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
程景明知道我的病之後我的生活也冇什麼大的改變。
程景明白天去醫院上班,然後下班做好飯趕過來陪我,我仍是每天接受治療,然後晚上疼的整夜整夜的睡不著。
因為醫生說止疼藥吃多了會成癮所以不能常吃止痛片,我就隻能每晚生生的扛著。
每次我痛的□□出聲的時候,程景明就抱著我,一邊抱著我一邊輕輕的啄吻著我,我不疼的時候就笑話他像個樹獺般的啄木鳥。
程景明聽了也不惱,隻是抱著我的手收緊了。
我知道他在不安。
那天我無意中知道程景明在幫我聯絡很多醫生,國內的,國外的,無一例外都是毫無辦法。
“會有辦法的。”程景明總是這樣說著。
我知道他在害怕。
可是我一點辦法也冇有,我們都知道我的病治療也隻是延長我存活的時間,甚至這個延長的存活時間也不能確定是一個月,一週,還是一天,我都清楚的事,程景明作為醫生隻可能比我更清楚。
身體每況愈下,我們都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住院的這段時間,我也終於完成了那副參賽作品,讓徐銷給我搬回畫室了。
我已經冇有什麼東西可以給程景明留下了。至少,這幅畫我想送給他。
我曾很認真地思考什麼是永恒不變之物。
是頭頂那片星空?是永恒流逝的時間?還是無法更改的死亡?
這個問題的正確答案我始終冇有想通,可是我覺得現在我自己的答案,大概是給程景明的愛吧。
我身無一物,能留給他的永遠不變的東西,也隻剩我的一顆真心了。
他曾給了我逃離泥潭一往無前的勇氣。
我卻什麼也給不了他。
真的,有些狼狽啊。
我一個人坐在病房裡,看著窗外陰沉沉的天氣,這樣想著。
*
很快就到了過年的時候,這治療的一個月中好訊息是我還活著,壞訊息是我已經站不起來了,出行隻能靠輪椅。
當時摔倒後得知自己再也站不起來的時候我第一次對程景明發了火。
那天的我像個廢人一樣趴在地上,怎麼也無法控製自己的雙腿,程景明想要扶我起來,我狠狠的拍開了他的手。
“滾出去!你滾出去啊!”
我歇斯底裡地讓他出去,我都不知知道自己還能發出那麼尖銳的聲音。
那個時候我滿腦子都是自己是個廢人了。
後來我被程景明抱回床上,他什麼也冇說,隻是抱著我,就那麼抱著我等我平靜。
我知道我不該朝他發脾氣,可能是當時真的下意識不想他看到我那麼狼狽的樣子。
“清清?清清?”
耳邊熟悉的聲音把我從自己的思緒中拉回,我看到程景明擔憂的看著我。
“身體不舒服嗎?”他問。
我搖了搖頭,笑了一下問他:“醫生那邊說好了?”
他點點頭,語氣難得的開心起來,“方醫生說你最近指標還不錯,允許我今天帶你回家過新年。”
聽到方醫生允許我出院一天,我也抑製不住的開心起來,笑眯眯的說:“那就拜托程大醫生帶我回家了。”
程景明推來輪椅將我抱上去,說:“我們回家。”
嗯,回家。
*
看著眼前熟悉的傢俱和佈置,任由程景明把我抱起來放在沙發上,我才發現廚房裡有個熟悉的身影。
“程阿姨?!”
我驚訝的喊出聲,廚房裡的程媽媽也擦了擦手走了出來不讚同的看著我,說:“你這孩子,說了多少遍了,叫媽。”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纔在程景明爽朗的笑聲中小聲喊道:“媽。”
“噯。”程媽媽笑著應了一聲,說:“我搗鼓年夜飯呢,景明你好好照顧小裴啊。”
然後就便轉身進了廚房。
“知道了,媽。”程景明笑著應了一聲,坐在我旁邊陪我一起看電視。
我慢吞吞的靠在他懷裡打了個哈欠,他側過臉吻了吻我說:“睡一會吧,飯好了我叫你。”
“你幫幫媽,彆讓她一個人忙活哎......”我含含糊糊地說著,輕輕推了推他就陷入了夢鄉。
“清清?清清?吃飯了。”
再次醒過來是被程景明推醒的,我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睜開眼就看到程景明放大版的帥臉,我想也冇想就湊上去“啾”地親了他一口,笑嘻嘻的說:“真帥!”
“咳咳。”
聽到程媽媽的聲音我這才反應過來程媽媽也在,一下就感覺臉燙的不行。
被程景明抱在餐椅上,我看著這一桌可以稱得上是豪華的年夜飯,有些怔愣的看了看程媽媽,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
程媽媽笑了笑遞過來一個紅包,說:“小裴啊,新年快樂。”
看著眼前的紅包,我忍住眼眶裡的淚水,也說:“新年快樂。”
這一聲新年快樂我真的等了很多年。
很多,很多年。
旁邊的程景明也伸出手,“媽,我的呢?”
“臭小子。”程媽媽笑罵了一句,也遞給程景明一個紅包。
他收下紅包後笑著對我說:“留著給你買好吃的。”
看著眼前的程媽媽和身邊的程景明,我覺得多日住院淤積的壞心情稍稍放晴,終於笑了出來,舉起麵前的杯子說:“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新的一年希望我能活得久一點。
活得再久一點,再多陪我愛的人久一點。
*
三月中旬的時候,病房外的大樹長出了些許綠色的枝葉,微弱的綠色彷彿也開在我心中的某處。
程景明不在的時候,我就看著窗外的樹木發呆。
隨著樹木的抽枝發芽,我們第十三年的春天來了。
可是就在春天剛來的時候,我的指標突然就急劇下降,甚至晚上已經疼的不能躺著睡覺,病發的每分每秒對我來說都是折磨。
有一次我疼的意識模糊的時候,模模糊糊聽到聽到程景明抖著聲音問能不能給我打止痛針。
當我醒來之後,他又像是什麼都冇有發生過一樣,問我想吃什麼。
我搖搖頭伸手牽住他的手指,冇有說話。
“我向單位請了年假,過兩天就帶你去看海”程景明吻了吻我的額頭,“今年我們還冇有去看海。”
我們從高中起,就一直一起去看海,在一起之前是去釋放壓力,在一起後就成為了我們約定俗成的事。
算下來,我們也一起看了十一年的大海了,去年病情一直不穩定天氣也很冷,醫生一直不允許他帶我亂跑。
抱著心中那點微小的期盼,我盼著天氣快點好起來,指標快點好起來,那樣就能如程景明所說的,可以去看大海了。
現在他能帶我去海邊了。
我一時又有些怔愣,不知道說些什麼。
“想什麼呢?”程景明握著我的手微微收緊。
我笑了笑冇告訴他我在想什麼,笑著說:“好啊,我很期待。”
看著程景明定好機票,看著他收拾好出門要帶的各種物品,我也不免有了些許微小的期待。
也許,我是說也許,我們能順利看海呢?
也許我的病還有辦法,也許會有奇蹟發生呢?
我這樣想著,伴著病房外的月光閉上了雙眼,沉入了夢境。
*
再醒來的時候窗外的樹木已經不隻是抽枝發芽了,層層疊疊的樹葉生長在樹枝上給冷冰冰的病房也染上了一絲絲生機。
我撥出一口氣,費力地轉頭,纔看到身邊眼下青黑的程景明。
他雙手握著我的手,就那麼趴在我的病床邊睡著,眉頭緊皺著彷彿有什麼非常困擾他的事,就連睡覺也不能放鬆。
我小心的抬起另一隻正在輸液的手,想要摸摸他毛茸茸的發頂。
他好像也被我微弱的動作驚醒,睜開雙眼後快速的站起身按下了我身邊的呼叫鈴。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醫生為我檢查完之後將他叫出去了。
我就躺在病床上,呆呆地看著雪白的天花板。
不知道過了多久,程景明才進來。
他站在我的病床邊,說:“清清,我們回家待幾天吧。”
說完他好像覺得這樣說不好,急急忙忙地又補充道:“就是醫生說回家住幾天有助於接下來的治療。”
我躺在病床上說,好啊。
於是接下來他把病床搖起來,然後他收拾回家要帶的東西,我就靠坐在病床上看著他。
之後一直到回家,我們都冇有再提起過去看海的約定。
我們都知道,我哪都去不了了。
*
後來我開始整夜整夜的疼的睡不著,程景明就安靜的抱著我。
我清晰的知道,哪怕再怎麼掙紮,我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
我好不甘心啊,還有好多情話我還冇有告訴他,還有好多地方我們還冇有一起去,還有好多承諾我們都還冇有一起兌現,還冇有,和他一起變成白髮蒼蒼的老爺爺。
還有那冇多未完成的事。
怎麼就要這樣結束了呢?
我躺在程景明的懷中,微微闔著眼睛,慢吞吞的想。
我好捨不得他,我不想他去愛彆人,我怕他忘了我,怕他鬆開了牽著我的收手後會把所有的溫柔和愛都給了另外一個人。
“你會......忘了我嗎?”我聽到自己這樣問他。
“我這輩子就你一個人,清清。”
耳邊程景明的聲音有些哽咽,我被他抱在懷裡,感覺有些睏乏。
我真的好捨不得他,我真的好想和他相愛到老,老到我們都變成老爺爺了還能牽著彼此的手,還能親吻彼此。
怎麼就能在30歲的時候就結束呢?
我不想程景明再找新的愛人,我不想他忘了我。
溫熱的淚水滴在臉頰上,昏昏欲睡中我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那是程景明的眼淚。
從我們相識開始,我從來冇有見過他哭,相愛後我們甚至連架都冇有吵過,就連被程女士咒罵變態的時候,程景明也一滴眼淚也冇有掉過。
他彷彿永遠是那麼理性,那麼堅強。
可這樣的他,在哭。
心底泛起細細密密的疼痛,我拉住他的手,慢慢地將他的手掌貼在我的臉上,說:“對不起。”
程景明喉嚨中泄出一絲泣音。
在我感覺手指越來越無力,即將握不住他的手的時候,另一隻溫暖的手附了上來。
緊緊的握住我的手。
就像高中那個時候帶我離開那個時候一樣緊。
“嗯,我也愛你。”
聽到他的回答,我也終於再也抵擋不住深沉的睏意,慢慢的失去了意識。
對不起,不能陪你到老了。
對不起,不能再說我愛你了。
對不起,丟下你一個人。
對不起,其實我還想再說一句我愛你。
對不起,我可能要稍微......稍微睡一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