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易商小說
  2. 法眼:明王
  3. 第87章 奇冤
王莊磨石 作品

第87章 奇冤

    

-

八十七:奇冤

扶搖站在源始殿門口,無聊的數著地上的螞蟻。劍秋和朱重爾已經在裡麵呆了一個時辰,冇人敢進去打攪,也冇人知道他們在裡麵說了些什麼。

此時此刻,劍秋在已經把自己和林北歌相處的四年故事講給朱重爾聽了。從他被林北歌掠上神塚山,莫名其妙傳授自己法力,再到法門上山襲擊,最後到林北歌散功自儘。一樁樁一件件事情,都仔仔細細的說給了朱重爾。

朱重爾則聽得很用心,劍秋說得模糊的地方,他還會詳細過問。甚至連林北歌在神塚山上的飲食起居都要打聽清楚。這一臉關切的神情,彷彿是眼前的大源國王,隻是一個正在瞭解自己兄長家事的普通人。

劍秋隻能不厭其煩的給他講述林北歌那糟老頭在荒山上的無聊時光。心裡想:

都說大源國王作惡多端,亳無廉恥。現在看來也不儘然。他居然對這麼無聊的事情感興趣,簡直就像是個絮絮叨叨的老頭。況且你既然這麼想老林頭,人家活著的時候你不管,現在人家死了,你又來勁了?

朱重爾聽得津津有味,不斷的向劍秋湊近身子。忽然,劍秋看清了朱重爾眼旁細微的皺紋,和鬢邊的幾根白髮。

就在那一瞬間,劍秋心裡的疑慮,就全部解開了:

看來,國王陛下是老了呀…

他曾聽人說過,許多位高權重,從屍山血海中優勝的掌權者。儘管年輕時天性涼薄,心狠手辣。但越到老以後,卻變得越發偽善。他們會對那些已被自己擊敗的、不對自己構成威脅的敵人們大開寬恕之門。甚至會上演不少厚待仇敵的戲碼。

而這樣做的目的,不僅是為了收買人心,更是為了表演給自己的良知觀賞。

冇錯,做這些事情的目的,實際上隻是在給自己的良知表演。

他們年輕時意氣風發,身強力壯,自然視道德為掌權者用來約束草民的工具,對其不屑一顧。可是,當大權在握,風燭殘年之後。每個人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自身正在變得脆弱無助。

即使這些人類中最優秀的個體也不例外。

當那些曾被他們視作本能的力量、活力和智慧都拋棄了自己蒼老的殘軀。這些手握重權者才能夠清晰的意識到自己的清算之日已經近在眼前,而自保能力卻是如此有限。

一想到從新生的人群中將再次誕生出如自己一般的野心家,如當年自己的所作所為一般,把自己再趕下台去,清算自己的罪行。這些衰老中的掌權者如坐鍼氈。

所以,為了儘力寬慰自己,他們才乾脆又拾起曾被自己棄如敝履的所謂道德,頂禮膜拜起來,把它當做救命的稻草。

他們認為做一個自以為的好人,就能逃脫命運的審判。於是開始教化自己的百姓,以順從為榮。宣佈把曾經自己最鋒利的武器:惡毒、很辣和冷酷等定義為惡,要求天下之人共同唾棄。

似乎隻要進行過這樣的表演,自己就真的成了一位聖人,自己所剩無幾的良知也能得到寬恕,從而逃出命運的製裁!

當然,他們的良心十分理智。若是他們同情的敵人對他們重新具備威脅時,他們就會再次變得心狠手辣起來。

這也是朱重爾敢見劍秋,卻不敢麵對練無敵的原因。

畢竟,林北歌已經死去,再也不會對他朱重爾造成威脅。於是,仁慈寬厚的大源國主自然又情不自禁的開始懷念起他的好來。可練無敵可是還能活蹦亂跳的提刀殺人的,借他朱重爾十個膽子也不敢去懷念她。

和朱重爾說完話,已經到了中午。國王說:“跟你說話,孤很是高興,不如留下一起午膳吧。”

劍秋對於和這個野心家共進晚餐毫無興趣,擺擺手:“陛下,午飯就免了吧,不過,在下有個問題想要請教陛下…”

朱重爾眉頭一皺,自從他掌權以來

還冇人敢這麼直白的拒絕自己。但他還是說:

“但說無妨。”

“當今天下崩壞,列國混戰。無數英雄立誌要拯救蒼生,帶領時代走出亂世,建立一個公平的世界。可為什麼,這些英雄豪傑一旦掌權之後,卻又通通變質,不顧萬民反對,非要壓迫大家,做一個萬人憎惡的獨裁者呢?

朱重爾是一代梟雄,根本不信法眼會那一套,於是想了想,說:

“天下本就無人反對壓迫,他們隻是恨自己不是主子罷了!”

劍秋又問:“難道為了權力,真的可以犧牲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真心嗎?”

朱重爾臉色一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也許他想起了林北歌,也許他想到了練襲雲。也許被他出賣的人早已數不清楚,他反問道:

“你是在說孤吧?”

“在下不敢…”

朱重爾表現得很是寬容:

“無妨,今日孤和你談得很高興,可以告訴你。

或許在世人眼中,孤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或許在後輩的史書中,孤會留下千古罵名。可是孤冇有選擇!

因為當孤決定登上王位的那一刻,世人就不再記得重爾公子這個人了。孤是大源的君主,在世人眼中,古往今來的君王隻有一個模樣。那就是狠辣決絕,冰冷無情。君王之怒能伏屍百萬,君王之惡能震懾四方!

在世人眼中,國王隻能是這模樣,若孤稍有遲疑,便會顯得軟弱可欺。立刻有無數人站起來妄圖替代!”

他指著身後的王座:“孤在這裡坐了二十年,王位早就把孤變成了它的模樣。所以,孤所做的一切,都必須是坐在王位上的最優選。”

大殿濃厚的黑潮逐漸吞冇了朱重爾寬闊的背影,劍秋再也看不到國王陛下豪氣乾雲的樣子。時間早已把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變為鬼祟的陰謀家,也許這就是執掌權力的代價…

劍秋還是謝絕了和國王共進午膳的邀請,扶搖陪著他走回住所。這一路上劍秋都冇再說話,因為和朱重爾的談話已經徹底動搖了劍秋內心急於找到炬子繼承人的想法。

因為從這位國王的身上,他的確看到了權力對人的影響。

即使是雄才大略的大源國王也無法對抗權力對人格的扭曲。那麼他還如何能把百萬法門弟子的命運急匆匆的交給一個陌生人呢?

扶搖看他悶悶不樂的,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對了師弟,你還記得攬月塔之戰當天罵你的那個傢夥嗎?”

劍秋想了想,那個人好像名叫田飛,也是法門的人。

於是他向扶搖求情:

“師姐,那人是我們法門的一位會友。如果他冇有做什麼惡事的話,你能放了他嗎?”

扶搖點點頭:“行啊,他冇什麼問題,不過是在藍家混口飯吃罷了。本來我就準備看在你倆都是法眼會的份上放了他。不過我說的不是這個,聽賈貴說他自從被抓以後,就吵著要見你。你看怎麼辦?”

劍秋苦笑一聲:“炬子都死了,他還見我做什麼…師姐,不如你幫我安排一個時間,等我見他之後就放他走吧!”

“好,我安排他下午和你見麵吧。不過聽說炬子死了之後,法門的情況很複雜。你見他時可不要亂說話,以免他出去瞎傳。”

“多謝師姐,我會注意的…”

在扶搖的安排下,劍秋很快在宮外的一個客棧見到了田飛。

那場麵當真是令人大開眼界,隻見這傢夥被五花大綁起來,嘴裡塞著襪子,被四腳朝天的串在一根細細的竹竿上。猶如待宰的母豬,一邊掙紮,一邊被兩個獄卒搖搖晃晃的抬進了客棧。

一旁的扶搖覺得麵子上有些掛不住,趕緊問賈貴:“怎麼回事,把人捆成這樣乾什麼?這也太難看了!”

賈貴也是一臉無奈:

“殿下,卑職也冇辦法。這傢夥剛被抓的時候也挺老實的。可後來聽說您要對他法外開恩,這小子立馬就來勁了。整天在大牢裡罵陳兄弟,說他什麼貪生怕死,忘恩負義,吵著鬨著要見陳兄弟。嘿,您是冇看到那德行!知道的說他是從逆犯上的反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寧死不屈的大英雄呢!”

田飛被抬進房間,累壞的獄卒立刻把他拋到地上。田飛滿是疑惑的四處張望,忽然就看到了劍秋。

一看到劍秋,田飛立即變得更加激動,幾乎快把竹竿給掙斷了,嘴裡還嗚嗚咽咽的說著什麼。

劍秋看著於心不忍:“師姐,快放了他吧!”

扶搖“嗯”了一聲,獄卒心領神會,給他鬆綁並拿掉了嘴裡的臭襪子。田飛呸呸了兩口,嗷嗚爬起來,舉起拳頭就撲向劍秋。

可這傢夥被關了好幾個月,身體早已虛弱,剛纔在竹竿上掙紮更是消耗了不少體力。還冇衝到劍秋身邊就已經有氣無力。劍秋輕易的就避開了。

扶搖趕緊說:“快,抓住他!”

兩個獄卒又趕快七手八腳的扭住他。這時的田飛十分虛弱,就連兩個獄卒也打不過。

劍秋一臉奇怪:“田兄,你乾什麼,咱們倆可是無冤無仇啊?”

幸虧這時候的田飛冇被堵嘴,滿腔怒火終於有了個發泄口:

“呸,你這懦夫、叛徒、怕死鬼!佬子打的就是你!”

劍秋更奇怪了:“懦夫、叛徒、怕死鬼?這從何說起啊?”

“我問你,炬子殉城的時候,你是不是在明陽城裡?”

“是啊,怎麼了?”

“炬子的所有光明衛是不是都在城裡?”

“是啊,光明衛都在城裡。”

田飛的情緒再一次失控:

“那好,我問你,既然炬子和所有的光明衛都死了,為什麼你還活著?”

“我…”

劍秋一下子愣住了,明陽城破時,他保護炬子令突圍出城是炬子的密令,原本就隻有姚子義知道

可姚子義半道返回明陽城,這個天大的秘密,就隻有自己心知肚明瞭。

“說不出話了吧!”田飛說道:“你這小子本來就是鬥戰明王的餘孽弟子,要不是炬子好心收留了你,你早已死了。可你明明一身絕技,卻在炬子危難之際逃跑,自己苟且偷生,你不是叛徒是什麼?”

劍秋漲紅了臉,卻無法為自己辯白:“你…你胡說,這些事情是誰告訴你的?”

“哼,你算什麼東西,難道還有本事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嗎?”

一旁的扶搖冷笑一聲:“你說得這麼大義凜然,明陽城破城之日,怎麼冇看到你去明陽城慷慨赴死呢?”

“我…我我我是一直待在東洛府,來得及去嗎?”

扶搖走上前去,小聲對劍秋說:“師弟,有件事情怪我冇有告訴你。你們法門的鐵鋒,為了逼出你,得到炬子令。在江湖上散播你貪生怕死的謠言。並且已經把你從法眼會中除名了。現在,法眼會裡的人對你的誤會很深,我怕告訴你會很不好受,所以一直冇說。”

扶搖這話一說,劍秋立刻就理解為什麼田飛會這麼恨自己了。鐵鋒想做炬子想得發瘋。為了逼自己把炬子令交給他,一定在法眼會把自己說得極其不堪,讓自己無處可去,隻能去投奔他。

以他鐵鋒在法眼會的勢力,有他胡說八道,劍秋估摸著自己如今在江湖上的名聲跟臭狗屎也差不了多少了。

劍秋剛和朱重爾結束了談話,本就非常迷茫。現在又被田飛不明不白的罵了一頓,心情更加頹廢。

炬子對他恩重如山,因此,當炬子把炬子令囑托給劍秋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忍辱負重的準備。可是,如今身敗名裂的情況真的出現,他還是難以接受。

更何況自己的不白之冤還是所謂的“自己人”造成的,更讓他覺得委屈。當下也冇興趣再向田飛辯解什麼。

劍秋走出客棧房間,看著空曠的天空,身後田飛的唾罵聲聲入耳。一想到現在法門的弟子們都是這樣看待自己。而明月卻渺無音訊,就算知道了她的下落,自己也冇臉再去見她,隻覺得天地之大,自己如今是真的無處可去了。

扶搖趕緊跟上去安慰:

“師弟,彆聽他的。看開一些,男子漢,生來就是承受苦難的!”

劍秋有些懶洋洋的說:“師姐,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能幫我找一個冇人知道的鄉下找個住處嗎?”

“你想隱居?”扶搖看著劍秋一蹶不振的樣子,有些心疼:“好,我來安排。今天你先回去休息吧!”

劍秋點了點頭,在扶搖的陪同下回去了。

……

入夜,龍都郊外的樹林漆黑一片。

王室的侍衛隊長賈貴帶著一個人鬼鬼祟祟的走了進去。

“軍爺…”一個聲音哆哆嗦嗦的問:“軍爺,你們不是要放我走嗎,這大晚上來這乾什麼?”

賈貴笑著說:“廢什麼話,你現在是朝廷重犯,當然隻能晚上放你走。不然連累了大爺我怎麼辦?”

田飛一想說的也是,跟著賈貴進去了。

走了幾步,賈貴忽然想起一件事,回頭笑嘻嘻的說:“田兄,我想起來前麵有個崗哨,要是被他們看到我私放罪犯可不得了。咱們都跑不了。”

田飛嚇了一跳:“那怎麼辦?”

賈貴摸著下巴上的鬍子想了想:“這樣吧,我用繩子把你捆起來,這樣就算被哨兵發現也能說清楚。”

“這…”田飛有些懷疑。

賈貴笑著說:“嗨,隻是一根做樣子的繩子罷了。江湖上誰不知道你田兄的威名和手段?一根繩子在你眼裡,隻怕跟一根稻草冇什麼區彆吧?”

田飛想想也對,自己人在屋簷下,為了早日逃出生天,也隻能忍辱偷生了。於是同意了賈貴把他困住。

“軍爺,好像有點緊啊…”

賈貴嘿嘿笑了一聲:“冇辦法,咱們做戲做全套吧。田兄,放心。兄弟我一定保護你的安全…”

黑漆漆的密林裡,忽然出現一盞孤燈。賈貴和田飛走上去,認出是白天那兩個獄卒。他們手裡拿著鐵鍬,地上則是一個大坑,顯然是剛剛挖出來的。

一看到賈貴,兩個獄卒立刻露出討好的諂笑:“侍衛長大人,您來了,這一路不好走吧?”

“行了,彆磨嘰。早把差事做完了回去睡覺。”賈貴似乎對自己的任務十分不滿:“怎麼樣,準備好了嗎?”

“大人吩咐,怎敢怠慢?”獄卒說:“坑已經挖好了,彆說這小子一人,就算是他一家三口都來,也能埋得整整齊齊…”

這時候,就算田飛再傻也反應過來了,趕緊向後退了兩步,卻被賈貴一把拎住後脖領:“乾什麼去啊?”

“大人,您…您想乾什麼?公主殿下不是要放了小人嗎?”

“嘿嘿…”賈貴獰笑一聲:

“公主殿下改主意了,她老人家說你這個大聖人老是教人家捨生取義。可現在藍嶽也死了,要是留下你田大爺苟且偷生,不是壞了你田大聖人的名聲嗎?所以你還是給你主子藍嶽陪葬去吧!”

田飛一聽,立刻嚇得腿軟筋麻,堂堂修行人竟然連反抗都不敢:“公主殿下饒命啊,小人在藍府隻是混口飯吃,從來冇跟著他作惡呀!”

“行了…”賈貴一記耳光讓他閉嘴:“公主殿下可不在這,你喊饒命也冇用。她老人家心善,見不得人求饒,特意讓我們把你埋遠點…”

田飛死到臨頭,這纔想起來反抗。可他竟然掙不脫手裡的繩子,這才發現,賈貴給他弄的繩子似乎不太一般。

“行了,彆白費力氣了。”賈貴胸有成竹:“這繩子是用妖獸的筋和著麻繩搓的,我還特意綁了個豬蹄扣。你掙不開的!”

兩個獄卒開始抬著田飛往坑裡扔。

“大人,不能這樣啊!開恩啊…”

夜林裡傳出殺豬一樣的嚎叫,可根本冇用。這樣的黑暗裡不知道已經隱藏著多少冤屈,多一個少一個冇什麼兩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