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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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夜晚寂靜,鵝毛大雪簌簌落下吞噬聲音。
長街陋巷,拐角處,堆積著人們白日喧鬨丟棄的雜物,爛菜葉子長久累積散發出腐爛的惡臭味。
臟亂的地方,蜷縮著一個小人,躲在菜葉堆後麵擋風,冷風鑽進巷子,在她臉上吹出酡紅。
好冷。
好難受。
姚晞迷迷糊糊間,感覺悶熱不已,打結的頭髮遮住眼睛,全身乏力,撥出的氣息滾燙,身體卻感到一陣一陣冰冷。
她費力想睜開眼,卻是徒勞。
恍惚間,天地的顏色褪去,隻剩下兩團黑白漸漸擴大。
“死了嗎?”模糊的聲音有些虛遠。
“唔,快了。”
“現在就帶她走嗎?怪可憐的呢。”
“……”
討論聲越來越小,直到另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誒,謝必安?”
“斂婆?你這是……”
一襲紅衣如火的女人撩了把頭髮,勾唇笑:“冇事,出來買酒摔了一跤。你們這是乾啥呢?”
“噢,我倆看這小女孩壽數將儘了,來帶她下去。”
嘎吱嘎吱踩雪的聲音漸近,姚元清感覺到有一點冰涼落在下巴。
“還冇斷呢……這姑娘我能收了嗎?看著挺討喜的。”
“這……”謝必安一臉為難看著身旁好友。
“按理講不能的,但是……”範無赦有些遲疑,“方纔翻看生死簿,這姑娘命格有點特殊,且死譜上顯示她命數未儘……既如此,你等她醒了問問吧。”
“我和必安還有要事,先行告辭了。”
說罷,他往前走去,對身後的人道:“必安,走了。”
“噢,好。斂婆,小官告辭。”謝必安對提著酒壺的女人行了個禮後匆忙離去。
黑白無常兩人走後,雪地再次歸於寂靜。
斂婆扔掉酒壺,蹲下打量燒的不清醒的女孩。
“真可憐,以後就跟了我吧?”
姚元清聽到有人隔著很遠在喚她,她掙紮著撐開一條眼縫,眼前朦朧無儘,好像再次回到某刻,麵前從天而降一抹黑色的身影……
“嘖,要燒傻了啊。”
斂婆看著不省人事的一團,一把抱起女孩,□□的腳踢開一旁的酒壺,踏入方纔畫出的偌大光門。
懷裡的的人無意識抓著她淩亂的頭髮。
*
不知幾輪的季節更替,新一年的春再次露麵在這座鬼都。
綠芽悄悄冒頭,姑娘慢慢抽條,美麗的麵容,亭亭的身姿。著一身挼藍半袖及裙裾,底下一件碧落色內衫。遠遠走來,行於春日新綠中,宛如掩於碧水之中皎月一彎。
走近了,那桃腮粉麵,桃花眼型中綴一雙耀黑眼眸,叫人望得心驚。
皓如山間雪,皎若雲中月。
這是鑒寶師姚晞穿到這個異世的第十三年。
上一世身為孤兒的她被一個會鑒寶的老道撿回家,耳濡目染學了些鑒寶技巧,老道死後她憑著學來的三腳貓功夫勉強養活自己,某天跟乞丐搶吃的時被人失手打死了。
真他娘憋屈。
姑娘在街市尋了個位置,擺上桌子,旁樹一杆旗,上書“鑒寶沉冤,十年老鋪,不要九九八,不要九十八,隻要九點八!”
一旁賣瓜子的圓臉婆婆尋聲看來,邊將瓜子放入嘴裡“磕”一聲響,邊打趣:“晃眼間我們元清都長怎麼大啦?有相中的郎君冇,阿婆給你說說去?”
元清淺笑回答:“不用了,阿婆。”
“哎喲~客氣什麼,阿婆來這兒二十多年了,促成的小情人兒可多了!”
旁的阿公幫腔:“那可不,你阿婆可是號稱鬼都第一金媒婆捏!”
“就是就是,彆害羞,告訴阿婆,喜歡什麼樣兒啊,阿婆趕明兒給你看看去。”
“不、”
“娘子,可否求一鑒。”
恰時,一道爽朗的聲音製止了這場慌忙。
“鑒什麼?”元清看過來,頓時被吸引了全部心神。
麵前人一席鬆綠修身圓領袍,牙白內衿上繡著銀色竹紋,玄青腰帶勾勒出勁瘦腰肢,鴉發高束腦後。正抬眼望來,元清即時撞進一雙菸灰眼瞳,如山水煙波浩渺兮,濛濛雨霧縈繞竹林。
再望那,劍眉斜飛,目若含星,一行一動間,有青竹之挺節傲然,又有陽春三月草長鶯飛之勃勃生氣。
“郎君鑒什麼?”元清很快回過神來,又換上那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溫荺將手中的物件輕拋過去,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元清接過來一看,是塊石頭,外表看平平無奇,顏色黝黑表麵坑窪多許,形狀怪異。
元清正要拿過來鑒彆一番,卻被那隻白皙修長的手先行按住。
她下意識想要縮回手,卻見郎君前傾身子,壓低了聲音湊近她:“誒,彆急嘛——在下這兒有樁生意,娘子感興趣嗎?”。
元清看著他,眼底漸起防備之色:“小女隻是個鑒寶的,郎君莫要失禮。”說著,一把縮回手。
郎君這回冇再伸手,隻啜著笑看她:“聽聞鬼都有位娘子開鑒寶鋪幫人沉冤積攢功德。”他停頓一下,笑意漸深,“恰好,在下這兒新得一塊殘缺的真相石,似與一樁陳年舊案有關呢。”
元清看他半晌冇作聲,視線輕掃眼前人,二指關節無意識輕釦桌麵。
“條件。”
“噗。”臨荺笑開,眉梢頓時漫上春光暖陽,“我就知道你會同意。”
“我,”他歪著頭看她“想和你一起去查案。”
元清一愣:“還有嗎?”
“冇了。”
“待我思慮一番再給郎君答覆。”
這麼簡單嗎?
真的,就這麼簡單的條件嗎?
黑幕下,室內一盞油燈如豆,元清捏著那塊石頭借光打量,腦裡回想著白日遇見的那個怪人。
看穿著,應當不是尋常之輩,且外界跟鬼都聯絡甚少,還能掌握自己找真相石這麼細小的資訊,看來人脈很廣。
隻是,這麼一個人突然找上她,當真僅為了跟她一起查案嗎?
元清看著手裡剖開的石頭,黝黑表層之下,是泛著光澤的瑩黃純淨內核。
在地府鬼都,這個夾存仙、人界之間充當紐帶的地方,去仙界比去人界要麻煩些,需積攢一定的功德數才能通行。
而功德,要麼在人界給自己建個廟靠信徒供奉獲取,要麼,就是元清選擇的、大多是想去仙界的鬼都人選的一種路——查案獲取真相石積攢功德數。
而真相石,顏色越純淨所值功德數越高。當然,前提是真相石得是完整的。
元清手中這塊,如果修複好,無疑價值不菲,要是辦成了這件案子,就可以少費些力了。
元清很心動,但那人實在可疑。
就這樣想著想著,燈下少女漸漸閉上了雙眼。
黑夜如幕布遮蓋天地,皎月高懸,從窗戶撒進一層白霜,夜風吹進熄滅了油燈,屋外庭樹撒撒作響,掩蓋了靠近窗戶的細微聲響。
黑影從窗戶無聲躍進,緩步走到熟睡的少女跟前。
清冷月光淡淡鋪在她臉上,白皙臉龐的一側被桌麵擠出一塊軟肉。
那人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上臉頰那塊。
“哎呀,差點認不出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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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元清揉著脖子出現在了集市。
“哎呦呦,這是怎麼了?脖子不舒服?”圓臉婆婆看著一臉苦相的元清,語氣關切。
元清皺著臉:“睡落枕了。”
“哎喲!”婆婆一拍大腿,氣極,“昨夜肯定又睡的桌子上吧?”在看到元清心虛的移開目光時,更是一臉恨鐵不成鋼:“你看看你,回回搗鼓你那石頭到半夜不好好睡覺,這樣身體怎麼遭得住!”
“下次不會了。”元清彆過臉小聲嘟囔。
正說著,前方落下一道黑影,元清抬頭看去,被大片新綠色晃了眼。
“娘子安好,吃飯了嗎?”溫荺一臉笑意,眉梢斜飛。
元清怔愣一瞬,回禮:“郎君安好,吃過了。”
“可惜。”在元清疑惑的眼神中,溫荺皺眉搖頭晃腦一臉遺憾,“我還想和娘子一起吃頓飯增進增進感情呢。”
“不用。”元清聲若含霜。
“彆嘛彆嘛”溫荺豎起右手食指左右搖晃,“萬一我跟你一起查案的時候受傷了,你忍心留我一個人怎麼辦?”
“我們可以簽協議。”
“彆,我相信娘子為人正直。”溫荺頓住,他忽然想到什麼,問:“對了,還未正式介紹自己。”
“在下臨荺,幸識娘子。”
“姚晞,幸識。”
“晞有破曉之意,姚娘子家人當真愛你。”
“嗯,或許吧。”元清彆過頭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她轉而思索一陣道:“明日我會上街買些東西,後日出發,郎君可要一起去看看?”
“這麼說——娘子同意了?。”他亮晶晶的眼神湊上來,滿懷期待和欣喜。
元清彆過臉:“交易。”
*
第二日,街上。
春日的鬼都,猶值清明,格外熱鬨。
三月鶯歌燕舞,河堤楊柳依依,不少人成群作伴相約柳岸,在這片棲息靈魂的土地上,賞春日好光景,憶生前歲月種種。
姚晞和臨荺一路走著,不時有人認出姚晞熱情招呼。
“這不我們元清嗎?!吃朝食了冇?叔這兒剛出鍋幾個包子,你拿著!”說著笑眯眯塞過來一個大油紙包。
“林叔,我吃過了的。”姚晞推脫不過,隻趁林叔忙其他客人時放了碎銀拽著臨荺就跑。
兩人跑到氣喘籲籲才停下來,姚晞鬆開臨荺的袖子彎腰喘氣。
陽光般暖烘烘的氣息襲來,伴隨著笑音:“看不出來姚娘子平日如此受歡迎。”既指被林叔塞包子,也指被圓臉婆婆拉著說媒一事。
姚晞緩了一會兒,直起身,不著痕跡往邊上挪一步,回道:“我小時候吃百家飯長大的,他們都是我的親人。”
不待他說什麼,姚晞指著一家店鋪:“到了。”
那是一家雜貨鋪,據說幕後老闆人脈廣佈三界,店鋪所賣包含三界各式之物。
停在店鋪門口,姚晞對臨荺道:“待會兒進去你儘管去挑想要的,保命的也好消遣的也罷,不用顧慮,屆時我來付錢。買完在這兒會麵。”
臨荺聽此一挑眉,麵露難色:“年紀輕輕就這樣受賄於女子,這——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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