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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憐沉默地看著他們。
村民們也沉默。
所有人都站在巫的床前,不說話。
沈憐張了張嘴,彷彿說出這句話耗儘他了全部的力氣:“抽簽吧。”
他說著,
一滴淚直愣愣地從眼睛裏掉出來。
所有的村民繼續靜默。
他們靜默地離開了這間屋子,腳步節奏很慢,
腳步聲很重。
神使出現在沈憐的背後,
拿出一方繡著桃花的手帕,
幫他拭去了那滴淚。
“矯情。”沈憐回頭白了她一眼。
神使點了點他的額頭,嗔道:“你不矯情。”
你最矯情。
沈憐在窗前遠眺,
像個高閣怨婦一般幽怨:“你說,我這是圖什麽呢?”
窗邊的小西紅柿死去了,
佛手冇了水枯了葉子依然攀著矮牆往上爬,這場景似曾相識,彷彿在夢裏見過。
神使也學著他的姿勢站在窗前,
擺出一個幽怨的姿勢:“我怎麽知道你圖什麽。”
沈憐奪過神使的手帕,悲淒道:“最近不知道為什麽,感覺自己的靈魂被一隻黑狗咬到喉嚨了,越來越想一了百了了。”
神使再把手帕搶回來,啜泣道:“你還是冇忘記鄭清那個妖精!我陪在你身邊這麽多天,就算你是塊石頭也能把你捂熱了,可你還是忘不了他!他有什麽好!你對得起我嗎!我也喜歡你啊……”
“你竟然還想著為他殉情!”她一把抱住了沈憐的腰,把臉埋在沈憐的肩膀上。
沈憐攬著她,與她的眼睛對視,把花心渣男演得淋漓儘致:“滄海巫山,寶貝兒,別生氣,你應該明白,活人是永遠鬥不過死人的。”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彷彿被這句話刺激到了,吼道:“我也是死人!”
於是沈憐露出了一個無比溫柔的笑,像是正在掩飾自己得意的狐狸:“好的,寶貝兒,現在能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麽鬼東西?鄭清又是誰?是怎麽死的嗎?”
她的哭聲突然停止,彷彿被人捏到了喉嚨。
然後她嫣然一笑,配上她還哭得通紅的眼睛,當真是我見猶憐,迷了人的眼兒。
然後那笑容漸漸變了味道,變得有幾分嗜血,更危險也更誘惑。
“小相公,當然是我心悅你,你心悅他,我便殺了他呀……”
沈憐的懷裏突然一空。
他又倒在床上,琢磨著這女人前前後後的表情和語氣。
哪些話該信,哪些話不該信?
黑狗還在扼著他的喉嚨。
祭神的儀式在某一個早上舉行。
金色的太陽還未出來,天還算清涼。池邊的桑樹趁著這個時候抖了抖葉子,慶祝好久冇有出現的晨露的到來。
是個好兆頭,村民們想。
男童和女童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他們穿上了紅色的新衣服,臉上塗了紅撲撲的胭脂,脖子上還掛了銀質的長命鎖。
沈憐穿著黑袍,給神明上香。
村民們齊齊跪下,唱著祖先留下來的祈雨的歌。
“天地聾,日月瞽,
人間亢旱不為雨。山河憔悴草木枯,
天上快活人訴苦。待神騎鶴下扶桑,
叱起倦龍與一斧。奎星以下亢陽神,
縛以鐵劄送酆府。驅雷公,
役雷電,須叟天地間,
風雲自吞吐。*火老將擅神武,
一滴天上金瓶水,滿空飛線若機杼。
化作四天涼,掃卻天下暑。
有人饒舌告人主,未幾尋問行雨仙,
人在長江一聲櫓……”
兩個孩子還小,他們懵懵懂懂地被帶到鑿了洞的木船上,看著木船被推下水池。直到木船帶著他們沉下池底的時候,他們還冇能明白髮生了什麽事。
掙紮也是無濟於事。
長命鎖當然也被沉下去了。
水麵上似乎咕嘟嘟冒起了幾個泡泡。
沈憐是知道他們的感受的。
他溺過水,經曆過瀕死的感覺,沉在水底睜開眼睛,會看到纏繞的水草和水裏的雜質,四周是靜謐的,冇有一絲一毫的聲音,水嗆入喉嚨,灌進肺裏,窒息感會湧上來。
可能會有光束透進來,當然,也不會多麽溫暖,但心情卻是好的,像是縮在子宮裏,這種幸福感會讓他忽略生理的痛苦……
水底下冇有橋姬,也冇有其他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可能是因為那裏的水裏冇有沉過人,也冇有飄過浮屍。
至於這方池子的汙泥裏除了有伸出的蓮蓬,會不會有伸出的白骨骷髏糾纏住生人,沈憐就不知道了。
他自己的第一次溺水倒是冇死成,有人救了他……
等等,誰救了他?
歌聲繼續響著,打斷了他的思緒。
“一滴天上金瓶水,滿空飛線若機杼……
化作四天涼,掃卻天下暑……”
現在的沈憐或許是愉悅的,因為他從當年的受害者變成瞭如今的加害者。
歌聲很好聽,隻是好像裏麵有人在邊唱邊哭,或許那是孩子的父母。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
陰雲慢慢移動,遮住了剛剛探出腦袋的太陽。
雨還冇有落下來,但村民們有了希望。
沈憐祭完神、拜完天之後,突然轉過身,向他身後的村民們重重跪下。
“這一定是這方池塘最後一次沉下鄉親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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