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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三十九章 真人按劍剖天海(最後一天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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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4章

青虹貫野

瘦骨嶙峋的革蜚,靠在高大的抱節樹,樂嗬嗬地玩自己的手指。【記住本站域名STO.COM】

無動於衷,任憑他的君王走過。

剛剛打掃過的庭院,又有新的飄葉。無禮的落在他剛梳好的頭髮上。

他仰起頭,閉上一隻眼睛,將雙手攏起來,捲成一個孔。睜著的右眼便通過這個孔洞,窺見天光。他常常進行這樣的遊戲,看雲捲雲舒,日落月升,樂此不疲。

那條笨重的鐵鏈,鎖住了他的活動範圍。

這座枯寂的庭院,囚禁了他的人生。

當然,他對此並無覺察。他的意識被撕裂,一半迷失在矇昧之霧,一半沉墜在五府海底,兩處皆絕地。

人身即宇宙,真君至此也迷途!

所以高政理所當然地尋不回他。安國公伍照昌親自來看過,也無功而返——堂堂衍道真君,大楚鎮國強者,總不可能跑到革蜚的五府海底去冒險?

力量投放少了,說不得也要迷失。力量投放多了,這具身體又肯定不能撐住。

革蜚已經瘋了四年。

他和伍陵一死一瘋,兩位天驕的隕落,成為隕仙林危險的註解。

而與他們同行,也不幸死在隕仙林裡的那些人,連以這種方式被記住的資格都冇有。他們是大楚伍氏伍陵、越國革氏革蜚之外,不幸的「等等」。

曾經復興家族的希望,擔當國家未來的天驕,是隱相親傳、天子愛卿、越國第一,如今瘋瘋癲癲已這麼些年。

最初還有人抱有希望,認為高政肯定有辦法,認為革蜚能夠創造奇蹟,自矇昧中歸來。悄無聲息的四年過去後,也漸漸不再有人提及。

越國雖然相較於楚國來說不算大,但也廣有江河,人口繁多,代代有新人。

雖則白玉瑕棄國而去,革蜚瘋瘋癲癲,越國也不是就冇有年輕人了。

今相的侄子龔天涯,自小也有神童美譽,如今正在暮鼓書院進修,劍指下屆黃河之會呢。

當然,白玉瑕和革蜚這樣的人,曾為國之天驕,現在本該是國家柱石,將來接替高政、龔知良這些人的位置,輔政為國,撐起國勢。

如今卻是斷了一代,殊為可嘆。

現在的越國民間,就有這樣一種議論——說白玉瑕被逼走,革蜚瘋瘋癲癲,背後都是楚人的陰謀。是楚人見不得越國的人才。

當然,越國的公卿是絕不會同意這個說法的。楚越和睦,乃有隕仙林之安寧,楚越友鄰,是千年的情誼。楚國豈會不盼著越國好呢?

越國對楚國也是十分親善,「事以為長兄」。屈仲吾來越國抓人,越國直接把三分香氣樓的餘孽捆好了送上。屈真人順便看看風景,所過之處是張燈結綵。

這幾天錢塘江漲潮,越相龔知良還寫信請楚國公卿觀潮呢。

楚越友誼長存嗬,唯獨山河不言。

文景琇在後山獨坐,審視了一天一夜的棋局。

革蜚也通過雙手捲起的狹口,看了一天一夜的天空。

高政的兩個弟子,有不同的安靜。

不言不語,誰分癡愚?

在文景琇以指按棋的那一刻,院中的革蜚,驟然雙眸轉白,又變為全黑,最後復為渾濁,仍然是癡呆樣子。

他咧開嘴,口水在嘴角流下來。

……

……

偌大的河穀平原,被秋風一掠而過。

薑望繼續西行。

他是心堅如鐵的男子,從來都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現在的虞淵,正是好戰場,該當他薑真人大展拳腳。虞淵長城是怎樣雄壯,當親眼見證。斬異族十八真的豪言,是必然會實現的承諾。還剩下……

轟!

長空折返一道青虹,把荒翳的河穀匆促分割,將流雲切做漂泊的飛絮。

薑真人的身法是這樣驚人,當他回到度厄峰的時候,山上的楚軍還未回過神來。

「我找左光殊!」

開口說話之後,薑閣員的姿態已經很平靜,他撣了撣衣角上不曾有的灰塵:「左光殊將軍現在是否有暇?我有事找他,麻煩通傳。」

左光殊很快就從南鬥秘境裡出來。

左手拿著一迭厚厚的軍報,右手拿著一支毛筆,毫尖墨汁猶滴:「大哥,何事去而又返,如此匆忙?」

薑望一抬下巴:「進去說。」

「行,你跟著我。伍帥已下令封鎖此境,任何人進出都需報備,驗傳複雜——」左光殊一邊帶路一邊道:「你跟著我走就行了。」

兩人飛進南鬥秘境,神霄鳳凰旗高高飄揚,新的秩序已經被紀律嚴明的楚軍所確立。薑望隨口關心:「怎麼樣,在戰場上還習慣嗎?」

左光殊情緒難言地看了他一眼,舉起手中的軍報和毛筆:「快別繞了。我這邊還在清點軍資,屈將軍那裡等著要對帳呢!」

薑望問:「你文韜武略,將帥之才,就做這個嗎?」

「不然呢?」左光殊反問:「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後勤穩妥,乃軍中第一功!屈將軍信任我,才讓我做這個——大哥,伱要是冇什麼事情,就先去虞淵,我這邊還忙著呢。」

薑望遂道:「上次你跟我說的那個昧月,還記得嗎?」

「記得啊,怎麼了?」

「你見過她嗎?」

「見過啊。」左光殊點點頭。

「她長什麼樣子?」薑望問。

左光殊表情古怪:「人都死了,還看啊?」

人都死了……

人都死了。

「……帶我去看看。」薑望抬頭看了看天色,輕抿了一下唇,緩聲道:「不打擾你的公務吧?」

左光殊瞬間冇了玩笑的心思,搖了搖頭。

「那……帶路?」薑望看著他,笑了一下:「走啊,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左光殊把軍報和毛筆隨手收起,老老實實地前麵帶路。

此次楚軍討伐南鬥殿,超凡修士的屍體,都專門堆放。南鬥殿眾多修士的名冊,是要一個個對上的,無論是殺是囚,一個都不能少。

就連楚軍的屍體,也冇有當場運走,而是要一一驗證過身份,再送回楚境。以防魚目混珠,借屍還魂。

所有的屍體都運到了七殺星,這裡安靜、冷清,驚擾不到誰。

跟著左光殊飛落此地,薑望最大的感受是孤寂。

奇峰兀立,怪石嶙峋。山海寂寞,荒灘萬裡。

這就是易勝鋒奪得登仙美夢後,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偌大一顆星球,隻生活著他和陸霜河兩個人,連個仆役都冇有。

隻在山頂建有一座殿堂。

七殺殿本身,亦是冷冰冰的,冇有半點人氣。完全看不到有人在這裡生活過的痕跡。

或許有那麼一點例外——殿前巨大的廊柱上,有一些斑駁的劃痕。明顯是孩童的塗鴉之作,冇什麼力氣,刻痕也不深。亂七八糟的線條,冇有具體的意義。

從歲痕來判斷,應該是易勝鋒小時候的「作品」。

想像一下吧,一個年幼的稚子,獨自坐在寂冷的大殿中。冇人跟他說話,冇人陪他玩耍。他的人生隻有劍,隻有他自己「爭」來的仙途。

他或許擁有天生的冷酷,可畢竟還小,定然也會有恐懼、寂寞、無聊的時候。

他會怎麼打發呢。

會不會想起在鳳溪邊上的童年?

在廊柱的最底下,有一大片削掉的空白。

大概年幼的易勝鋒,曾經在這裡刻寫過一點什麼,但是後來全都被刮掉了——寫著什麼呢?

薑望掠過眸光,不去猜想。

逝者已矣。恩仇都成昨。

當他想到「逝者已矣」這個詞語,他又不自覺地按住了劍柄。

當左光殊在前麵輕聲說「到了」。

他才驚覺過來,改按為撫,彷彿安撫自己那顆堅定如一的道心。

駐守七殺星的楚軍士卒並不多,大概受這顆星球氣氛的影響,也都很緘默。

左光殊有足夠的權限,倒不必多說什麼,推開眼前這扇門——南鬥殿之外的超凡修士的屍體,便在此間。

有一些因為各種理由出現在南鬥秘境的修士,都因為同樣的理由躺在這裡。當然,多是三分香氣樓的修士。

無論生前是怎樣的人,如何芳華,凋落之後都是一樣的寂寞。

「還要看嗎?」左光殊問。

「啊?」薑望下意識地理了一下衣襟。才道:「自然。要的。我們進去看看。我有一點好奇,對。」

左光殊抬起手,幫他調整了一下發冠。輕聲道:「哥,對不起,我事先不知道你們認識——」

「冇有,冇有!」薑望輕撫左光殊的後背,安慰他:「你做你該做的事情,冇有什麼對不起的,你是大楚小公爺,你要對得起楚國。我——不認識。我應該是不認識的。就是突然有些好奇,心香第一,你不好奇嗎?」

左光殊遂不言語,推門入殿。

殿中用屏風簡單地隔開了幾個區域,他們來到右邊靠牆的區域裡。

此處陳列屍體十七具,屍體下簡單地墊著一張草蓆,屍體上蓋著一層白布。這些死者,都是三分香氣樓的人。

所有的資訊,薑望本可以一目儘得,但不知為什麼,他不願意看得太清楚。所以是一具具地數。

十七名三分香氣樓的修士,因為與南鬥殿的合作,死在了南鬥秘境裡。

左光殊帶路,徑直走到了最前麵。

這具屍體在最前麵單獨擺放,意味著她的地位最高,最有價值,也最能計功。

「就是這一具了。」左光殊說。

他伸手準備去掀布,但這隻手被薑望捉住。

「我來吧。」薑望說。

「……好。」左光殊默默地站到一邊。想了想,又往外走,留一個獨處的空間。

「還是你來吧。」薑望又說。

左光殊於是又走了回來。

「哥,這個人很重要嗎?」左光殊道:「怎麼從來冇聽你說過?如果早知道,我可以想辦法——」

「讓我看看。」薑望道。

左光殊不說話了,慢慢地蹲了下來,掀開那張白布。

有那麼一個瞬間,薑望很想閉上眼睛,但他卻定定地看著——

他看到了一張足夠漂亮,但絕對陌生的臉。

「她就是昧月嗎?」薑望問。

「是啊。她就是昧月,我和舜華姐姐一起,在早些時候見過。」左光殊心中有些奇怪,他發現昧月這個女人,活著和死去雖是同一張臉,但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

或許是那雙眼睛的緣故?

當那雙眼睛睜開的時候,秋波流轉,映紅含煙,平添十二分的風情。如今雙眸緊閉,生機儘去,仍然算得美人,卻很難配得上心香第一了。

大楚小公爺乖巧地半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看著薑望:「你冇見過嗎?」

薑望輕輕籲出一口氣:「是啊,第一次見。」

左光殊也不自覺地長舒一口氣:「我還以為是你認識的——人呢!嚇得我!」

薑望索性也在他旁邊蹲下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路上碰到一個腦子不好的女人,跟我說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話。我可能是聽岔了,我也以為這個昧月是我認識的人。嗬!」

他笑了笑:「其實想想也不可能。」

洗月庵的玉真女尼,怎麼可能跟三分香氣樓有關?

薑真人平靜下來,一念萬識,他仔細地看了看三分香氣樓這個昧月的臉。

確實冇有尋到熟悉的輪廓。

唯獨是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緊閉著,也看不出什麼來。

他伸手把白布給人家蓋上了。

不管怎麼說,死者為大。

他們兩個蹲在這裡看人家的屍體,多少是不太禮貌的。

左光殊歪過頭來看著大哥:「你誤以為的那個人,一定很重要吧。」

薑望就這樣蹲在那裡,很認真地想了一陣。最後道:「應該也談不上很重要吧。但確實是有些債冇有還清。」

「誰欠誰?」左光殊問。

「都欠一點。」薑望說。

他頓了頓,又嘆道:「不止一點。」

左光殊十分好奇:「那這個人——」

「好了!」薑望拍了拍他的後腦勺:「你不是還有軍務在身嗎?趕緊忙去!別讓屈將軍久等,再治你個貽誤軍機之罪!」

「我會怕這個?你是不知道我的地位!我主要是給伍帥一個麵子。」左光殊冷笑著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便腳步匆匆地往外走。

「光殊。」薑望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來,有些猶豫,但也畢竟是認真的:「若有一天你領兵遇到一個叫『妙玉』的女人,麻煩你饒她一次。我欠她的命。」

左光殊擺了擺手,便衝出殿外,也不知有冇有聽見。

晚八點有。

……

【感謝書友「廟遇妙玉」成為本書盟主!是為赤心巡天第717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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