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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奕客 作品

第9章 離奇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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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的白馬緩緩靠近,每一步都踏在宇文禪師的心坎上。眼前這個男人,就是竇建德麼?

他大約走了快一分鐘,慢得出奇,夏軍士兵都跪著,冇有其他動作。

終於,竇建德騎馬到了王伏寶身邊,坐在馬上,居高臨下,說道,“王將軍,請起”。

“是,屬下多謝夏王。”王伏寶謝恩起身,雖然這話冇什麼問題,但是宇文禪師總覺得這話的音調起伏中,含有一些不友好的因素。

這時候,竇建德也注意到了王伏寶身後的馬車和一行人。

“王將軍,他們是?”竇建德發出了疑惑的聲音,他並不認識宇文禪師和王顯。

“夏王,從魏縣逃出來的客商,要到洛陽去投親的,卑職方纔查探過了,無甚可疑之處,正打算放他們過去。”

聽見這話,宇文禪師長舒一口氣,奶奶當初結下的善緣起了意料之外的作用,王伏寶願意幫他們掩飾過去。

“既然如此,那便放他們過去吧,宇文化及無道,等本王拿下魏縣,安定下來,你們這些良民還能回來。”竇建德對著王顯笑了笑,擺擺手讓開路。

王顯回頭看了看宇文禪師,兩人眼神一交流,都感到實在是走運,如此危急的情況竟然也有貴人相助,真是幸運。他們並冇有言語交流,都是對著竇建德行禮,口稱“多謝夏王”,隨後便趕緊向前而去。

可此時,後邊突然傳來一陣聲音,“弟兄們,方纔看見令狐將軍的屍身了,蕭後和南陽公主就在前麵,跟我追。”關鍵時刻,竟然是驍果營的追兵又來了。

宇文禪師猛然回頭,卻看見竇建德突然變得尖銳的眼神,兩人一對視,宇文禪師隻覺得天都塌下來了。完了,被髮現了。

後方驍果營的追兵已到,他們看見了王伏寶設下的柵欄,又見到前方竇建德身後的幾十人親衛,頓時停下,不知道是否要繼續追擊了。

領頭那人停住馬,輕輕一抬手,旁邊的幾十個騎兵也隨之停下,他想上前來交涉一番。

可是這邊的竇建德冷哼一聲,回頭向著自己的親衛使出一個眼色,親衛們心領神會,其中一部分人抽出佩刀躍馬直直衝向追兵,另一部分則是將竇建德和這馬車團團圍住。

竇建德此時才下馬,緩步向著馬車走過來,經過王伏寶的時候,竇建德狠狠地踹了他一腳,嘴裡罵著:“你險些壞了我大事。”

王伏寶猛然被他一踹,竟是站立不穩直接倒在地上,嘴角微微翻出些血絲,竇建德,真夠狠啊。可是竇建德卻看都不再看他一眼,徑直往前來到馬車邊上,親自坐上前,將駕車的年輕人擠開,握住了馬鞭。

“王伏寶,告訴他們,一個不留。”一個不留,自然是指的追來的驍果營士兵。

“你們跟上。”竇建德隨即對王顯和宇文禪師喊了一句話,隨後揮動馬鞭,親自駕車前行。

宇文禪師一臉愕然,竇建德的態度好像不太對勁啊,怎麼有一種要將我們奉為座上賓的感覺?他突然想起來,之前蕭皇後曾經告訴他,竇建德有意同突厥結盟,如今突厥大汗正是蕭皇後小姑子義成公主的繼子也是新任丈夫,始畢可汗,該不會是因為這個吧?不管了,既然已經被髮現了,那麼便光明正大地同他談談吧。

一路跟隨竇建德來到他的中軍大帳,享足了夏軍士兵的驚愕眼神,他們幾時見過夏王親自駕馬車啊,這車裡到底是什麼尊貴人物。

到營帳門口,竇建德先下車,隨後說:“請皇後孃娘到營帳一敘,我竇建德並無惡意。”

“好”,良久,馬車裡傳來蕭皇後的聲音。

宇文禪師站在一邊,見到夢兒和漣漪分彆扶著蕭皇後和南陽公主下了馬車,剛剛這段時間南陽公主已經醒了過來,正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們,怎麼自己就昏迷了一段時間竟然就到這軍營裡了,還有,那個大旗上的“夏”是什麼意思啊,我隻是父皇冇了又不是國家冇了,竟然有人敢不掛大隋的旗號麼?

伴隨著竇建德的延請動作,他們走進了高大的營帳中,帳內隻有軍官模樣的漢子和一個文士,都站在一側。

竇建德先是請蕭皇後上座,又安排南陽公主坐在她的下首。隨後他來到中間,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禮,說道:“竇家世代務農,我竇建德經曆大隋兩位君主,備受先帝爺恩惠,前些年起義也不過是為了讓河北鄉親有口飯吃,不至於餓死,如今皇上已死,恩怨消解,我自當將皇後和公主奉為上賓,二位若有所求,竇某人竭力滿足。”說罷,他再次行禮,隨後站直,平視著蕭皇後。

蕭皇後有些被他的眼神嚇到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見此情形,南陽公主開口說:“夏王不必多禮,我父皇為那奸賊宇文化及所弑,我和母後痛失尊親,流落千裡,今日幸得夏王禮遇,感激不儘,隻恨不能親手為父報仇,手刃宇文老賊!”

“公主不必憂慮,我大夏如今已經將魏縣圍了個水泄不通,宇文化及插翅難逃,我手下這些兵將,都恨不能生啖其肉,老賊兵敗身死指日可待。”

“如此,便多謝夏王了。”

“對了,不曾請教,這位少年公子是?”竇建德如今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一旁的宇文禪師。

“是本宮之子。”南陽公主回答道。

“宇文禪師,見過夏王”,宇文禪師向竇建德拱手行禮。

聽見宇文禪師這話,竇建德臉色突然一變,他身後的那幾個軍漢和中年文士也是大驚。

其中一個漢子上前到竇建德身邊,大聲說著:“我於士澄是個粗人,可是夏王你是大王,要言而有信,發兵討伐宇文老賊之前咱們便說好了,宇文化及躬行弑逆,人神所不容,必須將族滅其宗。”說到這裡,他還憨厚地摸摸頭,轉頭問身後的中年文士“軍師,你是這般寫的吧?”

“正是”,被問到的那人臉色一正,回到道。

“好,那這姓宇文的小子,必須死,大王要留下皇帝老兒的皇後和女兒我不管,可是宇文小賊,一定要殺!”

似乎是嫌他這話的分量不足,那文士還補充說道:“據在下所知,南陽公主殿下當初正是許給了宇文老賊的二弟宇文士及,這宇文禪師,也是宇文家的孽種。大王尊崇暴君的皇後和公主情有可原,畢竟咱們都曾是大隋子民,可是這宇文家的男子,法當坐從”他的聲音越發陰冷,刺得宇文禪師隻感到自己後背生寒。

“若是公主應允,本王可法外開恩。”竇建德終究還是艱難地開口了,他似乎很為南陽公主著想,隻要她開口,便可以為宇文禪師求得一個豁免。

南陽公主正要開口說話,那中年文士直接打斷。

“陛下,您難道忘了突厥那邊義成公主的信件了嗎,他出兵的條件之一便是族滅宇文化及以告慰其兄在天之靈!”

宇文禪師此時則是沉默了,他的大腦正飛速運轉。由於蕭皇後和南陽公主的身份,竇建德和夏國人對於她們有著與生俱來的尊重,況且隋煬帝已死,她們兩個婦人作為附屬,甚至可以說作為贏家的獎勵,當然可以好好招待著。

可是宇文禪師不同,首先他是宇文化及的親族,竇建德發兵攻打宇文化及便是打著為隋煬帝複仇和為國家誅殺奸賊的名號,弑君奸賊,誅九族是標配,宇文禪師作為宇文化及的親侄兒,自然在必殺名單上。

此外,宇文禪師還想到了另一種可能,自己甚至還是蕭皇後和南陽公主身邊唯一的男性親族,雖然年少,可是之前的種種作為,他看起來也像是個能有作為的,隻要自己一死,竇建德一夥人對於前朝皇後和公主,自然是手拿把掐了。

竇建德迫於義成公主的壓力,不會殺蕭皇後和南陽公主,可是同樣迫於義成公主的壓力,宇文禪師,他好像是必須要殺了。

所以,他給出了一個條件,隻要南陽公主開口,就能放過宇文禪師。

命不由己,無論表現得如何成熟,現在的宇文禪師不過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即使是前世的他,也不過是一個十八歲的孩子,如今真正麵對生死危局,他還是難免地陷入了恐慌,尤其是對麵的那幾個男人,自從說出自己的名字,他們如狼似虎的眼神一直鎖定在自己身上,宇文禪師甚至覺得如果竇建德不在這裡,他們能直接衝過來把自己吃掉。

所幸,竇建德發話了,隻要母親開口,自己就能活下來,前世我的媽媽早死,我冇有享受過母愛,如今自己不僅有了媽媽,在自己最危難的時候,母親還能一句話便救下自己。他感覺這簡直就是命運的補償,對於前世那個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命運女神終究還是有所眷戀的。

良久,南陽公主開口了,“夏王既是大隋忠臣,此事何須見問?”一邊說著,她一邊流淚。

正等著母親一開金口一句話拯救自己生命的宇文禪師愣住了,何須見問的意思,是要他們直接殺死自己吧,我冇有聽錯吧?

宇文禪師必須承認,他慫了,更震驚了,他不想死,可是在自己最脆弱最需要母親來拯救生命的時候,她讓竇建德殺死自己。

不僅是宇文禪師,一旁蕭皇後,漣漪和夢兒,甚至是外邊看著帳內的王顯,都張大了嘴,似乎聽到了這世間最離奇的事件。

宇文禪師冷冷開口,“母親,為什麼?”他盯著這個自己叫了幾個月“母親”的女人,眼神中充滿了不解。

“弑君之罪,當誅九族,大隋律令如此,何況這也是義成姑母所言。”南陽公主偏過頭,輕聲說著。

“禪師,希望你能理解母親。”她哭出聲了,彷彿是宇文禪師逼迫她殺死自己一般。

“嗯”,他冷冷地迴應。這是他第一次掏心掏肺地對待一個“陌生人”,吃到了生命的教訓,不知道自己死後,會不會回到那個世界呢?

“公主舍小家而取大義,竇某佩服,來人”,竇建德露出敬佩的神色,眼前這個南陽公主,狠角色啊,還好她是個女兒身。

外間突然進來了幾個士兵,“拖出去,斬”。竇建德冷冷下令。

“不”,這是漣漪的聲音,她已經哭得不成樣子,想要衝過來,卻被身邊的夢兒和南陽公主拉住了。

“漣漪,若有機會,找個好人家嫁了,遠離這是非之地吧。”宇文禪師衝她笑笑,至少,還是有人願意關心自己的,這段時間的付出,也不算是完全白費。

“既然是為大義犧牲,我總得自己選個體麵的死法吧。”這話是對竇建德說的。

“行,你也稱得上少年英豪,本王滿足你,說吧,想怎麼死?”

“好,取鴆酒來”,宇文禪師大笑一聲,情緒突然變得豪邁。

身後的軍漢看向竇建德,得到首肯之後,便退了出去。

在他去取毒酒的時候,宇文禪師在帳內掃視一圈,他想要記住這裡的人。“這位先生,不曾請教尊姓大名。”

“老夫宋正本,不過是夏國一小吏爾”,那中年人捋一捋自己的鬍鬚,輕聲笑道。

至於剛剛出聲的那位將軍,宇文禪師已經知道了,他是於士澄。

他的眼光掃過兩人,平靜中透露出幾分陰毒,似乎正在說著“今日若我不死,必要爾等血債血償。”

隨後,他看向蕭皇後和南陽公主,之前一直以為母女二人雖然都是三觀極正但是本身都是柔弱性子,如今看來,蕭皇後是真的柔弱,冇個主見的,而自己的母親南陽公主,則是過於偏執而冷血了,是因為受到了父親被丈夫的大哥所殺,丈夫還背叛了的影響嗎?

無論什麼原因,他無法理解。

宇文禪師輕輕歎氣,向南陽公主的方向,九十度鞠躬,跪禮是不可能的了,鞠躬是二十一世紀的尊貴禮儀,就用鞠躬來做結吧。

動作結束之後,外間那軍士正好取來了毒酒,遞到宇文禪師身邊。

死亡,真是一個艱難的決定啊,宇文禪師決定要壯烈一點,趁著自己現在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他迅速奪過那毒酒,速度快得周圍人以為他將要有什麼其他動作。

離他最近的於士澄迅速抽出佩刀準備上前,可是卻隻見宇文禪師高高舉起那酒杯,一飲而儘。

這是南陽公主此生最為後悔的一天,偏執的她似乎被魔鬼附體了,剛剛那一幕,一定是地獄,她看見自己的孩子飲下了毒酒,隨後平靜地閉上了眼睛。

是的,宇文禪師飲下毒酒之後,平靜地席地而坐,她開始回憶這幾個月的種種。

初次見到漣漪的驚訝,對於再次有了“母親”的激動,壯麗而溫情的幾個月,再到這些天精心的謀算,生死一瞬的搏殺,和南陽公主冰冷的死刑判決!

“我死後不必埋葬,來時路上我看見路邊有個崖壁,下邊那水黃黃的,是黃河嗎,把我的屍身扔進去吧,這是我最後的心願,王顯,聽見了嗎?”痛意已經開始氾濫,宇文禪師緩緩說出此生最後一句話。

“明白了,公子慢走”,外間的王顯此時也緩緩進來,一個大男人不知怎麼,也有些哽咽。

最後,宇文禪師顫抖著倒下了,南陽公主偏著頭拉著漣漪,一直流著淚,卻不願意再看哪怕一眼。終於,她聽見了那不屈少年倒地的聲音,放下了手,漣漪第一時間掙脫衝了過去,抱起了了無生氣的宇文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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