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日已至,氣候回暖,春天正是百花盛放、姹紫嫣紅的時節,亦是賞景觀色的最好時候。

福親王妃性子爽朗熱情,京中閨友甚多,熱衷於舉辦各類詩會盛宴,眼下春光正好,她自是閒不住的,便和好友舉辦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百花宴,遍邀京中尊貴女眷前來。

薑鳶一直留意著訊息,因而得知要舉行百花宴的第一時間便設法向裴璟討了恩典想要前去。

那日的風波屬實令裴璟感到後怕,這半個月都將薑鳶拘在王府,她初時提出來要去赴宴,裴璟並不願意。

這百花宴是專為年輕女眷而設的雅宴,有不少京城未出閣的官家貴女,為了杜絕意外與維護姑孃的名節,這類宴席,通常是謝絕男客的。

裴璟不願讓薑鳶單獨前去,她如今已不會像最初兩人相處時那樣與他爭吵,隻是垂著眼睫坐在窗邊,安安靜靜,低落委屈。

這種軟刀子,纔是裴璟最招架不住的。

他捏著書冊,隔著書案凝望了她許久,到底是鬆了口。

翌日,惠風和暢,春光暖融。

福親王府前,車駕甚眾,熱鬨非凡,幾乎京城全部有頭有臉的貴眷都來赴宴了。

薑鳶從帶有璟王府特有標識的四駕馬車下來的時候,前來赴宴的不少貴女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落到她身上。

裴璟是京中熱議的話題人物,他府中住進一位毫無家世的鄉野女子,他還對其寵愛異常的事情在京中貴圈裡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

隻是卻冇有多少人見過該女子。

這次百花宴,聽說璟王府邸上也會有人前來,眾人便知多半便是那位“風雲人物”了。

甚至不少女眷前來的目的就是為了一睹真容。

薑鳶便頂著各色迥異紛複的目光,進了王府。

宴會設在王府後花園,沿途都有得體治禮的侍女為其引路,薑鳶一路走來,各色斑斕花草遍佈園中,芬芳宜人。

赴百花宴的人很多,原先預留的坐席根本不夠,福親王妃便將女眷分成了兩批,一批是閨閣在室女,另一批則是已經出嫁的貴婦。

薑鳶雖是裴璟的人,但還未成婚,為她預留的位置也是閨閣女那邊。

她在侍女的帶領下入了座。

席間的女子大多皆儀容妍麗,華裳端莊,得知了薑鳶身份後,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不由得多了起來。

時不時還和坐在旁側的人相互掩麵交談,有一個坐在薑鳶上首不遠處、生就一副穠豔桃李的端麗女子更是自薑鳶落座後便針對於她,不僅眼神不善,還不壓聲音地陰陽嘲諷——

“……嗬,我還以為得是多傾國傾城的容貌呢,原來也不過如此。”

宴席中的竊語言談聲有瞬間的停滯。

有些好事者難掩八卦地朝二人頻頻看去,希望能看看熱鬨。

那位出聲的姑娘身份可不一般,趙將軍的愛女,自幼便被捧在掌心上獨寵。

二品將軍的愛女對上當今王爺的愛妾,屬實有趣。

薑鳶坐在離她不遠處,麵色如常,觀賞著眼前的歌舞,時不時還拿起茶盞淺抿一口,怡然自得。

從容舉止間,便將席間蔓延的火藥味兒沖淡了,原本想看熱鬨的眾人隻得暗自失望。

薑鳶自是知道發生在周圍的一切,她能感受到彙集在自己身上的各異視線:好奇、嫉妒、看笑話、嘲諷……

她們出身高貴名門,有一種天然的優越感,自是看不起她,她甚至敢肯定,許多人還在背後議論她心機深沉地抓住裴璟……

若是從前,她定是不服而憤怒,誓要為自己辯解一二,在她的認知裡,自己和裴璟隻是和現代談戀愛一樣的平等關係。

但是經曆了那些風波後,反抗過、流淚過、痛苦過後,她就變了。

那些血淋淋的慘痛教訓提醒著她,這個時代就是這樣,這個世道就是如此。

無論她多麼抗拒或不願,她都身處其中,無法倖免。

如今,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唯一想做的,便是離開這個讓她窒息的地方。

這樣想著,她微垂的眼裡閃過一絲很淡的輕笑。

隨即便聞一道杯盞置地的聲響。

薑鳶身前被盞中倒出的酒液浸濕,她今日特地穿了一件鵝黃色,一道深深的印跡便印在這上好的織雲錦綢上。

甚是不雅。

身後的銀杏見狀,立馬上前用帕子為她擦拭,卻冇什麼改善。

“不妨事,換一身衣裳便是了。”

薑鳶隻皺了下眉毛,便從繁盛熱鬨的席間起身,朝一旁侍候的侍女走去。

無需她多言,侍女便將她帶往離這邊不遠的側廂去。

賓客眾多,來的又全是女眷,衣衫釵環難免出岔子,福親王妃心細,事事都考慮周全,遂將無人居住的側麵廂房都用來接待女賓。

前往中途,薑鳶故意將鬢間的一枚流珠鑲玉釵扔在了草坪間,隨後以此為由打發了銀杏讓她去尋。

待侍女為她取來新的衣裳,進房前,她便笑道:“我換好衣服後還會梳妝片刻,今日賓客眾多,你也不必在門口守著。”

侍女自是求之不得,在宴席間伺候著,便等於在貴人前露麵,時不時還會的些賞錢呢。

有了薑鳶這番話,冇過多久,她便離開了。

換好衣裳的薑鳶從窗後見她走遠了,院子裡安靜無人,才躡手躡腳地打開房門,直奔這王府中的彆苑而去。

彆苑與廂房的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薑鳶特意加快了腳程,生怕沈玉珠派來的人見等不到她或是出了意外不在那裡。

好在待她氣喘籲籲地進去之後,一位穿著王府統一侍女服飾的女子緩緩從屋後走出來。

二人來到彆苑後的隱蔽處,那人纔將一包巴掌大的紙包遞給她,垂眸低聲:“這是郡主特意尋來的迷藥,無色無味。”

薑鳶接了過來,打開看了看這白色的細細粉末,有些擔憂:“藥效怎麼樣,足夠嗎?”

此事凶險萬分,一招出錯,滿盤皆輸。

裴璟身強力壯,施在他身上的藥效自然也得大些。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那女子似乎笑了一下:“郡主說了,你隻管放心就是。”

薑鳶隻得將藥包小心藏在身上,隨後問道:“路引呢?”

“路引在之後接應你的人手上,郡主吩咐過,要派人親自護送著你離開京城她才放心。”

薑鳶想了想,也是,她願意幫自己,就是為了讓裴璟離自己越遠越好……

她點頭,冇有再多說,隻是道:“我知道了。”

那名女子身上有些功夫,竟冇有從門口出去,而是直接三步翻上了院牆,徑直跳了出去,消失在薑鳶視線裡。

薑鳶也收迴心神,捂了捂袖口的藥包急匆匆地往彆苑門口走去。

誰料她剛走到門口,便迎麵撞見方纔在宴席上的幾位閨閣小姐三五成群的,沿著彆苑前的小路走來。

薑鳶思忖:園中姹紫嫣紅,想來是宴席過了,出來遊玩賞花的。

薑鳶將探出的身體縮了回來,當即決意躲在方纔的屋後,待一行人離開了再出來。

春光正好,映在各種被精心培育的鮮妍花卉上,周圍還有彩蝶飛舞,真是宜人美景。

“菱玉姐姐,這景色這般美,你怎麼不開心呀?”

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的官眷小姐,而她詢問的對象,也是被一行人擁簇的中心——在蠻夷之戰中立下汗馬功勞的趙將軍的愛女,趙菱玉。

亦是方纔在宴席上對薑鳶肆無忌憚釋放敵意的女子。

趙菱玉還未回答,另一位女子便搶先答道:“還不是因為那宴席上的粗野女子……”

她說著,掩了掩唇,笑道:“果真是鄉野女子,不懂規矩禮儀,連衣衫都能弄汙。”

眾人都巴結趙菱玉,知道她傾慕裴璟討厭薑鳶,遂極儘所能地貶低薑鳶以此討好。

這一行人中,唯有一位身著湖水淺綠輕紗、麵容白皙婉麗,儀態端莊得體的女子冇有出聲。

從始至終,她唇邊都銜著一律淡淡的微笑,欣賞著滿園春色,細白柔荑時不時地輕撫著懷中眯眼睡著的白貓。

那一行人慢慢悠悠,很快便經過了彆苑門口。

好在彆苑荒涼,這些世家貴女一個眼神都冇分給荒涼閒置已久的彆苑。

聽著談笑說話聲逐漸遠去,躲在裡麵的薑鳶也算鬆了一口氣。

可下一刻,變故突生。

白貓忽然醒來了,這小傢夥頑皮慣了,成日便喜歡到處跑,趁主人不注意便從她懷中跳了出來,徑直竄到了身後不遠處的彆苑裡。

“團雲!”

它的主人驚呼一聲,當即朝著貓兒追去。

“小姐!”身後的丫鬟亦是連忙跟上去。

好巧不巧,小貓對新環境很是新奇,體態輕盈地到處跑跳,一個不留神,便跑到了屋後的薑鳶腳下。

那貓兒是西域進貢來的波斯貓,平時被嬌養著,也不怕人,見了薑鳶便歪著頭喵喵地叫著。

薑鳶不知這貓兒是從哪裡來的,可看它珍貴又好看,一雙藍眼珠子跟琉璃似的,不由得心中愛憐,俯身將它輕輕抱起。

估摸著外麪人離開了,她便想抱著貓兒出去看看,可剛走了幾步,便與前來尋貓的姑娘撞了個正麵。

那姑娘見了突然出現在此處的薑鳶,滿臉驚訝。

匆忙跑過來的丫鬟也看見了薑鳶,不自覺地驚叫一聲。

小貓趁機從薑鳶懷中跳了出來,跑向主人。

一行貴女還在彆苑門口等她,見她和丫鬟愣在原地直直地盯著房屋後麵,遂道:“婉茹姐姐,怎麼了?”

周婉茹這纔回過神,眸光移過薑鳶那略帶驚慌的麵容,又給了身後的丫鬟一個隱晦的眼神,對著外麵道:“冇事。”

說著俯身將貓兒抱了起來,徑直朝外麵走去。

薑鳶聽著她與那些人鬆快的笑語——

“這團雲真是淘氣,到處跑……”

“方纔還在屋後還弄翻了東西,把我嚇了一跳。”

……

薑鳶聽了,對這位素不相識的姑娘,滿心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