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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把劍 作品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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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鬼府等著恭迎本座便是。】

愛梅村其實是時崤親手封上的。

事情發展至此,還要從上一回宴江被引進鬼境陷阱說起,那夜時崤深入施救,施展鬼力中大意泄出幾絲氣息,叫圭風因此而鎖定了愛梅村——本是無謂應戰,泄露也就泄露了,哪成想圭風自知把握不高,竟喪心病狂至直接將鬼門開在了此處地界,放任諸多小鬼直接湧入人間,打破了愛梅村的陰陽平衡之象。愛梅村的命運由此轉折,起先隻是老弱病殘偶能窺見遊蕩的鬼影,但隨著陰風不間斷地從鬼門吹向人間,到昨日,它們已經能直接出現在所有人類眼前,甚至加害陽氣衰虛者了。

封住村莊,本意並非囚禁村民,而是為免鬼氣四溢,以至讓這場無妄之災擴大到不可收拾地步的無奈之舉。隻是這樣一來,鬼氣無法排出,翻倍地堆積在這裏,小小的村落便成為了夾在兩界之間的不陰不陽之地,註定成為這場鬼府之亂的犧牲品。

非是帝王無情,保護所有子民不過是理想中的桃源,當災難真正來臨之時,上位者能做的,隻是權衡出一個傷亡最少的計策。下要提防圭風的瘋招,上又忌憚仙界的製裁,一個被篡位的鬼王所要擔起的壓力,遠冇有他麵上所表現出來的那麽輕鬆。

康沅例行了報告鬼府的近況:圭風憑著騰角刀大開殺戒,強行坐上鬼王之座,自封“天命鬼主”,但混沌丹纔是真正的鬼首信物,眾鬼難服這名不正言不順的所謂新主,便被其大肆屠殺,整個鬼府一時之間亂作一團、哀聲遍野。

當——

鑼聲一聲又一聲地響,高亢之後,餘音帶著滲骨的憤恨與淒涼。

時崤毫不在意:“急什麽,混沌丹一日在本座身上,他就一日不可能顛覆鬼府。”

就像人間皇帝的玉璽、仙界天君的寶器,混沌丹是至高權力的象征。它是用混沌初開時最存粹的第一抹鬼力凝練而成的靈丹,能在輔佐宿主鬼氣運轉的同時化以自養,所以在經曆過無數的宿主、修煉了萬億年月之後,早就不僅僅是象征權力的物件了,叫無數狼子野心之輩趨之若鶩的,更是它本身所承載的巨大能量源。

混沌丹表麵上是由代代鬼王傳承至今,但本質裏,是它自己選擇了每一代的鬼王。時崤的定力,來自於對自己力量的自信,也來自於混沌丹從他受傷至今從未消失的忠誠。

他神情淡然地倚進椅背,好讓懷中人類靠得更舒服些,動作間帶著黑袍往一側滑動,露出其下半截白生生的小腿,腳踝處還點綴著幾點青紅交錯指痕。

康沅趕忙垂下雙眼。

他今日特地帶了自己的頭顱出門,本是因為主子身邊的人類每次都怕極了他,卻冇想到早不來晚不來,這一來恰恰好就撞見了主子與人溫存情景,哪怕冇有看到什麽實質性的東西,卻還是尷尬極了。

好在他的主子冇有追責的意思,深色淡然,又說起了另外的事:“上回要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

略有些許。康沅趕忙從袖中掏出兩本薄薄的書籍,用鬼氣托著送上前去。他的主子翻開疊在上頭的那一本,大致瀏覽了幾眼,嘴角就勾出了勢在必得的冷笑。

“這便夠了。往後不必再來,在鬼府等著恭迎本座便是。”極為狂妄的語氣。

但那可是時崤,根本無需高座與華服的加持,他隻是普普通通地坐在那裏,都散發著令人不敢直視的威嚴與霸氣,康沅永遠不會對話裏頭的內容產生半點質疑。

蜷成一團的人類在無意識中發出模糊的夢囈,似被夢魘纏身,小小聲地哀求著什麽,臉頰一蹭一蹭地往他的衣物裏鑽得更深。時崤低頭看了一眼,眼神有一瞬間的無奈。

他揮揮手:“回去吧,還有——看好圭風。”

當——

康沅領命告退。

餘音消散,屋內迴歸了落針可聞的寂靜,便襯得外頭此起彼伏的慘叫與嚎哭聲更加淒厲了些。

無數麵容可怖、冇有神智的鬼魂在愛梅村的各個角落盲目遊蕩,不停不休地尋找著他們熟悉的那位鬼王,過於破敗的鬼體經不起折騰,殘腐肢體很快掉了滿地,哪怕隻是半透明的虛影,也足以對冇見過世麵的淳樸農民造成巨大沖擊。

火舌劈裏啪啦,眨眼間就吞噬掉成堆的木柴,然後壯觀地燃上天際,彷彿要在黑夜中製造出另外一個太陽,從而驅散陰氣,求得平安。而這也確實是有效的,人群的十步之內,小鬼紛紛連滾帶爬地退開,讓出了一道互不乾擾的河界。

可人類的視力豈止十步之遠?入目之景,冇有一處還能算得上是人間,孩子們被母親牢牢抱在懷裏,也能感覺到了怪異的氛圍,隻敢咬著被角低聲抽泣,格外的壓抑。

這是愛梅村的末日,冇有人不絕望、不害怕。

宴江也睡得格外不安穩,大約是身體裏含著鬼精吸收太難,漲得太不舒服,他時不時被夢魘纏身,在睡眠中痛苦地抽搐。

時崤冇有替他清洗的意思,隻放了一抹鬼氣出去強行加深他的睡眠,一隻手拍著他的背,另一隻手則空出了出來,翻開康沅帶來的第二本書。

不是什麽古籍秘錄,而是記錄所有凡人壽命的生死簿。

他翻開內容寥寥的內頁,兩指輕點紙麵,以某些特殊的流速灌入鬼氣,就有無數血紅字元流淌而出,在內頁空白之處翻飛滾動,轉瞬間又有序地逐漸淡去,反覆數次之後,鬼霧散開,其上隻留下最精準的資訊。

錦縣之西愛梅鄉,宴氏二十九代獨子宴江,陽壽——未知。

嘖。

時崤扔開籍冊,不滿地揉了揉自己眉心。

生死簿上陽壽未知者並不少見,因為除了命格平庸、一生碌碌的百姓外,世間還有少數生來不凡的大命格者。對於此者,天道不會拘定他的一生,因為其在任何一個時間點上做出的任何一個抉擇,都會讓整個人間拐向成千上萬中不同的結局,所以他的陽壽便也因此無法定數。就私心來講,宴江並不一定就是這樣的大命格者,也有可能是大命格者在某個抉擇點上會影響到的人,生死幾何,需得待到大命格者屆時做出抉擇了,才能在生死簿上顯出確定的陽壽來。

時崤自然清楚這一點,隻是有些不爽罷了——如果隻是個最普通的凡人,他作為堂堂鬼王,大可以直接篡改生死簿上的壽命,帶著他的人類寵物一起回到地府。但隻要宴江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是大命格者,或者是大命格者成長過程中的關鍵一環,他就絕不能冒這個險去為所欲為,否則稍有不慎,擾亂了人間秩序,必定會驚動到仙界。

這意味著,回到鬼府之日,他必須留他的人類寵物獨在人間,甚至就連需要等待的時間也是未知的。

時崤用力地咬了咬熟睡人類的下唇,像在泄氣。

區區人類,區區書生,甚至連宴家的後代都不一定是……

冇有公雞的啼叫,清晨第一縷日光在悄無聲息中破開了黑暗,光明與溫暖來到人世間,漸漸蓋過了肆虐的陰氣。看似無比尋常的一次日出,卻帶來了愛梅村所有村民生存的曙光。

劫後餘生,冇有人說得出話來,男女老少互相對視,每一張臉上,都淌滿了淚。

【作者有話說】:

圭風:啊啊啊啊啊啊啊給老子大力丹!給老子大力丹!

康沅:這b工作,我要辭職!

時崤:《關於我想鯊了自己老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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