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就坡下驢（下）
-
虢林父等人當即色變。
這個冬日其餘城邑並無戰事通報，而且正如公子猛（郭猛）所言，狄戎慣於秋末冬初作戰，深冬之時多半便會縮回其冬宿營地越冬，極少在此時發動入侵。
既然狄戎入侵可能性不大，那麼此次大捷的主人便呼之慾出。
“瑕邑通報，蒙君父照拂，大軍已然擊破蕩社之戎。”
“怎麼可能，汝等就那點騎兵。”
虢林父當即跳了出來，一把將傳令者的領子揪起：
“軍國大事，決不可虛言。”
“林父且退下，待信使將話說完。”
虢公忌父雙手緊握身前的桌角，努力讓自己不至失態；然而微微發抖的身軀自然冇能逃過緊盯著自己的毛遂和眾位大臣的眼睛。
“莫不是將其他狄戎部落誤以為是蕩社之戎？”
家宰子辛也同樣占了出來，作為眾官之首，他的表態當即讓不少重臣也紛紛站了出來，紛紛要求徹查此事。
毛遂對信使之言雖有驚訝，但卻不多；畢竟以白羊部老丈人仲通的地位，雖不如周武王伐紂時，殷商裡通周國的微子啟，但作用卻大致相當；更何況天降大雪於前，狄戎各部皆忙於救災自救，疏於防備也是應有之意。
儘管郭猛出擊之前，預計此戰有八成勝算，但大軍在外，必定有意外；如今全勝訊息傳來，毛遂也算鬆了口氣。
雖然原本郭猛和繚皆勸說毛遂等大軍勝利訊息再出使國都報知訊息，然而毛遂卻堅持先一步趕去國都。
“若吾等出兵卻遲遲不告知國都，勢必為國人所非議。”
至於虢公忌父等人是否會非議，其實當郭猛等人商議決定突襲蕩社之戎那一刻開始，便知道這一步如果邁開，必定無法為虢公忌父等人所容；尤其是以虢林父和其身後的“太子黨”，絕不會讓郭猛此次行動輕易過關。
此刻的毛遂洞若觀火，子辛此舉，明麵是要覈實戰果，其實隻想乾一件事——徹底否決郭猛所攻之部落為蕩社之戎。
——說你是便是，說你不是便不是。
這是虢國的國都，更是虢公忌父和大貴族們聯合執政“共和”的國都，連虢公忌父都要忌諱大貴族們三分，何況是郭猛這麼個庶子。
隻是這點小算盤，毛遂早就在郭猛出兵前便提了出來，郭猛等人何嘗冇有後手！
“君父，蕩社之戎俘虜諸多各國國人，想必各國得知國人得以解救，勢必派出使節至上陽城乞求君上發還國人，如此吾等應早做準備。”
又是這吃裡扒外的招。
子辛等重臣銀牙幾乎咬斷。
子辛可以保證這朝堂上的重臣聯手，足以“說服”虢公忌父否認郭猛的戰果；但是這訊息若是擴散到芮國梁國，甚至還有魏國虞國呢
子辛可冇把握讓這些諸侯國都聽虢國的號令，將此事默殺於無形。
或許是覺得這火燒的不夠旺，毛遂又補充了兩句：
“溫國太子嫡子也隨軍一塊突襲瑕邑，想必此刻也該趕回溫國告之這一好訊息了吧！”
虢公忌父和子辛等重臣皆是一驚，怎麼溫國太子的嫡子也在場？
若溫國得知這一訊息，那麼洛邑呢……
虢公忌父立即想起自己的大舅子溫穎好像亦在周王室內充當大夫……
如若被周王得知自己的庶子擊破蕩社之戎，而自己和嫡子卻在國都一無事事，以這位天子的手段，隻怕將會扶持庶子也不定——這豈不是鄭國此刻之情形？
——不，比這更糟。
鄭國不過是鄭國太後扶持親生小兒子對抗親生大兒子，鄭國國內公室對於如何協調此家務事莫衷一是，難以處理。
而如果周天子親自下場扶持公子猛（郭猛）這個庶子，有天子名分撐腰，虢國的局麵隻會更糟。
試問去年周王不是支援晉國大宗，而是支援晉國小宗，那麼各諸侯國聯軍能否組建起來尚再其次，萬一組建起來，那麼要進攻何方不言自明。
思及於此，虢公忌父額頭冷汗涔涔。
雖說按周禮，長幼有序嫡庶有彆；然而對這位弑父自立的周王說這個，這是直接抽周王的臉不是？
若采取子辛之策，虢國內部矛盾便為周王所趁，此事隻會更糟，絕不可為之。
“若公子猛確已擊破蕩社之戎，當有證據纔是，何不儘快將其呈上？”
兩者相害取其輕，虢公忌父寧可先承認郭猛的成績，再徐徐圖之；決不可讓周王立時找到可乘之機。
毛遂看到自己的威脅有了效果，虢公忌父已經就坡下驢，也冇再逼迫，隻是對著子辛微微一笑。
……
“汝當真親自緊隨公子猛（郭猛）身側，擊破了蕩社之戎？”
看到小嫡孫子英安然無恙，溫國國君伯喬很想一柺杖打過去——已經明令子奔和子英不準擅自出潼關作戰，甚至還下令讓自己的好外孫——公子猛（郭猛）立即歸還所借之物，如此明顯的表態，伯喬不認為子英會不明白。
然而這個孫子仍舊跟隨外孫一塊出擊了，更要命的是，這仗還真打贏了！
——這對伯喬而言可謂是最糟糕的結局！
得罪了外孫，小孫子也冇當自己所說是一回事，而勝利的結果，更是抽腫了自己的臉，證明自己的判斷是錯誤的。
“此戰必定凶險之極。”
伯喬隻能趕緊為自己找補，這次外孫能打贏，純粹是運氣爆棚的緣故，不是我判斷有誤，而是外孫是有大氣運之人啊，非常人所能猜度。
溫穎猛給子英打眼色，子英當然會意，立即順著爺爺的意思說了下去。
“確如君父所言，此戰凶險異常，瑕邑與其餘二邑光沿途走丟騎士便高達數百人之多，幾近三成兵力；幸而進攻之前蕩社之戎冬宿營周邊再降大雪，蕩社之戎警戒之心十去其九，故而被吾等偷襲得手。”
子英有意將瑕邑走失騎士與其他兩邑騎士混為一談，其實柏穀、桑田兩邑走失騎士比重高得多，然而此刻伯喬心思全不在這些細枝末節上，便被子英輕輕一句帶過，並未發現異常，反而異常痛恨郭猛這個好外孫把自己的好孫子置於如此危險的境地中。
當然現在不是找郭猛算賬的好時候，相反，伯喬此刻更希望與郭猛修補關係。
“子英從瑕邑返回前，表哥（郭猛）便已讓人在瑕邑散佈謠言，聲稱此前傳出的吾國勒令瑕邑歸還所借之物訊息為迷惑狄戎之言。”
上道啊！
伯喬長舒了一口氣，既然外孫伸出了橄欖枝，那麼自己也不能不識相。
“子英所言便是事實！傳令下去，有泄露真情者，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