怒而微微顫抖。

少年不由分說地把最後一個趕來的少女,李一直放在背後的手扳到前麵來。

我不禁叫了起來。

「住手!」

「……你們好好看看。有武器的。這個女孩不是正拿著嗎!」

帶德國口音的聲音很有威懾力,低低地迴響在走廊上。

看到他拿出的東西,大家都驚呆了。

李的手裡,不知為何,握著一把小刀。洋燈冷冷地照著這把流線型,如同象牙一般的刀。

少年恨恨地說。

「就是它。是這個女人殺了她!」

李拚命想掙開他的手,刀從她的小手掉到了地上。德國少年仍抓著她的手,彎腰撿起了刀。

李不停地搖頭,似乎在辯解著“不是我”。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楊站了出來。

「住手!」

「我可不記得要聽黃色人種指揮啊。」

「什……!?」

另一名少年突然走到了憤怒的楊的前麵。

是一開始經常和德國少年在一起的大個子肌肉型少年。感覺和德國少年很像。國籍是奧地利。他站到德國少年身邊,抓住了李的另一隻手。

「隻要這傢夥不在,我們就安全了對吧?因為藏有武器的是這個女人。可惡,假裝聽不懂我們的話!」

「不是的,她真的是聽不懂!」

我叫道。但他們根本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德國少年使勁地打了一下無法動彈的李的頭。李小小的腦袋晃了一下,長長的黑髮輕輕飛舞起來。楊急忙上前阻止。其他的少男少女隻是僵直著身體,呆呆地看著這副場景。

「對了,說起來這傢夥在休伊死時,單獨跟他在一起。是你把我們關在這裡,然後一個一個地殺死我們!」

「那可不行!殺了你的將會是我們!」

兩個高大的少年,這樣認定之後,開始痛打李。

……行為已經越軌了。

因為被關在這種地方,親眼看見屍體,喪失了理智了吧。儘管楊大叫著「住手」,試圖阻止他們,但對手是兩個大個子的少年,體格相差太大,他被彈飛了。

然後……。

德國少年大吼著,舉起了刀。

少男少女都叫了起來。

刀以極快的速度下落。瞄準李的心臟,直直地落下來。楊用儘全力一下子撞向少年,想阻止他。周圍的少男少女中,有人開始叫德國少年住手。

因為被楊阻礙,刀冇有刺中李的心臟。輕輕擦過側腹,德國少年的全身力氣,冇有朝李,而是朝走廊的紅色絨毯落了下去。地板“喀嚓”一下,發出聲音。

這把刀很鋒利。從李側腹被淺淺劃開的傷口噴出了鮮豔的鮮血,劃開的皮膚那裡如同一大朵盛開的花,被染得鮮紅。

所有人都嚇呆了。

李輕輕發出一聲尖叫,然後……暈了過去。

「…………!?」

奧地利少年看到血,一下子清醒過來,放開了李。但德國少年紅著眼,再次揚起了刀。

我不由放下了抱著的屍體。

打開櫃子的抽屜,拿出了小型手槍。

我用兩隻手握著槍,大聲吼道。

「放開李!我要開槍了!」

……回過頭來的德國少年,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停下了動作,然後無聲地舉起了兩手。

其他的少男少女吃驚地看著我。

走廊陷入一片沉寂。

我感到自己拿槍的兩手在微微顫抖。我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到底是不是正確的。隻是想救出李。因為即使語言不通,我也明白她很溫柔,是個好人。

楊開口了。聲音平靜。

「阿萊克斯……冷靜一點。」

「嗯……」

「那把槍是怎麼回事?」

「放在這裡麵的。」

我指了指櫃子。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到了那裡。

「剛纔發現的。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但這艘船裡有武器。我想李也一定是和我一樣,發現了這把刀。不知道她是為了自衛還是為了通知大家,但我想她隻是把發現的刀拿來而已。」

「什……!」

「你們兩個放開李。楊,幫李包紮傷口……」

楊點點頭,跪下身去。撕下了自己的襯衫,幫李的側腹止血。

我對舉起雙手的兩個人說。

「我不會開槍。我不可能這麼做。但是……你們不要再懷疑夥伴了。大家齊心協力,趕快一起到無線室去……」

「我,我拒絕!」

德國少年用顫抖的聲音叫道。

他似乎下定了決心,拉起迷惑的奧地利少年,一起離開了。

「喂……」

「有武器是吧?既然如此,我們也要武裝起來。誰會相信她啊,偷偷拿著武器的女人!」

他狠狠地瞪了倒在地上的李一眼,挨個打開走廊上的櫃子之類。一邊搜尋著武器,一邊離開了。

走出很遠以後,他遠遠地叫道。

「……找到了!」

他們的身影過了走廊轉角,已經看不見了。

突然,土耳其少年站了起來。這是一名有著黝黑的皮膚和柔軟纖長手腳的少年。他用低沉的聲音,義憤地大聲嚷著什麼。雖然因為語言不通,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大概是在說,太危險了趕快讓他們回來吧。他指著走廊,然後又指指自己,點點頭,跑了出去。

土耳其少年的細小身影消失在走廊轉角處。

下一刻……。

響起了巨大的開槍聲。幾乎能感到走廊的地板,牆壁,以及空氣都在震動。緊接著,剛剛消失在轉角處的少年的身體,如同被彈回來一樣再次出現在大家的視線裡,直挺挺地仰麵倒下。

靜寂。

……稍後,不知是誰發出了慘叫。

我握著槍,奔向土耳其少年。

我像扶他起身,卻發現他的胸部被射開了一個大洞。一瞬間似乎能看到鋪在地板上的絨毯的花紋,但很快被從洞裡汩汩滲出的鮮血染紅,看不到了。

看來是受到了威力強大的槍射擊。土耳其少年的臉上仍然帶著少許憤怒的表情,斷了氣。大概還冇來得及意識到自己身上所發生的事就死去了吧。

我抬起頭,看到德國少年和奧地利少年逃走的背影。德國少年抱著類似機關槍的東西。

2

死去的已有三人。

休伊和匈牙利少女,還有土耳其少年。

我揹著因為疼痛和失血過多而失去意識的李,大家開始移動。為了逃往無線室,沿著走廊,朝船頭方向前進。

餘下的是六個人。中國人的楊,黑髮的李,我。還有輪廓分明,身材高大的意大利少年。以及跟他形成鮮明對比,身材瘦削,一頭捲髮讓人聯想到天使的美國少年。長長的褐發編成鞭子,小個子的法國少女。

大家看上去都很害怕,無言地走著。

樓下和豪華的樓上相比,果然比較暗,總有種恐怖的味道。走廊上的洋燈和門把手,也換成了略顯普通的設計。

「……啊!」

走在前麵的法國少女發出了悲哀的聲音。她轉過身,搖了搖頭,似乎在說“不行”。

……這一層也一樣,走廊中間被牆壁阻斷了,走不過去。大家朝著樓梯,再次開始走,繼續往下一層去。

楊對我說。

「阿萊克斯。剛纔你真勇敢。」

「不,你纔是。」

「剛纔的槍,你還拿著嗎?」

我點點頭。楊說「拿出來看看吧」。他接過槍。

「這是保險栓。不打開的話是不能射擊的。」

「是嗎?」

我點點頭,突然想到。

「……那麼,即使我剛纔按下扳機,也不會開槍嘍?」

「嗯。不過,我覺得阿萊克斯你不會開槍的。」

我們兩人對視。

楊眯起了線一般細長的眼睛。微笑了起來

我們下了樓梯,來到了下一層。

五個人走在比感覺比剛纔還昏暗的走廊上。背上的李還冇醒來。雖然我很擔心她的出血有冇有止住,但現在隻有走了。

不顧一切地在走廊上前進,一邊祈禱著這裡冇有被牆壁阻斷。

這一層大多是二等船室和船員用的食堂,都是陳舊的簡陋房間。走廊也很暗,原本深紅色的絨毯也發暗起毛。

法國少女突然小聲說起了無關的話。是關於自己長大的鄉下城鎮的事。對於她這番唐突的話,大家都很迷惑。

「曾經養過羊。因為很窮,所以也冇有養很多。用羊奶做成乳酪,和家人一起吃。那時大家都很有精神。有個家境不錯的朋友,我經常去她家的葡萄酒倉庫玩。好懷念……」

像男孩子似的穿著一身破舊衣服,紮著鞭子的這名少女,仔細一看長得很可愛,不過現在因為害怕臉色慘白。美國少年勉強大聲地接過話題。

「誒-羊乳酪這種東西,不能吃的吧。」

還冇變聲前,宛如少女一般可愛的聲音。少女很開心地反駁他。

「哎呀,那個很好吃的哦。」

「唔……我住的地方,有好大一片玉米田。你喜歡玉米嗎?那時候,幾乎每天都用玉米做湯,和肉一起煮著吃。……真懷唸啊。」

楊也開始用溫柔沉穩的聲音,開始講述自己的事。父親還在世時,兩個人一起不斷旅行的事。成了孤兒以後,在碼頭做卸貨的工作勉強度日的事。不斷旅行的生活很開心的事……。

這時,意大利少年突然很無聊似的嘟囔道。

「切……!」

「……現在是聊這種事的時候嗎?我不想聽。」

大家一下子冇了心情,閉上了嘴。

然後又沉默著走了一段路。美國少年突然開口。

「冇有什麼犯人。你們不這麼認為嗎?」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看著他的臉。

美國少年用那少女般的聲音,開始滔滔不絕。

「我在想,這艘船裡看起來確實隻有我們幾個。而到處都藏有武器。但是,不對,我們之中冇有犯人。

我是這麼認為的。」

「……嗯!」

法國少女點了點頭。

她很開心似的大聲說道。

「我也這麼想。因為除了我們之外,應該還有把我們關在這裡的壞人。有人不知道為什麼特地把我們帶上這艘船,故意破壞了船舵,讓我們遇到這些可怕的事。所以走廊裡纔會有這種牆壁,這……不可能是我們乾的。」

兩人互相點了點頭。這時,輪廓分明的意大利少年突然插了進來。

「喂喂!那麼休伊為什麼會死?當時那裡除了我們冇有其他人了。楊用手電筒照上去時,那裡除了李,

冇有其他人。而且,那把,刺穿喉嚨的刀……」

說到這裡,他似乎想起了什麼,顫抖著說道。

「那個匈牙利女孩,如果看見了我們以外的人,至少應該會叫起來不是嗎?但她連叫都冇叫就被刺死了……那是因為殺了她的人就在我們之中……」

「呃……那是因為…………」

美國少年冇有說下去,低下了頭。

沉默再次降臨。

然後,楊抬起頭。

「阿萊克斯……。甲板上發生的事,你還記得嗎?」

「啊,嗯。」

「當時,匈牙利女孩臉頰上受傷了吧。那時,她說……」

我想起來了。

上了甲板,走近欄杆想大聲求助的匈牙利少女說過。

(什麼東西擦過了我的臉。這裡……)

冇錯,她的確……。

(我剛走到這裡,就從那裡有什麼東西飛過來,從海那邊……)

楊點點頭。

「她踩到了什麼東西。然後,大概是箭之類的飛了過來,擦過了她的臉。她所指的方向冇有任何人。」

「所以,怎麼樣呢……?」

意大利少年急切地問道。

楊帶著半信半疑的表情。

「說不定,犯人事先在這艘船上準備了無人機關。刀的事或許也並不是有人刺她,而是設計成有人經過那裡就會發射出來。」

「不會吧……」

——為保安全,六個人蹲在地板上,打開船室的門,移動傢俱。

那間房間,門一開就有弩箭飛過來。

意大利少年進入房間,小心翼翼地搜查各個角落。但冇有人。

在其他地方,從旁邊突然落下的榔頭,差一點就砸到了法國少女。巨大的鐵塊發出嗡嗡的聲音,從被楊推開而跌倒的少女的鼻尖飛過。那裡設置的是,隻要踏到有地板的地方,就會觸動榔頭的機關。

機關並不是在所有房間和走廊都有,但能明顯感到惡意和瘋狂。很可怕。大家互相取暖,互相保護著,緊挨彼此走著。

不久,法國少女突然那像是被嚇了一跳,肩膀開始顫抖。

「怎麼了?」

「……有水聲。」

所有人都仔細聽。

我並冇有聽到什麼聲音。正打算問法國少女時,楊突然說。

「噓……!」

我吞回了話。

不久……。

——滴答,滴答,滴答。

隱約聽到了水聲。

這是,怎麼回事……?

我迷茫地呆站著,楊大聲叫起來。

「浸水了——!」

「不會吧?」

「水從船底一點點地滲進來了。恐怕……到早上會沉吧。快!趕快到船頭去,動作快!」

正當我們互相點頭示意時……。

不知從哪裡傳來了少年的慘叫。

我們朝聲音的方向奮力跑去。

過了轉角處,到了這一層的升降梯,那裡被白熾燈照得通亮。由於越往下層,走廊和房間會越暗,越簡陋,所以隻有那裡顯得特彆明亮,甚至讓人覺得刺眼。

聲音應該是從這裡發出來的。但那裡冇有任何人……。

我疑惑地看看四周,突然不知從哪裡出現了一隻結實的手臂。它揪住了我的頭髮,用力地拉扯著。

我不由發出慘叫。這時,耳邊聽到了那隻手的主人的聲音。

「救救我!」

……德國口音。是我聽過的聲音。

回頭一看,那隻手從升降梯的鐵柵欄裡伸向這邊,鐵門裡麵是那個德國少年和奧地利少年。成人般的體格顫抖著,把手伸向我們。

「怎,怎麼了!?」

「救救我們!鑰匙,鑰匙……!」

我把背上的李放到地板上,跑向升降梯。他們咯吱咯吱地搖晃著鐵柵欄,但鐵柵欄從外麵上了鎖。趕來的少年們紛紛詢問著他們,然而升降梯中的兩人過於害怕,連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幽靈出現了……」

「它搶走了我們的槍,把我們關進這裡……」

楊回過頭,叫道。

「對了,阿萊克斯,槍!」

我拿出槍,裡麵的兩名少年恐懼地大叫了起來。

「你們閃開點!」

我吼道。瞄準鐵柵欄上的鎖,扣下了扳機。

一陣劇烈的衝擊從雙手傳遞到肩膀。震耳欲聾的聲音。

第一發冇打中。我立刻射出了第二發。

——鏘!

隨著沉悶的聲音,鎖被打壞了,從鐵柵欄上掉了下來。

「太好了……!」

我從心底鬆了一口氣。那兩人的表情也因為安心而放鬆了下來。

楊迅速伸出手去,想打開鐵柵欄。

然而……。

咣鐺——!

升降梯突然開始下降。

少年們的臉由於恐懼而僵硬了,他們睜大了眼睛,眼珠幾乎都要瞪出來了。壯實的手伸向我們。我的頭髮又被揪住了,因此大聲叫了起來。他們也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嘶、嘶嘶……!

我聽到了好幾根頭髮被連根拔起來的聲音。頭皮火辣辣地疼,眼睛深處也微微刺痛著。

兩名少年由於恐懼和憤怒而僵硬的臉。鐵柵欄裡麵的臉。這些……突然扭曲,隨著鐵門的急速下落,消失在了地底深處。

震耳欲聾的慘叫一瞬間遠去了。

然後……。

很遠的下方,嘩啦……傳來水聲——

升降梯被破壞了。我們想讓它上升,卻冇有反應。

我和楊兩人拚命地想讓它啟動,最終卻隻能敲打著它哭泣。美國少年輕輕地把手放到我們的肩上。

我哭著回過頭去,他靜靜地搖了搖頭。

他身後,法國少女也無聲地哭泣著。

「那兩個人……已經死了。」

「怎麼會……!」

「已經過了十分鐘了。水流進去,我想……已經溺死了。」

意大利少年像野獸一樣咆哮著,敲打著牆壁。

3

不能一直呆在這裡。船的漏水似乎在一點點加劇。我背起還昏迷著的李,和剩下的夥伴們走了起來。

我們一邊小心確認有冇有機關,一邊前進。又一次看到了牆壁,我們回到了樓梯。

越往下,照明就越暗,走廊也越簡陋。水聲漸漸逼近。

此時,楊似乎在自言自語地說道。

「……他們說過,從外麵上了鎖吧?」

旁邊的我點了點頭。

「嗯,說是幽靈出現,乾的事。」

「怎麼回事……?」

「不知道。」

楊繼續說道。

「我們找到的機關,全都被設計成無人機關。但剛纔的不一樣。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人。藏在這艘船裡,

伺機而動。我隻能……這麼認為。」

我們行走在隻能勉強看到自己腳邊的昏暗走廊。

冇有人發出聲音,我們隻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

這時……。

我背上的李發出了聲音。

「唔……」

「李,你醒了?」

睜開眼睛的李皺著眉,看起來很疼的樣子。然後看著我,微微地笑了一下,像是在說“謝謝你”。

就這樣,繼續被我揹著的李沉默了一會兒。但,突然她發出大叫,開始亂動。我急忙把她放下來。

「怎麼了?」

李瘋了似的指著自己的脖子。

「啊……!」

吊墜不見了。

心型的粉紅色琺琅吊墜。李最重要的護身符。

楊也注意到了。他似乎很生氣地說。

「現在不是顧那個的時候。再買一個一樣的就好了。隻要能活著回去,怎麼都行。你忍一下吧。」

李漆黑的眼瞳流出眼淚,她不停地搖頭。

楊不管她的眼淚,用自己的襯衫重新幫李的側腹有點裂開的傷口止血。

看來這需要一段時間。

我突然想起了一開始在這艘船裡醒來時,為我擔心的李的溫柔笑容。想起了醒來時就待在我身邊,照顧我的這個女孩,心裡十分難受。為了鼓勵我,讓我摸她最重要的心型吊墜的李。

而這個女孩現在臉色蒼白,默默地忍受著疼痛。

——看到我突然站起來,楊很奇怪地抬頭。

「怎麼了,阿萊克斯。」

「那個,我……去找。」

「啊……?」

「吊墜。大概掉在休伊倒下的地方了。因為我覺得之後,他們因為刀什麼的開始鬨起來時,李就冇有戴吊墜了。」

「……阿萊克斯!」

楊阻止我。

「很危險。待在這裡。不要和我們走散。」

其他的少男少女也紛紛阻止我。

「就是啊。吊墜這種東西,再買就好了!」

「很危險。和我們待在一起吧!」

「你現在還是不要采取無益的行為比較好……」

我低頭看了看李冇有血色的臉。不知道帶著她繼續走下去,這個女孩的體力能否撐到最後,但我想親手找到吊墜交給她。我和李語言不通。所以對李的感激之情無法用語言表達。

「但樓梯的休息平台,很快就能到。我馬上就會回來的。」

我不容分說,跑了出去。

身後傳來楊他們的聲音——

我爬上黑暗的樓梯。

用楊從升降梯裡拿來的手電筒照著腳底,往上走。小心翼翼,注意不踩那些看上去像機關的地方,一步,一步。

被手電筒的圓形光柱照亮的樓梯的白色瓷磚冷冷地閃著光。不安襲來。這次分開了,會不會再也看不到剛纔的夥伴們了呢?是不是隻能自己獨自在這艘船裡徘徊了呢?想到這些,我的眼角自然而然地滲出了淚水。

如同被這種絕望的想法所驅趕,我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很快就到休伊倒下的地方了,正當我如此想道時,突然踩到了某種圓圓的,有彈力的東西,差點摔倒。

一瞬間,我打了個冷戰,心想,又碰到機關了。我慌慌張張地照亮腳下,不是機關,是一個小球。是網球。

怎麼會掉在這種地方呢?我覺得很不可思議,把它撿了起來。

然後再次登上樓梯。

這時……我倒吸一口冷氣——

屍體消失了。

休伊本該倒在那裡的地方,冇有任何東西。

冇有任何跡象顯示直到剛纔為止那裡還躺著屍體。一切消失地無影無蹤。

我驚訝地跌坐在地上。

手電筒的光配合著我的動作。亮晶晶的粉紅色琺琅的心型吊墜就掉落在我的腳邊。是李在尋找的,重要的吊墜。一看到它,彷彿和李心靈相通一樣,我鬆了一口氣。

撿起吊墜,捏緊。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眼淚湧了上來——

屍體到哪裡去了?

是誰,為什麼把他藏起來?

除了我們以外,還有人,在這艘船上嗎……?

第四章〈野兔〉與〈獵人〉

1

行進在走廊的五人,沉默不語。

維多利加和一彌並排走在最後。朱莉蓋爾拖著及地的紅色禮服走在兩人前麵。長長的黑髮隨著她前進的步伐左右搖擺。

奈德巴克斯塔走在最前麵。莫裡斯離開隊伍,獨自快步走著。

紅色絨毯軟綿綿的,每走一步,腳都會深深陷入其中。雖然豪華,但很不好走。洋燈也都是裝飾繁複,華麗過頭的設計。明晃晃地照著五人。

「這、這是……!?」

奈德突然止步,一時語塞。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抬起頭。

截斷走廊的黑色牆壁,阻止了正欲前往船頭方向的五人。那一層所有的走廊都被這堵牆壁阻斷而無法前進了。

莫裡斯不由咋舌。

「和十年前一樣……」

在奈德和朱莉追問下,他陰沉著臉開始解釋。

「如果輕易讓野兔他們到達無線室就太無聊了。所以必須使他們落入陷阱喪命,或找到武器讓他們彼此攻擊,來減少其數量。」

「……為什麼?」

「…………」

莫裡斯冇有回答朱莉的問題。

短暫的沉默之後,他邊歎氣邊說。

「必須從這裡往下走三層。這裡的下一層以及再下一層的走廊應該同樣被牆壁阻斷了。如果這艘船……是〈QueenBerry號〉的話。」

五個人又在走廊上折返,開始找樓梯。

一彌突然看了看身旁的維多利加。

因為他聽到一直冇有說話的維多利加微微地歎了口氣。

一彌有些擔心,看著她的側臉。

如同嬌小人偶般的少女的蒼白額頭上,滲出了汗珠。

「……維多利加,你累了?」

「…………」

維多利加冇有回答。

「腳痛嗎?肚子餓嗎?啊,行李太重了吧,我來拿吧。」

「……不用。」

「你在客氣?不要客氣啦,都不像你了。」

「……久城,被你搶了主導權,我實在是」

維多利加抬起了頭。

彷彿鬧彆扭的小孩子一般,她「噗」地鼓起了兩頰。雖然這恐怕跟她本人意圖截然相反,但她現在的樣子,宛如一隻嘴裡塞滿鬆果的鬆鼠一樣可愛。

「……不知為何非常生氣。」

「哈!?哪裡搶主導權了!我隻是在擔心你而已啊。你這個好勝的乖僻傢夥!」

「你才乖僻。」

「維多利加啦!」

一彌嚷著,不由分說地把維多利加的包奪了過來,用空著的另一隻手抓起她的小手,向前走去。

朱莉吃驚地看著他們。奈德則佯裝不知道的樣子。

——一彌邊走,邊問維多利加。湧上腦袋的各種各樣的疑問,使他不得不找個人說說話。

「呐,維多利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冇有回答。

一彌看了看她的側臉,維多利加似乎有在聽自己說話,他放下心,再次開口。

「據說與這艘船一模一樣的那艘〈QueenBerry號〉上,十年前所發生的事,到底是什麼?和我們同齡的少男少女,為什麼會被帶到那艘船上?還有,當時船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有,十年前的今天,如此大費周章地製造了仿製品,再現當時的狀況又是為什麼?」

維多利加冇有回答。

她隻是邁著小步,跟在一彌身邊。一彌繼續說道。

「到底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

一彌想起了在那個大食堂吃的晚餐。

那個昏暗的房間。

乘坐小艇離開船的領路人。

小艇上的橙色洋燈在黑暗的海麵上漸行漸遠。

還有坐在大食堂中的十一位客人。由於飯菜中被放了安眠藥,被轉移到了休閒室。並且那時,增加了一個人。

某個冇有出現在晚餐座位上的人,混了進來。

那個人就是這場充滿血腥的再現劇的主謀者嗎?

「……當時奈德確實在那個座位上吧。」

「因為你就坐在他的膝蓋上呢。」

維多利加終於開口了。

「呃、嗯……。既然如此,朱莉,或者莫裡斯,就是那第十二位客人了吧。從年齡上來看,年輕的朱莉比較可疑。因為,十年前她應該是十五歲左右。和被帶到這艘船上來的少男少女年齡相仿。」

一彌陷入了沉思。

「可是,這樣的話,為什麼奈德也收到了邀請函?莫裡斯是當時把他們帶上船來的人之一。所以被邀請來,還差點被殺死。但是,奈德呢?他在十年前應該也是十五歲左右。應該是……被害的那一方。」

「久城,我說,你從剛纔開始就一直在唧唧歪歪地說些顯而易見的事情。」

維多利加似乎從心裡覺得厭煩。「……可是」一彌膽怯地反駁。

「我有很多不明白啊。」

「…………」

「啊,對了。奈德搞不好也是犯人。朱莉的共犯之類……不,如果是這樣,根本不用麻煩,兩個人直接殺了莫裡斯就可以了。」

「嗯。又是一件顯而易見的事呢。」

「唔、好不甘心……。啊,說起來,乘上船之前的……占卜師羅克薩努被殺事件。她是被邀請到這艘〈QueenBerry號〉上的其中一人。羅克薩努被殺,犯罪嫌疑人女仆逃亡……」

「冇錯,久城。」

「唔,也就是說……」

「就是說?」

「唔…………不知道。」

「你的混沌還真是無聊呢。」

維多利加從心底裡覺得無聊地說道。

一彌很不高興,就此沉默了,隻是牽著她的手走著。

五人終於到達了樓梯。鋪著閃亮潔白的瓷磚的樓梯,不知為何光線很暗,彷彿降下了一層夜幕。

旁邊有座升降梯,白熾燈明晃晃地照著,與樓梯形成鮮明對比。鐵籠中也很明亮,相對來說,這裡更讓人覺得安心。但是當一彌指著升降梯,提議坐它時,奈德卻突然臉色大變,堅決不同意。

「還是走樓梯吧。那樣比較安全……我覺得。」

一彌看了看維多利加。

維多利加聳聳肩。

「……既然他這麼說。」

五人小心翼翼地順著黑暗的樓梯往下走。

慢慢地,雖然動作很慢,但好歹快走到儘頭了。此時……——

——當!——

短促的聲音。

莫裡斯發出了模糊不清的叫聲。

其餘四人也不由心頭一緊,嚇了一跳。

「怎、怎麼了,大叔!?」

「這、這、這是……!」

黑暗中,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到了莫裡斯用顫抖的手指著的東西。

——一隻弩箭擦著莫裡斯的側臉飛過,嗖地插進了牆壁。之後大家調查發現,瓷磚地板上設置了一個不起眼的機關。恐怕是莫裡斯不小心踩到了那個吧。

莫裡斯緩緩斜過眼,死死地盯著那隻箭……。

「彆、彆開玩笑了!你們這幾個傢夥,想把我………………!」

他狠狠地瞪著維多利加他們。

「大叔,你冇事吧?」

聽到奈德的話,莫裡斯愈發激動。

「什麼、冇事、啊。這不是你們中的〈野兔〉為了殺我而設置的機關嗎!?不,搞不好你們所有人是一夥的,都想殺我吧!」

「你適可而止吧,大叔!」

朱莉繃起了臉。

她擺弄著心型吊墜。

「如果是這樣,大叔你想乘救生艇時,怎麼可能告訴你危險而阻止你呢。你彆找碴兒了。」

兩人互相瞪著對方。

一彌的聲音打斷了兩人之充滿緊張感的對峙局麵。他用悠閒的口氣問站在一旁的維多利加。

「維多利加,你也要小心機關哦。當然,我也會幫你留意的……」

聽到一彌認真平靜的聲音,朱莉危險的表情舒緩了下來。但緊接著聽到維多利加回答的話,變得很疑惑。

維多利加似乎非常自信地如此回答。

「我不用擔心這個。」

一彌愣住了。三個大人也被這句話吸引,回過頭來。

奈德走近她,臉色很可怕。

「喂,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的聲音和態度都很有壓迫感,然而維多利加絲毫不見畏懼之色。她一如既往,平靜地回答。

「這艘船是用來殺大人的。所以我冇事的。」

「怎麼會……。即使如此,機關可是不會選人的哦?一旦不小心開門,踩到,碰到的話,小姑娘,連你也會……」

維多利加側著她小小的腦袋,微微一笑。如同天使一般。

「機關都是按照你們大人的身高來設置的。具體來說,都按能刺穿身高一米七到一米八左右的人的頭部來設置的。」

「啊……!」

一彌叫了起來。

……的確,她說的冇錯。剛開始殺了男人的弩箭,剛纔飛過來的箭,都是按照這種身高來設置的。

那麼也就是說……。

身高隻有一米四左右的維多利加即使觸動了機關,箭隻會遠遠地在她的頭上飛過而已。

看著一臉詫異的一彌,維多利加就像隨口說出自己知道的事的小孩子一樣,天真地說道。

「久城,你也還是稍微彎下點腰比較好吧。否則,就算腦部冇事,頭頂說不定會被削掉哦。」

「削、削掉……好可怕!?」

一彌牽著維多利加的手,彎著腰往前走。他比剛纔更用力地握著維多利加的手,同時觀察著她的臉色,看她是不是累了。

跟在後麵的朱莉一直盯著他們——

樓梯依舊很暗。因為他們一邊提防著機關,一邊慢慢往下走,所以似乎覺得下這段樓梯用了很久。

「喂……」身後的朱莉開口問一彌。

「冇想到你挺會關心人的呢,小夥子?」

一彌抬起頭。

什麼意思?他正疑惑著,朱莉瞄了一眼走在一彌旁邊的維多利加。

「這麼拚命地保護女孩子。」

口氣聽上去像是在嘲弄他,一彌臉紅了。

「冇、冇有啦,我隻是……。而且她對我的意見一大堆呢。」

「那是在撒嬌哦。」

朱莉輕聲地說。

一彌完全不能理解。

「撒嬌?」

「我說那個女孩啦。雖然對你很粗魯,但我覺得她其實很信賴你。行李也交給你,看,也不鬆開牽著的手。」

一彌集中注意力看著她的手。

確實,雖然嘴上抱怨,但維多利加緊緊地握著一彌的手。或許真的多少還是有點信任他的吧。還是說,這也是維多利加對於當前的狀況感到不安的表現呢。

雖然無論從她的態度,還是語言,都感覺不到一絲不安,但情緒似乎會從緊握的手傳遞過來。一彌不由地緊了緊握著的手。

「……那種類型的人呢,小夥子,如果不是相當信賴的對象,是絕對不會把自己的行李交給他的。我敢打賭。」

「我在旅行之前,擅自打開她的包,減少了很多行李,那時她也發脾氣了啊……」

「這個麼,要是換了彆人,她是絕對不會同意的。彆人如果這樣對她,她連旅行也不會來的。一定立即轉身回去了。」

「唔……」

一彌沉思著。

然後,麵對一臉感歎地看著自己的朱莉,他害羞的辯解。

「但是,我隻是……對現在的事態,感到必須擔起責任來而已。」

「……哎呀,你是犯人嗎?」

「你不要開玩笑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一彌沉下了臉。

冇錯,本來把維多利加帶來旅行的就是自己。據他所之,維多利加一直在那個大圖書館的植物園裡。那個傳說是國王為了與自己的情人私會而建造的,最上層帶天窗的舒適房間。閱讀各種各樣的書籍,偶爾聽到下麵的事件的話,就會當場解決的維多利加,彷彿是寄居在聖馬爾格瑞特學院的精靈,小小的神明般,不可思議的存在。

一彌想,她的每一天一定都是被不可思議的事和謎題所包圍著,平靜地度過的。

而自己卻偏偏邀她週末旅行,把她帶到這種危險的地方來。如果維多利加發生了什麼意外,那就是他的責任。

她所擁有的,隻有頭腦。

身體如此小,弱不禁風。雖然一彌自己也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至少也該保護好維多利加。

一彌是這麼想的。……不過正是因為這點,他才被稱作嚴肅過頭的死腦筋。但是,對人對己都極為嚴格的父親,比他大很多歲的哥哥們,從一彌懂事以來就一直如此教導他:「保護比自己弱小的人。」「即使自己也很弱,也要保護他們。」

老實說,他也覺得,這種事是不可能的,自己遠遠不是那種了不起的人,不行就是不行。但是,在現在這種場合,總覺得不太願意向朱莉說這種喪氣話。其實一彌也有點逞強了……。

不知有冇有看出這點,朱莉用嘲弄的口吻說。

「哎呀哎呀,真了不起,小夥子。」

「冇什麼……我好歹也算是帝**人的三兒子。」

「應該說是男孩子吧。」

【注:第三個兒子在日語寫成“三男”,朱莉這裡糾正他是“男孩子”,而不是“男人”。】

朱莉哧哧地笑了起來。

被嘲笑的一彌臉紅了。朱莉很開心地說。

「我就喜歡你這種孩子。一起活著回去吧。」

聽到朱莉天真的話,一彌覺得很不好意思。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一時語塞。

——終於到了目的地的那一層。「到了。」走在前麵的奈德似乎放了心。一彌也鬆了一口氣,對旁邊的維多利加說。

「快到了。」

然而,這時……。

走在奈德後麵的莫裡斯發出了絕望的叫聲。

一彌和朱莉吃了一驚,麵麵相覷。緊跟著跑下樓梯。

樓梯的最後兩階,腳踩上去發出啪嚓啪嚓的水聲。隔著鞋子也能清楚地感到分開水走的觸感。蒼白的白熾燈光映照著樓梯。

是海水。

浸水很嚴重,渾濁的海水直逼膝蓋。

兩旁排列著貨物室和機械室的這層與上麵完全不同。彷彿身處巨大的陶管中。走廊看起來又臟又殺風景。肮臟的水嘩啦嘩啦地晃動著,泛起小小的波浪。一副絕望的情景。

奈德和莫裡斯呆呆地看著彼此。

然後,莫裡斯先開始大聲嚷起來。

「怎麼回事!真是的……這樣的話,不就冇辦法去船頭了嗎!?」

奈德也無可奈何地低聲抱怨。

這時……。

隨後走下樓梯的朱莉,不顧已經淹到她膝蓋的水,啪嚓啪嚓開始沿著走廊往前走。兩個男人隻是看著她的背影,朱莉回過頭。

她朝著一彌。

「你在乾嗎?快點過來啊。快點就還來得及!」

「啊…………好的!」

略微遲疑了一下,一彌用力地點點頭。

他彎下腰,對維多利加說。

「上來!」

維多利加愣了一下。

遠處的朱莉也叫道。

「快坐上去啦!」

「快快!冇時間了!」

維多利加「嗯—啊……」支吾了一陣。勉勉強強地爬到一彌背上。

一彌感到一種過於輕盈,不像人類,反而像小貓小狗之類的爬上來一的感覺了。雖然不情不願,但坐上來以後,她卻立刻用兩條細細的手臂緊緊地圈住了一彌的脖子。

「痛痛痛,維多利加,我喘不上氣了。」

「……忍一下。」

「不要。會被你勒死的。」

雖然和維多利加鬥著嘴,但一彌還是嘩啦嘩啦地開始在水中前進。

後麵傳來了莫裡斯和奈德出發的聲音。

——不久,傳來了走在前麵的朱莉開心的叫聲。

「太好了!這層的走廊冇有被隔斷。各位,到船頭了。快上來!上樓梯!」

聽到她的話,一彌加快了腳步。維多利加似乎也挺開心,在一彌的背上仰起了臉,小小的兩條腿開始叭噠叭噠地甩動起來。覺得她幾乎要摔下水去的一彌支撐她的手更用力了。不知道是否體會到了他的辛苦,維多利加依然很開心地繼續叭噠叭噠地晃著她的腿。

到達了船頭的樓梯,為了躲過機關,他們再一次慢慢地往上爬。

莫裡斯嘀嘀咕咕地抱怨著。

「為什麼會這樣。你們之中有〈野兔〉。不能大意。對了……!」

他叫了一聲,突然往上麵一層的走廊奔去。

那裡位於他們一開始所在那層的下麵。可能正因為如此,燈光微暗,走廊上鋪的絨毯也沉舊起毛。原本的深紅色,顏色發暗,人們經常通過的中間部分,也薄了很多。洋燈也都是冇多少裝飾的實用型。牆壁上木板的紋路也變得很顯眼。

莫裡斯到處奔跑著,就近依次打開一扇又一扇的門。這裡是三等船室,打開門,每間裡麵都擠著幾乎要碰到天花板的四層床鋪。看來莫裡斯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奈德嚇了一跳。

「大叔,你在乾嗎?」

「如果這艘船再現的是曾經的箱子,那應該就在附近。冇錯……找到了!」

莫裡斯的臉上一副扭曲的勝券在握的表情。

奈德正打算靠近。

「啊!?」

他叫了一聲,慌慌張張地站住了。

轉過身來的莫裡斯手裡,握著一把槍。顫抖的雙手握著的那把槍,如同夜晚般黑亮。

「哇!」

奈德大叫,躲到了維多利加和一彌的身後。莫裡斯呲牙咧嘴地笑著。

槍口對準了他們。

「這艘船上藏著許多武器。抽屜裡,花瓶裡,絨毯下……到處都有。這也是其中之一。」

「為什麼……?」

身後傳來朱莉的聲音。

她很悲哀地看著莫裡斯。手顫抖著,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莫裡斯麵無表情地看著朱莉的樣子。然後,十分順理成章似的得意洋洋地說道。

「為了自相殘殺。」

「怎麼回事……?」

莫裡斯聳了聳肩。

「他們之中有人中了機關死了。還有人發現了武器,開始互相殘殺。一切與我們的計劃一樣。因為如果讓很多人存活下來的話,就冇有意義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們不必知道。而且……」

莫裡斯微微一笑。

「還有〈獵犬〉。」

「……〈獵犬〉?」

「嗯,冇錯。」

莫裡斯不說話了。

然後,他緩緩地拉動了槍的滑座。

咯嚓——!

隨著一種不祥的聲音,子彈滑入了彈道。

「……〈野兔〉去死吧!」

看到他的槍口正對著維多利加,一彌吃驚地大叫起來。

「等……莫裡斯先生,為什麼!?你自己不是說過,維多利加不是犯人,是真正的貴族嗎!」

「事已至此,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幸好,子彈有六發。殺了所有人,我一個人從這艘船上逃出去。」

「什……!?」

「反正這艘船很快就會沉冇。管他證據什麼的,一切都會葬入海底。就和十年前一樣……!」

一彌擋到維多利加的前麵。

與槍口麵對麵。一彌冒出了冷汗,腿不自覺地開始顫抖起來。一彌咬緊牙關擋在維多利加前麵……。

身後的維多利加毫無緊張感地戳了戳一彌的背。

「久城,你……在乾嗎?」

「什什什、什麼乾嗎,從、從邪惡的子彈下,保、保、保護維維維多利加!」

「你會死哦?」

「可、可、可能會。但這樣一來,維維維多利加就不、不會死了。」

「話是冇錯……?」

「是、是我讓你來的。所以你必須活著回去。作為帝**人的三兒子,我有責任。」

一彌的腦海裡,浮現出總是端著一副滴水不漏的姿態的嚴肅父親,以及和父親一模一樣的兩位哥哥的身影。記得有一天,一個天氣晴朗的午後,他被帶到了父親他們常去的附近的道場……。一彌冷不防被大人摔了出去。他冇有反擊的勇氣,趴在道場白色的塌塌米上,儘管是男孩子,他當時卻差點哭了出來。不甘心,傷心,覺得自己冇出息……。一彌想起了當時一臉失望地俯視著自己的哥哥們的表情。

(因為是末子,太嬌慣了吧……)

那時在道場上,有人小聲這麼說了一句。大概是圍觀的大人之一吧。那句無意的話,在一彌的心裡留下了無法消除的疼痛。

「所以,維、維多利加……」

他認真地看著身旁的她。

「——!!!」

維多利加睜圓了閃著翠綠色光芒的大大眼眸,抬頭看著一彌。

一彌突然想到,自己是第一次看到維多利加如此吃驚的臉。至今為止,每次向她講述詭異事件時,她一向會很高興地熱衷於謎題——即“混沌”。那時,她似乎也會有些許吃驚的表情。

然而,眼前的維多利加臉上所出現的。是和那種時候完全不同的表情。

那是一種純粹的驚訝,就像發現某種少有的東西而一心投入觀察的表情。然後,她感慨地說。

「久城,你難道是個……老好人?」

「什麼意思……你在誇我嗎?」

「不是。」

「嘲笑我?」

「……你胡說什麼。這隻是在指出事實,我說。你在一本正經什麼啊?」

「你!……」

一彌眼看就要爆發了……。

——砰!

槍聲響了。

(被擊中了!?)

一彌下意識地抱緊並護住維多利加。他緊緊地閉上眼睛,發出悲鳴。

出生以來到現在——從小看著優秀的哥哥們而長大,覺得自己也必須努力所以拚命學習的童年時代。決定留學,出發的事。在聖馬爾格瑞特學院的每天,以及和維多利加命運般無法挽回的,總之是具有衝擊性的邂逅——這一切種種如同走馬燈一樣一一浮現在他的腦海裡,又很快消失了——

(……咦?)

一彌冇有死。

他提心吊膽地睜開眼睛,維多利加正滿臉不樂意地扭動著身體。

「……好難受。你是想殺我吧?」

「我說你啊!」

對自己的救命恩人,這算什麼口氣,一彌儘管很生氣,但還是放開了維多利加纖細的身體。

莫裡斯仰麵朝天倒在地上。眉間開了一個黑色的窟窿。帶著驚訝的神情被殺了。

回頭一看,朱莉單膝下跪,舉著小型手槍。紅色禮服的裙襬叉開,能看到部分白得耀眼的腿。

她麵無表情地放下槍,站起身。

似乎是為自己辯解。

「……我也找到了。藏在牆壁的洋燈下的。因為不知道怎麼回事所以冇說出來。」

奈德陰沉著臉,走近莫裡斯的屍體。他撿起莫裡斯握著的槍,朝著正不斷浸水的樓梯下方扔了下去。

——嘩啦!

水聲之後,濺起一個不祥的水泡,槍沉了下去。

奈德回頭看著朱莉說。

「你也把槍扔掉。」

「什……!」

「本來大家就都很懷疑對方了。有了這種東西,真的會自相殘殺的。我也扔了。來,你也……」

「……可是」

「還是說,你有什麼理由想帶著武器?」

朱莉咋舌。

把小型手槍丟到了樓梯下。發出嘩啦一聲。

「……走吧。去無線室。」

然後開始上樓。

突然,她的手提包滑落下來。

維多利加撿起了包。一彌奇怪地想,咦?維多利加似乎冇有親切到會去撿彆人掉的東西。

維多利加似乎並冇有打算鄭重地還給朱莉,她把手提包丟向朱莉。包從空中飛過,被朱莉接住了。

接住了包的朱莉再次開始上樓。

其餘三人也跟在她後麵。

2

隨著他們一步一步登上樓梯的步伐,水滴不停地從一彌和朱莉、奈德濕漉漉的衣服上滴落下來。

唯一冇有弄濕衣服的維多利加,高級的蕾絲和花邊,以及下麵露出的絲綢襪子也全部沾滿灰塵,變得黑乎乎的。

在一旁看著她的一彌,不知為何感到很對不起她,同時又覺得自己很冇用。那個總是在大圖書館的植物園,悠然自得地翻著書本的維多利加。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神聖可畏的少女,自己居然讓她在這種眼看就快沉冇的船上搞得滿身泥土……。

想到這裡,一彌握住她的手更緊了。維多利加疑惑地看著他。

「……有件事我從剛纔開始就有點在意。」

「什麼事?」

「久城,你嚷著自己是帝**人的三兒子吧。」

「是的。」

「三兒子有存在的意義嗎?」

「…………啥—!?」

一彌甩開了維多利加的手,怒氣沖沖。

看到他真的動了怒氣,維多利加反而嚇了一跳。

「我、我說,你生什麼氣啊?」

「我說你啊,從剛纔開始,滿口什麼老好人,三兒子的。你是想找我吵架嗎,維多利加?」

「冇、冇有啊。我隻是說出事實而已。我隻不過把它認為是混沌之一而已。」

「我告訴你,雖然身為三兒子,我的成績可是最好的!」

兩個人的對話牛頭不對馬嘴。

「……在你那個國家,優秀的三兒子會升格成為長子嗎?」

「不會。……隻是想爭口氣。因為哥哥們總是被另眼看待,所以我拚命學習,希望能比過他們。」

話雖如此,在附近的道場被摔出去的那天,所有的努力卻都化為了泡影……一彌感到。也正因為這樣,一彌爽快答應了自己就讀的軍官學校提出的留學索貝魯的提議。溫柔的母親和姐姐等家人還冇來得及阻止,他就辦好了留學手續,整理行李上了船。似乎是想逃避國家,家人,和他自己一樣……。

於是現在,一彌來到了這裡……。

「唔……?」

維多利加點了點頭。

短暫的沉默之後,宛如歌聲般悠閒的聲音響了起來。

「本國的貴族也是這樣的。繼承家業的隻能是長子。」

維多利加又露出了奇特的表情。她抬頭看著一彌,似乎在仔細觀察什麼稀奇的東西。

「爭口氣麼。」

「……嗯?」

「久城,你不但是個老好人,還很老實呢。」

「哈?」

「居然能說出爭口氣這種話,你的靈魂還真是單純得美麗呢。」

「你在誇我?還是繞彎子說我是笨蛋?」

維多利加不可思議似的盯著憤怒的一彌,然後低下頭不說話了。此時她的側臉就如同一隻嘴裡塞滿鬆果的鬆鼠一樣鼓了起來。這是她有點鬧彆扭時的表情。

也許,之前的一番對話,是維多利加用自己的方式在讚揚一彌。說不定她是想感謝一彌自願當她的盾牌。其實她是想表示友好吧……。

看著一旁還在嘀嘀咕咕抱怨的一彌,維多利加有點生氣。

「煩死了。隻不過說出事實而已,我說。我隻是把混沌的重組語言化了而已。」

說完,維多利加再次陷入了沉默。

一彌心想,雖然不知道原因,但突然變得不開心的維多利加似乎是在生自己的氣。他有點困惑。

——四個人默默地繼續上樓梯。

走在前麵的奈德,即使在黑暗中也同樣靈巧地拋接著網球。就這樣,拐過陰暗樓梯的休息平台,漸漸地看不到奈德了。

緊接著,“咚”,發出了一聲沉悶的聲音。

然後,似乎……聽到了輕輕的慘叫。

一彌和朱莉互相看了看。

「……奈德?」

朱莉提心吊膽地叫道。

冇有人回答。

於是,一彌問。

「發生什麼事了嗎?」

樓梯依然一片死寂。

一彌和朱莉又對視了一眼。

緊接著,他們倆也跑上了樓梯。當他們來到微暗的休息平台處時,那裡出現的是他們怎麼也冇想到的東西。

那裡……。

奈德臉朝下趴在那裡,死了——

一彌驚叫了一聲,朝奈德奔去。

屍體的腳朝著一彌他們的方向。右手被壓在身體底下,左手朝著一彌他們,以掌心緊貼著腰際,立正似的姿勢躺著。

一彌拿起他的左手,確認脈搏。

奈德的脈搏完全停止了。

(為什麼!?為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機關嗎?這裡設置了某種機關嗎?到底……)

「……久、城。」

維多利加用低沉嘶啞的聲音叫一彌。一彌回頭,隻見她正以少有的,從心底擔心的僵硬表情低頭看著他。

「什麼事……?」

「過來,久城。」

「可是,他死了。我必須查查是因為什麼機關,發生了什麼事……」

「不用管了,過來,久城。」

維多利加頑固地堅持說。

聽到她的語氣,一彌有點生氣。

「維多利加,你任性也該適可而止……」

「我害怕。拜托了,到我身邊來……求你了,久城。」

一彌——愣住了。

他單膝跪在地板上,呆呆地抬頭看著維多利加。

她一如既往用不可置否的表情看著自己。彷彿在說快點,快站起來。剛纔她所說的話……因為害怕要自己待在她身邊,哈?這根本不像是維多利加會說的話。

一彌猶豫了,隨後他想,維多利加是在說謊。

(她會害怕?說謊。而且,她不可能會說出“求求你”之類的話。)

一彌突然明白了。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維多利加想讓我走開。想讓我離這……奈德的屍體遠些!)

一彌站起身,慢慢地回到了維多利加的身邊。

這時,他不經意看了看一旁,朱莉僵在那裡。雙手捂著嘴,雙眼瞪得很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她小聲說道。

「一樣。一樣。這、和當時一模一樣……!怎麼回事!?」

一彌雖然也很在意朱莉,但還是先問維多利加。

「……怎麼了啊?」

「聽好,久城。」

維多利加的聲音帶著緊張。

「你們三人跑過這層樓梯,再往上走,躲起來。最好找些武器。船裡應該有。」

「什……?」

維多利加露出了嚴肅的表情,隨後……說出了奇怪的話。

「我們有三個人,對方有一個人。但,兩個孩子和一個女人,能否敵得過一個成年男人,實在不能打包票。啊,看來剛纔讓她丟了槍真是失算了……雖然事到如今後悔也冇用了。」

朱莉也小聲問道。

「你什麼意思?怎麼回事?」

維多利加抬起頭。

瞪大了翠綠色的眼眸,眼神因為不安而動搖著。

她動了動薄薄的,冇有血色的嘴唇,簡短地說道。

「我們會被殺。」

「什……?」

一彌正想開口,又把話吞了回去。

他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緒,決定照她的話去做。一彌牽起了呆站著的朱莉,慢慢地從屍體的一側經過,奔向樓梯的休息平台。

維多利加小聲地說。

「……快跑!」

一彌緊緊握住了維多利加的手。

這一層由於已經算比較上層,地上鋪著軟綿綿的豪華絨毯,設計華麗的洋燈照耀著走廊。一彌他們衝進了就近的房間。那是為一等乘客準備的寬敞的閱覽室。明亮的枝型吊燈,豪華書架擺在牆的。他們一邊警惕著機關,一邊仔細搜尋著書架上、抽屜裡和絨毯下麵。

一彌從架子上的抽屜裡找到了兩把金屬拳套,套在雙手上。他回過頭,看到朱莉。她握著大號的裁紙匕首,氣喘籲籲。【注:金屬拳套,一種戴在五指上,用來增加攻擊力的防身武器。其實有點像連在一起的五隻戒指…好吧,我在扯――】

朱莉也看了看他。她豎起食指放在嘴唇前,似乎叫他小聲點。一彌也點了點頭。

——四週一片寂靜。

一彌感到自己心跳的聲音,砰、砰……漸漸加快了速度。太陽穴也一跳一跳地隱隱作痛。

就這樣,幾分鐘過去了。

什麼事都冇發生。

一彌和朱莉依然看著彼此,仔細傾聽著。然後一彌回頭看了看被他護在身後的維多利加。他正想問她「呐,怎麼回事……?」,此時……。

房間的門無聲地打開了。

站在那裡的是——。

本該死了的奈德"巴克斯塔。

奈德的右手握著一柄巨大的斧子。

他和剛纔判若兩人,臉上毫無表情。讓人感覺閱覽室的氣溫,一下子降低了。

奈德左右看了看,先看到了站在牆邊盯著自己的朱莉。他慢慢地向她走近。朱莉揮舞著匕首,對戰操著斧子的奈德。她朝一彌喊。

「你們在乾嗎?快逃啊!趕快去無線室呼救!」

聽到她的話,奈德回過頭來。

然後,他看著一彌以及他身後的維多利加。

他的眼神黯淡空虛,彷彿隻是臉上開著的兩個洞而已。

但當那雙眼睛看到維多利加時,漸漸開始放出光芒。

「少女。是〈野兔〉……!」

「哈!?」

「必須抓住〈野兔〉。因為我是〈獵犬〉!」

他舉起斧子,飛快地衝了過來。

奈德直接衝向了維多利加。一彌一把將他推倒在地上。然後拚命朝奈德倒在地上的腦袋打了過去。

雖然體格差了很多,但因為手上戴了金屬拳套,一彌的拳頭出人意料的發揮了作用。隨著“咣”的一聲結結實實砸到的手感,奈德臉朝下倒了下去。

——咚!

朱莉也趕了過來。她摸了兩下一彌的頭。

「乾得不錯。小男孩!」

「不,是帝**人的……」

「好好,三兒子是吧?快逃!」

朱莉奪過斧子。三個人逃出房間,合力把放在走廊上的巨大置物架推到了門前擋著——

三人朝著甲板,跑上一點點變得明亮起來的樓梯。

一彌幾乎是抱著維多利加小小的身體在跑。維多利加則像看到某種神奇的東西似的,盯著一彌戴在手上,沾上了奈德血跡的金屬拳套。

朱莉緊跟在後麵,她還是雙手拿著斧子,在樓梯上奔跑。朱莉冇看一彌,而是朝著小小的維多利加一臉悲愴地問道。

「你怎麼會知道的?知道他冇死……?」

一彌本想說,現在不是追究這件事的時候。但當他看到朱莉異常慘白的臉和無所適從的樣子,一彌閉上了嘴。

維多利加微微皺了皺眉。

然後,以一種一如往常,完全不像是身處如此危急關頭的聲音回答道。

「很簡單。是噴湧而出的“智慧之泉”告訴我的。」

「維多利加,語言化給她聽。語言化。」

「嗯……」

維多利加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很簡單。你不覺得他倒下的方式很奇怪嗎?臉朝下趴著,右手壓在身下,似乎不想讓人去碰一樣。而相反,左手卻朝我們這裡伸著,根本就是在說,用這隻手測脈吧。對不對?」

「這麼說來……」

「冇有任何防備中了機關而倒下時,怎麼可能擺出那種姿勢?兩隻手都伸出來纔是最自然的姿勢。誰都該察覺到他的樣子很奇怪啦。」

「可是,他的脈搏停止了啊。這點我可以確定。」

「就是說啊……」

朱莉小聲附和。

她的臉像死人一樣泛青,嘴唇也微微顫抖著。然後自言自語似的小聲嘀咕道。

「那時候也是……脈搏…………的確停止了啊。」

「……那時候?」

「啊,不,冇什麼。繼續說,小偵探。」

維多利加“哼”了一聲,似乎很不滿意這個稱呼。

「暫時讓脈搏停止,是可以辦到的。」

「怎麼做?」

「夾在腋下。……把網球。」

一彌和朱莉恍然大悟。

他們互相對視著,眨了幾次眼睛。

「原來如此……」

他們想起,奈德一直捏著網球,拋來拋去。隻要把那個球夾在左手腋下,緊緊地用手臂夾住……。

「脈搏就會暫時停止,這樣就可以讓取那隻手測脈搏的人誤以為他已經死了。因為發現了這一點,久城,所以我當時叫你。」

「說,我害怕,待在我身邊?」

朱莉用嘲笑的口氣插嘴道。

維多利加的臉一下子紅了,很生氣地說。

「那不是真心話。因為我如果不那麼說的話,這位帝**人的三兒子纔不會過來。」

「彆那麼叫我啊。」

「哦?那麼叫你帝**人優秀的三兒子,可以了吧?」

「……啊!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靜靜地看著雖然互相鬥嘴,卻半步都冇分開,始終走在一起的兩人,朱莉的眼裡卻似乎透出一種寂寞……。

3

三人走出甲板。

——天已經亮起來了,炫目的朝陽照耀著潮濕的甲板。夜裡如此激烈的暴雨變小了,但依然冇有停的意思。海麵陰沉,翻滾著恐怖的浪花。

宛如建造在山腰上孤零零的山中小屋一樣,無線室靜候著三人的到來。甲板變得非常光滑。維多利加幾次差點滑倒,每次一彌都會替她捏一把汗。

二人正想進無線室時……

本該隨後跟來的朱莉在他們身後發出尖利的慘叫。

「哇啊啊啊啊啊!」

一彌急忙回頭,隻見一條男人的粗胳膊從後麵拉住了朱莉長長的黑髮。

——是奈德"巴克斯塔。

朱莉再次發出悲鳴。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奈德"巴克斯塔的雙眼充滿了血絲,嘴張得很大,臉扭曲成了孩子會在惡夢中看到的邪惡的野獸。朱莉的脖子極力向後彎著,發出近乎死前的哀嚎。手裡握著的斧子也滑落到了甲板上。

「維、維多利加,往這裡……!」

一彌出於恐懼,硬拉過站著不動的維多利加,在滑漉漉的甲板上一路踉蹌著,向前跑去。

……打開無線室的門。

一彌把維多利加一個人塞進去,拚命想關上門。這時,維多利加伸出小手,拉住一彌。

「維多利加,你待在這裡!用無線呼救!」

「久城,你呢……?」

「我必須去對付那傢夥,不然他會殺了你的!」

「久城……」

「是我……」

麵對步步逼近的〈獵犬〉奈德,一彌邊顫抖邊說道。

「是我把你帶到這裡來的。我有讓你平平安安回去的責任。」

「——不是的!」

維多利加用顫抖的聲音叫道。

她的眼神非常難受。明明有想說的話,自己卻冇有能夠表達出來它們的話語……。彷彿是第一次察覺到這點,維多利加幾次張開嘴,卻因找不到語言而默默地合上。

許久,維多利加終於找到了語言。

「我說……是我自己想來這裡的。是我找到了邀請函,把你……」

「不對,是我的錯。」

「你理性點想想,到底責任在哪方。」

「那、那又有什麼關係!」

一彌跺了跺腳。似乎在模仿他,維多利加也跺了好幾次地板。不久,一彌說。

「我跟你說,我如果不救你,作為帝**人的三兒子……」

一彌突然感到這句"帝**人的三兒子"很像一種束縛。他感到,這樣是無論如何也冇辦法讓維多利加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情的。就像剛纔的對話一樣無法合上節拍。

「……不,不是,不是這樣。」

一彌努力地說出了實話。

「是因為我想救你!」

維多利加的表情僵住了。

看上去很悲傷,但又似乎想說些什麼,張著嘴。

一彌用力想關上門。

——維多利加的臉上,至今為止那幅冷靜地甚至接近嘲諷,刻意裝出的貴族特有的冷漠表情消失了。維多利加與世界之間總是格格不入,中間似乎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薄膜。而現在這種隔閡也煙消雲散。她的臉上現在露出的是與她年齡相符,由於不安而動搖的少女的表情。

……一彌用力地推門。

最後隻能看見維多利加如同迷途小狗那樣不安的綠色眼眸。

「久、久城……」

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小聲說道。

「久城,求求你…………不要離開我。一起回去好嗎。我不想一個人回去。久城……!」

一彌閉上了眼睛,“砰”地關上了門。

下一秒,〈獵犬〉向他撲了過來。

一彌握緊了戴著金屬拳套的手,做好了準備。他的腦海中,想起了在那個東洋島國,哥哥們有時教給自己的徒手拳法。哥哥們很熱心,一彌對自己的記憶力也很有信心,也正是因為這點他才被叫做“秀才”的。

一彌揮拳朝奈德的鼻梁狠狠揍去。

奈德正麵受了一彌的直拳,稍稍搖晃了下。然後伸出手掌,從上到下摸了摸自己的臉。當他的手掌慢慢放下時,奈德的臉上浮現出了詭異的笑容。這種笑容讓一彌覺得很可怕。為了打倒可怕的東西,他再次更加用力地揮出了拳頭。沉悶的聲音之後,鼻血從奈德的鼻子流了下來。第二次從上到下摸了摸自己的臉的奈德,手掌上染上了血跡。

看到血的奈德,動了動一邊的眉毛。……他發怒了。

突然奈德從甲板上跳了起來。彷彿朝一彌的頭頂覆蓋而來一般落了下來。

一彌一下子被彈開,仰麵朝天,後背重重地摔在甲板上。奈德撲了過來,反覆毆打著一彌的臉。一彌漸漸失去了知覺。

就像那時一樣……一彌想。在那個附近的道場,趴在塌塌米上渾身顫抖的時候。

但是,那時在一旁等待著一彌的,是比一彌強得多的年長的哥哥們。可現在不同。這裡是離那個國家很遙遠的異國,而且,這裡隻有一彌與他在這個異國他鄉的朋友,那個個子小小的少女兩個人。一旦一彌認輸,他們兩人的性命會在這片土地上輕易被抹去。那樣的話,等待他們的隻有無情的“TheEnd”。

一彌咬牙忍受著。他看準了奈德的行動慢下來的瞬間,朝上揮出了自己的拳頭。奈德的臉上多次中了一彌的拳擊。

不可思議的是,一彌並冇有脫力。這是為什麼呢,他想。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最近,他幾乎每天都要上下於聖馬爾格瑞特學院圖書館的迷宮樓梯。維多利加曾經嘲笑過一彌,說這是很好的運動……但也許因為這樣,不知不覺之間也鍛鍊出了一些體力吧。

受到一彌的拳擊,奈德的頭幾次都被揍到朝後仰。但無論怎麼揍,他還是會固執地扳回來。奈德的臉上都是血跡,成了噁心的紅色一團。一彌一次又一次地揍著那張臉。

奈德開始緊緊地掐一彌的脖子。一彌的意識漸漸模糊了。

(不能輸……。我不能認輸!)

然而,脖子被緊緊掐住,成人男子的力量使他的體力一點點地消失。

(維多利、加……!)

一彌睜開了眼睛。視野一片空白。

他咬牙奮力朝奈德的太陽穴毆去。突然,掐住他脖子的奈德的力量變弱了。一彌狂亂地喘著氣,睜開了眼睛。

隨著他的呼吸,視野漸漸清楚了。一彌站起身。往後退了幾步。背靠在甲板的欄杆上。滿臉是血的奈德也站了起來,搖晃著身體,追了過來。

他的身後,出現一個人影。一彌定睛看去。

……是朱莉。她恢複了意識,悄悄往這邊靠近。手裡緊握著斧子。她看了看一彌,把食指放在嘴前,像是對他說“小聲點”。一彌微微點了點頭。

奈德再次舉起了拳頭,向一彌的腦袋砸來。

此時……。

一彌一下子就地蹲了下來,迅速穿過奈德兩腿之間的空隙,來到了他背後。將全身力量都向前,揮出拳頭的奈德失去了目標,往前趔趄了一下。朱莉揚起了斧子,朝他的背狠狠砍了過去。斧子斜插進了奈德的背。奈德發出野獸般的咆哮。

朱莉顫抖著雙手,放開了斧子。

與此同時,一彌抱起正欲轉身的奈德的雙腳,拚命往上一抬。

「……哇啊啊?」

奈德的身體被一下子翻轉了過來。

帶著背上插的斧子,奈德頭朝下,越過欄杆往海裡墜落下去。

一彌急忙走近欄杆,低頭朝下看。

嘩啦……!

高高躍起的波濤,吞冇了奈德的身體。

海麵泛起許多白色的泡沫。激起的波濤搖晃了兩三次之後,奈德"巴克斯塔的身體消失在了海底。

朱莉也走近欄杆。她一邊大口地喘著氣,一邊說。

「謝謝你了。少年……」

「不,我才該說謝謝。」

「乾得不錯。」

朱莉淡淡地微笑著。

海麵上,白色的波濤翻滾著。黎明前的大海很安靜。兩人沉默了一會兒,俯視著吞冇了奈德的陰沉大海——

無線室裡,維多利加向海上援救隊發出了求救信號。

彷彿誰在巨大的方形機器前,開玩笑似的放了一個人偶一樣,維多利加小小的身體端坐在那裡。但她的臉色蒼白,兩手不停地在忙碌,這都證明瞭她不是人偶。

門開了。維多利加的肩頭顫抖了一下。

一彌一進去,隻見一瞬間由於鬆了氣而幾乎快哭出來的表情……。但是,下一秒又恢複了平時那平靜而稍帶嘲諷般的貴族表情。

「……看起來,你似乎冇事嘛,我說。」

看到跟在後麵進來的朱莉,不知為何維多利加露出了一種微妙的表情。

朱莉冇有注意到這點,開心地說。

「呼救了吧?」

「當然。他們說馬上就來。話說回來,這裡好像……」

維多利加沉著臉,縮了縮肩。

「聽說離我們出發的那個港口並冇有多遠。他們都很奇怪,為什麼我們離大陸那麼近還會遇難。用無線解釋清楚這件事,費了我好大勁。」

然後,維多利加站起身,朝正解下手上的金屬拳套的一彌小步走來。

彷彿精巧的小型人偶在走路。但她的臉上呈現的是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證明著她並非人偶。那是安心,焦慮,以及某種透明的東西。

維多利加冇有說話,緊緊握住了一彌的手。

4

海上救援隊保護著三人,轉移到了他們的船上,幾分鐘後——。

客船〈QueenBerry號〉伴隨著巨大的聲響,沉入了海底。

那幅場景十分壯觀。龐大的船體緩緩地沉入了海底,剩下的隻有平靜的海麵,激起的波浪也消失了。彷彿那裡一開始就什麼都冇有。

救援船與〈QueenBerry號〉不同,是艘毫無裝飾,看上去極為結實的船隻。甲板已經被用得很舊。欄杆的油漆斑駁,有些地方已經生鏽了。

與救援隊員一起,帶著兔皮獵帽的兩個年輕男人,朝這裡趕來。不知為何牽著手。……是格雷比爾德布羅瓦警官的部下。

兩人都鐵青著臉,大聲朝這裡喊著話。確認維多利加安然無恙後,大叫。

「太好了—。還活著—。真是奇蹟—」

「真是驚人—。哇,船沉下去了—。糟了—」

——維多利加靠著甲板的欄杆,盯著海麵。那如絲般細,總是閃耀著光芒的金色長髮,被海上強勁的海風吹了起來。做工精良的華麗服裝上,白色的蕾絲臟了,好幾處都有汙跡以及脫線的痕跡。

她一臉寂寞。

一彌走到她身邊。

「你在看什麼?」

抬起頭來的維多利加,微微笑了一下。然後,似乎是要告訴他什麼重大秘密一樣,把嘴湊到一彌耳邊,小聲說道。

「美麗的東西,我並不討厭哦。」

接著,她用手指向朝陽映照的海麵,那裡翻滾著火紅的浪花。

小小的手指。

雨不知何時停了,炫目的初升朝陽擁抱著船。將海麵染成鮮豔紅色的強烈陽光,也把它的光輝從兩人頭頂傾瀉而下。

一彌意識到,這個個子小小,金色的女孩還是第一次告訴自己她的“好惡”。他覺得自己被告知了一件不同尋常的事。一彌笑了。

兩人並肩站著,看了一會兒眼前的美景。

然後,一彌說。

「下次,再來吧。」

「……下次?」

維多利加的笑容中莫名地帶著落寞。

「下次麼。」

「嗯?」

「不,冇什麼。久城,冇什麼……」

朝陽一點點地上升。

那刺眼的紅色光芒也漸漸變成了柔和的光線。

船向陸地駛去。

海浪輕輕地翻滾著。

5

朱莉蓋爾走下船。低著頭,似乎不想讓人看見她。她越走越快。

很快就已經奔跑著離開了船。

(原來如此啊……)

她心裡這樣想著。

船到達了港口。人們一個接一個走下來。卸貨的號子,船伕們此起彼伏忙碌的聲音。為了長途旅行而來乘船的人們和為了送行聚集而來的家人。行李被卸下來,裝上去。港口被清晨的喧鬨包圍。

朱莉順利地混入這種喧鬨,打算就此消失。當然,警察們曾經說過讓她留下來,但她似乎並不打算聽從。朱莉混入港口早上的人群中,快步離開。

隻要下了那艘船,名叫朱莉蓋爾的女人就會消失。隻要混進都市裡,就冇人能找到她了。

快步走著的朱莉冇有發覺身後跟上來的男人身影。

是牽著手,單腳跳著跟上來的二人組。兩個人都帶著一樣的兔皮獵帽。

朱莉小聲嘟囔。

(原來如此,那時你也是這麼乾的吧。原來是這樣……)

她的眼裡閃著淚光。

——回憶的潮水向她湧來。

不,用回憶這種美好的詞不能形容。

那是,惡夢。惡夢般的一夜——。

(原來是這樣。你騙了我們,休伊……)

被放到〈野兔〉中的〈獵犬〉。

休伊,以及奈德巴克斯塔——。

(你那時也是這樣,裝成了屍體吧…………!)

獨白-monologue4-

我把在樓梯上撿到的心型吊墜塞進口袋,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走下黑暗的樓梯,打算回到原來的走廊。

然而,在下樓梯途中,發生了一件突如其來的事。

遠遠聽到的槍聲,以及幾聲尖叫……。

我跑起來。衝下樓梯,跳進微暗粗糙的走廊。

然後,震驚地呆住了。

「…………休伊!?」

走廊上,夥伴們橫七豎八地倒著。小個子的法國少女,彷彿是在保護李似的臉朝下倒在地上。壯實的意大利少年,背靠走廊的牆壁,呆呆地看著從自己肩上汩汩流出的鮮血。身材瘦小一頭捲髮的美國少年,仰麵朝天倒在地上發出呻吟。手臂流血的楊站在他們身前。

在這一片慘不忍睹的慘象中,站著一位瘦削的少年——

本該已經死了的休伊站在那裡。

聽到我不自覺發出的叫聲,他慢慢向我轉過來。我屏住了呼吸。他蒼白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那不是出於他自身的意願,彷彿是被某種強大的力量所操縱的可怕人偶。

「發現〈野兔〉。」

休伊如此說著,突然冷冷一笑。

他一隻手很自然地拿著機關槍。我想,大概是從淹死的兩個少年那裡搶來的吧。

那這麼說……他們最後所說的話……。

(幽靈出現了……!)

(它搶走了我們的槍,把我們關進這裡……!)

他們口中所說的“幽靈”,就是指已死的休伊吧。

而現在,流著血倒在地上的,是夥伴們。

——血一下衝上了頭腦。我掏出塞在口袋裡的槍,瞄準了休伊的胸膛。

「休伊,放下槍!」

「……你放下。」

休伊笑著按下了扳機。

右肩滑過一陣灼熱的衝擊。等我發覺自己中槍時,已經跪在地板上了。手裡握著的槍也掉在了地板上。額頭上滲出了冷汗,感到一陣惡寒。

休伊看上去很高興似的,一步一步地逼近我。槍口對著我的腦袋……。

「……住手!」

有個少年叫了起來。

手臂上不停流著鮮血的楊站起身,插到了我和休伊之間。他用憤怒地顫抖的聲音問。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但不要拿槍對著女孩子!」

「這些無所謂。無論是男是女,在這個箱子裡都一樣。」

休伊的聲音也有些顫抖。

似乎在害怕著什麼,他的眼神裡透出不安。

「重要的是“國籍”,不是性彆。」

「……什麼意思?」

「我是協助者。你們是〈野兔〉,我是被放進你們之中的〈獵犬〉。被命令在適當時機咬死你們。這是為了國家。我會完成的!」

「休伊……?」

看著他那悲愴的表情,聽到他說出的一通莫名其妙的詞彙,我也隻是迷茫地抬頭看著他的臉。休伊舉起機關槍。

「這裡發生的一切是“未來”。這是毫無疑問的!」

楊跳了起來。

槍指著他的胸口。是休伊扣下了扳機。

楊瘦小的身體被彈了起來。血沫一下子濺到了我的臉上。在很近的距離遭受槍擊的楊,胸口開了一個大洞,小小的身體發出意想不到的巨大聲響,“咚”地倒在了地板上。鮮血汩汩地流出,轉眼間,將發暗的舊絨毯染成了鮮豔的紅色。

我發出慘叫。這時,休伊又把槍口對準了我。

他冷冷地笑著。

張開薄薄的嘴唇,說了一句話。

「求饒吧。」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休伊的表情冇有絲毫變化。

「……我不要。」

「那就去死吧!」

槍口朝我逼近。我不由閉上了眼睛。

——咯嚓!

扣下扳機,我聽到一個輕微的聲音。

我張開了眼睛。

看來子彈用光了。我急忙撿起剛纔掉下的槍,左手緊緊地握住。

休伊轉過身,向前走去。

我瞄準著他的背影,扣下了扳機。

巨大的開槍聲響起了好多次。但,都冇打中。肩上的出血,讓我的意識漸漸模糊了。

等我回過神來,自己正在抽泣。扣著扳機,不停湧出的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嗚咽使我的肩頭不住地抖動著。

我看了看已經死去的楊,站了起來。搖晃著走向同伴們。

美國少年和意大利少年的側腹和肩膀分彆受到了槍擊,但子彈隻是擦過,聽到我的招呼,他們總算能站起來。法國少女似乎隻是因為太害怕而暈過去了。

我們三人站起來後,我背起了大概因為出血過多再次失去意識的李。她的心型吊墜還在我的口袋裡。必須把這個交給她,我想,然後,再次向前邁出了腳步。

意大利少年開口了,似乎為了給有點不知所措的美國少年打氣。他說著故鄉的事,雖然這話題很不合時宜。

「我以前就住在集市附近。早上擺個小地攤賺些零花錢。堆著各式各樣蔬菜的地攤可是最棒的。我那時覺得夏天蔬菜的美麗,美味絕對不會輸於其他任何國家……」

美國少年無力地微笑著,似乎在說「嗯,我在聽」。

突然,法國少女小聲說。

「為什麼……?」

其他的少年都回過頭看她。

法國少女用擠出的聲音,似問非問地說。

「他活著?那個男孩子?不是應該死了嗎……」

冇有人回答她。

冇有人知道。

我也近乎瘋狂地在自己的頭腦中反反覆覆地回想。那時……那時,休伊他的確是冇有脈搏了啊……。

第五章gameandset

1

朱莉蓋爾離開了港口,此刻正搖晃著坐在街邊叫來的馬車中。風揚起她的黑色長髮,一會兒拂過她蒼白的臉頰,一會兒又離開。

朱莉坐在咯嗒咯嗒作響的座位上,看著遠方獨自沉思著。

「冇錯……」

她的嘴邊不禁吐出這樣的話語。

「那時,檢查倒下的休伊脈搏的人,是我。脈搏的確停止了,看起來是死了。從那之後,我一直……在想,到底是為什麼。」

車外的風景漸漸轉為都市的喧躁。在市中心的人群裡,朱莉倍感安心。心想,自己終於完成了複仇,並順利逃脫了。

車伕用異常爽朗的聲音大聲向朱莉搭話。

「今天天氣真不錯啊,小姐。」

然而,朱莉並冇有理他。

車伕不屈不撓。

「明明剛纔還陰著天呢。看來接下來天氣很不錯。」

「……嗯。」

朱莉小聲回了一句。

然後,一個人眯起了眼睛。

她想起維多利加,不由泛起了微笑。雖然維多利加本人可能並不知道,但朱莉心中十年來的疑問,就被這個奇怪的美少女在一瞬間解開了。

休伊本來躺著的地方,滾落的網球。

十年前,休伊一定也是以同樣的手法裝成了屍體。就這樣讓少男少女們陷入了恐慌,自相指責。然後,他離開了大家,惡作劇般地進行殺人。

「原來如此……」

她緊緊握住戴在胸前的心型吊墜。

但自己漂亮地複仇了。將〈野兔〉們關進箱子加以虐殺的大人們,還有〈獵犬〉少年都死了。一切都結束了。接下來隻要往遠方……有多遠逃多遠就行了。

——突然,朱莉感到了異常。

馬車並冇有按照朱莉的要求,駛向發往彆國的列車的車站,而是奔馳在另一條道路上。離車站越來越遠。朱莉急忙詢問車伕。

「你往哪裡去啊!」

「……這個麼,小姐。」

車伕回過頭來。

是一個英俊的年輕男人。貴族般高貴的外表,帶著一抹嘲諷而略微歪斜的嘴角。身上穿的外套很高級,完全不像車伕所有的東西。脖子上戴著高價的絲綢領帶。

「你是誰!」

朱莉盯著這個車伕的詭異髮型——前端朝上固定成流線型,從來冇見過這種形狀——同時大聲質問。

「我是格雷比爾。」

「……格雷比爾……是誰!」

「我是著名的警官。」

「哈?」

車伕用力拉了一下韁繩。

馬長嘶一聲,站住了。

與此同時,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朱莉大吃一驚。不知什麼時候,馬車周圍被許多警察包圍了。

她看了看四周,自己身處警署大樓前。這是一幢正方形的大樓,排列著數扇帶有鐵柵欄的方形窗戶。很久以前就被建造在這裡,有些年頭的這幢建築物,十分有威嚴,總讓人聯想到拘留所。那顏色發暗的橙紅色磚頭牆壁,讓人產生一種朝自己逼近的錯覺。

朱莉定神一看。

警署門前,站著一對少男少女。那個東洋人——自稱帝**人三兒子的-—久城一彌,和朱莉稱其為小偵探,充滿貴族氣息的金髮少女維多利加。

兩人正牽著手看著她。

朱莉縮了縮肩膀。

她看了看車伕,笑了。

「遊戲結束了,對吧?」

「……看來是的。」

車伕從馬車上跳下,從外麵打開了車門。很有禮貌地向朱莉伸出了手。翹起的攻擊性頭髮幾乎快要刺到朱莉的臉。朱莉握住他的手,走下馬車。車伕深吸一口氣。

「朱莉蓋爾。我以殺人罪,逮捕你!」

朱莉笑了,笑容轉瞬即逝。

然後又變成了冰雕般毫無表情的臉,朝警署走去。

2

在警署的其中一間房間,朱莉蓋爾麵對德布羅瓦警官和維多利加,一彌三人坐著。

警官的兩名部下不知為何被關在外麵,手拉著手站在門前。

——這間警署不是德布羅瓦警官的管轄範圍,但由於維多利加事先到這裡打過了招呼,加上警官的來曆還有點發言權,他完全把這裡當成自己的管轄區一樣隨心所欲。

這間房間有點暗,非常寬敞。毫無裝飾的長桌被穩穩地放在房間的正中央。照明僅僅依靠一盞非常具有實用性的白熾燈,每個人所坐的木椅,隻要稍微一動就會發出吱呀吱呀的討厭噪音。

朱莉蓋爾一臉驚訝地坐在椅子上。她問維多利加。

「你怎麼會知道犯人是我?」

維多利加和德布羅瓦警官突然幾乎同時打開包,取出菸鬥,放進嘴裡。點上火,吸了一口,維多利加朝發問的朱莉,警官朝被問的維多利加,幽幽地吐出一口煙,分彆緊緊地盯著對方。

「……是“智慧之泉”。」

維多利加冷淡地回答。

注意到朱莉,警官,還有一彌都盯著自己時,維多利加很不耐煩地搔搔那頭長長的金髮。

「解釋起來呢。首先,你在一開始說了謊。」

「……說謊?我?」

朱莉瞪大了眼睛。

維多利加點點頭,抬起臉。

「是自我介紹的時候。你說你叫朱莉蓋爾,資本家的女兒,“在大宅子裡自由自在被養大”。」

一彌滿臉不可思議。

「你怎麼知道那是謊話?」

「久城,我說,你還記得嗎?這個人在考慮事情時,必然會出現的,那個習慣。」

維多利加站起來,一邊模仿她擺弄著胸前的吊墜,一邊開始踱步。

走五步,轉身,往回走。又走五步,再轉身。重複了幾次,維多利加抬起頭。

「……對吧?」

「什麼對吧?」

看到三個人都一副呆然的表情,維多利加有點急躁起來。

「你們給我動動腦子。在大宅子裡自由自在被養大的人會做出這種動作嗎?」

「什麼意思?」

「這種動作,是在狹小的地方——大約走五步就會撞到牆壁——長期居住在這種地方的人纔會產生的習慣。」

「……你是說她住的房間很小?」

「也許是吧,如果再把範圍縮小。」

維多利加重新坐回椅子。

用低沉嘶啞的聲音說。

「比如,拘留所的單人牢房。或者醫院的病房。房子的閣樓。如果考慮長期無法外出的話,就差不多是這些了。」

德布羅瓦警官不知為何惡作劇似的搖晃了一下身子,故意咳了一聲。

維多利加瞄了他一眼,小聲說。

「剛纔那是一般論,格雷比爾。冇有其他意思。」

「…………」

警官冇有回答。

維多利加又接了一句。

「我很感謝你給予“外出許可”。」

「…………」

兩人之間奇怪的氣氛讓一彌很疑惑,他看看維多利加,又看看警官。

維多利加再次朝向朱莉。

「你謊稱了自己的身份。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你一開始就帶著武器。」

一彌大吃一驚,叫了起來。

「武器?」

「嗯。她在莫裡斯找到武器,打算襲擊我們時,自己也拿出了槍,射死了莫裡斯。當時,她說,槍是在路上偶然找到並帶在身上的。但那也是謊話。」

「你怎麼知道?」

「是包的重量。」

維多利加指了指朱莉的手提包。

「那個包,最先在休閒室遇到她時,是很重的。久城,還記得打到你頭上時,發出了咣一聲嗎?」

「嗯,當然記得。」

「那時,裡麵已經放了槍。所以包纔會那麼重。然後用完槍,扔掉之後,她不小心掉了包。是我撿起來的。」

「啊,我想起來了……」

一彌想起了維多利加把撿到的包丟給朱莉的事。包看起來很輕,輕飄飄地飛過半空……。

「奈德巴克斯塔想殺我們,並不是因為他是犯人。他恐怕也是與十年前的事件有關的人吧。他和莫裡斯一樣,認為我們之中有計劃複仇的〈野兔〉,暗暗感到恐懼。所以想在被殺之前先殺了我們。」

房間裡一片寂靜。

不久,朱莉點點頭。

「冇錯……」

她的表情顯得異常輕鬆。看上起彷彿由於罪行暴露被逮捕,反而感到鬆了一口氣似的。朱莉以非常爽快的口氣說。

「是我乾的。準備船,寫邀請函。我本打算殺了所有人,讓船沉冇。但冇想到失算了……。羅克薩努已經死去,而本來毫無關係的你們卻代替她登上了船。我很著急。因為不能讓你們死,我一直提心吊膽。」

朱莉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

「看到你們,我就會想起以前。有一個叫楊的中國男孩。很溫柔,可靠,我很相信他。然而最後卻被奈德巴克斯塔殺了……。久城,看到你,我就想到他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能請你說一下十年前的事嗎?」

德布羅瓦警官插嘴問道。

朱莉點點頭。

「……好吧。」

於是,朱莉蓋爾開始訴說。

十年前。夜晚,在這座城市的街上,被帶上裝有鐵柵欄的黑馬車。與許多少男少女,在那艘船——真正的〈QueenBerry號〉上醒來。然後開始了惡夢般的一夜。

夥伴們一個接一個死去。休伊的背叛。帶著受傷的同伴們,走上甲板。

以及,存活下來的〈野兔〉們在那裡所看到的東西……。

獨白-monologue5-

我們沿著泡水的走廊前進,爬上船頭方向的樓梯,往甲板前進……

我背上揹著麗的身體,變得越來越重。我每走上一階樓梯,膝蓋便顫抖不已。

但是隻剩我有辦法揹她。兩個少年被修伊擊中,傷口不斷出血,臉色越來越蒼白,另一位少女則是受到驚嚇,一直哭個不停。如果我不背的話,就隻能把麗丟下。

我不知道無力趴在我背上的麗,究竟是還活著,或是早已死去。每往上爬一階,她的黑髮就輕輕晃動。巧克力色的光滑肌膚也逐漸失去健康色彩——

就這樣不斷往上爬,我們終於來到甲板。

天色已逐漸亮起。

昨夜在船尾甲板上,因為周遭被深深的黑暗包圍,所以什麼都看不到。但現在黎明的光線,從東方的天空照亮甲板.從灰色海麵打來波浪,寧靜接近又後退。以顫抖的雙腳,一步一步前進,來到無線電室。

打開門……

繚繞在房間的天花板附近的白煙,如同霧氣般遮蔽視線。

當我們渾身是血的進入房間時,原來在房間裡的九個成年男子一起回頭。

有人正在玩紙牌、有人抽著雪茄、有人正在閱讀檔案。

雪茄的白煙冉冉升到天花板。

男人們看見我們,個個目瞪口呆。

然後一起喊道:

“是哪個國家!”

“說出你們的國籍!死的又是哪些人!”

“很好,這傢夥是蘇瓦爾人!同盟國的在哪裡!?”

他們抓住我們的肩膀,粗暴地用力搖晃。

手持白蘭地酒杯的男子站起身來。在這群男人當中,他看起來是比較年輕的。大約三十五歲左右吧……抓住中年紳士的手臂:

“算了、算了,先慰勞一下他們吧。”

“莫裡斯……”

“來吧。”

被稱為莫裡斯的男子,俯視著呆呆的我們,舉起兩手

“啪啪啪……”開始拍手。

“勇敢的野兔,歡迎你們!”

男人們也附和著他,開始拍手。

那種笑容、笑容、笑容……

簡直就是瘋了。

——我無力擋住背上的麗,害她滑到地上。我叫了聲“麗……!”馬上蹲下,隻見一個男人俯視著我——

凝視麗的黑髮與巧克力色肌膚。

用鼻子哼了一聲——

“阿拉伯嗎?”

然後用角輕踢倒在地上的麗。

我發出叫聲。

可麗一動不動。說不定真的死了……

我將手伸進口袋,緊緊握住先前還向還給她的心型項墜,不禁流下眼淚。

那群男人遠遠看著我們。

“英國活著吧。”

“當然。那傢夥是‘獵犬’。活著回來了。”

“還有,這是……法國、意大利、美國……以及蘇瓦爾。”

他們麵對麵互相點頭。

——房間裡還有個奇怪的人。她坐在輪椅上,用紅色亞麻布蓋住頭部,滿布皺紋的皮膚,擋住半個眼眸。

是個老女人。

她的前方放著銀壺、銅壺和玻璃壺,滿是皺紋的手中,握著一麵閃著金光的鏡子。

“一個青年即將送命……”

極為低沉的聲音。

男人們回頭對著老婆婆——

“羅珊大人!”

“他的死將使所有的開始。

世界將成為石頭開始轉動。”

房間內鴉雀無聲。

羅珊婆婆大叫:

“按照預言去做!這樣一來,這個國家將會越來越富強!”

“是……”

男人們低下頭。

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我隻能呆站在一旁。

(預言……這究竟怎麼一回事……)

最後老婆婆搖搖頭,以粗啞的聲音笑著宣佈:

“‘野兔賽跑’到此結束,立刻沉掉箱子!然後把‘野兔’養肥!”

第六章請不要放手

1

茱莉在警察局的房間內,結束她漫長的獨白。

房間迴歸寂靜無聲。

維多利加與德布羅瓦警官手裡拿著的陶製菸鬥,兩縷細細的白煙,裊裊上升到天花板。

冇有任何人說話。最後茱莉以低沉的聲音說:

“……我一直搞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因此感到十分痛苦。不過,維多利加,你這位小偵探應該知道吧?”

一彌抬起頭,看到茱莉咬著嘴唇,目不轉睛盯著維多利加。

一彌看了一眼維多利加的側臉。從她的表情看來,似乎已經將混沌重新拚湊,正在思考如何將它語言化。

德布羅瓦警官則是一副這些內容已經超過腦容量的模樣,以空虛的眼神盯著窗外的飛鳥。視窗的朝陽照在尖銳的金髮上,閃耀著淡淡金色。心不在焉的警官手中拿著菸鬥,白色煙霧像惡作劇般緩緩飄散。

維多利加慎重、緩慢的開口:

“就我推測,恐怕是——大規模的占卜吧。”

“……占卜!?”

茱莉大叫。搖搖頭說:

“死了那麼多人,而且船也沉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到底是占卜什麼?用什麼方法?這麼做一頂花了很多錢吧!?”

“久城,我曾向你說過——”

話題忽然轉到自己身上,一彌嚇得跳起來。

“什、什麼?”

“古代的占卜——先知摩西曾經做過的木棒占卜。”

“啊……好像聽過。”

“為了占卜未來成為以色列人民領導者的人物是出生於哪個種族,因此準備了十二隻寫有各種族名稱的木棒。那隻木棒的命運,也就是種族的命運。”

“嗯……”

“而且占卜師羅珊也在庭院裡飼養野兔。但似乎經常放獵犬去獵殺——有些野兔被殺,有些野兔活了下來。活下來的就小心飼養。養得肥肥的。”

維多利加在此中斷。

茱莉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恐怕羅珊是以野兔來占卜吧?把野兔冠上想占卜的人名,再把獵犬放進野兔裡,利用哪隻野兔存活來占卜未來。”

“你所說的野兔,該不會就是我們……”

維多利加頷首。

“可是,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是人啊!?”

“我推測這是更大規模的占卜……有好幾個可作為材料的混沌碎片。世界各地十一個不同國籍的孤兒。羅珊說過:‘他們的死是所有的開始。世界將成為勢頭開始轉動。’當時的男人說:‘同盟國在哪裡!?’以及修伊所說,這艘船發生的事情就是‘未來’、重要的是‘國籍’。”

維多利加聲音變低。

“還有,那是發生在十年前——一九一四年春天。”

“……啊!”

一彌大叫。

所有人回過頭來。

一彌急忙說:

“啊,冇事……對不起。說到十年前,我就想到那一年六月發生的‘塞拉耶弗事件’(塞拉熱窩吧~奧地利大公被刺殺,從而引發一戰==Mystryl),因此爆發世界大戰。不過這應該冇有關係吧。”

“不,告訴你,這是有關係的——這正是答案。”

維多利加說出的話讓茱莉發出叫聲:

“怎麼回事!?”

——一九一四年六月底奧地利皇位繼承人在塞拉耶弗被人暗殺。奧地利要求引渡犯人,引起塞爾維亞政府反彈(反對?)。然後其他國家紛紛給予支援。奧地利、匈牙利、德國等國一起與意大利、美國對抗,最後擴大變成世界規模的戰爭……

維多利加一低沉的聲音說:

“現在我們也隻能推測,十年前政府相關人士感覺到世界的危險氣息,因此找來知名占卜師,打算解讀世界的未來。於是他們準備大規模的舞台名為《QueenBerry》的箱子,並放入從世界各地找來的‘野兔’。在到處充滿陷阱的箱子裡,還有擔任‘獵犬’角色的英國少年。箱子裡的年輕人則各自肩負他們國家的未來。”

“怎麼會……”

“占卜是準確的。”

維多利加攏起金髮。

“你們回想看看那場世界大戰——喂!半吊子好學生久城!”

“……什麼!”

“你說一下戰爭的結果。”

一彌雖然困擾,但還是吞吞吐吐的說:

“世界大戰是分成同盟國和協約國兩個陣營……嗯……最後是協約國勝利。同盟國是……德國、奧地利、匈牙利以及土耳其……”

“久城,協約國陣營呢?”

“呃……有法國、意大利、英國、美國、還有蘇瓦爾(注:史實裡還包括中國,又被無視了~~)……”

維多裡夾緊盯著茱莉。眼瞳中冇有任何表情。茱莉則因苦惱用力咬嘴唇。

“怎麼會這樣……”

“占卜的確是準確地。”

“……”

“在那艘船中,年輕人分成兩邊。正是同盟國和協約國。首先是匈牙利少女觸發陷阱死亡,接著土耳其少年也被槍打死。而英國少年則是靠說謊話活了下來——冇錯,英國在那場戰爭中正是騙子。德國和奧地利的少年也死亡、中國少年被槍擊斃(注: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時,中國於一九一七年正式加入協約國陣營,對同盟國宣戰,可是在大戰勝利後的凡爾賽和約中,列強將德國原本在山東的權利讓與日本,進而引發中國民眾群起反對“五四運動”)。而阿拉伯少女……”

“麗……”

“阿拉伯被捲入那場戰爭之中,國土變得四分五裂。”

茱莉哭了。

在一旁看著的維多利加,表現出有點困擾的表情,然後從口袋裡掏出看來相當高級的手帕,戰戰兢兢地給茱莉。(維多利加就是這裡最萌呀~~HOHO)

看到茱莉接下擦拭眼淚,維多利加臉上浮現送了口氣的神情。

茱莉在啜泣中發問:

“那麼……他們是以我們的行動為基礎,進行之後的政治活動對吧?”

“冇錯。”

維多利加點點頭。

“曆史上蘇瓦爾加入協約國,參加世界大戰。羅珊和相關人等已經不在人世,冇有人知道究竟其中哪些是偶然、哪些是必然……總之,占卜是準確的。當然這非客觀的事實,而是主觀的事實。隻能說‘野兔奔跑’的結果,成為政治家與貴族、外交官員等人心理上的責任迴避而已。”

茱莉抬起頭來。

“真是過分。”

然後緩緩說出自己事後的遭遇。

因為事發之後一直難以從驚嚇中恢複,所以在療養院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在穩定之後終於出院,接著便開始調查當時的事情。

存活下來的年輕人裡,有人自殺、有人成為殺人犯已被處刑、完全看不出他們的未來有所發展。麗則生死不明……說不定當時就已死亡。

可是隻有修伊改名為奈德巴克斯(與琉璃大人的譯名統一),活得好好的。看到他成為舞台劇演員活躍的報道,於是將他列入複仇對象。

十年後的現在。

或許是因為當時“養肥野兔!”得指示,讓她獲得了許多財產。在散儘所有財產大造出箱子的仿製品《QueenBerry號》之後!便送出邀請函——

將他們齊聚一堂。除了已遭殺害的羅珊。

——警察局的房間裡十分安靜,讓人難以想象是在訴說這樣的故事,氣氛變得非常沉靜。或許是因為遭到逮捕的茱莉本身安靜坐著說話的緣故。

茱莉保持一陣沉默之後,又抬起臉,詢問維多利加:

“嗯……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我是犯人的呢?”

一時之間,維多利加保持沉默。

“在射殺莫裡斯時確定的。但是最早懷疑你是在休息室裡清醒過來的時候。”

茱莉呆然若失。(吐槽:JPT的人造詞本事一流,呆然若失??)

“……為什麼?”

“一開始你就在休息室的門邊,因為想要打開門而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還為了門遭上鎖而大吵大鬨。但是之後另一個男人去開門時,卻輕輕鬆鬆就把門打開。但他卻被門上所設置的弩槍機關給射死。”

“是啊。”

“門從來冇有上過鎖。當時你之所以假裝門上鎖引起騷動,就是為了阻止他們離開那個房間。因為要讓他們看到隱藏在壁紙下的字,告訴他們這是什麼儀式——想必你早已決定要殺掉他們了吧?”

“……冇錯。”

茱莉仔細端詳維多利加小巧的麵孔。

維多利加先移開視線。

“但冇有確切的證據。所以當時隻是有這樣的想法而已。”

“這樣啊……”

茱莉噗哧笑了。然後,指著一彌:

“呐,小偵探。因為你的緣故,緊緊握著這個男孩子的手對吧?因為他不知道我就是犯人,還和我聊天聊得很高興。”(黑線-一彌廢柴了~)

“晤……”

“即使嘴裡不停說著他的壞話,卻不肯把手放開……你很擔心他吧?”

“……”

維多利加裝作冇聽到。

一彌一臉驚訝,來回看著茱莉與維多利加……回憶起逃進船裡的事,自己想要保護維多利加而緊握她的手,冇想到維多利加更擔心自己……

——最後,要離開房間時,茱莉低聲說:

“對了,小偵探。”

“……彆那麼叫我。”

“有什麼關係。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好像曾經在哪裡見過你……”

茱莉仔細盯著維多利加的麵孔——

“我想起來了……”

一旁的德布羅瓦警官不知為何突然嚇一跳,肩膀開始發抖。

“在療養院裡曾經遇到長相與你十分相似的女士。那是……什麼人呢?”

僅僅一瞬間,維多利加睜大綠色雙眼。然後搖搖頭:

“不知道。”

“是你的姐姐嗎?還是……”

“……”

維多利加冇有回答,僅是向茱莉揮揮手,表示再見。

2

訊問結束了。

一行人走在警察局的走廊上。穿著製服的警察、看起來像是刑警的男人在礦光的走廊上忙碌往來,不是由警察回過頭來,看著一彌、維多利加,懷疑為什麼這裡會出現小孩子。

轉過彎角,頭戴兔皮獵帽的男子兩人組奔跑過來。德布羅瓦警官停下腳步。

“警官!”

“剛纔接到聯絡!”

保持手牽手的狀態,兩人組用力揮手。

“已經逮捕先前殺害羅珊、畏罪逃逸的女傭了!”

“現在正在送往此地的途中……啊!您看!來了!”

茱莉蓋爾回頭看著他們手指的方向,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兩側有警察押送,朝這個方向走來……是個美麗的阿拉伯女子。黑髮、光滑的巧克力色肌膚,在走廊的油燈的照耀下發出健康光澤。

那位女子抬頭髮現茱莉之後,也倒吸了一口氣。兩人都已成為大人,長相跟小時候大不相同。但是隻要看著眼瞳,依舊可以找到和過去一樣的光輝。兩人半信半疑的互問:

“難道你是、麗……”

“……艾利克斯?”

睽違十年的再會,就在短短一瞬間,在走廊下擦身而過,便結束了。

對著阿拉伯女傭的背影,茱莉以顫抖的聲音說:

“警官,那是……殺害羅珊的犯人嗎?”

“是的。”

“是嗎……原來麗也在十年後報仇了……”

茱莉的手伸向脖子,抓住心型項墜。從那天起保管至今的心型項墜,也是麗最重要的幸運護身符。為了要還給她而從樓梯撿回,但卻一直冇機會還給她……茱莉抓住項墜的手,用力將它扯下——(JPT原文如此,把手扯下來?)

“麗!”

聽到呼喚聲,麗回過頭來。

茱莉丟出的項鍊劃過天際。

麗掙開警察的手,伸出手臂,借住項墜。

“……你的護身符,還給你!”

語言不通的麗偏著頭。

舉起一隻手,微微作出有如揮手的動作之後,再度被警察帶走。身影消失在走廊轉角。

茱莉蓋爾佇立在原處,凝望空無一人的走廊。

尾聲約定

1

“……就這樣,幽靈船《QueenBerry號》再度沉入海中。過去的亡魂們結束複仇,墜入深深的幽暗海底。”

天氣晴朗的早晨。在聖瑪格利特學園校舍後院裡,有個可以眺望各式盛開花朵的花壇,兩個小孩子就坐在樓梯的第三階,湊近著臉正在交談。

兩人的麵前,盛開的百合花沐浴在陽光下,發出炫目輝光。香甜的花香讓鼻孔隱隱作癢。走過花壇間的小步道,遠遠就可以聽到學生們說話的聲音。這個樓梯可以說是個秘密場所,除了結伴聊天的這兩個人之外,不見其他人的蹤跡。在人口眾多的學校之中,就像個人跡罕至的孤立地區,是個可以放鬆心情的地點。

在這兒的兩人,一個是身高不高,看起來一本正經的東方少年,另一個是俏麗的金色短髮在風中飄蕩,身材苗條的白人少女。

少女——來自英國的留學生艾薇兒布萊德利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聽著少年說話。

久城一彌看著她的臉,內心不禁暗自得意。

(很好很好,看來我已經成功扳回一城了。而且,艾薇兒所講的不過是怪談而已,我所說的可是真實事件哦!)

不斷點頭,心中認定自己已經獲勝。

(我贏啦!耶——)

“……噗嗚嗚嗚嗚~”

艾薇兒忍不住笑起來。

“咦?”

“討厭啦!討厭啦!久城同學你真是的!哈哈哈哈哈!”

不知為何,艾薇兒坐在樓梯上,修長的手腳手舞足蹈,大聲笑了起來。每當風吹翻動裙襬,便露出令人眩目的長腿。

“你在笑什麼?”

“因為,想也知道不可能嘛!”

艾薇兒用手背擦掉因為笑得太過分而冒出來的眼淚。

“久城同學真是的!”

“我說的都是真的!”

“真是的~~我告訴你,我絕對不會相信!”

艾薇兒伸出食指,擺在一彌麵孔前左右搖晃,嘴裡說著“胡扯!”一彌眼睛跟著那根食指晃動,不禁變成鬥雞眼。

當他心中想著到底誰怎麼回事時……

“你說那個翹課大王維多利加是個女孩,還是個大美女,而且還是……名偵探?”

“……這、這都是真的啊!要不然我們一起去大圖書館的最上層,維多利加真的在那!”

“哼哼!我纔不會被騙呢!”

艾薇兒裝出一副討人嫌的表情,朝著一彌伸出舌頭。不僅僅是笑容,就連裝鬼臉的表情也一樣可愛。一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而且,要我爬上處處都是迷宮樓梯的大圖書館最上麵一層,門都冇有!我纔不相信有人會做這種傻事呢!”

“……”

維多利加也這麼說過……一彌心情低落,接著艾薇兒又壓低聲音,以和敘說幽靈船話題時同樣低沉的聲音說:

“而且那個大圖書館也有怪談呢。‘迷宮樓梯的最上方有個金色妖精’……哇啊啊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又上當了!竟然害怕地發出尖叫!久城同學真是膽小鬼!”

“……不是的,剛纔我是被你的尖叫嚇倒,纔不是膽小鬼呢,而且那是真的,隻不過不是妖精而是人類,不過離群索居的樣子,說她不是人類也……總之維多利加……”

“是是是,總之你少吹牛了,到——此——為——止——”

艾薇兒彈了一下食指。

一彌像反射動作一樣冒出一句話:

“……對不起”

又道歉了。不知道為什麼,來到這個國家之後,自己明明冇做錯什麼事,卻總是相同年齡的少女道歉……可嫩使自己想太多了吧。

艾薇兒滿臉笑容:

“雖然我不知道你怎麼會想到偵探這個角色,不過我知道故事的來源是什麼……我早就看過今天早上的報紙啦!”

“……今天早上的報紙?”

“看!是這個對吧?我早就知道啦!”

艾薇兒得意洋洋地拿出今天的報紙,一彌掃過上麵的頭條新聞。

“……啊、啊、啊啊啊~~”

看到一彌發出怪異聲音,艾薇兒嚇了一跳。

從報紙背麵羅出朝氣蓬勃有可愛的臉孔:

“……你怎麼啦,久城同學?”

“被、被搶功了!”

“咦?”

新聞的標題——這麼寫著:

“德布羅瓦警官再度大展身手

精彩解決幽靈船《QueenBerry號》事件!”

——一彌握著報紙站起身。

艾薇兒驚訝地仰望著他的臉。

“你、你怎麼了?久城同學?”

“……我有點急事,艾薇兒,待會兒再見!”

把一臉驚訝的艾薇兒丟在花壇,一彌奔跑著離開。

這時一位身材嬌小的女性,搖晃著及肩的褐發,穿越花壇間的小徑走來。一張娃娃臉大大的圓眼鏡配上眼尾下垂的眼睛——原來是塞西爾老師。

找到一彌之後,滿臉笑容的說:

“哎呀,久城同學,真是太巧了。”

“啊、老師……我有點急事……”

“你的急事是去大圖書館對吧?”

“不……咦?啊、對……您怎麼知道”

老師微笑著說:

“能夠讓久城同學急忙奔跑的,一定就是這件事啦!來,這個給你。請把它交給維多利加。”

把上課講義和平常一樣交給一彌。一彌隻好乖乖收下。

“為什麼說……一定呢?”

心理不可思議的如此思考,再度跑了起來。

這時慢了幾步走過來的艾薇兒,目送一彌離去的背影,嘴裡喃喃自語:

“什麼嘛。原來是要去找維多利加啊。哼——”

塞西爾老師微笑點頭:

“是啊,他們感情很好呢。”

“老師,他到底是個怎樣的男孩子啊?”

塞西爾老師眨眨圓眼鏡後麵的眼瞳。

晃晃食指——

“哎呀,艾薇兒同學。維多利加是女生哦!”

“什麼~~~”

艾薇兒大叫。

“她真的是女生……對了,還有她的名字……難道剛纔說的那個故事……”

稍微偏偏頭,然後又用力搖頭。

“……怎麼可能,想也知道一定是瞎編的故事。”

艾薇兒這麼喃喃自語。

早春的暖風吹拂,兩人的頭髮和裙襬在風中飄蕩。

天空碧藍澄澈,看來今天一整天都會是個好天氣。

“這樣啊。維多利加是女生。嗯……”

艾薇兒鬧彆扭似的嘟起嘴。

“好像有點嫉妒的感覺呢。”

溫暖的春風再度吹拂。吹動艾薇兒的短髮和裙襬。像是受到影響,花壇裡的各色花朵,也在風中搖晃不已。

2

“維多利加——”

——言歸正傳,這裡是聖瑪格利特大圖書館。

有著兩百年以上的曆史,是歐洲屈指可數的曆史建築物。

角柱型的特大圖書館,整麵牆壁都是巨大的書架。中央是挑高大廳,高聳的天花板上有著莊嚴的宗教畫。書架之間以細窄的木製樓梯相互連接,有如巨大迷宮般不可思議的建築物。

據說,很久以前,國王為了和情婦在此幽會而故意建造成迷宮狀的大圖書館——

今天早晨,一彌也呼喊著某個少女的名字,衝上迷宮樓梯。

“維多利加——”

“……你不用這麼大聲,我也聽得到。”

——在頂樓。

細細的白煙朝著天花板上升。少女一頭解開的漂亮的金色長髮垂落在地,獨自一人抽著菸鬥。白煙從菸鬥冒出,朝著射入明亮陽光的天窗升起。

鬱鬱蒼蒼綠意滿溢的植物園。端坐在溫室裡的地板上,對著成放射狀攤開的大量書籍,以百般無聊的態度與驚人的速度跳躍閱讀。

有如故障洋娃娃般的姿勢。

——維多利加。

維多利加瞄到聳肩用力喘氣衝上樓來的一彌:

“每天跑還真是辛苦。”

“……我說。”

“即使對心臟造成負擔、往下一看就臉色發白、大腿也痠疼不已——可是衝上樓梯大喊好像已經變成你每天的例行公事了。這真是不可思議的留學生活啊!”

“彆說得好像跟你無關一樣!我還不是為了找你才這麼辛苦!?”

“這我知道。我隻是單純指出事實而已。”

“胡扯!你絕對不懷好意,不懷好意!”

“那又怎樣?”

“晤……冇怎樣。”

回到學校裡的維多利加,又恢覆成一本正經又略帶嘲諷,平常在圖書館裡早已司空見慣的模樣。

一彌瞭解口頭爭論不可能贏過她,於是乖乖撤退。

然後把從艾薇兒啦你拿過來的報紙遞給她。

“算了,維多利加,你先看這個。”

在憤怒的顫抖中窺視著維多利加的表情,冇想到當事人維多利卻是一臉平靜。沉著讀過報紙的報道後隻是點點頭。

“原來如此。”

“……這全部是你的推理啊!而且是因為你報案才得以逮捕犯人,之後的推理也和你在警察局裡說的一模一樣。當時德布羅瓦警官根本就是在看著窗外的小鳥啊!?一臉根本搞不清楚狀況的表情,看著遠方。這種事情……”

“晤。”

維多利加一邊打著哈欠,毫無興致地說:

“哥哥就是這麼一個庸俗的傢夥啊。”

“就是啊。那個警官是個庸俗的傢夥冇錯……等一下,維多利加,你剛剛說什麼?”

“哥哥是個庸俗的傢夥啊。”

“請問……你說的哥哥是誰?”

維多利加愣了一下。

把菸鬥從嘴巴裡拿出來,隨著白煙一道吐出幾個字:

“古雷溫。”

“……他、他是哥哥?”

“嗯,對啊。”

“晤……誰的?”

“晤……不會吧——”

一彌大喊。

凝視著維多利加有如精緻洋娃娃辦端莊嬌小的模樣。

然後在腦海裡浮現長相英俊、衣著奢華、但是髮型卻怪到極點的德布羅瓦警官的模樣。

……完全不能理解。

抱頭。

然後目光突然落在剛纔丟在地上、塞西爾老師交待的講義。每天都從老師手裡接過講義,轉交給維多利加,但是從來冇認真看過。

先前就知道維多利加是貴族——從她的態度與舉止立刻就能得知……記得她的名字好像是維多利加德……

“嗚啊……”

講義上清楚地寫著維多利加的名字。

——維多利加德布羅瓦。

一彌抬起空虛的眼神看著她。維多利加口銜菸鬥,盯著一彌不放。

“久城,你冇事吧?看你臉色不太好?”

“為什麼你和警官同姓呢?”

“因為是兄妹的關係啊。”

“不會吧——”

一彌大叫。

(吐槽byMystryl:這完全說明久城一彌是個妹控,之前還抱著收乾妹妹的妄想,現在破滅了~HOHO受到嚴重打擊XD)

可是,這麼說來……維多利加和警官除了同是貴族之外,似乎冇有其他共通點,但是他們專心抽著菸鬥、喜歡往彆人臉上吐煙的習慣,倒也不能說是完全不像。除此之外,外貌、頭腦完全冇有相像之處……

一彌一臉正經的問維多利加:

“為什麼?”

“……又不是我的關係。”

維多裡加一臉不悅,轉身麵對另一邊。但是不論轉向哪邊,一彌都跟著繞到她的麵前,連連質問“為什麼?”“為什麼?”

好像是吵不過他似的,維多利加終於開了口:

“久城,你一直都不知道嗎?”

“嗯!”

“真是個怪人。”

“可、可、可是,難道你告訴過我嗎?”

維多利加偏著頭。

猶如絲絹窗簾般帶著閃亮光澤的金髮搖動。

最後終於邊打哈欠,很厭煩的說:

“……我是冇說過啦。”

“所以我當然不知道啊!”

“真是的,你怎麼這麼吵啊!”

這個話題似乎讓維多利加感到生氣,開始對一彌視若無睹。像是要逃避到先前不怎麼感興趣的書籍裡,故意埋頭苦讀起來。

可是一彌還是不死心,不斷髮出“啊……”“嗚……”“不會吧……”的聲音,還咳個不停,維多利加總算受不了他,抬起頭來。

“你真得很囉嗦耶!”

“因為……”(因為妹被搶了,一彌呀正太大叔樣)

“也就是說——”

雖然厭煩到極點,還是開始說明:

“他是古雷溫德。是布羅瓦家的嫡長子,也是布羅瓦侯爵。雖然是個庸俗又愛好女色的傢夥,也是個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警官。但因為是長子,所以是父親正統的繼承人。我們雖然是血緣相係的兄妹,但是從不曾在正式場合碰麵。”

“……為什麼?”

“這是因為……”

維多利加皺起眉頭。

“我的母親是情婦。古雷溫的母親是流有貴族血統的元配。也就是說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可是,因為這樣……”

“而且我母親還是個危險人物。雖然是個舞者,但同時也是個瘋子,在先前的大戰還曾經……算了,這個不提也罷。”

一提起母親的事,維多利加頓時變得饒舌。但是又立刻閉嘴。

一彌突然想起這個學校裡有好幾個關於維多利加的傳聞。

有傳聞她是貴族的庶子、也有人說她受到族人疏遠,大家都不願和她住在一起,所以才把她送來學校、還有人說她的生母是個發瘋的知名舞者、甚至有人說她是傳說中的灰狼轉生等等。

《QueenBerry號》事件的犯人,茱莉蓋爾也說過,曾在療養院裡見過一位於維多利加極為相像的美麗女士——

維多利加雖然話變少了,還是開口說:

“也就是說,我是高貴血統與危險人物所生下的後代,而且我自己本身也因為和普通的小孩長相不一樣,所以一直被隔離在布羅瓦家中。進入這個學校之後,我也無法離開這裡。”

“怎麼會這樣……”

“上週我可以離開這裡,是因為大哥給我特彆的‘外出許可’——條件是他必須通行。雖然他途中忘記有這麼一回事就獨自折返了。所以,我自己也不知道,下次要到什麼時候纔可以離開學校。”

“維多利加……”

一彌無言。

回憶起上週外出時的事情。一副不習慣的維多利加、從火車和馬車探出身體,直盯著窗外美景的維多利加、還有看著海上升起的朝陽看到入迷的維多利加。

當她說我並不討厭美麗的東西,一彌提一下次再一起去看海時,不知為何寂寞的笑了……

維多利加吞雲吐霧抽著菸鬥,以開玩笑的口吻說:

“我是遭到囚禁的公主呢。怎麼樣,一點都不像”

“……”

溫室裡一片沉默。

天窗落下春日和煦的陽光,照耀在沉默的兩人身上。茂盛的植物在天窗鑽入的微風吹拂下輕輕搖擺。和地上不同,這裡非常靜謐,隻要兩人不說話,就聽不到任何聲響。

維多利加開口:

“……就是這麼回事,公主總是非常無聊的。”

“嗯……咦?”

有種不祥的預感,一彌的表情僵住。

抬起頭來,隻看到維多利加一臉耍賴的表情。雖然難以說明是哪種表情,但是根據經驗就可以知道——

“啊……好無聊啊。”

“我該回去上課了……”

正打算站起來,褲子卻被拉住,還他跌倒在地。

“好痛!”

“無聊呀!喂!我說我很無聊耶!”

“對不起……?”

現在不是由自己道歉的時候,所以打上一個問號。

維多利加手舞足蹈地搖晃身體。

“公主都說她很無聊了!迷題~她想要解迷呀!”

“你這麼說我也冇轍啊。現在又冇有什麼不可思議的事啊!”

“既然如此,你就到下麵去找出不可思議的事啊!”(公主涼宮化~OTL)

“纔不要。而且根本冇有嘛!”

“冇有就自己製造啊!快去被捲入什麼事件,然後煩惱的要死……”

“……少胡說八道!”

維多利加的動作越來越誇張。或許真的是無聊到家了吧?

“啊!真無聊,好無聊、無聊的快要死掉了。我一定會死掉啦!喂!久城,這麼一來,你本來就夠少的朋友又要少掉一個啦!”

“……少亂說話!我會生氣喔!”

“好無聊……”

突然變安靜。

咦?感到不可思議,偷窺維多利加的臉龐,她小小的頭已經朝著這邊垂下不動。

“喂!喂!維多利加!你死了嗎?無聊到死?這算什麼呀!?有‘無聊’這種死因嗎?喂!?”

“呼……嘶……”(寒,公主酣時這樣的?櫻庭GJ)

“……搞什麼啊,原來是睡著了。真是嚇死人了。”

維多利加金色、小巧的頭部就靠在一彌肩上。她從剛纔就不斷打哈欠,一定是困了吧。

因為週末出門到處冒險的關係,在最初的早晨感到疲倦想睡是常有的事。雖然對維多利加來說是很少有的事情……

一彌決定放棄去上課,繼續把肩膀借給維多利加。(廢,這時候誰會去上課?朽木朱雀吧~)

心想著這麼做這確實是很無聊。隨手拿起一本她打開的書看看,但那是以難懂的拉丁文寫成的哲學書,連一頁都看不完,就忍不住丟到一旁。

遠處小鳥鳴囀。

春天到了。

真是美好的季節。

抱膝而坐的一彌,對著沉眠中的維多利加低聲細語:

“維多利加,下次我們倆再一起……”

有點害羞。

心想反正她睡得正熟,就繼續說下去:

“出去玩吧!然後,再去看看從海中升起的朝陽好嗎?”

應該睡得正沉的維多利加突然睜開綠色的眼瞳。

“……約好了喔!”

隻說出這麼一句話,又靜靜閉上眼睛。

後記

大家好,我是櫻庭一樹。

謹獻上新作《Gosick》,還請多多指教。

……現在大約是十一月中旬,我正處於今年最大的壓力中。事情緣起於一封昨天晚上收到的MAIL——那是非常照顧我的責任編輯K藤發的。雖然隻是個小要求,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一點也不小。

這個要求是在武田日向小姐所畫、供書店宣傳使用的《GOSICK》插畫素材上,以手寫的方式留下一些給讀者的訊息……啊啊啊,這樣的宣傳讓我非常高興。但是高興歸高興,在MAIL最後卻寫著:

“請寫出‘請多指教GOSICK!櫻庭一樹’這樣的感覺,

像是高中女生在撒嬌一樣的文字喔!拜!”

(太囧,櫻庭一樹本來就是個大媽~)

壓力真大。我寫了。花了半天時間,寫了二十張左右。寫了有揉掉、寫了有揉掉……簡直就像是昔日文豪康德般拚命寫。

也就是說,花了五倍於寫成這片後記的時間與集中力,來寫那個撒嬌的訊息。啊!真地會用到嗎?真是懷疑……如果各位在書店看到的話,那就是它了!請花個數秒的時間看看吧!如果不夠撒嬌的話,那真是抱歉了。我會繼續努力的。

說起來。當我還是個高中女生時,幾乎不曾做過撒嬌這類的事情,寫出來的字也很普通。我稍微回想一下……卻隻能想起當時翹課跑去圖書館生吞活剝那些書、社團活動(當時我的網球社)結束之後總是一群女生跑去麪包店,一邊討論打扮或電影的話題,一邊吃冰棒。這麼說來,在看《校園漫畫大王》時,總覺得心有慼慼焉,自己的高中生活的確是這樣冇錯。

(話說我們現在瞭解的日本高中女生生活,天然呆 腦殘 嬌蠻?還是後宮蘿莉禦姐女王眼睛娘妹女仆?還是樂天閉門跟蹤狂雙重人格偷渡兒尾巴控?不敢想象~~黑線滿眼OTL)

啊!說到網球社,我有個壓箱底的軼事。那是關於我是“米子東高校硬式網球社最後的短褲隊”一員的故事。但是因為那實在太好笑了,所以放在後記的最後。(其實一點也不~很冷ByMystryl)。這次的後繼很長哦!(打字的最清楚==)為了讓大家乖乖看到最後,隻好學綜藝節目耍點心機。請各位一定要上鉤啊!Please。

光是撒嬌就扯了兩頁,有件事情應該先說的。這次的新作《GOSICK》,在長篇版的本書之前,就曾經在《DRAGON》(注:角川書店發行的輕小說月刊)十二月號刊載過短篇。那是參加龍皇杯的作品。結果如何還不知道,不過活動還冇結束。希望讀過短篇之後感到興趣的人,也能買下這本書,所以纔會跟雜誌配合在相同的時間出書。但是冇有看過短篇的人,也能夠很愉快地看這本書。還是請多多指教了。

《GOSICK》這個書名是責任編輯K藤取得。這位編輯就在其他作家的後記中被稱為“BraindeadK氏”的人。Braindead是什麼意思啊?英文很難得我一直想。是腦死嗎……可是從用法看來又不對。(口胡,不就是腦殘嘛~)感覺上應該是智多星或智囊之類的用法,而他的確是個這樣的人,我也非常地感謝他。

根據這位K藤先生的說法,《GOSICK》有表麵上的意義和內在的意義。關於內在的意義,就如同前麵我所說,我的英文很爛所以完全冇有察覺,簡而言之就是:“櫻庭小姐身邊不時有很多怪胎嗎?”所以取這個名字。似乎有這樣的意義在。很多怪胎……我是想到好幾個,但是把同業朋友的事情拿來說隻會給他們造成困擾(其實造成困擾也沒關係啦==這是原文,不是迷之文),所以在這裡我隻得忍痛大義滅親,犧牲我重要的女性朋友,寫幾個怪胎的故事(還冇有寫到短褲隊的故事喔。)

【其一】

朋友偷了貘犬。

“貘犬”就是在進入神社時裝飾在入口處左右,用石頭刻成的那個。她是用台車把它偷走的。而且發生在新宿被龍捲風般的大颱風襲擊的夜晚……這傢夥到底在乾嘛呀?

她是個身材嬌小、有雙圓滾滾可愛大眼睛的國中數學教師。其實塞西爾老師就是以她為範本。不是恐怕、而是絕對很受學生喜愛。的確是很受歡迎啦~可是她真的是個怪人。我保證學生們絕對不知道(大人是狡猾的生物,隻會把怪異的一麵展露在知心朋友麵前)。

按照她的說法,因為附近的神社暫停營業,她很害怕自己喜歡的那對“帥氣的貘犬”被丟掉,所以就打電話給有車的同事,請他來當偷竊貘犬的共犯。結果被拒絕(←理所當然)。冇辦法,隻好借來台車,在颱風中進入到處蓋著藍色帆布、施工中的神社,靠著怪力把貘犬台上台車。大於之中當她與貘犬四目相望。當下感到一見傾心的命運(她是這麼說的)。結果正在施工的老伯出現,在她背後不知呼喊些什麼。她想或許是問需不需要幫忙吧?但是她當時隻是一心想要親手把貘犬帶回家,因此頭也不回,就咯啦咯啦推著台車沿著甲州街道逃跑了。

聽完這件事情,我腦中所想到的是,那個老伯怎麼可能說出“我來幫忙吧!”這種話……一定是大喊“偷貘犬的賊!站住!”當時我在附近的沖繩料理店聽到她敘述這件事,冷靜地指出這一點時,她隻是笑笑什麼都冇說,可是卻在第二天從學校用電腦送出抗議MAIL我,完全不肯讓步。當老師的人腦袋真是硬邦邦啊~

這位朋友剛剛纔在午休時間從學校打電話給我,就在我正在扮演文豪時,她說:

貘犬小偷:“喂喂,要不要去看‘殺死比爾’?”

櫻庭一樹:“哇!就你這種人會找我去看電影。”

貘犬小偷:“這種怪電影,除你之外我也找不到彆人可以陪我去看。這禮拜去吧!”

櫻庭一樹:“……其實上禮拜已經看過了。”

貘犬小偷:“可惡!你這個怪胎!”

……電話掛斷。她感到非常不滿。這個貘犬的故事還有後續。當她全身**回到家,正把貘犬搬進房間時,養在房間裡的美國短毛母貓(←名字是木村拓哉)突然發出嚕嚕嚕的叫聲,發瘋似的在房間裡衝來衝去,完全無法製止。她很緊張,認為一定有什麼東西附在貘犬上,於是把貘犬塞到外麵陽台。搬到外麵之後,木村拓哉就恢複原狀了。真是猶如恐怖片般的結局啊!我還是認為當小偷時間要不得的事。

【其二】

在貘犬的故事後,不論些什麼都好像不夠力……

我上空手道課的道場的師姐,跑去動了鼻子手術。

她是個大美人兼高手祖師,也是為知性成熟型的粉領族,同時還是全日本大會輕量級冠軍。附帶一提,我在這個大會中每次都在很前麵的時候就輸了,不過這事就不提了。這位又美麗又強的師姐確有個意外的弱點。那就是容易流鼻血”。根據她的說法,她的鼻子黏膜本來就很脆弱,小學時常常在教室裡流鼻血。即使現在已經長大,但是在運動過後血液循環變好,常常就會突然噴出鼻血。在道場練習時也經常如此,大家總是手忙腳亂抱著麵巾紙、毛巾、抹布衝上前去呼喊“師姐!”然後獻上去。當然在比賽時也會流鼻血。這次在某個重要比賽之前,師姐到附近的耳鼻喉科詢問醫師。於是就用藥品動了點小手術,以防止鼻血流出。比賽當天,師姐在我們這些跟班麵前自信滿滿地宣言:

“今天絕對冇問題!我已經動了手術了。”

耳鼻科的醫師表示,可以撐一個月不會流鼻血。我們半信半疑地回答:“……是!”

然後比賽開始。師姐順利打敗對手晉級。好強!好帥!我們完全忘記了最初的不安,忘我地加油。然後,準決賽開始,隻剩一分鐘。整個會場因近身搏鬥而沸騰……然後……

噗噗——

……果然噴出來了……比賽也為之中斷,“待選手鼻血止住在繼續比賽……”廣播響徹全場。

我們頓時能在原地。某人發出“……明明已經動過手術……”的喃喃自語,也消失在會場的嘈雜聲當中。

【其三】

在各位讀者的腦海裡,應該出現一幅美女空手道高手不斷噴出鼻血,現場有如地獄一般的景象吧?繼續下一個話題。這也是個漂亮的朋友,不過表情稍顯嚴肅了點,據說如果不開口的話就是個白衣天使,可是一開口就毫不留情(尤其是對男人)的人。

有一天早上她在洗臉時,右手的小指順手一滑就這樣插進鼻孔深處,鼻血霎時滔滔不絕流出來,害她上班遲到。

……對不起,隻有這樣。寫到關於鼻血的事情,我就不由得突然想起她。

【其四】

同樣是不苟言笑美女的故事。覺得她是個不解風情的人,挑不出什麼毛病,但又是個問題多的出乎意料的人。其中之一就是內衣。

她穿金色的胸罩。

我們姐妹淘四人,今年夏天一起前往長夏之島普吉島旅遊。海!水果!泰國拳!我們住在一件有許多蜜月夫婦也在此住宿的豪華大飯店。因為要住五個晚上,而且又都是女的,所以就有人洗好內衣掛在浴室晾乾。

早上我醒來,進入浴室,發現晾著一件金光閃閃的胸罩。

我避開視線。

再看個清楚。

胸罩還在那裡。這不是幻覺,它就在那裡。

我抱住頭。默默洗臉、刷牙、走出浴室之後,比我早期的臉個人也一臉僵硬,各自坐在自己的床鋪上。我們麵麵相覷,又彆開視線……有個人鼓起勇氣開口。

貘犬小偷:“不是我喔。”

櫻庭一樹:“絕對不是我。”

另一個人:“也不是我啊!”

然後三個人一起慢慢回頭望向剩下的那個人……不苟言笑的美女躺在床上,依舊睡得很香甜。醒著的時候雖然恐怖,但是像這樣沉睡著不說話,看起來就好象天使一樣。

在她還在睡鄉的時候,我們決定她的綽號是“金光胸罩”,並且無條件通過。貘犬小偷海高興的翻滾了幾下。終於起床的金光胸罩則是“為什麼?人家不要啦!用之前的名字叫我啦!”暴跳如雷地抗議,但終究無法勝過多數正義。

但是,即使如此……

平常連笑都不笑的冰山美人,冇想到竟然會穿那種猶如拉斯維加斯豪華歌舞秀的內衣。啊!忘了文在那裡買的。驚……

這次我學到了這個教訓:人啊!真的隻有在僅穿內衣坦誠相見時,才能看得到某些部分!(玩GALGAME的還知道,一般都打上了馬賽克)啊啊~~多麼驚人哪!

……我怎麼會寫著寫著就寫到這裡來了呢?啊!對了,是因為後記的頁數比平常還要多的原因。不過還是有在前進得喔!希望我朋友不要看到這本書。

差不多該寫“米子東高校硬式網球社最後的短褲隊”的故事了。不過事實上並不是那麼有趣的故事。在我加入的網球社中,很明顯的分成硬式、就是硬派,軟式、就是軟派的係統。(可以理解為被球擊中是“呀”還是“……”(昏迷)的區彆。ByMystryl)。對我們這些加入硬派網球組的新進社員,最痛苦的就是“一年級專屬活動短褲”這個持續十年以上的“傳統”。

二年級、三年級的學姐都穿著名為網球裙的飄逸白色迷你裙。裡麵還穿上繡滿蕾絲的內褲。但是隻有一年級“上麵穿T恤、下麵穿運動褲”。T恤太長,看起來就好像忘記穿短褲的粗心鬼一樣。這已經夠痛苦的了,那些穿立領製服的應援團員還會在我們每次經過時故意大叫:“短褲隊!短褲隊來了!大家快出來~”雖然拿著球拍狠狠追打他們,他們還是笑個不停/這麼做反而會讓他們更好笑吧。

更痛苦的是,即使離開學校的範圍,在外麵還是要一邊精神抖擻的喊著“東高~~嘿喲!嘿喲!”一邊跑步不可。因此校外也多少知道短褲隊……真是蠢到家了。

撐過一年,心想:“今年總算可以開始穿網球裙啦!飄逸的蕾絲!”時,最後的悲劇降臨了。

繼任社長的學姐突然宣佈:“這種毫無意義的傳統就廢了吧,從今年起,一年級也可以穿網球裙。”是個改革派啊。但這真是急轉直下……我們那一年又是為了什麼呢?

因此,短褲隊從那一年起就突然消失無蹤,我們也就這樣揹負著“最後的短褲隊”(記得有七人)的十字架,與一年級學妹一起去買網球裙……和其他故事相比的話。好像很平淡嘛?

啊啊啊,這片後記好長啊~(寒~才發現?5000字耶~)感謝各位耐著性子讀到這裡。(還有個想砸鍵盤拿著性子打到這裡的Mystryl)

差不多該進入總結了~~

這次也受到責任編輯K藤和相關人士的照顧。武田日向老師把和笑容滿臉的八重佳(注:武田日向老師漫畫作品《可愛動物日記》的主角)完全不同類型的主角,畫出可愛又充滿透明感的插畫,真是感激不儘。明明是一臉生氣的模樣,卻讓人想要用手指戳一下臉頰鼓鼓的維多利加,感覺真是棒透了,太感激了。

還要對讀過這本書的讀者致上謝意。希望大家都能看得高興。有機會再見咯~拜拜~~~

櫻庭一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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