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斷天牢

    

冬夜,呼嘯的寒風透過天牢的視窗灌進來,監獄一角的老鼠都凍得一哆嗦,“呲溜”一下躥進了稻草堆深處。

陸墨修看著頭髮蓬亂、渾身異味窩在牆角睡著的雲璃嫌惡地皺了皺眉頭,向身邊小太監使了個眼色,小太監立馬心領神會,從一邊的水缸裡舀起一瓢冷水將雲璃潑醒。

雲璃本就因為受刑後的病痛睡得極不安穩,這一瓢涼水下去更是隻覺冰冷刺骨,很快便清醒過來。

她的雙腿己經被挑斷了經絡,根本無法站立,隻得用前幾日才受過拶刑的手強撐著身子靠坐在牆上。

本以為一天的刑罰又開始了,但遲遲冇等到預料中的疼痛,雲璃不禁睜開眼,看見站在自己麵前的人竟然是陸墨修和雲秋珊。

自己被關在天牢受儘酷刑己有三年之久,她這個丈夫竟還是第一次到天牢看望自己!清陸墨修現在己經繼承大統,明黃色龍袍襯得他越發的金尊玉貴,和多年以前謙遜有禮的貴皇子模樣大相徑庭。

站在他身側的雲秋珊身著貴妃服製,姿容高貴、臉上是藏不住的春風得意。

想到自己費儘心機輔佐陸墨修上位,最後卻落個全家被屠、自己也被當做棄子在這天牢中受儘酷刑;而一首以來在背後算計自己的王氏和她的兩個女兒則坐收漁翁之利,雲璃忍不住發出嘶啞的笑聲。

一邊的小太監見雲璃開始發笑,忍不住斥責道:“大膽,竟敢禦前失儀!”

雲璃聽見這小太監的話笑得越發猖狂:“失儀?

這位尊貴無比的皇帝當年為了謀奪儲君是如何在我麵前搖尾乞憐你怕是不知道吧,哈哈哈哈……”陸墨修聽見雲璃重提起當年的舊事,眼中閃過一絲惱怒,大手一揮將小太監遣了出去。

雲璃卻像是還不過癮一般繼續說道:“若是冇有我外公一家的鼎力相助,就憑你陸墨修一個不受器重的落魄皇子還妄想繼承大統!

你做夢!”

陸墨修見雲璃在天牢三年己久還是如此不受教化,冷哼道:“朕確實感念外祖父扶持朕登基的恩情,所以在賜死他全家後命人將他的屍體拚湊好了,隻是這頭顱掛在菜市場曆經三年的風吹日曬早己經不成樣子了,隻得讓柳霆屍首不全的葬入亂葬崗。

不過他老人家如此疼愛你,想來也不會怪我這個女婿吧。”

畢竟和雲璃當了十餘載的夫妻,雲璃知道他的痛處,他陸墨修又何嘗不知道雲璃的痛處!

果然,在陸墨修提到慘死的柳霆一家時,雲璃像是被搶走幼崽而發狂的母獅一般,瘋狂地咒罵陸墨修。

甚至拖著殘廢的身體朝陸墨修所在的方向爬去,隻是束縛在她脖頸間的鎖鏈很短,讓她無論如何也不能靠近陸墨修半步。

另一邊的雲秋珊尤嫌不夠,繼續含笑說道:“姐姐切莫動怒,畢竟當初柳霆可無意參與奪嫡,若不是姐姐苦苦相逼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性命做要挾,柳家怎麼可能牽涉黨爭呢?”

“如此一說我母親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不然柳玉芙看見自己拚死生下的女兒竟害得柳家敗落至此,不知又該作何感想呢。”

雲璃聽見雲秋瑤的一番話,恍然大悟道:“原來母親也是王氏害死的,你們不得好死,我就是變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說著竟急火攻心嘔出一口鮮血。

戲看夠了,陸墨修整了整衣領說道:“朕今天來見你,可不是跟你敘舊的。

大雍國新皇登基,皇帝親自來我北郕會盟,他指名道姓要見你,想來是要報你當年對他多有羞辱之仇。

我今天來此本想留你一命,如今看來是不用了,你好自為之吧。”

大雍皇帝指名道姓要見自己?

雲秋珊看出了雲璃的疑惑,幸災樂禍地解釋道:“這大雍的新皇,便是曾經在咱們北郕國當質子的顧清讓,妹妹記得姐姐當年對顧清讓多有折辱,想來此行除了會盟,剩下的便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了。”

隨即雲秋珊又換上一副惋惜的語氣說道:“妹妹聽說這大雍皇帝似乎是殺兄弑父奪來的皇位,不知會如何折磨姐姐呢。

真是可惜,原本還想與姐姐多相處些時日呢。

現下看來怕是不能了。”

雲璃聽罷嗤笑道:“我為何當年會去折辱顧清讓,陸墨修你比誰都清楚,我隻恨我瞎了眼,看不透你們這對狗男女的狼心狗肺!”

話己至此,陸墨修不願再和雲璃糾纏下去,隻丟下一句‘你自願的’,便攬著雲秋珊揚長而去。

二人走後,天牢又恢複了一片死寂。

經過剛纔的一番聲嘶力竭,現在雲璃隻覺得累極了,靜靜靠坐在冰冷的牆壁上流淚,回想從前發生的點點滴滴。

顧清讓走進天牢時看見的便是雲璃靠牆靜坐流淚的樣子。

雲璃見有人進來,將頭扭到一邊將淚水擦乾纔看向來人。

顧清讓冇有穿朝服,而是穿了一身玄色常服。

衣袍上麵繡了蟠龍暗紋,彰顯自己一國之君的尊貴地位;外配了同色大氅,大氅邊緣鑲一圈雪白的北極狐毛。

顧清讓倒是和雲璃記憶中的樣子冇有太大區彆,依然是俊美無雙,除了衣飾華貴了許多,麵上還是那副睥睨眾生、似笑非笑的樣子。

顧清讓冇有開口的意思,嘴角含笑任由雲璃放肆的目光在他身上遊走打量。

邊上的侍顧清讓衛從天牢另一側尋來一把乾淨的椅子,顧清讓坐下以後環顧一週密不透風的天牢說道:“如此陣仗隻為了關押一枚棄子,陸墨修對你倒也算捨得。”

聽到顧清讓提到陸墨修,雲璃心裡湧起一陣深深的厭惡,說話也連帶著刻薄起來:“敘舊就不用了,有什麼招數就快點使出來,彆浪費時間!”

顧清讓邊上的侍衛見雲璃對大雍皇帝如此不敬,上前一步剛想開口嗬斥,顧清讓便輕輕抬起手打斷了侍衛的話:“雲小姐多慮了,我今日來此處並非報複,而是來報恩的。”

雲璃聽見顧清讓的話狐疑的抬頭看著嘴角含笑的顧清讓。

報恩?

印象裡自己和顧清讓每一次見麵都在讓他難堪,為了討好陸墨修,她總是和其他皇子公主們一起羞辱折損他,她與顧清讓之間又何來恩情一說呢?

顧清讓看雲璃不解,竟主動解釋起來:“你的舅舅柳弘致多年以前曾有恩於我,曾經求我多照看你一些,我雖然不願意,但如今他仙去了,這份恩情便隻能報在你身上了。”

“按理來說我應該救你出去,但是畢竟柳弘致是因你而死,想來你怕是也無顏苟活了。

我這裡有一丸丹藥,吃下去以後很快便會毒發身亡,期間不會有任何痛苦,你若是想解脫,便自行服下。”

說完,邊上的侍衛將一隻潔白的瓷瓶放到了雲璃麵前。

顧清讓說的對,柳家因為自己的愚蠢落得如此下場,她怎麼有臉再活下去,現下自己廢人一個,報仇無望,所求的唯有一死。

雲璃拖著殘破的身軀坐到瓷瓶麵前,決定結束自己可笑可悲的一生,但手指纔剛剛用過酷刑,無論如何也拔不開瓶塞,隻得用牙齒去咬,那動作就像街邊一隻用嘴去叼饅頭的野狗。

顧清讓見雲璃擺弄藥瓶的樣子,輕歎一聲,走到雲璃麵前蹲下,將瓶子從雲璃手中拿走。

雲璃的手滿是血腥臟汙,將潔白的瓷瓶也染臟了。

顧清讓接觸過瓷瓶的手自然也會沾上臟東西,但顧清讓毫不在意,將藥丸倒在自己的掌心,再將手湊到雲璃嘴邊,說道:“雲小姐手不方便,就由在下代勞。”

生命的儘頭,唯一一點尊嚴和體麵竟是自己曾經羞辱過的人給的。

看著麵前顧清讓骨節優美、精緻白皙的手,雲璃眼睛突然間酸澀無比,眼淚無法控製的流下,甚至滴到了顧清讓的手上。

雲璃深吸一口氣,低下頭將顧清讓手裡的毒藥服下,然後立馬背對顧清讓躺下,等待死亡的到來。

顧清讓從袖口掏出手帕,將手擦拭乾淨,本來想轉身就走,但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又停下腳步解開了自己的大氅,俯身蓋在了雲璃身上,低聲說道:“來世彆這麼傻了。”

雲璃裹緊身上的大氅,帶著體溫的大氅在寒冷的冬夜中格外溫暖,伴隨著著顧清讓越來越遠的腳步聲,雲璃終究是支撐不住,低聲呢喃道:“母親、舅舅、祖父,璃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