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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零五章 善太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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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0章

算珠如弦

「在天人狀態裡,是一種什麼感受?」葉青雨劈裡啪啦地打著算盤,眼睛盯著厚厚的帳本,時不時記上兩筆,隨口問道。

薑望……看著她打算盤。

看葉青雨打算盤,有一種相當衝突的感受。就像是一加一忽然變成了三。

倒不是說她算得不好,撥算珠不熟練,姿態不優美。

而是她的氣質,與算帳這種事十分不搭。

她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雲上仙子,本該山上閒居,隔世淡泊。現在忽然鬨市開店,挽起袖子在這裡計算錙銖。

一枚一枚在紅塵中打過滾的銅錢,在她不沾塵埃的手上滾過……

嘖。

別有可愛之處。

「問你話呢!」葉青雨百忙中抬眼,瞧了他一下。

薑望一下子坐正了:「天人之態的感受嘛……這要從兩個方麵來說。在修行上,隻要能夠放開自己,投入天道,就能一躍萬裡,一念絕巔,超脫也是有機會的;在戰力上,可以輕易調動天道的力量,超越古今洞真……」

他略微靠近了一點,壓低了聲音:「打倒葉閣主,不在話下。」

葉青雨落在帳本上的視線,又抬了回來:「打倒誰?」

「冇有啊。」薑望撓了撓頭:「我說打道,打道回府——天道難以親近,我就回來了唄!」

葉青雨拿著纖毫筆,在帳簿上定矩洄遊,記的帳數十分漂亮,如詩一般。嘴角輕輕抬起:「那現在呢?」

「什麼現在?」薑望摸不著頭腦。

葉青雨也壓低了聲音,邊寫邊道:「現在打不打得過萬古人間最豪傑呀。」

薑望原本張口就要來,但想了想,還是要謙虛一點,遂道:「還冇真正打過,不太好說……我也不可能跟他老人家真打啊,你說是不是?」

葉青雨「噢」了一聲,又撥起算盤來。

見葉青雨並不能體會自己謙虛的精神,薑望又自己接話道:「我也不太知道葉閣主的實力。但反正陸霜河是公認的當世真人殺力第一,我打陸霜河冇問題。」

「哼哼。」葉青雨冇有說話。

劈裡啪啦,劈裡啪啦。

算盤珠子彼此碰撞,竟也十分悅耳,似琴音流弦,恍惚自成曲調。

「你打算盤打得挺好聽的。」薑望說。

「比白掌櫃強多了。」薑望又說。

「你在比什麼呢?」葉青雨無奈頓筆,用筆頭輕輕敲了敲自己的下巴,驕傲地抬起來一些:「我問你,當時在隕仙林,薑天人心裡是什麼想法?」

「冇什麼想法。」薑望誠實地道:「該做什麼做什麼唄。天人狀態下,幾乎冇有感受,隻有記憶和經歷。」

「我問的就是這個。」葉青雨瞧著他:「假如你還在天人狀態下,你該做什麼?」

這個問題無關於情感,問的是潛意識下的理所當然。

薑望自然地道:「先要離開隕仙林,免得被波及。然後要擺脫昭王,這個人很危險。再要去左爺爺那裡吃飯,去隕仙林之前我就答應了不讓他擔心。再要來雲國看你——」

書房裡一時安靜了,兩個人都冇有說話。

倒是心跳的聲音,突然十分清晰。

「欸?」房門忽然被推開,穿一身湖綠色長裙、臉上抹著灰、興沖沖跑進來的薑安安,像被施了定身法,定在門前。又驟然躡腳往外退,假裝自己不曾出現,但迎著兩位灼灼的目光,隻好在漂亮的臉蛋上擠出笑容:「我是不是……冒昧了?」

緊跟其後風馳電掣的小灰狗,感受到氣氛不對,一個急停,但冇停住,**的撞在門檻上。圓滾滾的小身板直接翻轉過來,在地上滾了好幾圈,蹭出一條灰黑的粗線。

「站住!伱倆乾嘛去了?」薑望捨不得凶薑安安,便瞪著蠢灰。

葉青雨在堆積如山的帳簿後,對薑安安招了招手。

薑安安這才放下關門的手,走進書房裡來,拎起茶壺,倒一杯水,咕嚕咕嚕喝了幾口。才用袖子一抹嘴巴,對自己老哥道:「放過它吧,它還不會說話呢,問題也隻聽得懂一些。」

玲瓏狀態的蠢灰咧開嘴,吐出舌頭,翻了個身,露出柔軟的肚皮。尾巴貼著地搖,像一隻掃帚,把地板掃得乾乾淨淨。

「你們乾嘛去了?」薑望的視線落回妹妹身上,乾巴巴地問。

「嘿!」薑安安來勁了,興奮道:「地窟探險!我跟你講,那地方真的是很危險,很刺激。那個地火噴起來,漂亮極了!」

難怪臉上都還有火山灰。

「是嗎?」薑望當然知道薑安安去探險的地方絕對冇有什麼危險,但是表現出很感興趣的樣子:「下次我陪你去看看唄。」

「好呀!!」薑安安開心得跳起來,但想了想,又坐下了,灑脫地擺擺手:「算了,你總冇空。下次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了——忙自己的去吧,我也很忙哩!」

「什麼啊就算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薑望也不惦記那異族十八真了,拿出架勢來,一拍桌子:「現在就去。我和你青雨姐姐陪你一起去探險,倒要看看這個地窟有多刺激!你哥有個外號,萬界探險王!你可知道?」

「算了吧,我就不去了。這還一堆帳呢。」葉青雨拍了拍厚厚的帳簿:「你們兄妹倆去探險吧。」

薑望正在措辭怎麼勸說,怎麼描繪探險的樂趣,怎麼吸引這山上的人兒。

薑安安已經蹦了過去,拽著葉青雨就往外走:「哎呀!回來再算!今日樂,今日享。今日事,明日辦!」

葉青雨人被拽出去了,話還留在房間裡:「年底彙算成本,我得看看各家分店的情況,心裡有個底——」

「哎呀明天明天!」薑安安積極得不得了。

薑望笑著跟了上去,特意問安安:「你青雨姐現在怎麼算這麼多帳啊?一摞一摞的,看著都辛苦。」

「我喜歡!」葉青雨搶答道:「我自己的生意,我不得看緊點麼?」

「也是修行哩!」薑安安嬉笑著說:「白姨說青雨姐要入世,要在濁氣最重的地方見紅塵,熙熙攘攘,利來名往——所以她就開客棧啦!」

與葉青雨的書信冇斷過,薑望當然知道這個『白姨』是誰,忍不住問安安:「你怎麼也叫『白姨』?人家可是儒學大宗師哩,你得有禮貌。」

薑安安便笑:「我倒是想叫白奶奶,可是白姨也不讓,青雨姐姐也不讓,我可為難啦!」

葉青雨趕緊捂她的嘴:「你今天的話怎麼這麼密,是不是書背少了?」

薑望滿眼是笑,正要說些什麼,又翻開手掌,掌中太虛勾玉閃爍。

「要不然算了吧?下次再去?」薑安安瞥見這裡,打了個哈欠:「剛好我今天也耍累了。」

她扭頭看著蠢灰:「你累不累?」

剛剛還一蹦三尺高、跑前跑後的蠢灰,瞬間把耳朵耷拉下來,趴在了地上。它很累。

薑望把太虛勾玉丟了回去,順便一腳把蠢灰挑起來:「算什麼算?說好今天去,就一定今天去。你哥什麼時候糊弄過你?不過是些閒雜訊息,不必回復——我可說好了,你選的地方,不驚險刺激可不行,顯不出你哥的本事!」

……

……

「怎麼樣?聯絡上了嗎?」嬌俏的聲音問道。

這是一處喧囂的酒樓,三人在二樓臨窗的位置對坐。

更具體的描述,是披髮的尹觀獨坐一邊,對麵坐著舉止親密的一男一女。

街道上人來人往。

這實在不像是殺手組織成員見麵的地方。

不夠安靜,更不夠陰暗。

依仵官王的偏好,不說去什麼陵園、亂葬崗,好歹也選個義莊吧?

但這是姬炎月事件後,他和老大的首次見麵。

尹觀定的位置,他改不得。

找景國的麻煩、哪怕隻是找一點小麻煩,也是很麻煩的事情。這段時間他們兄弟倆好幾次都差點被揪住辮子,為了更好的隱藏蹤跡,他現在換了一具女身。

此刻正依偎在一臉正氣的林光明旁邊,目光灼灼地看著首領——

首領剛剛放話,說對組織仍然有絕對的掌控力,已經重新架構情報網,隨時可以恢復生意,隨意能夠聯絡到殘存的閻羅們。

雖然他也不知道,組織還剩下幾個閻羅,首領最近有冇有招新。

唉!故人好似風中落葉,屍體都不知丟在哪裡,實在令他仵官王唏噓。

尹觀一翻手掌,止住了通訊。拿起一盞酒,一臉的雲淡風輕:「嗯,都聯絡上了。他們接到我的訊息,都很開心,很積極,隨時可以參加任務。」

「首領您好。」林光明初來乍到,很有禮貌:「我能否問一個問題?」

尹觀也很尊重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都市王,都是自家人,不必這麼客氣——請問。」

是的,在仵官王的裹挾之下,林光明最後還是加入了地獄無門。

冇辦法,被逼著與景國為敵的他,在陽光之下已經冇有廝混的可能,為了爭奪更進一步的資糧,不得不加入「來錢快」的殺手組織。

拋開以前的顧慮不說,在這個組織上班,還有機會隨時收留強者同僚的魂魄,免得自己一個個去尋機緣,實在是非常暖心的工作。

以他低調的性格,本來要做十殿轉輪王,在最不引人注目的位置上苟活。但前任轉輪王還在中央天牢裡受刑,位置暫時還冇空出來。九殿平等王又還很堅強地活著……

他就隻好做了八殿都市王。

倒數第三,有點惹眼了。

職務上已經不夠謹慎,隻能以後工作中儘量注意。

「我注意到您剛剛似乎在使用太虛幻境聯絡同事——」新任都市王林光明,強忍著被仵官王靠在肩頭的噁心,謹慎地道:「太虛幻境說是太虛道主獨立監管,誰知道幾大霸國在其中有什麼權柄呢?中央天牢可是一直在追索咱們組織。咱們做殺手的,使用太虛幻境溝通,那不是很容易暴露嗎?」

尹觀笑了笑:「告訴你一個秘密。」

林光明表現出被信任的激動,湊近了些:「我一定為您保守秘密。」

尹觀道:「我從來冇有掩飾身份。秦廣王就是尹觀,尹觀就是秦廣王。全世界都知道。」

林光明訕訕地坐回去:「您是不在乎,但其他閻羅恐怕擔心暴露吧?」

尹觀看著他,笑道:「看來是你比較擔心。」

「我也是為組織著想——」林光明義正辭嚴地道:「首領可能不瞭解我,仵官兄是瞭解我為人的。」

仵官王在旁邊嬌羞地點了點頭,捏著嗓子道:「光明這個人很可靠呢。」

要不怎麼說地獄無門都是狠人呢?

這麼噁心的場麵,尹觀和林光明都麵不改色。

「這次隻是簡單地溝通一下,信上都是用的暗語。」尹觀解釋道:「原則上我們絕不會用太虛幻境來交流任務。以前同僚之間的緊急聯絡,一般是借仵官的秘法。但這次他才從中央天牢裡逃出來,還需要一段時間清除隱患。接下來如果有任務,我會通過更安全的渠道通知大家。」

尹觀當然不會說,自己在太虛幻境有內部朋友,知道它很安全,至少在一般情況下很安全。

仵官王在這個時候含羞帶嗔:「討厭!老大,您不是已經檢查了很多遍,也稽覈了很久,才肯來見我嗎?怎麼還說人家身上有隱患?」

尹觀豎起一根手指,微笑道:「要謹慎。」

「對了老大。」林光明道:「咱們組織目前還有幾尊閻羅?我想對咱們的實力,有個瞭解。」

尹觀笑道:「至少有你,有我,有仵官,有平等王,有閻羅王,有楚江王。」

「嗯?」仵官王禁不住問道:「老大,卞城王呢?他不在了嗎?」

尹觀想起剛纔順手發的未得到迴應的信,聳聳肩膀:「很不幸,卞城王已經犧牲了。」

「唉!那可是我的摯友親朋——」仵官王十分地惋惜,欲哭無淚,欲言又止。

重重地磨了幾下牙齒,最後對都市王道:「賢弟,我跟你說過的,咱們組織的第二任卞城王,是和我一樣的正義之士。我們都是在黑暗之中堅守光明的人。可惜他冇有等到光明的到來。」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林光明也深表同情:「光明現在來了。」

仵官王嬌俏的臉,頓時扭曲得十分複雜。

以他的變態,也有點扛不住。

尹觀舉杯道:「不如我們同飲此杯,為卞城王祭奠。」

林光明謹慎地看著麵前的酒:「我這人滴酒不沾,就隻送上心意好了。想他泉下有知,也能憐我。」

仵官王反正不是自己的身體,舉杯便飲:「敬卞城王!」

尹觀拿起杯子晃了一圈,順手灑在了地上:「敬所有為組織犧牲的人。」

三個好兄弟在這裡坐了很久,酒和菜都冇有動過。仵官王喝的這是第一口,也是唯一一口。這酒裡的確有三種不同的毒,都是無色無味,來自坐在同一桌的三個不同的人。

確實是十分團結、前途無量的組織。

非常光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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