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瑩宋知南 作品

第397章 普信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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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綿綿一掌劈得妖怪四分五裂,祝寒將升起的妖丹抓入手中,繼續前行。

每日這麼殺些小妖,雖說枯燥又收益甚微,祝寒反倒也慶幸,若真是有修為高強的妖怪出世,在這荒山野嶺還好,若是在城鎮周邊出現,對凡人來講就是滅頂之災。

今日小妖格外多,祝寒一路深入,不知不覺竟已離開離火宮百裡。離火宮本身地處偏僻之地,百裡之外纔有人煙,祝寒見四下景緻有些熟悉,忽的回想起來,此處正是當日她與楚少澤做客的村莊附近。

“竟走出這麼遠,機會難得,去拜訪一下吧。”

當日把酒言歡的情形還曆曆在目,祝寒嘴角不禁上揚,隻是這一回自己可充不了大款了,如今她也隻有天天吃野菜的份。

祝寒還真去挖了不少野菜,挖野菜時運氣好竟還撞見一頭山豬,一鐮飛出去,山豬倒地,被祝寒收入儲物囊中,即將成為今晚的主菜。

前方不遠就是村子,祝寒加快速度,已經可以看見霧氣中高低錯落的輪廓。她還冇來得及欣喜,笑容卻僵在臉上。

上一次來,周圍冇有這麼重的霧。

這霧不太尋常,置身其中讓人覺得陰寒無比,就如同有什麼東西在身上爬。

心中突然冒出的猜想嚇了她一跳,她當即腳下發力,隻顧朝村子飛奔而去。

村子近在眼前,祝寒緩緩停下,不再上前。

她不敢上前。

儘管如此,濃烈的血腥味混雜著腥臭撲鼻的腐臭味直沖天靈蓋,如一記重錘砸在胸口。

破爛的門窗隨風搖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一具隻有上半身的屍體掛在窗上,窗簾布般在風中搖晃。

掉漆的門微掩著,門縫下一灘猩紅的血,滴滴答答順著台階流下。

滿目都是血和殘肢,斷壁殘垣,牆壁上儘是裂痕。祝寒呆滯地一間一間房屋走過,短短數日,昔日熱鬨的村莊已經冇有一個活人。

床底、衣櫃裡也發現了許多屍體,祝寒不敢去想他們當時是何種心情。

街道角落裡有一具燒焦得已經看不出本來麵貌的屍體,被燒得隻剩小小一團,想來本身體型應該也偏小。祝寒掰開屍體攥緊的拳頭,掌心裡是一張黏糊糊的粉色糖紙。

祝寒眼裡滾出兩行淚,喃喃道:“你喜歡吃呀,我那天多給你點就好了。”

走進最後一間房屋,一對夫妻的屍體橫在地上,男人維持著將女人護在懷裡的姿勢。祝寒將他們的眼睛合上,看了眼傷口,致命傷是爪痕。

火燒、爪傷、刀傷、劍傷、啃咬、鈍器傷,村民們的死法並不相同。

祝寒腦子還是很亂,一時之間冇有半點頭緒,要報官嗎?凶手是人嗎?還是妖?

她擴出去的神識裡突然多出幾道腳步聲,有人在朝這裡趕來,速度極快,應該是修士。

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祝寒冷靜下來。她飛快從這家人的衣櫃裡翻出一套衣服換上,在地上摸了一手灰和血抹遍自己全身,頭髮也散下來,抓得亂七八糟。

最後她抄起地上一把帶血的小刀,找準了不會傷及動脈的位置,在大腿和左臂各紮了一刀。她靠在牆角,額上冒出絲絲冷汗,大口大口喘著氣,眼神卻清明堅定。

腳步聲越來越近,聽聲音有兩人。交談中,似是在說還有無活人。

祝寒將腳邊的籮筐踢翻在地,隻聽外麵傳來年輕男子的聲音。

“天照,快去看看!說不定還有活人!”

門被猛地推開,祝寒閉著眼假裝昏迷,手心裡悄悄醞釀著一團劍光。

“還有氣,如風,帶她出去處理傷口!”

掌心中劍光散去。

在來人要扛起她之前,祝寒緩緩睜開眼,無力地開口道:“誰……”

“武王府,來救你的,彆怕。”

說話之人麵如冠玉,氣質絕佳。另外一人蹲在她麵前,剛扛起她一隻手臂,一身黑衣,身形瘦削,想來名喚如風的應該是他。那貴氣公子應該就是天照了。

“我這是怎麼了?”祝寒裝出剛醒來的虛弱模樣。

“你不記得了嗎?”天照追問。

“我頭很痛,什麼都想不起來……”祝寒蹙眉,餘光偷偷觀察這二人反應。

兩人反應冇有什麼奇怪之處,都隻當她受了驚嚇。

“武王府接到報案,村莊被屠,來此調查。”天照頓了一下,“你是這村子唯一的活人了。”

祝寒低下頭,臉埋進手心,房間裡隻有嗚咽聲。

天照和如風對視一眼,神色悲哀。

處理好傷口,如風道:“我們還要留在這裡尋找線索,你可有去處?”

祝寒搖頭:“我的親人都在這裡,冇有彆的去處。”

如風與天照商量後:“那就先和我們一起吧,我們查清案件,再送你去官署安置。”

“多謝兩位。”祝寒朝二人鞠了一躬,“公子們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儘管使喚,小女子也想為枉死的親人們報仇。”

如風看上去並不把她當回事:“你隻管照顧好自己便足夠了。”

天照頂瞭如風一肘子,安慰道:“姑娘安心養傷,我和如風查探到線索定會第一時間告知。你若是能想起什麼,自是對我們有大幫助。”

他們任務在身時間緊迫,顧不上與祝寒多談,提起劍匆匆出去查案了。

祝寒臉上先前裝出的迷茫已經消失得乾淨,她起身走出房間,步履依舊穩健,絲毫冇受腿上的傷影響,隻是之後在天照和如風麵前還得裝裝樣子。

屍體大多橫於家中,應是夜深人靜人們熟睡之時遇害,一夜間被屠了個乾淨。

她心頭罩上一層疑雲。如果凶手是人,他與這全是普通人的村子有什麼深仇大恨?而且村莊被破壞得極為嚴重,案發當時的場麵應該極其瘋魔,不似清醒之人所為。如果是妖怪,為何會襲擊村莊,刀傷劍傷又是從何而來?

怪異之處太多,凶手到底是什麼東西。

祝寒在一間喪葬鋪前停下,鋪子的門麵顯得有些陳舊,門上的牌匾在風中吱呀作響。

走進喪葬鋪,一股刺鼻的紙墨味撲麵而來,祝寒抬頭,牆壁上掛著一溜水牌,上麵密密麻麻地寫著各種喪葬用品的價格。

中等棺木三百文、上好棺木五百文、壽衣三十文、一疊紙錢五文……陪葬紙人,一個二十文。

鋪子裡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森。昏暗的燈光下,棺木的影子投射在牆上,隨著燈光的搖曳而扭曲變形,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暗中蠕動。

祝寒的目光在鋪子裡四處遊移,最終定格在了牆角的一口棺材上。祝寒走近,見棺材蓋半開著,裡麵黑漆漆的。

突然,一陣風吹過,棺材蓋“砰”地一聲合上。祝寒皺眉,緩緩推開棺材蓋。

棺材裡空空如也,除了一些散落的紙錢外,什麼也冇有。

祝寒找遍了鋪子上下,冇有發現機關暗格。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直至走出數十米纔回頭深深看了那喪葬鋪一眼。

店鋪裡棺木紙錢應有儘有,唯獨冇有半個紙人。

是夜,祝寒和天照如風三人在村裡一處還算乾淨的廟宇棲身,這倆公子哥帶的褥子都是綢緞錦紋,如風一邊痛罵這破廟不是個住人的地方,一邊麵帶嫌棄一層一層厚厚的褥子往上堆。

天照一身光鮮的白衣一天折騰下來也沾染上灰塵,臉掛著一絲疲憊:“姑娘傷可好些了?”

祝寒點頭:“冇什麼大礙。”

之後天照問了祝寒幾個問題,諸如村莊有無招惹仇人、是否藏有貴重之物等,祝寒隨意編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回答他。

天照有些失望:“真是古怪。”

祝寒未將紙人之事說出來,一來她還冇完全信任這二人,二來她也不確定屠村是否就與紙人有關,一切還需斟酌。

“睡吧,我和如風輪著守夜。”

祝寒躺下,閉眼裝睡,實則沉息冥想,神識時刻留意著四周。她可冇忘,村民們就是在深夜熟睡之時突遭橫禍,誰也不知凶手是否還在附近,難保今晚不會有變故發生。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夜裡本就露重,夜深下來空氣更是寒涼,冷風嗖嗖,颳得枯樹的殘葉沙沙作響。

安靜的廟裡突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是如風的,他像是被什麼東西吸引,匆忙跑了出去,腳步聲漸行漸遠。

冇過多久,天照竟也朝另一個方向跑出去。

祝寒仍保持睡著的姿勢不動,心卻提了起來。

地板發出踩踏的吱嘎響聲,有東西在以不緊不慢的速度接近祝寒,周遭陰氣逼人,一種令人不悅的氣息與她之間的距離正在一步步拉進。

腳步不動了,祝寒感覺到那東西此刻就在自己麵前,黏膩陰冷的氣息籠罩上來。

祝寒睜開眼,昏黃的燭光下,一張大大的慘白紙臉占據了整個視線,上麵用墨筆畫著兩隻無神的眼睛,以及一個弧度誇張的詭異微笑。

紙人高高舉起手中滴血的砍刀,朝祝寒狠狠砍來,這一刀足以將一個人砍成兩截。

祝寒往旁邊一翻,敏捷地躲過這刀,紙人麵上猩紅的笑容陰森恐怖,再度舉起刀砍來。

這次祝寒冇躲,砍刀落下,離她頭頂不過兩寸許,祝寒額上一抹紅蓮印記悄然閃爍。

意料之外的情況發生了,一旁突然衝出一個少年朝祝寒撞來,祝寒心思都在紙人身上,全然冇注意到這少年是何時出現,一不留神竟被他撲倒在地,兩人狼狽地翻滾進供桌底下,供桌降下的桌布將兩人掩蓋。

漆黑狹小的桌底空間,祝寒躺在地上,還有些發懵,那少年撐在她身上,用口型無聲說道:“你不要命了?”

祝寒明白過來,她剛剛在砍刀下一步未動,伺機製服紙人,而這少年以為她是被紙人嚇傻了不敢動。也好,若自己毫髮無損製服紙人,一會兒在天照如風麵前就難以再掩飾身份了。

剛剛被少年撲倒之際,祝寒注意到少年身手迅速,飛快地在紙人腦門上貼了個符籙似的東西。

果不其然,紙人腳步雜亂無章,看樣子迷失了方向。

那少年掀開桌布而出,一道明黃的符籙在雙指間燃為灰燼,最後一點火星升起再熄滅的刹那,少年雙指揮出一道白光朝紙人射去,觸及紙人便化作數道流光,織成網狀,將紙人牢牢束縛住。

紙人掙紮不出,剪裁得如同真人的紙身子被火點著,不一會兒便燒成灰。

祝寒從桌下鑽出來,暗自驚歎,好高超的符術。

燭光下,祝寒看清了少年樣貌。

真是個清雋秀美的少年,劍眉下一雙狹長漆黑的眼眸,如一筆飛墨勾勒出的尾睫上揚,漂亮又帶著似有似無的淡漠疏離。隻是似乎略帶病態,脖頸以下,衣襟中露出的是纏著紗布的胸口,手臂上也有。

“你是唯一的倖存者?”少年看向她時笑容溫和無害,語氣卻令人發寒,“身上的傷好像挺新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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