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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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預報說今晚會有一場雨。
車內開著冷氣，司機掛入空擋，扶著方向盤等長達九十秒的紅綠燈。
後座的女人戴著口罩，露出一雙澄澈明淨的眼睛。眼型漂亮，頗具清冷感。
她偏著頭，目光望向窗外，看上去有些沉悶。
這種說不出來的距離，司機想要搭話都無從下嘴。
二十分鐘後，車在路邊停了下來。
司機拉好手刹，拿著收款碼，“現金還是掃碼？一共二十三。”
說著，還側了一下身子，方便後座的人看清價格。
“微信支付。”溫蘊打開微信，司機把收款碼往後遞了一點，聞到了一陣香味。
是淡淡的馨香，很好聞。
不同於那雙眼睛，她說話溫軟，那種距離感瞬間消失，讓人有些後悔冇說上兩句。
手機“叮咚”一聲，溫蘊揚了揚手機，禮貌道：“已經過去了，謝謝師傅。”
她的禮貌司機很受用，原本還冇有表情的人微微笑了一下，語氣都不自覺地放輕了一些，“好嘞，慢點啊，注意後麵的電動車。”
時轉七月，南方的夏季向來潮濕悶熱，進入盛夏後天氣就像個脾氣古怪的小老頭，陰晴不定。
溫蘊出門前還是豔陽高照，從小區到甲方約定的地點不過半個小時，天色肉眼可見地黯淡了下來。
空氣中暑熱難消，路上幾乎冇有行人。
若不是因為甲方有意解除合約，她也不至於這個點出現在這裡。
就在一個小時前，正在研磨香料的溫蘊接到甲方的電話。大概意思是覺得香冇有什麼商業價值，有些猶豫要不要解約。
甲方在電話那頭的表達模棱兩可，冇直接提出解約，但一直圍繞著這個話題。最後不知道怎麼回事，溫蘊答應甲方親自去一趟公司，商談接下來的打算。
簽合同至今不過四天，為了儘快製出這批香，也為了保證質量，選料到研磨皆是親力親為。
可以說除了睡覺吃飯，其餘時間都泡在製香房裡，濃密的睫毛也擋不住眼下的烏青。
溫蘊站在高樓大廈外麵，心中的緊張一瞬放大。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似是在心中做了一個決定，終於推開大廈的門。
響起“歡迎光臨”標準化的電子女音，室內的冷空氣也隨之而來，驅散身上熱氣。
前台是位模樣二十五六歲的女人，穿著深色職業正裝，頭髮低低盤著，端正大氣的五官略施粉黛，笑起來溫和知性。
溫蘊慢步地走到前台處，還冇有開口，女人率先溫和地笑著問道：“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聲音溫柔，笑容標準和藹。
溫蘊把臉頰的碎髮往耳後捋，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女人，醞釀怎麼開口。
因為常年製香，很少接觸陌生人，她的思維比較遲緩。正常情況下不影響她與人溝通，隻是需要一點適應時間。
她抿了抿嘴唇，低低地說道：“您好，我找春合藥業采購部的林經理，已經在電話裡溝通過。”
“林總的辦公室在十一樓，出了電梯右轉就是。”前台拿出一份登記表，全程微笑服務。
“好的，謝謝。”溫蘊在前台的引導下填了相關資訊。
這個時間段電梯冇什麼人用，一樓到十一樓暢通無阻。
從電梯出來，按照前台給的指示，溫蘊來到林總辦公室外麵。取下口罩，禮貌地敲門，聽到請進推門而入。
還冇有進門溫蘊便聞到嗆嗓子的煙味，或許料到室內會是什麼樣子，隻是微微蹙起了秀眉，並未做出不合時宜的舉動。
辦公室寬敞明亮，落地窗可以很好地看到外麵烏雲滾滾，以及走走停停的車輛。
一位模樣三十歲的男人坐在辦公桌處，緊皺眉頭，手肘壓在辦公桌上，一隻手指尖夾著一根菸，一隻手握著支鋼筆。
聽見聲音，男人分了神看向門口，見到來人，將燃了一半的煙掐滅在菸灰缸，立馬站起來，邊整理褶皺的衣物，邊走近她。
“溫小姐來了，請坐請坐。”他客套有禮地招呼她，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這種紳士的舉動令溫蘊挺有好感。
“您好。”她微微笑著，放不開動作。
“溫小姐不用緊張，就當是平時聊天就行。“他笑得謙和，招待溫蘊在沙發上坐下來，又主動泡了茶。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林謙也如這般十分有邊界感，所以溫蘊纔想著能挽留就挽留。
他倒了兩杯茶水，一杯放在她的麵前，邀請道：“這茶是最近新到的，溫小姐嚐嚐。”
茶幾上擺放著一盆綠蘿，打理得當，枝葉肥厚深綠。
林謙坐下來，在溫蘊右手邊。這種距離恰到好處，不會距離太近使得她不自在，也不會距離太遠不適合交談。
溫蘊頷首，端起茶杯放在唇邊，淺淺地抿了一口。口感清香宜然，有苦澀味，不消片刻就有回甘。
她冇忘此次的目標是什麼，正欲開口，林謙抬手，臉上的笑有些意味深長，“溫小姐，這茶怎麼樣？”
溫蘊冇有猶豫，“自然是極好。”
冇有恭維的意思，就事論事。
她長期與各種香打交道，自然知道這茶的品質不錯，若是拿來製香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想到這裡，溫蘊有些惋惜。甲方若執意解除合約，以她的口才和遲鈍的思維，必定是挽留不住的。
雖是如此，她還是誠懇地道明瞭此次的來意。
林謙放下茶杯，麵露難色，“我知道溫小姐很有誠意，隻是……”
他停頓了下來，眼睛落在溫蘊身上。
細細地打量她，有著不明不白的曖昧。
溫蘊心思全然撲在怎麼挽留甲方上，冇看見林謙的眼神，急急地說道：“林總，我敢保證我做出來的香物超所值。”
她的眸色在激烈的說話中變得更明亮，林謙喉結攢動，端起茶杯，掩飾自己快要藏不住內心躁動**的眼神。
等他控製好表情，頗為滿意地笑著點頭，“我當然是相信溫小姐的手藝，畢竟采購這批香也是為了回饋給客戶，怎麼可能送些上不了檔次的禮品不是嗎？”
溫蘊愣了幾秒，思考林謙話裡的意思。
她平時不怎麼跟人打交道，顯而易見，林謙也不是直來直去的人，這種猜猜猜的對話顯然不適合她。
溫蘊不解，正中下懷，“所以林總的意思是……？”
林謙抬起手腕看了一下，又看向窗外，最後再落回原處，“這樣吧，天色也不早，吃完飯我們再慢慢詳談這件事。”
溫蘊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隻是當男人話音落下的時候，腦海裡自動響起了閨蜜說的話。
“那個男的一看就很精明，你小心一點，彆在他那裡吃虧。”
她是來商量繼續合作的事情，怎麼繞著繞著就要去吃飯了。
辦公室掛著時鐘，她看了一下，此時是下午五點四十分。
是可以約吃晚飯的時間。
她恍然初醒，為自己的遲鈍感到無奈。自簽完合同以來，她還冇有請甲方吃飯，所以他纔會旁敲側擊地試探她。
據她瞭解，彆人談合約都是在酒桌上談出來的，她和林謙是在咖啡店。
在這一點上，對方已經很照顧她，冇想到她這麼不懂事，事成之後連頓飯都冇有。
溫蘊突然福至心靈，笑道：“請問林總有時間嗎？我在西郊訂了位置，想請林經理吃一頓飯。”
林謙終於露出那種彆人聽懂他的暗示而帶著幾分終於懂事的欣慰的笑容。
“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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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蘊選的是一家中餐館，她與閨蜜來過一次，覺得味道還不錯，雅緻的包間也適合吃飯。
中餐館生意好，幸好在來的路上打電話預約了位置，否則還得白跑一趟。
菜上得很快，都是硬菜。
溫蘊叫服務員拿了一瓶紅酒來，給林謙倒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我敬林總一杯。“溫蘊站起來，在林謙麵前的杯子上碰了一下。
碰的杯壁。
林謙這時候的笑更燦爛了，端起酒杯一飲而儘，滿意道：“這家味道不錯啊，溫小姐很有眼光。”
溫蘊也有社交頭緒了，語氣謙虛：“哪裡哪裡，林總喜歡就好。”
酒過三巡，林謙喝得臉微微紅，看起來冇有喝醉的跡象。
溫蘊喝了幾杯有些上頭，正想繼續先前冇有完成話題，聽見林謙說：“溫小姐長得可真是漂亮。”
那聲音有些粘膩，語氣也有些輕浮，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
“謝謝，我去一趟衛生間。”溫蘊還是禮貌地回了句，隨後站起來。
突然間，一隻手伸過來，牢牢抓住溫蘊的手腕。
幾乎是一瞬，溫蘊甩開那隻手，像是碰到了什麼駭人的東西。
林謙的笑不再謙和，好像終於脫下了虛偽的外衣，“溫小姐，冇有人是你這麼談生意的。”
她心跳還冇有迴歸到正常速度，努力擺正自己的態度，“抱歉，我是第一次，還不懂江湖上的那些規矩。”
這話倒引得男人笑得更開心，不知不覺輕浮了起來，“這樣吧，你叫我一聲林哥，我教教你。”
說著，他伸出了手，以一種打開的姿勢麵對溫蘊，其動作充滿了暗示意味。
溫蘊再是遲鈍也明白了林謙的“良苦用心”。
她往後退了一步，表情冷了下來，表明自己的立場：“林總，如果您冇有繼續合作下去的想法我們隨時可以終止合作。”
溫蘊突感疲憊，工作室成立不久，林謙是工作室第一筆大單。
她為了這筆生意廢寢忘食，隻為給甲方留下好印象。
林謙笑意不達眼底，“溫小姐這是說的什麼話，我當然是想好好合作。”
他麵上冇有表情，偏偏雙眸暗色湧動。
溫蘊往後退了一步，舉止得體，“那冇什麼事我就先去一趟衛生間，失陪。”
她轉身，走了一步，一雙手環住了她的腰身。她奮力的掙紮，男人卻如堅硬的藤蔓纏著她。
“放開！”溫蘊重重地說道。
“溫小姐，跟著我有什麼不好？”林謙十分不解地問。
溫蘊怒從心起。
但是由於力量懸殊，她無法掙開林謙的雙臂。
擔心出事，她正要叫失火了，冇想到包間的門猛然被推開。環在她腰上的那雙手毫無防備鬆開，彷彿先前的事情冇有發生過。
猝不及防的，冰涼的紅酒潑在她身上，紅酒在白色的衣服好像暈染開來的顏料。
“不是喜歡勾引人嗎？白色襯衫加濕.身.誘.惑怎麼樣？”女人一番話咄咄逼人，偏偏語氣又柔又輕。
彷彿綿裡藏針，紮傷了人，自己還是無辜的。
溫蘊抬眸，兩步遠外的女人抱著雙臂，眼神高高在上，如同在審視下賤的犯人。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溫蘊大腦短暫地失去了運行，等她反應過來，門口已經站了不少看戲的人，用不算大但足以讓當事人聽見的聲音討論。
“嘖嘖嘖，長得是挺漂亮，身材看上去也不錯，冇想到……”
立馬有人會意接腔，“要不然靠什麼勾引男人？”
“這不，你看，那女的都懵逼了，肯定冇想到會被人老婆親自抓包。”
“誰說不是呢，就是因為這種心思不正的人敗了女人的名聲，真給女人丟臉！”
討論聲絡繹不絕，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她的身上。或鄙夷，或不屑，全然抱著看好戲不嫌熱鬨的心態，根本不在乎事情的真相。
溫蘊的五感回籠，身體因為冰冷小幅度地顫抖，褐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霧氣，攥緊手指不讓自己哭出來，以免落了下風。
倏然，一件帶有溫度的外套落在溫蘊的肩頭，衣服上有好聞的木質香味，偏暖調。
溫蘊心跳漏了一拍，難以抑製情緒地抬起了頭。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脖子，頸部肌理線條流暢，喉結突出，好像平地上的小山丘。
順著往上，是棱角分明的下頜，下巴上有一顆黑色的痣，不偏不倚長在左下方。
她停頓了一下。
這顆痣彷彿有什麼魔力，溫蘊的心臟不自覺地漏了一拍。
不死心，也像是為了證實那個不切實際的想法，繼續往上。
男人的眸色漆黑，如同一場霧，隱秘而深邃，靜默地注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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