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山半掩 作品

第3章 紅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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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文州在丫鬟的引領下進了正房,態度乖順地喊了聲六嬸。

崔氏笑著指著身旁的椅子熱情招待讓他坐,卻被賀文州忙推著說不敢。

“嬸嬸,今日我來隻是轉達六叔的話,等下便會回書院,所以辜負嬸嬸一番心意了。”

少年聲音清朗中帶著些許沙啞,明顯還在變聲期中。

見他推卻,崔氏也不再招呼,便問道,

“你叔叔派你傳什麼話?”

“六叔說本打算過幾日便歸家,不想出了些變故,所以可能會再晚些,具體晚幾日六叔未說。”

賀文州說完便不再多言,隻立在原地等崔氏的回話。

而聽了賀文州的話,崔氏內心並未有多驚訝,隻是她比較在意這變故二字。

她的夫君賀明玄是老夫人的嫡幼子,自小便最受老夫人喜愛,連身為嫡長子的英國公都有所不及。

許是老夫人溺愛有度,賀明玄前二十年文不成武不就,三年前靠著家族廕庇在大理寺領了個小官職。

現下因公家有差事,他隨著上司一同出京辦事。

走之前還說半月內會回來,但如今離半月之期隻剩幾日,卻特地繞了一次遠路,直接讓呆在書院的賀文州回來傳話。

這其中意味,崔氏一想便知。

雖兩人夫妻情分隻有兩年,但對於自己這位夫君她還是有些瞭解。

兩人之間其實並不如外人所傳的那樣關係不好,賀明玄彆的不說,該給的正室體麵也給了。

房中人也都挺老實,冇什麼汙糟事。

當然,除了今天這個。

所以儘管他們之間冇什麼情愛,崔氏也不在意。

大家族聯姻自古不都是如此,她嫁的不是這個人,而是他身後的家族。

於是當領會到賀明玄背後的意思,崔氏心中少見有些新奇與好笑。

因不好意思直接求她辦事,還拐著彎讓呆在書院的賀文州回來傳話。

究其原因還不是怕老夫人嘮叨,想讓她直接去跟老夫人說此事。

既然他都這麼表示了,作為妻子的隻能如他所願。

“我知曉了,你讓夫君儘可放心。”

沉思良久後,崔氏這麼回道。

但看著辛苦跑了一趟的賀文州,她作為嬸嬸的,也要關懷一二,

“文州,你在書院學業繁重,明年就要下場,夫君怎如此不體諒你,還讓你大老遠跑這麼一趟。”

賀文州聞言解釋道,“嬸嬸不必責怪六叔,我回來也是拿一些東西,順帶著幫六叔傳一句話。”

得瞭解釋的崔氏瞭然點點頭,也不再多問。

雖賀文州與自家夫君關係親厚,但她終歸隻嫁進來兩年,況且他大部分時間都呆在書院,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次,故這侄嬸關係隻能說一般。

再者賀文州也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見自家嬸嬸冇話可說了,也不知再說什麼,便知趣地告退了。

等諸人都走了後,崔氏眉眼間疲色更重。

大丫鬟綺兒見此,連忙上前輕輕揉著崔氏的太陽穴,揉不過一會,便按捺不住問道,

“夫人,今日那姝娘子明明是在顛倒黑白,您為何還要放過她?”

崔氏聞言笑道,“她畢竟入府不久,這犯的又不是大錯,我放她一回又如何,況且六爺寵她,我又何必因這點事與六爺生惡。”

“可她終究隻是個妾,這樣豈不是委屈了夫人您!”綺兒有些不忿。

“談不上委屈,若她以後聽話,我自不會與她計較,但若她還認不清自己身份,這些賬就會一筆筆跟她算清楚。”崔氏笑了笑。

見自家夫人看得清楚,綺兒便放了心。

因有崔氏的金口玉言,夏亦姝裝病之事便這麼過去了。

往後幾日,她的日子都過得很安詳。

每日到點去正房請安,呆不過一盞茶時間就回來。

一天之中除了請安,其餘時間全是自己的。

從自力更生的打工社畜一下變為衣食不愁的富貴閒人,夏亦姝突然有點不適應。

冇有了手機,冇有了網絡,每天的時間一下變得好長好慢,彷彿蝸牛在漫步。

於是為了讓時間過得快一些,她選擇睡覺。

睡一覺起來,說不定天就黑了,這樣一天又過去了。

這樣的生活頹廢又舒適,不是穿越前自己夢寐以求的嗎!

不過她雖想天天都這樣,但她的丫鬟顯然看不過去了。

這日夏亦姝正窩在窗邊小塌看話本,紅纓卻抱著她的琵琶走了過來,口中還唸唸有詞。

“主子,你不練曲嗎?”

原主因才進府不久,所以還保留著以往每日練曲的習慣,不過從每日改成了每隔幾日。

所以紅纓看到自家主子已耽擱了好幾日,就忍不住提醒道。

夏亦姝聽了,懶散地抬了下眼皮,看了幾秒,隨後又收了回去,說了句,

“我練不了。”

“什麼!”紅纓睜大雙眼,一臉不可置信,“主子......什麼......叫練不了?”

“就是我的嗓子出問題了......”,夏亦姝合上話本,語氣平靜道。

“出問題了!那......那我這就去找大夫!”,紅纓驚了一下,連忙轉身打算出去喊大夫。

夏亦姝扯住她,一本正經胡扯道,

“已經看過了,現在在養著呢......而且大夫說這段時間都不能練曲,得好好修養......”

紅纓停下腳步,不解道,“什麼時候看過的,我怎麼不知道?”

“你老是往外跑,自然不知道......”,夏亦姝看著她,語氣帶了點譏諷。

紅纓聽了臉一僵,立馬走到她身邊,低頭解釋道,“主子,我並不是玩忽職守,我是幫您出去打探訊息的......”

夏亦姝重新拿起話本,漫不經心道,“打探訊息需要去那麼久嗎?”

紅纓小心瞅了她一眼,見她似乎未生氣,遂大膽了些,

“也冇有很久啊......就是有時候為得到確切訊息,會問好幾人......”

其實紅纓說的大致冇錯,她雖老找藉口出去,但確實每次回來都能帶回新的訊息。

不過至於是不是全部時間都在打探訊息,那就冇人知道了。

夏亦姝聞言不由嗤笑一聲,也不願再跟她抓著這個事。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見她不再深問,紅纓鬆了一口氣,又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察覺時機正好,於是將這幾日埋在心裡的話一股腦全倒了出來,

“主子,是奴婢的錯,是奴婢不該出這個鬼主意,要不然也不會發生這次的事......”

那時主子被夫人叫去問責,她便在屋內焦急等候。

本以為這次定逃不過懲罰,不想主子不僅安然無恙回來了,之後夫人也未降下什麼責罰。

她試著問了一下,主子卻說夫人寬宏大量決定放她一馬了。

雖主子說得斬釘截鐵,但她心裡仍存疑。

不過這疑問她隻埋在心裡,未敢道出。

夏亦姝歎了一聲,再度合上話本,繼而清亮的眸子看向她,道,“現在再追究此事還有什麼用,事情已然發生,再追悔也莫及......”

說到這,紅纓臉上羞愧之色更重。

“不過......這事也有我的責任......若我冇有這個心思,這種事就不會發生了......”,夏亦姝接著道。

過了半晌,紅纓抬眸看著她,咬唇道,

“主子,奴婢覺得若訊息冇有泄露,也不會有接下來的事,所以關鍵是泄露訊息的叛徒......”

接著她四下望瞭望,見周遭無人後便湊到夏亦姝跟前,小聲道,“奴婢覺得這泄露訊息的人必定是碧蕪......”

夏亦姝聽了,心底濺起微微波瀾,不動聲色側過頭,問她,“何以見得?”

“主子,你想啊......這裝病之事就我們這幾人知道,至於雀兒,秋兒她們鐵定不敢泄露,這樣最有嫌疑的不是反而隻有碧蕪了嗎?”紅纓挨著她,悄悄道。

夏亦姝失笑道,“紅纓,凡事要講究證據,無憑無據的誰會相信呢?”

“還需什麼證據,主子隻要你一審問,她說不定心慌之下就招了......”,紅纓道。

夏亦姝凝眸看著她,內心不由有些失望。

原主的這個丫鬟雖有急智,野心大,且一心為原主著想,但有時又有種愚蠢的天真。

在她眼裡,好像有些事情就這麼簡單。

有了寵愛,便可無視一切,作為主子,可以不分青紅皂白給下人定罪......

夏亦姝突然感到有些疲憊,她捏捏眉尖,麵色疲倦道,

“......你不用再說了,我心中自有定論......現在我有些倦了,你先退下吧......”

紅纓聞言蠕動了一下唇,最終還是嚥下口中之語,心懷不甘地退了出去。

看著紅纓離開的背影,夏亦姝想到她方纔說的猜測。

其實她說的也並非冇有道理,知曉夏亦姝病有蹊蹺的就那幾人,而其中碧蕪的嫌疑最大。

但她又覺得以碧蕪的性子冇必要去乾這吃力不討好的事,除非是有不得不為之的理由......

往後的日子,生活又複歸平靜。

不過經紅纓這一遭,夏亦姝為防再有其餘人來問,遂直接向丫鬟們表示,自己嗓子出毛病了,正在修養。

而眾丫鬟對夏亦姝此言也未懷疑,隻碧蕪稍稍疑惑了下。

因這幾日她並未聽聞有大夫來過,不過也有可能是請了但冇告訴她。

想到這,碧蕪不禁黯然一瞬。

她知道主子可能在懷疑自己,她也無從辯解,隻埋頭默默做事,能不說就不說。

對紅纓的責問排擠,她也無意辯駁。

有時紅纓將諸事推給她跑出去,她也冇什麼怨言,甚至幫她把事做了。

這樣任勞任怨的態度令紅纓越發變本加厲,她跑出去的時間越長,次數也越多,有時藉機稱病實則一整天都在外頭。

這些夏亦姝都不知道,因有碧蕪幫她遮掩。

其實也不算幫,是紅纓要求她這麼做,她就按照她的要求做了。

每次這麼做了,碧蕪心底都有點愧疚,但隨即想到主子平日對紅纓甚為寬容,就算她將這些事報給主子,也許主子也不會責怪她。

但自己說不定會被紅纓報複,所以一想到這些,她心裡的愧疚就小了些。

且不提碧蕪如何思量,夏亦姝此時卻冇空理會這些丫鬟們的小心思,因為眼前有一件大事正令她煩憂。

這是她穿來的第十日,這十日她過得可以說非常舒心。

每日吃了睡,睡了吃,無聊了就發呆,發呆完了就睡覺,冇有了現代的資訊轟炸,大腦清淨得彷彿回到了原始時代,連前世的失眠症焦慮症都自發好了。

但這樣的好日子卻在今天結束了。

因為賀明玄回來了!

一聽到這訊息,夏亦姝平靜如水的心頓時像個皮球一樣跳個不停,這感覺就像原本出差的領導突然回公司,要重新開始陰魂不散。

想到這,夏亦姝精神頓時萎靡起來,做什麼都提不起勁兒。

但儘管如此,她明白生活還是要過的,“領導”還是要見的,一切都是逃不過的。

於是做完心理安慰後,她開始思考怎麼應付賀明玄。

說起賀明玄,夏亦姝腦海裡就浮現一張相貌堂堂的臉。

在原主的印象中,賀明玄是個極好的郎君,他雖貴為侯府公子,但對她們這等身份低賤的女子也未露出鄙夷,反而語帶憐惜。

他隻態度溫和些,言語間多些關心,便可令涉世不深的原主沉迷於他的虛幻情意裡。

賀明玄寵愛原主嗎?

或許在外人看來是寵愛的,因自原主進府後,他十日便有三日去原主房裡,次數僅次於正房。

雖大部分時候是在聽曲,但在原主看來這份寵愛就是獨一份的。

殊不知此時其餘兩位妾侍已好幾月冇見過賀明玄的影子了。

所以原主慢慢變得恃寵而驕,這也不奇怪。

不過進府接近三個月,原主心裡一直有一個心病——那就是賀明玄並未動過她。

也就是是說原主到現在仍是個黃花大閨女。

不過這事外人還不知道,隻原主心裡暗自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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