鯉魚與鯨 作品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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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掩去眸中略微慌亂的神色,鎮定地將手裡被染得粉紅的圍巾遞出。

許是那官人停留的時間有些久了,惹得眾人紛紛回頭觀望。

程時微原本對自己的技藝胸有成竹,但見那官員在自己跟前站了半晌都冇有言語,便莫名地也有了些緊張。

隻見那官人眼色一亮,認可地點了點頭,道:“倒真是許久冇有見過這樣了手法了。你是誰家的女娘?”

程時微腦海裡忽然浮現出原主一家人將其棄之門外的情景,不由得厭由心生,脫口而出道:“回大人,小女隻是一介草民,流落在外,並無家人。”

“如此,你今日可願隨我等進宮一趟?若是能製出讓公主殿下滿意的服飾,將重重有賞。”

程時微等的就是這句,忙應道:“小女謝大人賞識,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她跟隨一行人上了馬車,卻將外頭眾人的竊竊私語不慎聽了去。

“這小女娘,看不出來,她雖然長得細皮嫩肉,一副嬌生慣養的樣子,可乾起活來,可是一點不比我們這群人差呢。”

馬車內昏暗至極,不知顛簸了多久,直至簾子被人掀開,程時微才覺眼前有了光亮。

程時微被領進了廳堂內,此時已有七八人正等候著他們。

“喲,怎麼又是你?公公今日眼光可不行啊,怎麼什麼人都能來了。”其中一個婦人用手帕捂著嘴,笑得掐媚。

這人頭戴金釵,著了一身旗袍,應是什麼富貴人家的女子。程時微認出此人正是不久前對自己惡語相向之人,便抿了抿唇,垂下眸子,冇有言語。

那官人將金黃長桌案上蓋著的布掀開,露出裡頭金燦燦的上等蠶絲。

他伸手作了個‘請”的手勢,道:“各位現有三個時辰,時間一到,便會有人領著你們帶上成品前往皇宮。”

方纔的婦人也立刻斂了聲勢,一副勢在必得的派頭。

夜涼如水,月色映在台階之上,偶有寒鴉低鳴,似是在給還未入睡的人們奏了一曲交響樂。

室內,一盞油燈灼灼燃燒,暖黃色的燈光倒映著眾女娘忙碌的身影,低垂的幔帳被映得朦朧半透,溫煦瀰漫,令人生出慵懶倦怠之意。

程時微將裁好的布浸泡於水中,以便更好著色。

她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耐心等著那布料被完全浸透。

約莫半個時辰後,她撈出布料,小心翼翼地將其摺疊成花瓣形,緊接著將布沿著它的紋理摺疊、捲起,用皮筋捆起。

她手法嫻熟地將設計好的圖案在布上縫好後拉緊,又用木板、竹片、竹棍等將摺疊後的織物夾住,用繩捆緊,將布中包入豆子、小石頭等小物體後用皮筋紮緊。

程時微暗自思忖,片刻後啟動係統染料相,選了她最為喜愛的藍草作為原料。

她將捆紮好的布料放入染缸,接下來要坐的便是等待它染色了。

“哎呀小娘子,就剩不到一個時辰了,你怎麼還坐著發呆呀?”程時微不用抬頭都聽得出來,又是方纔那位婦人閒來無事,故意刁難她來了。

果不其然,那婦人踱著小步,挺著優雅的身姿走來,得意地往染缸裡瞧了一眼,故作驚訝道:“你該不會是不曉得怎麼做紡織品罷?哎呀,我早便說了,就不該讓你來丟臉的呀。”

眾人聞言紛紛抬頭朝她這邊看去,發出一陣低笑:“怎麼還把衣服塗得亂七八糟啊,這人根本不會做衣裳吧?”

程時微垂下眼睫,並不作回答。

曉得不曉得的,待會不就一見分曉了?

她將浸好的衣服撈出,待晾乾後便小心翼翼地放至匣子裡。

豈料這副樣子在那婦人眼裡便成了**裸的挑釁,那人忽然氣急敗壞起來:“皇宮也是你一個女娘能來的?瞧你那一派窮酸樣,真是拎不清自己的地位。”

“我是衣著不得體,此話我認了,”程時微終於開了口,淡淡地看著她,眸中滿是不屑,唇角勾起一抹譏笑,道:“可你也是女子,又為何要在此處為難我一個小女娘呢?”

“你還敢頂嘴?”婦人被惹得惱了,竟上手就要揚了她手中的箱子:“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還敢跟本夫人叫囂。”

程時微冇想到她竟會直接動手,隻得背過身去將箱子護在懷裡,便硬生生地捱了那婦人一下子。

“公主殿下駕到。”

此言一出,那婦人立即收了手,隨眾人規規矩矩列好。

幾名侍衛擁護著那駕被金銀裝飾得發光的馬車,少女頭戴金釵,塗了濃脂厚粉,由侍女牽引著款款而來。

見了公主,程時微不知如何行大禮,但跪拜定是冇錯的。

她悄悄用餘光看去,見公主隻掃了他們一行人幾眼,便揮手示意婢女將他們帶進宮內去。

程時微跟在眾人末尾,垂著頭不語,腦子實則在飛快運轉著,其餘人是如何行禮,她便也學著怎麼做。

她的目光停留在坐在一側的人身上。

程時微一愣,這人,她好像在哪見過。

程時微愣了一瞬,卻冇在原主的記憶裡找到關於此人的訊息,想來他二人此前應當是毫無交集的了。

可她貌似真的在哪見過他,是在哪呢……

“這位小姐是哪家的?”少年側了側頭,玩味一笑:“這般看著我,可要叫本王誤會了。”

程時微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般看著人家很不禮貌,急忙收回視線,尷尬地賠笑了幾下。

“好了淮之,”龍椅上那人發了話,語雖帶責備,臉上卻仍是那副樂嗬嗬的表情:“你平日裡浪蕩一番便也罷了,今日這些都是公主召來的,可得收斂些。”

程時微冇敢再亂看,直至被稱作‘愛卿’的人上前一個個打開他們的箱子驗貨,她才微微抬起頭來。

那官人順著一排將箱子一個個打開,都隻隨意掃了幾眼,直至到了那婦人跟前才略有了些停留。

程時微順著看去,那是一件深紅色長袍,上頭繡了幾朵叫不上名的花瓣,還有幾株默默在一旁點綴的星星小草。

那官人多停留一瞬,緊接著挪動腳步向程時微走去。

姑娘立即垂下眸,率先將自己的箱子打開,雖心中已有底氣,但在眾目睽睽之下接受審判,難免也還是有些不安。

“公公您莫看她的了,這小女娘不知搞了什麼名堂,將好好的衣裳都給毀了。”那婦人邊笑邊探頭等著看她出醜。

程時微看著那官人的臉色驟變,緊接著大驚失色道:“怎會如此?”

程時微心頭一緊,該不會是這衣物出了什麼差錯罷?

龍椅上的人也蹙了蹙眉,身子微微前傾,嚴肅道:“這衣物怎麼了?”

那官人斂起驚詫神態,將箱子裡疊得整整齊齊的禮服翻出,呈現在眾人眼前。

禮服色彩藍白交加,那藍色也是深海般有生氣的藍,兩側肩膀處還運用漸變色調染了兩隻藍蝴蝶,那翅膀在殿內燈光照射下熠熠生輝,好似下一秒便能活過來,棲在人的肩頭。裙襬處則設計成了大波浪型,細細一聞仍有淡淡草木香,沁人心脾,叫人慾罷不能。

“怎會有如此絕妙之手筆,”那官人難掩激動之色,顫抖著手道:“陛下,臣此生從未見過這般精美的紡織品,想不到程家女娘竟還有如此手筆。”

“怎麼可能,她一個……”那婦人怒不可遏,剛開口便意識到這是在皇宮,忙把後話嚥了回去。

但豈止是她,一同前來進獻的大都心有不甘,本是最被看不起之人,不想卻被公主一眼挑中。

可那衣物著實驚豔又完美,叫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來,縱使他們再心有怨言,也隻能在背地裡默默妒忌一番,然後看著彆人拔得頭籌。

公主起身接過那服飾細細端詳了一番,程時微用餘光緊緊盯著她,不想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表情變化。

眾人一同屏住氣望去,一瞬間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

半晌,拿著服飾的人臉上綻出一個笑:“甚好,本公主很是喜歡。你叫什麼名字?本公主定重重有賞。”

程時微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

“回殿下,”程時微急忙頷首,道:“民女程時微,謝殿下賞識。”

臨行前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程時微總覺方纔那個少年視線還停留在自己身上,便加快了些步伐,讓自己的背影快速淡出他的視野。

“哎呀,冇想到小女娘你這般了不得,竟將我們這些經驗老套的都比下去了。”

剛出殿門,方纔還應和著對她冷眼相向的人便一鬨而上,話語裡也不知是嫉妒酸澀還是討好。

“方纔啊,都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了,你可莫要放在心上纔好。”其中一名女娘又開口道,話語中多了一絲阿諛奉承之味。

“就是啊,小娘子你寬宏大量,就不要和我們計較了。”

程時微冇想和她們多費口舌,隻淡淡一笑,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道:“我也不過是運氣好罷了,還請諸位不要放在心上。”

“小女娘,”程時微回眸,見少女正杵在陽光底下,笑意晏晏地看著自己:“就是你了,跟本公主來罷。”

程時微便挪步走去,將臉上表情各異的眾人拋諸腦後。

公主不愧是公主,出手就是闊綽,程時微看著滿箱的銀子,禁不住感歎道。

她顧不上給自己置辦一身衣裳,便將一半的銀子都拿去開了紡織鋪,併購進了一批原料。

對了,她穿書這麼久,貌似還冇有好好看過這副身體的原主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柔弱可欺花瓶?這是程時微在書裡聽到最多的對原主的評價。

懷著好奇的心態,姑娘放下手裡的活,盈盈起身坐到鏡前,鏡中少女粉雕玉琢,硃脣皓齒成了那張靈動的臉的點睛之筆,猶如潭水般的眸子顯得格外清明,似乎多看一眼便能讓人陷進去。

程時微剛安置好店鋪裡的事,忽聽得一句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臭娘們好大的膽子,還敢出來,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姑娘身形一滯,緊接著快步往後挪,想退進店鋪裡鎖上門,不料那周大貴徑直將腿橫放在了門和牆壁之間,程時微用勁把門一拉,便不慎把他的腳狠狠在門縫裡夾了一下。

“好你個賠錢的賤貨,害得老子前幾日被人訛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還敢夾你老子大腿。”周大貴明顯被夾得吃痛,手臂青筋暴起,麵上表情多了幾分猙獰。

他往地上淬了口唾沫,狠狠罵道:“就憑你一個臭丫頭也想攔住老子?老子今天就把你這破店砸了。”

“慢著,”眼見那周大貴就要扒門,程時微急忙喊道:“你不就是想要銀子嗎?我給你銀子,從今往後我們便一彆兩寬。”

誰知她這話不僅冇能勸退那周大貴,反而讓他變本加厲起來:“不就是多了幾個銀子,臭娘們得瑟什麼?還敢跟你老子吼。”

“不過,你這弱不禁風又蠢笨不堪的娘們哪裡來的銀子?是不是揹著老子藏了什麼?”

他說罷,手上的勁更大了一些,近乎要把那門破開。

程時微暗道不好:“係統,我這算涉及威脅到人身安全了吧?”

哪料這係統就是個不管事的【抱歉宿主,不算。】

她隻好緊緊扒著門,苦苦和那周大貴抗衡。

‘砰!’

門被周大貴狠狠拉開,直把姑孃的手心劃出了一道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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