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易商小說
  2. 初唐風流
  3. 第4章 煬帝之死
西城奕客 作品

第4章 煬帝之死

    

-

王顯本以為,他帶來的訊息會讓南陽公主和宇文禪師十分震驚,可是看這兩人的表情,似乎這件事早在意料之中一般。

那邊的母子二人不約而同看向對方,宇文禪師並不完全明白母親剛剛那個問題的意思。為什麼一定要自己在父母之間二選一呢。

不過這並不重要,兵變很快就會結束,並會將全國的叛亂引爆到新的高度,在強大的隋帝國的廢墟上,將要成長出一個更為強大的偉大帝國。

“王顯,勞煩你去門口守著,驍果營叛軍找來的話,先不要動手,你隻消告訴他們,這裡麵都是宇文家二爺的家眷即可。”南陽公主平靜地安排著,一旦叛軍成功,父皇恐怕是在劫難逃,自己一定要保全性命,這樣才能保護自己的母親和兒子,伺機為父皇報仇。

“是。”王顯點頭應是,隨後走出去,抽出腰間佩劍,站立在門口。

外間大房子裡的夢兒已經來到母子二人身邊,本該躺在房裡的漣漪不知何時也來到兩人身後。

門邊上除了王顯之外還有一些公主衛隊的年輕人,都抽出兵器握在手中。強大的驍果營兵丁不是他們能抗衡的,剛纔在慌亂中他們也惶然不知所措,如今王顯回來,他們也有了主心骨。

可是龍船在大河之上,即便是想要帶著公主母子離開都做不到,這裡早就是運河的深水區,連民夫都不需要拉著大船前進了。

常年在長江邊生活的漁夫都不一定能遊到岸邊,更遑論公主這等長期養尊處優的女子,還有宇文禪師這般的孩子了。

即便是良家子組成的衛隊中,通水性的也在少數,畢竟常年在長安這樣的中原地區,下水的機會實在是少之又少。

“禪師,害怕嗎?”南陽公主回頭,看向宇文禪師,問道。

“不怕。”宇文禪師有一種感覺,自己並不會死在這場動亂中。

並不是因為什麼穿越者的主角命運或者所謂玄學,而是宇文化及不會殺死自己這個親侄子,連帶著母親南陽公主和外婆蕭皇後都不會死,隻有皇帝會與帝國共同走向滅亡。

作為宇文家族的一員,宇文禪師的親爹宇文士及也掌控著相當大的權力。宇文化及不會輕易殺死南陽公主和宇文禪師,一向名聲不錯的蕭皇後他更不會殺,他不會輕易傷害南陽公主和宇文禪師,這樣會讓他跟自己的親弟弟這樣的天然盟友翻臉,也不會隨意殺死蕭皇後來得罪朝中剩下的大臣們。

“你皇爺爺對百姓是苛責了些,可是他不曾虧待過宇文家族,豈能想到宇文化及竟然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即使有了心理準備,她還是出奇的憤怒,百姓有理由發起動亂,可是宇文化及,他哪來的臉這麼做,不怕天下人的恥笑嗎?

“外間的亂子不會太久的,驍果營叛軍和你皇爺爺的親衛激鬥著呢,總該是要有個結果的。若是親衛平定了叛軍,自然無事,以後再慢慢處置一乾叛臣。”她隻是想要發泄出自己心中那種被背叛的委屈和不甘,似乎不需要身邊人做什麼迴應,又接著說著。

“若是叛軍贏了,自然是百事皆消。母親一定要活下來誅除叛黨,你願意幫助母親嗎?”南陽公主似乎說得有些上頭了,眸子裡泛出血絲,眼神直直地看著她。

宇文禪師不明白南陽公主的意思,不過還是點了點頭。他看得出來,母親雖然對於平定叛亂還抱有希望,但是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他不會知道,這會是讓他痛苦了很久的一個決定。

外邊叛軍和隋煬帝衛隊的交戰還在繼續,不知過了多久,他們隱約聽見門口傳來了些許聲音,王顯似乎在和誰說話。

這場叛亂應當是有結果了,母親當然還在期待皇帝的親兵們能成功壓製這場叛亂,但是宇文禪師知道,他們即將迎來宇文化及的審判。

王顯再次走進來,原本傲然的身形都不由得低了幾分,身後跟著一個軍官模樣的男人,平靜玩味地看著南陽公主和宇文禪師,他身後的士兵倒都是手持利刃目露凶光,似乎下一刻就要擇人而噬。

南陽公主看向他們,“令狐行達,好啊,先帝和父皇一手調教出來的驍果營,今日竟跟隨宇文老賊犯上作亂,你們難道不怕千古罵名嗎?”她的身子顫抖著,手指著那軍官,聲音倒還平靜。

宇文禪師覺得母親還是有些天真了,自古以來,軍隊都隻是一個冷漠無情的工具罷了,工具是冇有性質不怕罵名的,隻看軍隊掌握在誰的手裡罷了。

不過他還是不得不承認,南陽公主麵對這般剛剛殺過人的凶惡叛軍的時候,表現出的氣度並不曾辱冇了帝國公主的尊嚴,她的勇氣是值得尊重的,不過也僅此而已,這並不能改變什麼。

那叫做令狐行達的軍官稍嚴肅了些:“南陽公主殿下,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也懶得多說,隨我一同去皇上那裡見見宇文丞相吧。”

“哼。”南陽公主冷哼一聲,不再理會他,牽上宇文禪師的手,徑直向皇帝夫婦所在的龍船中央而去。

走過令狐行達和他身後的驍果營士兵時,南陽公主似乎連一個眼神都不屑於再施捨給他們,直直看著前方,似乎此行隻是帶兒子去玩一般。

宇文禪師倒是有興致再回頭看看他們,長期受壓迫的底層窮苦人和兵丁,一旦爆發之後都會有一個爆發的階段,這樣的軍隊往往帶著極端弑殺和暴虐的因子,不能過分地激怒,他害怕這些人不能控製住。

尤其是他們看向母親的眼神都帶著些讓人討厭的味道,幸好王顯一直死死盯著他們。

夢兒和漣漪小步跟在母子二人身後,王顯則招呼了公主衛隊的幾個年輕人,他們快步衝到最前麵為他們開路,他自己則走在最後防備著剛剛的幾人。

一路上,宇文禪師看到許多倒在地上的屍體,大多是樓船上的宦官和皇帝親衛,驍果營的服裝他剛剛已經見過了,倒在地上的人裡,甚至見不到幾個驍果營的士兵。

好一場謀劃精妙雷厲風行的叛亂。

倒是有幾個驍果營的兵丁,不時拉上幾個樓船上的使女,隨意找一個房間便開始發泄**,使女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甚至有幾人看向南陽公主和身後的兩女,所幸身後跟著公主衛隊和那驍果營的幾人,他們大概也知道,即使是被俘的達官顯貴,大概也是他們惹不起的。看了幾眼之後,被王顯用凶狠的眼神瞪回去,也不敢多說什麼。

樓船很大,從南陽公主起居之處到皇帝待的地方有很長的距離,但是再長的距離也是有終點的。越發靠近那金碧輝煌的大明堂,她的腳步就越慢,眼神卻更加堅定了。

一路上,死屍逐漸增多,想要占領最靠近皇帝的地方,終究還是要與帝國最精銳最忠心的皇帝衛隊正麵交鋒將對方徹底擊潰纔可以。

顯然,宇文化及和司馬德戡帶領的驍果營叛軍做到了,門口已被驍果營兵丁團團圍住。

令狐行達走到了最前方,大聲說了句:“前邊的兄弟們,可曾全部拿下了?我帶南陽公主來見宇文丞相了。”這個問題不需要回答,一路躺著的屍體和門口的驍果營士兵已經說明瞭一切。

前邊的士兵們自動讓開一條道,放幾人進去,令狐行達也跟了進來。

兩旁的士兵都仔細打量著南陽公主和宇文禪師,身後的夢兒和漣漪也分走了很多眼神,他們的眼神極具侵略性。一行人過去之後,這條路被他們重新封死。

進入殿內,一切顯得豁然開朗,房內四處點著燭火,本就是午後光熱充足的時候,竟然有些刺眼。

一個文士模樣的男人站在前方不遠,他身後是兩個披甲的將軍和十餘個士兵。

想來這就是宇文化及和司馬德戡了。

順著視線幾級台階往上則是隋煬帝夫婦,他們身邊的侍女侍衛全都不見了,想來已經在動亂中全部隕滅了。空蕩蕩的大殿裡隻有這不到二十人,大隋的命運將要劃上終章。

見到南陽公主帶著宇文禪師過來,上首的隋煬帝輕輕歎氣。

宇文化及倒是直接走了過來,“南陽弟妹,殿下,去勸勸陛下吧,老夫不願弑君,請陛下自裁以謝天下。”他輕輕笑著不疾不徐地說,如今大局已定,他可以氣定神閒地慢慢處置了。

之前的小心謀算和長期佈置在這一刻完美實現,下定這樣的決心對於他來說是很難的,如今事成,宇文化及甚至得意得想要大笑。

他是瞭解這個弟妹的,獨孤老皇後親手帶大的孫女,性子簡直是如出一轍,都是女兒身男人性子,正直剛烈。

他這般說隻是為了排解一下自己誌得意滿的情緒,順便氣一氣這個前朝公主,為此他還特意留下一段距離,防止南陽公主過於憤怒而可能形成的瘋狂撕打。

冇想到,南陽公主竟是一言不發,直接走過他,拉著宇文禪師,走到了龍椅之下。

“來,禪師,給你皇爺爺和奶奶磕頭。”隨即,她跪了下去,大聲說著,“女兒不孝,未能及時發現宇文逆賊狼子野心,致使尊父受辱,大隋危亡。”她說一句便重重地磕一次頭。

大殿裡回想著她的聲音和頭骨撞擊地麵的聲音,這本不是她的過錯,但是她明白,隋煬帝今日必死,如此說,想來也能讓父皇心中好受一點。

宇文禪師心想,罷了,本想這一生除了天地和父母他誰都不跪,既然母親如此,那我也跪一跪吧。

於是,宇文禪師也跪下,但是他什麼都冇說,隻是跟著母親的節奏不斷叩首。

“南陽啊,好女兒,不哭,你是宇文家的夫人,今後好好活著,愛護好禪師。”隋煬帝夫婦二人走下龍椅,眼含淚光,來到女兒身邊,想要將她扶起來。

可是南陽公主隻是自顧自地哭著磕頭。

“好了,時候差不多了,不要再做兒女態,陛下,你是自己體麵還是本相幫你體麵?”宇文化及打斷了哭聲和這感人的畫麵,他已經有些等不及了。

“陛下,你放心去,皇後和公主,本相替你照顧好,禪師是我宇文家的種,以後好生養著,若有本事了,出將入相也未可知。”作為今日的勝利者,他誌得意滿,大方地施捨。

隋煬帝隻是扶著女兒,對於宇文化及的話置若罔聞。

“你楊家本來也是竊取了我宇文家的百年基業,如今還給我宇文化及也算公道,楊廣,你還在等什麼?”說到這裡,他目露凶光厲喝一聲。

隋煬帝已經十多年冇聽見有人直呼自己的名字了,聽到這話,隋煬帝一怔,輕輕舔了舔嘴皮,說道:“好,朕自己體麵,取白綾來。”

聽到這話,南陽公主的嗚咽突然停滯了,她跪坐在地上,怔怔地盯著父親,似乎是不想哭喊耽誤了他看父親最後一眼。

之前一直保持平靜的蕭皇後此時如受雷擊一般,直直倒在地上,在她身邊的宇文禪師想要扶她起來,可是她整個人似乎都失去了力氣,和南陽公主倚靠到一起了。

此時,這邊隻剩下宇文禪師和隋煬帝還站著了。

這位傳奇暴君回頭看向倒在地上的妻女,微笑著寬慰他們,“夫人,好女兒,以後好好活著,不要想報仇,朕,朕,朕真想回到當年在晉王府的時候啊。”說罷他心一橫,狠心地轉頭,臉朝向著宇文禪師,輕輕揮手示意他過去。

宇文禪師上前站到他身邊,“朕知道你,朕知道你,以後,靠你了。”他貼在宇文禪師耳邊,說著。

宇文禪師眼中露出驚駭,隋煬帝的眼神裡透露出的,絕不是那種普通的“知道”。他難道知道自己是穿越者嗎,這怎麼可能!滿打滿算,這不過是隋煬帝第二次見到宇文禪師罷了。

“以後你會明白的。”這是隋煬帝對宇文禪師說的最後一句話,他似乎知道宇文禪師不明白他的意思。

正當宇文禪師想要再追問的時候,外間的士兵已經取來一條白色的圍巾一般的東西遞給了門口的令狐行達。

三尺白綾,令狐行達招呼身邊那士兵,二人一同上前到龍椅邊上。

他們迅速行動,將白綾甩過橫梁,做出了一個標準的活釦,下邊搬過來龍椅放著,以作為隋煬帝最後的歸宿。

“陛下,請吧。”宇文化及輕笑,看向自己侍奉了幾十年的老領導,發出了最後通牒。

“陛下,請!”房內的十多個士兵,以及外間的不知多少叛軍,此時齊呼。

隋煬帝看向他們,哼了一聲,不再多言,走近那白綾。

在令狐行達兩人的幫助之下,他站上龍椅,頭伸進了那個扣裡。

“不。”這是南陽公主的悲呼,而她身邊的蕭皇後,本來已經倒在地上,此時此刻更是直接暈了過去。

隨著那兩人抽走墊在隋煬帝腳下的龍椅,他懸空了,他開始掙紮,兩腳在空中蹬著,可是這隻會加速他死亡的速度。

最後的時刻,他看向宇文禪師,眼神不明。

一代暴君,死在了自己最寵幸的佞臣手中。

作為皇帝,他橫征暴斂好大喜功,內外交困使得輝煌強大的隋帝國二世而亡,留下的不過是一個龐大綿長的京杭運河和千古罵名。

可是今天,宇文禪師見到隋煬帝在自己麵前活生生地失去生命,他的情緒變得十分複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