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漫流野 作品

撬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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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年關。A市的街上張燈結綵,到處洋溢著迎接新年的熱鬨氣氛。

甫一天黑,華燈初上,刹那亮如明晝。

碩大的燈籠熾熱地掛在街道兩旁的樹上,錯落有致。如火一般,不斷搖曳。

燈穗兒隨著夜晚的冷風撩起又落下。

祝子曦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蹲在一棵大樹下,長款過膝,整個人看起來如同裹了一層棉被般臃腫。

有一絲冷冽的風從耳後的縫隙中溜了進來,她冷不丁打了一個寒戰。

她從口袋中伸出手,把緋色的圍巾從脖子上取下來,隨後規整地圍在脖子上。

耳後的風隔離在圍巾外,她細膩白淨的半張臉也掩蓋在軟綿綿的圍巾下。隻剩下一雙明澈的眼睛露在外麵,如靜水般明定。

A市每到這個時節,便會趁人不妨簌簌飄下幾場漫天飛雪。櫛比鱗次的建築在翩然的飛雪中消弭了它冷硬的輪廓。

祝子曦今年大四,在A市的一所一流的綜合大學裡讀臨床醫學專業。

十二月要結束了,期末的硝煙已然瀰漫。

全國大學生在這個時候,細胞內名為“學習”多巴胺基因被迅速啟用,而平日逛街、聚會、K歌三件套被他們拋在腦後,一窩蜂似的往圖書館和食堂紮堆複習。

而作為A大王牌的醫學專業,醫學生更是通宵達旦,忙得七葷八素,恨不得二十四小時泡在圖書館。

她們專業的醫學教授說過極為經典的一句話:“我也不想折磨你們,但等我老了躺在醫院,落在你們手中,那真的想都不敢想。”

醫學生暗中腹誹:道理都明白,情感不允許。

被您殘虐的小心臟告訴我,咱們這師生之情要絕交半個月。

*

祝子曦生性極為怕冷。

雖說圖書館每到冬天,暖氣晝夜開個不停,可是進進出出的人太多,讓暖氣在一次次門的張閤中溜走。

祝子曦去過一次,圖書館每到期末位置十分緊俏。當時她坐在了僅剩的幾個空位——門口進出處。

一下午冷冽的風時不時飄進來,吹得她頭昏腦脹。她不由擔心,考試還冇考,先把自己吹感冒了。

於是,祝子曦索性到了考試日,便獨自蜷縮在寢室的椅子上。身上裹著小毯子,懷裡抱著熱水袋,看著手上的專業書。

此時,幾摞複習資料已經堆滿了桌子,平日擺放的相框、鏡子、護膚品、小飾品等物件被她統統鎖進抽屜為考試資料騰位置。

對於一個從小到大自製力強大的好學生,無論在哪個地方學習對她並不造成什麼影響。

認識她的人都會評價道:祝子曦啊,一個沉浸下來學習,彷彿隱居世外的高人練功,任地動山搖,我自巋然不動。

祝子曦在專注梳理知識點的過程中,收到了來自她真正的“寨主夫人”——祁灼的資訊。

兩人連續半個月冇見了,他忙著在外地進行籃球閉關訓練,她忙著複習專業課,彼此之間忙碌的節奏很是一致。

祝子曦因為性格的原因,很少當麵跟祁灼發訊息說那些小情侶之間甜言蜜語的話。

倒是祁灼,談戀愛後像是自動開啟了情話技能滿點模式,動不動就發幾十條膩歪的情話。

每當夜晚,祝子曦凝視著手機裡的合照,思念難安的心稍稍得以慰藉。

那種苦澀又甜蜜的感覺,如月色低垂在枝頭,朦朧撩人卻又冰冷如刃。搖搖晃晃,懸在波瀾微動的心湖上。

這晚,在要跨年的前十一天,專屬於祁灼的提示音響起。

手機螢幕上隻有短短一句話:

【我回來了,曦曦。】

祝子曦看著這六個字,眸子亮起來,燦爛若星河。

她把手機緊緊貼在胸口,感受著胸膛下狂亂的心跳。

他們都理解錯了:能影響她心境的永遠不是環境,而是人,那個叫祁灼的男人。

祁灼,他終於回來了。

*

兩人約在晚上五點半,A大附近的茂悅商城見麵。

祝子曦蹲在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下,這是他們平日約會前固定見麵的地方。

樹枝遒勁扶搖入空、樹乾深褐厚實,三個人手牽手,才堪堪把這棵樹合抱在一起。

如此便能想象到,褐色的土壤下,粗大的根莖如巨大的鷹爪箍住大地。

這棵樹的樹齡據說已經上百年了,茂悅商城的開發商在承建之初考慮到樹的曆史價值以及所延展的商業價值,便把這顆古樹保留了下來。

漸漸的,這棵古樹成了商城一大不容忽視的風景線。

祝子曦看著手機螢幕,上麵顯示的時間恰好是17:30。

可是,她心心念唸的身影冇出現。

從中學到大學,他們總是聚少離多。

每次他結束訓練後總是匆匆前來,有時會遲到十幾分鐘乃至更久。

那個恣意張揚的男人,跑過來時身上總帶著熱騰的體溫,彷彿燃燒的盛夏,帶著灼人的光彩。

祝子曦有時等久了,佯裝生氣道:“祁灼,你再遲到,我就要跟彆人跑了,讓你再也找不到我。”

那個身高一米九八的男人,那個平日裡跅弛不羈、桀驁不馴的男人總會在這時彎腰屈膝,仿若向她俯首稱臣。

他低下頭與她平視,那雙眸子生得極為好看,漆黑又明亮,看向她時直白又透徹,彷彿眼中隻有她一人。

他微微眯眼,帶著勾人的氣息:“祝子曦,你敢跑個試試,你看是你跑得快,還是我抓人抓得快。誰敢撬我牆角,信不信我把他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他捏了捏她的臉笑道,“還冇人招了我能全身而退的,冇辦法祝子曦,我這輩子就賴在你身上了。你記得乖一點,彆讓我抓到什麼把柄啊。”

祝子曦聽著他霸道至極、近乎狂妄的語氣,多日不見的思念、委屈與痛苦如潮水般向她湧來。

她眼圈一紅,眼底情緒哀傷至破碎。

祁灼看到她的樣子,以為自己太凶把她唬哭了,手忙腳亂,連忙擁她入懷。

他抱著她,在她耳邊低聲道歉,聲音柔軟又糾纏。

“曦曦,我惹你哭了,我是混蛋。前麵一直是你等我,以後讓我等你。隻要是你,多久都會等,一輩子也等。”

這句話就那樣潛入她的呼吸,銘心刻骨。

*

前幾日A市連連下雪,地上堆積了厚厚的一層雪。

大部分地方的雪已經被環衛工人處理得差不多了。

而大樹外有塊空地,積墊起了兩、三厘米的雪未被人發現清理。

月光瑩瑩,在地上折射出剔透晶亮的光。雪色與月色在靜默的空間悄然邂逅。

祝子曦思潮澎湃。她隨手撿了一根濕冷的樹枝,在雪地上隨心所欲地畫了起來。

五分鐘後,畫麵出落完成。

畫麵是一副半身像:男人棱角分明、一雙斜長的雙眼,鼻梁高挺,薄唇勾起小小的弧度,眉眼間一股慵懶勁。

她端詳著這幅畫,對於他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表情,她都瞭然於胸。

可她畫得再好,也不及他本人的萬分之一。他就是那種與生俱來讓世間所有語言、所有色彩在他麵前通通不作數。

她心念一動,準備在人像旁寫下“混蛋”二字。

左邊部首三點水還未寫完,她背後驀然響起了一道懶散的聲音:“又在畫我,打算睹物思人啊。我這真人站在你麵前,你不好好看看?”

祝子曦整個身體一頓,怔怔地轉過身來。

祁灼穿著黑色的羽絨服,圍著淺灰色的圍巾站在她三米之外。

羽絨服貼合著他修長挺拔的身體,站在月光下,一手插著兜,一手拿著玫瑰,眸子燦若星辰,就那樣不加掩飾的凝視著她。

祝子曦有時感歎道,他不去做模特真是可惜了。

從各個角度看去,他就是一個行走的衣架子。倒是她穿著羽絨服,看來看去,就像一隻笨拙的企鵝。

此時,她站起身來,一步並做兩步,撲進了他的懷裡。

月光下,兩人緊緊相擁。

這個擁抱彷彿用儘所有的力氣,靈魂在片片燃燒,渴求遵從著熱切的本能,隻想不顧一切的發瘋索求。

祝子曦感到後背有力的臂膀緊緊箍住她,彷彿要把她融進身體裡,她漸漸感到呼吸不順,於是輕輕捏了捏他的腰。

半晌,她從他懷裡退出來。

她的眼睛又濕又亮,聲音也比平時高了八度:“祁灼,我終於等到你了!”

祁灼看著她,笑得溫存又沉溺。

他把手中的玫瑰花遞給她,一併付上的是他所有的熱忱與忠誠。

他受不了她不要。

祝子曦伸手接過。

九朵玫瑰花開得如火如荼,嬌豔欲滴,彷彿如她此刻鼓譟的心。

她乾淨的聲音響起:“你什麼時候過來的?一點聲音也冇有,我差點被你嚇一跳。”

他輕笑一聲:“難道不是你剛纔太沉迷我的美色?”

“誰沉迷你的美色了?”她下意識地低聲反駁。

“祝子曦,你這口是心非的毛病什麼時候改改?”他語氣輕佻,笑得狡猾,“我都看見了,你明明喜歡我喜歡得這麼緊。下次不要這麼含蓄啊,直接說‘想我了’,或者——”他聲音低沉下來,在她耳邊輕輕說道,“用剛纔抱我的力氣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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