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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鬼 作品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 荒界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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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當即有暴怒的聲音:“姓阮的,你給灑家吃過蒙汗藥,劫過灑家生辰綱,害得灑家好苦,你須知灑家是何等樣人!今日灑家仰慕宋公明哥哥大仁大義,這才前來歸附。怎的,就憑灑家是三代將門之後,五侯楊令公之孫,行的正立的直,還能去作奸細不成!灑家們今日遠道而來,你得給個說法!”

船上一陣鬨鬧,想必是二龍山的小弟們在起鬨。

阮小二捋著頭上紅繩,笑道:“楊誌哥哥,好久不見!兄弟就算瞎了,也不會指認你作奸細——可這次上山的人馬是在太多,光報上來的名冊就有兩寸厚,誰知哪個是老鼠屎?哥哥且先上岸,寬心等待,等查得清楚了,兄弟們請你吃酒,給你賠罪!”

說著手一招,來了兩三艘快船,把二龍山那邊的船隊一艘艘拖進了碼頭。另一邊,宋江也已經上岸,帶的一隊人馬同樣被截在金沙灘。關門依舊緊閉,半山腰的斷金亭裏,隱約閃過影影綽綽的崗哨。

宋江此次帶來的新加盟者,大部分都是青州、孟州占山為王的盜匪,外加那麽幾個屈指可數的軍官,會水的極少。眼下被困在水麵上,也隻有乖乖聽指揮的份兒。於是在阮小二和其餘幾個頭目的指揮下,隻得一個個排隊下船,在金沙灘上站成一列。

帶來的家眷們也跟著立在一旁。阮小二的目光掃過一個個大姑娘小媳婦,其中竟有直接被嚇哭了的。

水麵上已經抱怨聲一片:“高高興興跟著宋江哥哥來入夥,這叫什麽事!把俺們當奸細!”

還有的強作鎮定,裝老江湖:“你懂什麽,這是人家大寨的規矩!看見冇有,咱們的寨子,朝廷連正眼也不看一看,可他們還懂得向梁山派奸細哩!”

孫二孃翻了個白眼,收了刀,冷笑一聲:“我說怎地,原來是給我們一個下馬威來著。”

武鬆也刷的收了刀,眼睛看看周圍,又看看岸上的宋江,很識時務地跟著吼了一句:“爺爺們旅途勞頓,這就要上山去喝酒吃肉,聚義拜兄弟,冇那鳥工夫嘰嘰歪歪辦手續!阮二哥,便放我們上去,若有奸細,武鬆先給你們剁了!”

阮小二聽到武鬆的名字,眼中一亮,不慌不忙朝他躬身行禮,笑道:“武二哥,久仰大名,請下船吧。”

武鬆跟在張青夫婦身後,大踏步上了踏板,踩得那木板吱呀一聲。他又回頭,看潘小園在船舷邊上,有點不敢往下的意思,提起手中連鞘的刀,向後一遞。

潘小園連忙抓住那刀鞘,被他引著,搖搖晃晃下了船,終於在金沙灘上腳踏實地。

遠處,關卡緩緩開門,幾騎馬踏塵而來,見了宋江,都下馬敘禮,但也冇有讓他進去的意思。宋江帶著花榮,聲情並茂地分辯著什麽。

新加盟的各路好漢則是議論紛紛,怨聲載道的,一頭霧水的,安靜聽命的,懷疑不安的,不一而足。

潘小園覺得,自己比他們都瞭解此事的前因後果。

宋江不斷將自己的小弟輸送上山,每次下山做任務,都要忽悠來幾個入夥的。這次他玩得大了些,直接收伏了八山十二寨中的四山七寨,浩浩蕩蕩的回來,不像是投靠,倒像是來砸場子的!

梁山老大晁蓋當然看不爽。這些人口口聲聲“久聞及時雨宋公明大名,特來投奔入夥”,這還算把他放在眼裏嗎?

也許他早就不爽,但這次是真的按捺不住。況且這麽多人魚龍混雜,要說冇一個有異心的,還真冇人敢做出這個保證。

於是借著審查奸細的由頭,告誡宋江:適可而止,下不為例!

同時也是告訴各位新上山的兄弟,梁山事務,到底是誰說了算。

當然還是要給宋江麵子,於是他本人,以及跟在他身邊的老部下,都按照往常的禮節,恭恭敬敬地給請上了山。可宋江死活不走,一定要等新兄弟們一起上山。雙方僵持不下,忽然宋江撲通跪在了沙灘上。對麵幾個人也急忙跪下,一時間沙灘上跪了一排,又相互攙扶著起來。

武鬆道:“我去看看。”

潘小園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一方麵是好奇,傳說中的梁山老大晁蓋到底是何許人也,她強烈地想見識見識。再說眼下金沙灘上全都是北方各地的烏合之眾,紀律基本等於冇有,人人都在伸長了脖子等變故,不缺她一個;二是有些心裏冇底,眼下自己這個冒牌女俠,完全被淹冇在江湖高手的汪洋大海中,周圍不少人都是凶神惡煞的麵相,相比之下,還是覺得籠罩在武鬆的光環裏更安全些。

武鬆也冇趕她,還特意走慢了兩步。等趕到宋江等人身邊時,正聽到一個銅鍾般聲音,極為誠懇地說:“賢弟何必多心。既然是賢弟引薦的好漢,為兄自然是一萬個歡迎。賢弟如此說來,倒顯得愚兄猜疑忌憚,不容人了。”

倘若把晁蓋放在一百個、一千個路人中間,任何人也能一眼認出來,這人便是天生的大哥相:身材魁梧,黑髮粗眉,天庭飽滿,地闊方圓,渾身上下散發出豪傑氣質。相比之下,宋江在他麵前,就顯得連個馬仔也不如。

可是看看晁蓋身後的馬仔呢,兩個長得很著急的大叔,一個胖,一個瘦,此時正不知所措地交頭接耳——聽小嘍囉說,那便是王倫時代的杜遷、宋萬,武功雖然低微,好歹資曆最老;再就是一個賊眉鼠眼、臟兮兮、油膩膩的醜漢,一張嘴,兩顆大板牙。人如其名,不用人介紹,潘小園就猜出來,那便是跟晁蓋一起劫過生辰綱的白日鼠白勝,從前是個混混。第四個站在晁蓋身後的年輕小夥子,打扮得率性隨意,光著膀子,隻是腰間裹了個布裙,頭髮亂蓬蓬飄著,發間一朵小黃花兒明媚憂傷,整個人微有中二氣質。他和方纔那阮小二眉目間有點神似,想必是漁民出身的阮氏三雄裏的小七。

再看宋江身後站著的,隻一個娃娃臉帥哥花榮,舉手投足間,無論是威勢還是氣質,都完爆杜遷宋萬白勝阮小七之和。

現在又來了個武鬆。有了他,宋江三人組的平均海拔終於追上了晁蓋一行人。

可惜宋江又跪下了,自覺放棄了所有的高度優勢。

這回連武鬆都看不下去了,趕緊把宋江扶起來,不高不低的音量,道:“晁蓋哥哥說得也有理。自家兄弟,當然知根知底。可你這次帶上山的家眷老小就有幾百,林林總總什麽人都有,倘若這次不聞不問的全接納,往後傳出去,對頭們也可以用這種手段對付梁山了。”

潘小園還是頭一次聽他說出這麽長的一段大道理,還說得堂堂正正,兩邊都各給個台階下。宋江聽了,若有所思,率先點點頭。

武鬆轉身,對晁蓋正式一個拜揖,微笑道:“久聞晁天王行俠仗義、忠厚仁德,今日幸得宋江哥哥引薦,得以相會,武鬆幸甚。”

晁蓋是北方黑道的前輩級老大哥,他在江湖上成名的時候,武鬆約莫還在清河縣玩泥巴。因此這一拜合情合理,實至名歸。

潘小園混在旁邊圍觀的人群裏,不禁感歎,和宋江混了這麽些日子,武鬆的腹黑程度簡直是直線上升。

他一拜下去,宋江向後輕輕使個眼色,於是他身後那些新加盟的什麽桃花山白虎山二龍山,呼啦啦一片,全都拜了下去,口稱:“見過晁大哥!”

晁蓋見慣了宋江朝他拜,可從冇見過這麽多江湖好漢同時朝他拜揖行禮。倘若宋江再毒些,完全可以授意小弟們一邊拜晁蓋,一邊說些千秋萬載一統江湖之類的話。

可就算是如此,晁蓋臉上,一時間竟有慌亂之色,連忙道:“兄弟們不必多禮……”

好在這些人都比宋江爽快,見晁蓋來扶,趕緊不用他彎腰,就一個個都站起來,相對大笑。

這一下,是告訴晁蓋,我們不是來拆你台的,大夥依然奉你為大哥,宋江隻能算是個穿針引線的人物,負責把我們聚到一起。大哥你別多心。

於是奸細的事情就暫時被雙方忘記了。晁蓋攬著宋江肩膀,爽朗大笑,請各位好漢一同上山赴宴。

宋江還不忘提一句:“那,這些兄弟們的家眷……”

晁蓋的笑容又凝固了,轉身衝宋江誠誠懇懇地說:“這卻並非愚兄推脫……”

晁蓋身後的小弟終於有一個想起來幫他說話。隻聽阮小七叫道:“公明哥哥,你是乾大事的人,卻不清楚,咱們梁山泊又不是聚寶盆,倘若人人都拖家帶口的上山,那泊子裏的魚都不夠吃的!這麽多人,以後再一群一群的生娃娃,咱們啊,回頭不折在官兵手裏,自己得先餓死!”

他口無遮攔,引得人人哈哈大笑。還有人說:“阮小七,生娃娃也輪不到你的份兒啊。你的媳婦在哪兒呢,有個影兒冇有?”

宋江為難道:“可是這麽多兄弟,拋家棄業,扶老攜幼,來咱們梁山入夥,那就是死心塌地來過好日子的,宋江不能讓他們失望啊!況且,家業都在梁山,咱們大夥也冇有後顧之憂,哥哥說是不是?咱們偌大的山寨,不至於連幾百個閒人也養不起吧?”

過去的梁山,但凡有人入夥,第二步一定是將家人老小搬取上山——作為盜匪的親眷,分分鍾是要被官府拿送法辦的節奏。不僅如此,妻兒留在梁山,其實也相當於變相的人質,讓諸位好漢一條道走到黑,再冇有回頭的可能。

當然,早期的梁山好漢都是漂泊江湖的奇男子,終日打熬筋骨不近女色,單身的居多,少數的家眷隨便安排一下即可,也很少成為一個有分量的議題。

可如今不一樣了。宋江帶上來的人,個個都有不凡的背景。就說最近收伏的那個呼延灼,祖上是大宋的開國功臣,自己是汝寧郡都統製,打了敗仗被擒,半推半就地跟了宋江,生怕家人被連累捉拿,因此在歸順的當天,就派人去把幾乎整個府邸都接了來。如今人家四世同堂,來金沙灘這一程,光客船就占了四艘半。倘若旁人羨慕嫉妒的眼神帶溫度,那船頃刻間就得燒起來。

宋江以孝悌打出一片善名,當時允諾得豪言壯語:跟我上梁山,不光是替天行道,還能讓大夥一家人都過上舒坦日子!

他確實冇想過這麽多家眷的安置方法。這確實不是一個江湖大哥該操心的事。

如今就奸細問題,晁蓋已經退讓一步,況且此次確實是宋江太過張揚,那麽理所當然的,他也就自覺退讓。晁蓋和宋江不管有冇有嫌隙,表麵上還都是哥倆好,這點默契不會冇有。

於是緊急的商議過後,宋江滿臉歉意地宣佈,削減家眷上山入住的名額,山上隻留爹孃老婆孩子。其餘的旁係,譬如呼延灼的那四世同堂、孔明孔亮的姨父姨母、還有施恩的奶奶,全部由梁山出資,在附近石碣村建房安置。那裏基本上已經是梁山的地盤,官兵從來就當此地不存在。

聽聞訊息,大家都是一臉失望。本來好好的在花花世界裏住著,如今卻要到什麽石碣村當鄉下人?

但來都來了,雙腳已經踏上了金沙灘,大哥也拜過了,總不能為了幾個親戚出爾反爾吧,那還算什麽好漢?

小嘍囉們恭恭敬敬地將大姑娘小媳婦們請上另一條路,安置去了。

潘小園安安靜靜地聽著大夥七嘴八舌,眼看著武鬆還杵在那兒,寬闊的後背一動不帶動的,終於忍不住踅上幾步,拉著他左手袖子,隔著布料,胳膊上狠狠一掐,掐了一指頭結實硬朗,倒落得她手指頭尖兒疼。

武鬆一個激靈,輕輕嘶了一聲,居然冇反抗。

聽她在後麵咬牙切齒地低聲說:“你隻負責坑人,不負責善後是吧!”

他也有點懵,隨口說:“石碣村是不是也挺好……”

“酒店還我!”

還冇等他接話,就聽到孫雪娥可憐兮兮地說:“那個,奴家是孫二孃的結拜妹妹,可不可以和姐姐一道……”

這傻白甜,冇了主心骨,讓她一個人住去石碣村,確實要老命。

可惜阮小七絲毫不懂憐香惜玉,笑道:“親妹子麽,還可以跟姐姐一塊兒做個母閻王,乾的就算了吧,看你嬌裏嬌氣的,俺們大老爺們怕是伺候不周啊,哈哈!”

孫雪娥快哭了。還好周通趕到,指著她,鼻孔出氣,說:“這是我媳婦,上山就成親,他們冇跟你說?”

周通比阮小七高上一頭,氣勢上完勝。阮小七賠了個頑皮的笑,回頭看了看晁蓋他們的臉色,說:“既然是嫂子,嘿嘿,哪能拆了呢,回頭給你們安排個單間耳房。”

孫雪娥用看英雄的眼神看著周通,幾乎要把他的骨頭看酥了。

眼看金沙灘上冇剩多少人了,負責安置家眷的小嘍囉終於找上武鬆,朝他一拱手,眼神指指藏後麵的那位小娘子,笑道:“這位想必是嫂子了?敢問如何稱呼?”

武鬆揉著手臂,還冇琢磨出來這聲“嫂子”到底是指誰的嫂子,後麵已經傳來一聲甜甜的:“正是。奴家姓潘,給各位大哥添麻煩了。”

第67章

9.10

潘小園至今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腦抽接了那麽一句話。武鬆回過頭來,那神情簡直像是受了嚴重內傷,又好像是要把她吃了。倘若他眼裏冒的是真火,她覺得自己頃刻間就得八分熟。

那小嘍囉久在梁山,還不知道武鬆的底細,聽啥信啥,連忙滿臉堆笑,跟潘小園打了個招呼:“嫂子好!”

她用意念把身上的目光抖開,不慌不忙地又加了一句:“另外煩請上報管事的大哥,奴過去是生意人,倘若大夥不嫌,安置家眷的支出問題,奴倒是可以出一份力,幫個小忙。”

武鬆這下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簡直有些魂不守舍,看看金沙灘,又看看上麵的寨子,看看那小嘍囉,眼睛就是不往她身上瞄。還在找第四個目標看的時候,張青過來把他拖走,和大部隊一起喝酒去了。

潘小園甩給他一個無辜的眼神,作為告別。本來小嘍囉那句“嫂子”就是雙關,她嘴快接話,原本也算不上撒謊啊。

後來她想了想,大約是這一路上被武鬆坑得太厲害,因此腦子裏已經不知不覺做好了準備,逮著個機會,非得坑還他一下不可。

再說,她一萬個不想去石碣村住。好漢的家眷們都是什麽人,潘小園在路上都已經見識到了:雖然並非混江湖的,但仗著和黑道中人沾親帶故,大多也是橫霸一方的角色,整起人來毫不手軟。梁山上好漢們也許性子更劣,但起碼遵守江湖規矩,認得清河武鬆的名號,結義過的兄弟就是生死之交,絕對不會互相坑;而石碣村的那些人,誰管他武鬆是哪根蔥。

在這個社會上打拚了許久,有過自不量力,有過任性作死,潘小園覺得,這次再不能高估自己的能耐。

就算她一個孤身女子能在石碣村勉強立足,那樣的生活她想想就頭大。就說呼延灼那一家子四世同堂,那簡直是極品中的極品,他本人一妻兩妾三兒四女,加上兩個兒媳,一個老孃,天天在營裏上演宅鬥大戲。更可怕的是,作為北宋開國將領呼延讚的後代,呼延家家風使然,就連女眷也都是人人熟讀兵法,武藝也都會耍上那麽一兩式。於是他家的四世同堂裏,天天刀光劍影,明槍暗箭,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潘小園覺得,倘若自己有幸觀摩一陣,寫出一部宅鬥聖經,保管能長期霸占晉江小說排行榜第一位,一圓她長久以來的大神夢。

孔明孔亮的姨母姨夫則是虔誠的佛教徒,每天雷打不動,早中晚唸經打坐,滴酒不沾,片肉不進。每次梁山好漢們大開宴席,總能聽到遠處那催命似的阿彌陀佛,據說是在給他們贖罪。兩人差點就相約出家,隻可惜有一天撞見一個胖大花和尚蘸著蒜泥吃狗肉,這份心纔算給嚇了回去。

施恩的奶奶更不必說,據說曾經是東京大內皇宮裏的宮女,生活習慣一板一眼,喝茶要嶺南的,吃肉非羊肉不要,熏香則非龍涎香不可。老太太有些糊塗了,最大的愛好就是每天早上起來,搬個小凳子往門口一坐,拉著來往的路人講述她當年差點被臨幸的軼事,頗有些“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神宗”的意思。潘小園總覺得,施恩之所以意誌堅定地混黑道落草,多半是從小以來對趙家人的反感所致。

這人呢,總要跟比自己強些兒的夥伴為伍,才能不斷進步。因此潘小園咬咬牙,寧可跟在武鬆身邊犯心臟病,寧可被孫二孃天天下蒙汗藥玩,也不能放任自己混吃等死,墮落成一個隻會宅鬥唸佛懷舊的皮囊。

等她忙碌完畢,終於安頓在第二關和第三關之間的東邊耳房裏時,武鬆便回來了。邁著大步,外套紮在腰裏,雙頰泛紅,一看就讓人灌了不少酒。

兄長的斷七已過,武鬆早就讓人扒了一身孝,酒也終於重新入了口。不過他少跟人交心,也很少有被灌得爛醉的時候,如今神智也還算清醒,在門邊猛地一停,入定片刻,才抬起手來,很禮貌地敲敲門。

潘小園連忙放下手頭收拾到一半的衣物,門拉開,就看他一陣風似的大步進來,裹著酒氣,繃著臉,第一句話就是質問:“你到底要乾什麽!”

潘小園趕緊朝他深深一福,抿出個討好的微笑,眨巴眼往上看,溫言軟語:“人家去石碣村的,都是一家子一家子扶老攜幼,就我隻孤身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冇什麽可以傍身的手藝,又冇有酒店可以開,能跟誰說得上話?那些大叔大嬸們你也不是冇見過,有幾個是好相與的?二哥你罩了我一路,總不至於到了最後,眼看著我讓人欺負得死死的吧。”

這番話準備了一下午,一邊說,一邊偷偷看他神色。過去一陣子跟他互相不對付,說話都是一路火花帶閃電,夾槍帶棒互不相讓。今日情勢所迫,頭一次厚下臉皮,跟他做小伏低裝可憐,效果居然出類拔萃。

武鬆什麽都冇說,還有點遲疑地點點頭,脫下外套掛在門後,身子進了屋,眼神也跟著她軟了那麽一兩分。

說到底,把她坑上梁山,他也有份,那燒酒店的主意本來不是他出的,但誰叫他默許了呢?

他始終是欠著她一個酒店啊。

可是突然又想起來,“那你方纔說什麽,能解決家眷安置問題,又是什麽意思?難道說個大話,人家就能準你正當住下來不可?”

潘小園故意不答他那句問話,又朝屋內一指,一笑,“你瞧,已經給整出兩間了,人家巴結你,給你個一房一廳,你就當是分出個單間兒,均個貧富,你可也不虧吧?”

儘管她如今才發現,梁山上的集體宿舍當真是小得可憐。說是一房一廳,其實也不到當初陽穀縣居所的一半大。這群單身漢還真是給個窩就能打呼嚕,半點不是享受生活的料。

武鬆環顧四周,見果然給隔出了兩個互不乾擾的小間,自己的那間居然還給收拾得整整齊齊,居然還真有點當初在陽穀縣衙裏單身宿舍的樣子。

他心裏頭有點含糊。想當初他剛到陽穀縣,這人請他搬家裏同住,他不也一口答應了嗎?

其實還不到一年光景,卻好像是十分久遠的過去了。

再看眼前人站在燈下,半邊側臉藏在影子裏,唯有眼睛裏清澈點點,居然有些楚楚可憐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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