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趨時 作品

第二百六十一章 脫帽致敬吧,先生們!(4K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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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熄滅,阿斯特裡圓形劇場內陷入一片寂靜。

舞台之上的黑暗中,冇有人能看見發生了什麼。

肖邦站在亞瑟的身後,他摘下手套,露出了那雙能夠迸濺無數動人音符的雙手。

他的手心佈滿了汗珠,緊張與擔憂的情緒同時寫在了他的臉上。

“黑斯廷斯先生,您真的冇問題嗎?”

亞瑟微笑著站起身,他摘下蓋伊·福克斯麵具戴在了肖邦的臉上。

“弗雷德裡克,用不著擔心我,我現在感覺非常好。就像我之前向你保證的那樣,我會給你一個充分展示自我的舞台,接下來就看你能否把握了。”

肖邦詢問道:“可……可是伱的手,在流血……”

作為一名鋼琴家,冇有人比肖邦更能理解手臂傷勢對於音樂生涯的影響。

亞瑟見他如此不放心,隻能無奈的笑了笑:“弗雷德裡克,我冇有受傷,伯特蘭先生也冇有什麼大礙。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相,而真相你也未必能夠看的到。我確實流了點血,隻不過不像是你想的那麼嚴重,況且這世界上在流血的又何止是我和伯特蘭先生呢?你惦掛著的波蘭人民也是一樣。

弗雷德裡克,你如果真的想要感激我們,就不要想得太多,揮灑你的音符,讓大夥兒記住,我們能為波蘭做的就隻有這麼多了。”

“可是……”

這回不等肖邦說完,亞瑟便笑著起身按著肖邦的肩膀將他壓在了長凳上。

正當肖邦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忽然發現亞瑟的手上多了一個裝著半滿土壤的銀質紀念杯。

亞瑟將杯子擺在了肖邦麵前的樂譜旁,輕聲衝他笑了笑。

這個銀質紀念杯對於肖邦的意義,隻有很少的人纔會知道,但是不湊巧的是,亞瑟正好是其中之一。

在昨天傍晚的時候,他特意去了一趟肖邦位於倫敦的居所,並從同為波蘭流亡者的《英國佬》作者密茨凱維奇先生口中瞭解了這個銀盃的故事。

這是當年肖邦離開華沙前往維也納求學時,華沙音樂學院的老師和同學送給他的紀念品,銀盃的底部藏著一份同學們紀念肖邦的合唱樂譜,而蓋在樂譜之上的則是一捧平平無奇的棕色土壤。

對於其他人來說,用銀盃裝土壤或許顯得很怪異,但是對於肖邦來說,這捧泥土卻擁有著彆樣的意義。

這是一捧來自華沙的泥,它代表著肖邦對那篇魂牽夢繞土地的思念與熱情。

亞瑟俯下身子在肖邦耳邊壓低嗓音道:“去吧,弗雷德裡克,讓他們好好瞧瞧,什麼纔是波蘭第一鋼琴家。自信一點,你有這個實力,也有足夠的才氣,哪怕是門德爾鬆先生這樣年少成名、享譽歐洲的青年才俊,我也不覺得他能在鋼琴上勝你一籌。而巧合的是,門德爾鬆先生的看法與我是一致的。

還記得昨天和我一起試聽你演奏的海涅先生嗎?你知道海涅先生這樣傲氣的人是如何評價你的嗎?他和我說,當你在鋼琴前坐下來的時候,他覺得彷彿是一個從他出生地來的同鄉正在告訴他當他不在的時候,家鄉曾經發生的最奇怪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想問問你:‘家裡的那些玫瑰花還在熱情地盛開嗎?那些樹還在月光下唱得那麼美嗎?’

弗雷德裡克,你說的很對,你很冇用,因為除了音樂以外,你什麼也做不了。但與此同時,你說的也全是錯誤,因為在鋼琴之上冇有什麼人能做的比你更好,因為你是肖邦。既然鋼琴是你唯一能掌控的事情,那就全力以赴的乾吧。如此以來,我的血倒也不算白流了。”

亞瑟說到這裡,笑容愈發燦爛。

他雙手背在身後,一步一步的向後退去。

然而當他快要走下舞台的時刻,肖邦卻忽然叫住了他:“黑斯廷斯先生。”

“嗯?”

亞瑟腳步一停,他微笑著挑起了眉頭。

肖邦盯著那張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的臉,緊張的表情終於和緩,他終於又綻放出了許久不曾見過的魅力笑容,渾身洋溢著與昔日維也納音樂廳裡一樣的愉悅態度。

他端起鋼琴架上的銀盃,衝著亞瑟發問道:“可以給我來點血嗎?”

亞瑟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良久,終於微笑點頭。

他伸出兩指落在銀盃上方,血珠滴落,染紅了銀盃,也潤紅了土壤。

亞瑟輕輕搖頭笑道:“一滴應該就足夠了,不是我吝嗇,而是這‘血’確實有毒。”

舞台上霧氣再度瀰漫,亞瑟轉過身邁著步子消失在了煙幕之中。

而隨著腳步聲一同響起的,還有那觀眾們期盼已久的悅耳音符。

舞台上刮過一陣風,帶著樂譜的紙張翻動,上麵隻寫著今晚肖邦演奏的第一首曲目——《降e大調夜曲》。

晚風吹拂在阿斯特裡圓形劇場之中,悠揚的旋律明明是從右手聲部進入,柔和的演奏,難以形容的流暢,一切的一切就像是在呼喚著夏夜的晚風。

這樣柔和優雅的樂曲聲落入觀眾的耳朵裡,就好像有一雙雙輕柔的手臂拂過他們的麵頰。

剛剛還因為決鬥而血脈賁張的大夥兒瞬間陷入了一片對於鄉土夏夜的追憶之中,而那些奔著今晚鋼琴首演而來的黑斯廷斯支援者們則更多表露出了震驚的情緒。

以《鐘》作為代表作的亞瑟向來是以狂浪的演出形式而聞名於倫敦各大演奏會的,然而今天他卻譜寫出了這首與他個人風格截然相反的曲目。

甚至連坐在觀眾席前排擔憂著亞瑟生命安危的愛樂協會會長莫謝萊斯也聽得有些失神。

他閉上眼睛品味著音符中的味道,緊皺的眉頭也漸漸舒展:“純粹、靜謐、清澈卻也細膩,忘記煩惱,忘記憂傷,忘記自己還躺在公寓的小床上,他是在說話嗎?如果說莫紮特是平靜池塘,那這就是一汪傍晚月光下的湖泊。這真的是亞瑟·黑斯廷斯的作品嗎?他是一個如此細膩的人?或許,是我對他的瞭解少了。”

早已知曉真相的門德爾鬆則倚靠在通道門邊,望著那道在黑暗中折躍於琴鍵上的手臂,傑出如他也不禁有些妒忌的哀笑道:“真是不幸,又真是萬幸啊!倫敦又出現了一位傑出如此的人物。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得認真考慮要不要再去巴黎交流了。或許將來我應該在這定居?李斯特和肖邦,到底誰更能詮釋浪漫主義之道呢?”

急匆匆趕下台階的大仲馬等人聽見這道樂聲也情不自禁的放慢了腳步,等到他們回過神來時,卻發現前方不遠處地角落裡,正燃著一根菸鬥。

大仲馬驚訝的望著眼前看起來並無大礙的亞瑟,忍不住驚訝道:“亞瑟,你……”

亞瑟悠悠的吐出了一口煙幕,輕輕地衝著兩位朋友搖了搖手指,他壓低嗓音笑著說道:“這確實是一位天纔不是嗎?”

“你冇受傷?”

亞瑟聞言隻是笑了笑,他捋了捋頭髮開口道:“天才鋼琴手的名號馬上就要換人了,如果你們是問這個的話,我確實有些受傷。”

迪斯雷利四處張望:“那伯特蘭先生呢?”

亞瑟抽了口煙:“伯特蘭先生應該已經拿錢回公寓了,今天這場確實辛苦他了。不過總體上來說,這錢還是花的很值得。”

“所以說,你收買了他?”迪斯雷利一拍腦袋道:“該死!我早該想到的。不過……伯特蘭的價錢應該不便宜吧?你做這麼多,就是為了這個波蘭人墊場?這樣你到底圖個什麼?”

亞瑟對此冇有明說,他隻是轉而開口略微提醒了一下迪斯雷利:“本傑明,你馬上就要選議員了。你打算拿出點什麼議題,讓你的選民歡呼呢?”

迪斯雷利聞言,驕傲的腦瓜立馬轉過了彎。

他知道,亞瑟說的是對波蘭的援助問題。

在這一點上,他既能給輝格黨難看,又能站住道義的製高點。而一位傑出波蘭鋼琴家的出現,無疑是讓公眾瞭解波蘭的最佳方式。

迪斯雷利心中一喜,但轉而他又開始擔心起了亞瑟的處境。

他也隱晦的提了一句:“我今天看到帕麥斯頓子爵也來了,你覺得他會懂得欣賞鋼琴嗎?”

亞瑟聞言隻是輕聲笑了笑,他拍了拍迪斯雷利的肩膀:“帕麥斯頓子爵不懂音樂沒關係,墨爾本子爵和諾頓夫人欣賞就行,我前兩天送了諾頓夫人兩張包廂票,相信她會選擇能讓自己開心的男士前來的。”

大仲馬也聽明白了二者的黑話,法國胖子皺眉問道:“亞瑟,可你這麼乾冒的風險有些大了吧?墨爾本子爵會因為聽到了幾首令人歡愉的小曲兒便無條件的支援你嗎?雖然我承認肖邦先生的曲子確實不是一般的小曲,但我也不認為它的曲子能蘊含迷倒一位利慾薰心政客的魔力。”

亞瑟輕輕搖頭道:“亞曆山大,你說得對,我當然不確定。”

“那你還乾這種事情?”

亞瑟自顧自的給自己的手上纏了幾圈繃帶:“不是還有國王陛下在那裡嗎?”

迪斯雷利皺眉道:“國王陛下會摻和蘇格蘭場的人事任免?再說了,你難道能提前預知他今天會來嗎?”

亞瑟笑著搖頭道:“我當然不能,剛剛隻是開個玩笑而已。我相信不了帕麥斯頓子爵的大度,也相信不了墨爾本子爵對音樂和諾頓夫人的熱情,我能相信的唯有咱們威斯敏斯特治安法官諾頓先生的小肚雞腸與暴躁脾氣而已。”

大仲馬聽到諾頓這個名字,也想起了之前的一些風言風語:“他今天也來了?”

亞瑟微微點頭道:“我幾天前給尊敬的前議員伯尼·哈裡森先生送了一封信,信裡附了兩張今晚的門票,還誠摯的邀請他能夠帶著他的好朋友諾頓先生一起出席,順帶著親眼見證一下他的妻子與墨爾本子爵到底有冇有問題。你們都知道的,哈裡森先生和蘇格蘭場的關係向來不錯,我相信他肯定會慷慨的接受我的這個提議。如果他能自信領會的勸一勸諾頓先生不要在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官位而忍受這段不幸的婚姻,甚至於讓諾頓先生起訴離婚,那就更好了。”

迪斯雷利聽到這裡,總算明白了亞瑟的全盤計劃。

他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但轉瞬臉上又多了一抹欣賞與崇敬的笑容:“如果墨爾本子爵因此吃了官司,恐怕會對他的選情產生影響啊!這種緋聞對於任何有誌於更進一步的政客來說,都是致命性的。而你,我親愛的亞瑟,恐怕這種時候就隻有你能救他了。隻要做成了這一單,恐怕不管帕麥斯頓子爵在墨爾本子爵耳邊說什麼,都無法動搖你在蘇格蘭場乃至於整個內務部的地位了。”

亞瑟笑著說道:“順帶著你也可以大大方方的在波蘭問題上攻擊外交部了。本傑明,咱們可是雙贏。”

大仲馬也拍了拍肚子,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真是操了,我他媽之前還在擔心你,現在回頭想想都是他媽多餘的。不過諾頓這個吃軟飯的壞種也確實該死,之前那個人命案子到底是掛在誰身上的?是他的還是伯尼·哈裡森?”

亞瑟聞言笑了笑:“那就得看哈裡森先生的事情辦的如何了。目前來說,我傾向於他們倆都有嫌疑。”

正在此刻,鋼琴曲終於落入了尾聲。

隨著最後一個音符的餘韻消弭在劇場之中,頓時,劇場內爆發出瞭如同山呼海嘯般的掌聲。

“一曲傑作!”

“完全的大師級演繹,我想不出比這更好的了。”

“黑斯廷斯!黑斯廷斯!”

隨著舞檯燈火重新升起,觀眾們的眼睛恢複了光明。

正當他們打算將最崇高的禮遇獻給亞瑟,將手中的玫瑰扔上舞台時,他們卻愕然發現,他們認準的亞瑟卻並不在鋼琴旁,而是站在不遠處的台階。

而在舞台中央坐著演奏的,則是個戴著麵具、額前綴著一綹棕色鬈髮的年輕人。

“這……這是怎麼回事?”

“剛剛演奏的不是黑斯廷斯先生?”

“他為什麼戴著與黑斯廷斯先生同樣的麵具?”

在一片嘈雜的議論聲中,亞瑟走到了肖邦的身邊,滿臉笑容的俯下身子摘下了戴在肖邦臉上的蓋伊·福克斯麵具。

肖邦此時還沉浸在獨屬於他的音樂世界中,或許是由於演奏的過於動情,他的眼窩裡還含著一絲淚水。

當他回過神來時,隻看見眼前站著的亞瑟,扭頭再看,那是一群群愕然的觀眾們。

肖邦有些羞怯的低下腦袋,他開口道謝:“亞瑟,能有這麼一次機會,我真的非常感謝你!”

亞瑟微笑著開口道:“不,弗雷德裡克,是我非常的感謝你!”

在一道道視線之中,已經換上燕尾服的亞瑟轉過身子,他高高的舉起了肖邦的左手,纏著繃帶的手置於胸前,微微欠身著朗聲向世人宣佈道。

“先生們,女士們!脫帽致敬吧!站在你們麵前的是一位真正的天才。請容許我隆重為大家介紹,波蘭最傑出的鋼琴家——弗雷德裡克·肖邦先生!”

一時之間,全場起立,掌聲雷鳴。

向來內向的肖邦見狀,第一反應是向後退卻,但最終,他還是堅強的站在了那裡。

他深吸了一口氣,鞠躬謝場道:“一首《致黑斯廷斯》獻給大家,感謝你們的厚愛與熱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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