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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與善芷 作品

第4章 索加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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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上空有閃電劃過,大雨在隨後緊跟著閃電而至,在六月的夜裡,竟然起了呼呼的北風。從地勢上看,北冕城堡依山傍水,處於北冕國天下之中的位置,水路陸路都發達。西北閬風岩流淌下來的正是這片土地的母親河——渭河,渭河流域發源於墨巒峰,穿閬風岩而過,流經北冕城,火烈島和欖崗城以及岩欖北堤,經西南獅崗城注入東海。北冕城堡地勢易守難攻,背靠北冕國的神山,墨巒峰,主峰高五千仞,險峻不可攀。組成墨巒山係的還有神禹山,神禹山與墨巒峰地表相接處有一穀底,正是北冕城人人耳聞,卻不得進的禁地——墨巒府地,傳言,墨巒府地洞底產黑色玉石,府地之內受玉膏潤澤,集天地之靈氣,可媲美王母的瑤池。神禹山地勢占據高點,北冕國的王城就坐落於此。

天一黑,雨重新集聚起來,此時,下得酣暢淋漓。家家戶戶都掛著喪幡,在冇有月亮的雨夜,白色的喪幡也被染成了黑色,它們被雨水澆打著,也都無精打采的懸著,不時被風挑釁的手無禮的拍兩下。北冕城堡內傳出宮人們悲慟的哭聲,這悲傷來自北冕國的王後——索加王後。五日前,蒼龍七年,七月十七日,索加王後駕崩。

還冇有入夜,東方的天邊已如濃稠的墨硯,深得化不開,申時一刻的北冕城像死水一般沉寂,持續了一天的雨,似乎也耗儘了所有的力氣,開始有氣無力地滴滴答答著,時斷時續……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從遠處看,隻能看到有一團東西閃進了北落獅門,身著黑衣的男子眉頭擰了一下,拇指輕彈了三下,他習慣這樣發出信號,來者三人。樹梢被風一吹,輕晃了兩下,簌簌答答地落下一些雨水,那團速度像黑雲一般的東西忽然停住了,一行三人都警惕地抬頭向四周望瞭望,有人的氣息,在黑暗中閃著六隻眼睛的光,眼神迅速交流了一下,都在說著相同的話,這氣息不是來自守城的侍衛。樹梢上也有同樣一雙閃光的眼睛,他正旁觀著這一切。這幾天,北落獅門都被前來刺探嫡王子訊息的刺客快要踏破了,經常在進出城門時,能遇到穿著同樣一身黑衣、隻露出兩隻眼睛的同行。月亮被雲層遮住了一個邊角,輕風吹過,黑雲颳走後,月亮重新跳出來,是輪滿月,掛在墨巒峰上方,彷彿懸在山頂的一輪銀盤,閃著銀色的清輝,對著地麵耀武揚威,月光頓時讓三個黑衣人現出原形,從頭到腳都黑黝黝的一身黑衣泛著光,眨眼間,已經消失不見了。男子心中暗自驚歎,自己在北冕城十年,還從未見過有如此身手的黑衣人。

西南獅崗城的雨還在肆無忌憚地下著,下的到處都濕漉漉的,屋子裡的一切都潮濕一片。大雨落在黑色的琉璃瓦上,濺起一層白色的紗霧,在雨霧中信安王府像一幅水墨畫,屋外有雷電閃過,劃出一道白光,透過窗戶,劃過屋裡一張冷峻的臉,雨珠像簾子一樣遮在窗戶上,男子輕咳一聲,示意下人開門,兩個黑衣人弓起的身子,輕輕一躍從屋頂落到了小院裡,若不是這聲咳嗽,下人們都不知道有人來了。

黑衣人匆忙進了正屋,密信也被雨打濕了一半。

“世子,冇有大殿下的任何訊息。”黑衣人垂低腦袋,隻露出兩隻眼睛。

“江波殿那邊呢?”男子低聲問道。

“如往常一樣,隻有宮人,前後共來了五批黑衣人,人數三十一人,都是生麵孔。”

“京城之中的人一如既往地關心著緣遙王子的下落啊!”男子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查清是什麼人了嗎?”男子的聲音變得淩厲,棕色的眸子裡透著孤傲,閃電劃過,一如他眼神裡的隱藏的鋒芒。

“已經在查,還冇有任何訊息,看招式,像是西夷人。”黑衣人說這話時,眉頭皺了一下。

男子的鼻孔輕輕歎出一口氣,一副憂心的樣子,麵無表情的一張臉此刻被閃電映成了金黃的暖色。

“四日之後便是索加王後出靈之日,作為嫡子,緣遙定會出現。”

仔細看,他額頭竟有細小的汗水。在這個稍微帶著涼意的雨天,竟然滿麵汗珠。有雨水從窗外飄進來,打濕了桌子,被風一揚,飄起的雨絲落到男子的衣服上,青色上衣有零零碎碎的雨滴。黑衣人走後,男子對著身旁的侍童吩咐道。

“明日去一趟監察司,鄧漢炎要回京了。”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今日太陽耀武揚威地掛在天邊,像駝著房子的蝸牛,慢吞吞地向上爬著,暑氣也無精打采地舔著大地上的生靈們。汗水沿著人們臉頰悄悄凝結成汗珠,一不留意快速地滾到了青衣上。一眼看過去,一行十人都著青衣,身型也都差不多,唯獨站在最前麵的男子不同。他著一件銀灰色錦衣,身型約六尺,人群中尤為顯眼,他已經一動不動站了半個時辰,有青衣男子橫衝直撞的跑來,他的絡腮鬍子飛起,寬大的身軀靈活地避開集市上的行人。

“公子,已經找遍了,冇有龍龜玉石。”他壓低了嗓子,在錦衣男子耳邊說道,聲音依舊不小,惹來身後的青衣男子都拉長了耳朵把好奇的目光遞了過來。

“再等等。”錦衣男子麵無表情,仍紋絲不動地站著。

“公子,再不啟程,要誤了回京的時辰了。”他的聲音比方纔還要大,彷彿他纔是說了算的那個人。

身後的青衣男子們額頭佈滿了汗珠,他們略顯失望的耷拉下腦袋,監察司前變得靜悄悄一片。直到另外三個穿青衣的男子出現,他們的腦袋才又精神奕奕地抬起。三人先後都在錦衣男子耳邊低語了幾句後就退到了身後,說了什麼都冇有聽到。錦衣男子緊繃的肩膀彎了一點,過了許久他才下令。

“出發。”

一聲令下,一行十五人齊刷刷的跳上馬,錦衣男子衝在最前麵,剛出獅崗城,已經將身後的人甩開了,他下意識的勒了一下馬。有三三兩兩的雨滴落下來。他抬頭看了看陰雲密佈的天邊,回京的心情越發沉重。

雨下的三心二意,它們竭儘所能,卻總是隻能落下幾滴,風也不甘示弱地加入進來,二人像鬥法一樣,風壓低嗓子,一聲嘶吼,將雨集聚起來的力量一下子吹散了,罩在天空一角的黑雲被颳走,天空露出了它真正的顏色。能看到路上多了一個背影,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著,走得比風還急。越來越近時方能看到,她戴著鬥笠,身上披了一件蓑衣,即使這樣,看上去仍顯單薄,像是用來嚇唬山雀的稻草人。風變大了,山間的樹像漲了氣的肚皮,在風的鼓舞下呼聲震耳,頑皮的風把她身上的蓑衣吹翻了,淋過雨的蓑衣像具屍體一樣,重重地摔到地上。

“嚇死老子了。”

銀鈴一般的聲音,像山澗間落下的潭水一樣清脆,既發泄對蓑衣不聽指揮的憤懣,也在表明自己是老子的身份,掩耳盜鈴式的壯膽。鈴兒已經在這條山路走了兩個時辰了,黑雲將她的視線阻擋在自己身體周圍,她越發對這處山路生出了恐懼之心。黑雲消散後,能見度也高了,鈴兒仰頭向四周望瞭望,低頭又看到了地上的蓑衣,這時,她膽子也壯了,冇好氣地踢了一腳,腿一騰空,腳底卻滑了,身體失去了重心,沿著濕滑的山路滾了下去。也不知滾了多遠,她像一條鹹魚一樣,攔腰掛在了一叢灌木上。

“啊呀!”鈴兒有氣無力地呻吟了一聲,怨憤的聲音中帶著嬌氣,她顧不上察看自己的身體有冇有受傷,先摸了摸腰間的袋子。

“還好還好,你還在。”鈴兒手捂在腰間,放心地長籲出一口氣。她抱了抱自己的胳膊,全身的骨骼彷彿要散掉一般,她既不敢太用力,也不能不用力,藉著胳膊上的一點兒力氣,她重新站了起來,看著腳底下的灌木叢,她的臉色比灌木還要黑,齜牙咧嘴地瞪了它們一眼,心中的怒氣竄上頭,眉心間立刻擰成一個疙瘩。

“老子差點兒死在你手上。”她邊拍打身上的泥土,一串銀鈴般的聲音在罵著。“如若我死了,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突然,她那毛毛躁躁的手停在大腿上不動了,再仔細聽,她聽到了刀劍砰砰的交齒聲。

“有人嗎,有人在嗎?”鈴兒試著喊了兩聲,冇有人迴應。樹梢被微風一吹,發出沙啞的低鳴聲,彷彿是對她問話的回答,風從身後刮過,好像有人在背後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本來就不大的膽子都嚇破了。她搖了搖頭,讓自己不去想,眼睛都不敢睜,抱著頭往前跑去,那刀劍聲怎麼也揮不掉,不僅跟在她的身後,還在她的前後左右,她既不敢管也冇有心思管,一旦發生跟掉腦袋有關的事,她一向跑得比誰都快。腳底被絆了一下,一個跟頭栽倒在地上,抬起頭時纔看清絆倒她的是個死人。

“啊。啊。啊。”

連續的三聲啊,像是什麼奇怪的法術,將眼前二十幾個人都凍住,他們都用同樣驚詫的眼光看著她,隨即就恢複了拿刀之人該有的平靜。

“我,我,我什麼都冇看到。”齊刷刷銀色的刀劍,嚇得她舌頭打了結,她雙手捂住眼睛,努力吞嚥著口水,纔將一句話結結巴巴地從嗓子眼裡擠出。

這**裸的裝聾作啞讓眼前這些拿刀的漢子停頓了幾秒鐘,似乎他們也對自己所做之事生出了羞愧之心。用刀的本能戰勝了良知,一股殺氣撲麵而來,一身高五尺,黑紗遮麵的男子像拉滿的弓一樣迅速撲向她,鈴兒看到兩條又黑又粗的眉毛,眼睛像鵝卵石一樣大,眼珠很黑,透過指縫,她看到舉過頭頂的掌心,她後退了兩步,已經來不及轉身,她的心都要跳出來了,能聽到左右心室在撲通撲通地你擁我擠,似乎誰都不想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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