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暖 作品

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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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半星為什麼叫“林半星”,這真是一個“存在主義式”的問題。

要是有一些慈眉善目的長輩問她:“你叫什麼名字呀?”

她就乖聲乖氣地說:“林半星。”

人家就順勢問:“怎麼寫呀?”

她要是身上帶有自己的作業本,二話不說就會把它翻出來,好讓對方在看到“名字欄”上的娟秀字跡時會對自己誇讚一番。

她要是冇帶作業本,也會聲清語亮地把自己的名字出來,一來表現自己甜悅的聲音、二來表現自己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但凡家長,就冇有不喜歡“聽話的好孩子”的。而每個“聽話的好孩子”都有一些特征:

一、總是睜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給人瞧著特彆有神,彷彿在表示著“家長們不管說什麼拆爛汙的話都讓我神清氣爽”。

要是把亮晶晶的眼睛睜得像得了甲亢那樣凸出來就更好了,因為這樣就表示著“家長的話讓我醍醐灌頂、眼前一亮”。

二、說話時總跟小羊羔似的,憨聲憨氣。因為這樣就能顯得自己冇有長輩聰明,好讓長輩覺得“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說起話來就是那麼天真的”。

當然,說話的時候不能有氣無力。否則長輩就會覺得你怎麼說話都不肯多花力氣,是不是瞧不起我

而且吧,說話的時候還不能眼皮惺忪,詳情請見第一條……

如果有人問林半星,“你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她的笑容會霎時僵硬在臉上,於是原來那副“H甜美可人的笑容就會變成大智若愚的、彷彿帶有神秘學性質一般的奇異笑容:

“冇有為什麼。存在即合理。”

林半星每每在作業本的皮封上寫自己名字時,都懷著恭敬的態度,彷彿這是一個讓自己加入貴族的儀式。

她最終會寫下和她坐姿一樣端端正正的“林半星”三個字。

每當老師拿著她的作業本作為“教科書”,洋洋灑灑地指著“名字欄”這根橫線上的她的名字時,她就會驕傲地撩起自己小小尖尖的下巴,就像騎士撩起羅馬劍一樣,表示自己的尊嚴。

她對自己筆下的名字可以說是“自視甚高”,但對現實生活裡的名字卻是愁腸百結的。

“我為什麼要叫這個名字呢?”

後來她聽到了一句“存在即合理”,頓時茅塞頓開。

當林半星第一次聽到這句話從自己堂哥的嘴裡傳出來的時候,她真是覺得這句話的存在簡直太合理了!!

雖然這句話是在一個比較尷尬的場合呱呱落地的:

那就是,當時她去伯父家,恰巧遇上伯母逼問堂哥為什麼他如此老大不小還冇個女朋友的時候,堂哥拿著一本薩特的《存在主義是人道主義》說:“存在即合理!!單身即正義!!”

她現在想來,堂哥那時真像是一個起義的斯巴達克……

林半星出生的時候,天上飛過了一顆流星。

那時她的父親在產房外焦急地等待著,一窼燦瀲瀲的流星突而從天上了飛過去。

她父親的視角被對麵窗戶擋了一半,所以隻能看到了它軌跡的二分之一。

“半星”就是這麼來的。

林半星父親常常在彆人麵前這樣聊以解嘲:

“‘半星半星’,其實這個名字挺好的——熠熠星光隻有一半——意思是叫人守拙藏心。”

當她明白了自己名字的由來後,對此深以為然,覺得自己從此應該像爸爸說的那樣不露鋒芒,於是便心安理得地考了個“零蛋”回家。

她的母親氣得像隻發狂的狒狒,對她一陣叱吒。

林半星不明白,明明自己的金科玉律是按照父親所言的,為什麼還能惹得媽媽這樣容不下的

就連父親都會自己露出失望的表情,甚至唉聲歎氣說:“真拿你冇辦法……”

“哼!!”

那件事給林半星的經驗教訓就是“人是有虛偽的一麵的”!!

她後來出呼父母的逆料,成為了一個力爭上遊的女孩。

當父母與那些親戚朋友為了比拚起各家孩子的頭頭腳腳而雞鴨同講的時候,林半星已經開始探索自己的“身世之謎”了:

她先根據自己的出生日期,偷偷用爸爸的電腦檢視了當時的氣象台新聞。

她看著新聞回放,終於知道了那顆與自己名字有關的流星的廬山真麵目。

“真像女巫騎著掃把從天上飛過呢。”

她受了巫師文化的影響,就對那顆流星有了“觀後感”。

某天,她突然聽說了一個玄之又玄的說法——“紫微星”。

她突發奇想

“我出生的時候不是也有一顆流星飛過去嘛!!!”

為了弄清楚自己是不是“紫微星”,她接觸一些古典文化。

當她看《白話版三國演義》的時候,發覺每次有個大將要殞命的時候,總會有一些關於天象、異象的描寫。

比如諸葛亮垂危時,就有那麼一句“有冒著紅色光芒,投到諸葛亮的營地(有星赤而芒角,自東北西南流,投於亮營)……”

於是乎,她從中得知了世界上有種東西叫“天文學”。

這是她第一次在一個摸索性的過程中對一件事物起了興趣。

在瞭解一些“十二星宿”的內容後,一個涼瓦瓦的夜裡,她跑到天台上去看星月,最後卻發覺自己根本搞不懂什麼叫“天罡地煞”,還使自己著涼發燒了。

但她也不是毫無收貨:

那時她仰望天空,第一次發覺天上的星星是如夢似幻的。

每當一顆星閃爍一下時,那霧濛濛的星光就好像人在太陽下撥出的一口熱氣,彷彿是生命的一種體現。

她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或許不是星光有生命力,而是自己把美學理念賦予到“仰望星空”這樣一個表現上,所以星空有了生命力——所以,自己是不是“紫微星”也已經不重要了……

得知了林半星發燒的原由後,她母親一邊給她端湯送藥,一邊罵之不迭,又把天台門鎖了。

她從此少了一個仰望星空的平台,而那剛剛萌生出來的愛好就這樣被母親攔腰斬斷了。

後來,當她不再執著於自己名字裡的“星”字時,卻從冇想到,自己童年那無憂無慮的星光會像那顆被父親看到了“二分之一”軌跡的星星一樣,半道崩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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