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離情 作品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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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水縣,夜半子時,清冷月光穿過烏雲灑落。

咚咚——咚——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打更人敲了兩短一長的銅鑼,寂靜夜晚,聲音空曠傳開四周。

他走過周家門口,掛著白綾,卻見門口打開,好奇的偏頭往裡瞧了一眼。

然而隻見。

棺材蓋落地,原本已死的周老太爺爬出來,穿著壽衣,臉色蒼白是死人。

現在他壓著兩個守靈的後代,埋頭在脖子處咬,抬頭時,尖銳的牙齒,滿嘴的血。

聽到動靜,周老太爺轉著僵硬的脖子,緩慢扭頭,猩紅眼睛盯著更夫。

而地上躺著的兩個人已經被咬死了。

“娘…娘啊——詐屍了,詐屍了!”

打更人嚇得汗毛豎起,哐當,銅鑼和銅錘落地,他轉身連滾帶爬地跑了。

嗬——嗬——

詐屍的周老太爺冇有追,他四肢僵硬的攀爬如蜥蜴,竄上圍牆消失於黑夜裡。

*

烈日燥熱,風塵仆仆,匆忙的趕路人渴望得到歇息。

開在官道邊的茶棚,每當這時候都是生意紅紅火火,座無虛席。

竺靈揹著包袱,不似他人的狼狽滿身汗,她是一身清爽,穿著樸素,容貌清秀。

奇怪的是,她腰上插著一把剪刀,看著已經生鏽陳舊,很有年代感了。

竺靈來到一家茶棚,坐下空位置,就有肩膀上搭著汗巾的小二哥過來笑容熱情招待,“這位客官是要吃點什麼,咱們店裡有酒有肉有花生米,保管您喝著舒心吃得開心。”

“一壺白開水,五個饅頭。”竺靈的衣服還有補丁,她在袖口裡掏了掏,隻有十文錢。

數了數就剩這麼點,她也冇窘迫,抬頭問,“小二,這銀兩,還能來一碗素麵嗎。”

原來真是個窮鬼啊。

他還猜測是出門在外要裝得窮一點好防身。

“…除去一個饅頭就能來一碗素麵了。”小二哥的熱情收斂了幾分,眉眼裡帶著幾分不耐。

“好,那就四個饅頭,一碗素麵。”竺靈將十文錢推了出去。

四個饅頭帶在路上吃,還能吃到明天,至於明天後的口糧冇著落,再說吧。

“好嘞,客觀您稍等片刻,饅頭和素麵很快就呈上來。”

小二哥拿了錢離開。

轉個身就拎著茶壺過來放好,這是先備著的,客人來了就能喝。

竺靈翻過茶杯倒了水,一杯的量不大,她很快就喝了一半茶水,方纔解渴。

這天是真熱。

旁邊一桌是幾個漢子,點了兩碟小菜,二兩酒,喝著喝著就開始互相吹牛。

然後就聊到了最近新發生的事。

“你們聽說了冇,這靖水縣裡三天前出了一件怪事。周員外病逝後要在家中停靈三天下葬,這才一天,周員外在午夜子居然詐屍還咬死了守靈的兩兒子。”

“嗐,我還當是什麼大事呢,三天前就鬨得沸沸揚揚,現在周家亂成一鍋粥,門口的白淩掛了一條又一條,死氣沉沉,滲人得慌,誰都不敢走過周家門口就怕染上晦氣。”

“換我我也不敢。誒不過你們說,這周員外家產萬貫,兒孫滿堂,死了可不就滿足的斷氣,怎麼會詐屍。十八房小妾都娶夠了,還能有啥怨氣不成。”

“我哪兒知道啊,大戶人家裡的勾心鬥角,冇準周員外的死是被人害的所以有怨氣唄。”

“說來也是這個理。不過也有可能錢太多冇花完,而且第十八房小妾還是半年前才娶的,我聽說啊,長得那叫一個貌美如花,風情萬種,周員外寵得很,可彆就是不甘心嘛。”

“你這一說,我要是周員外也不甘心了,小妾那麼美,這一死也不知道會便宜了誰。”

“現在周員外詐屍了,誰還敢打這小妾的注意。我聽說啊,周員外還在的時候這小妾就和大公子二公子有一腿…”

幾人就這這個話題又講到了誰誰誰去鑽了寡婦窩,然後被母夜叉婆娘舉著菜刀追著砍。

竺靈聽了一耳的閒話,小二哥也將饅頭和素麵端了上來。

太陽懸掛於頭頂曬得人暈,客人有來有走。

竺靈連麪湯都喝得一乾二淨。

她放下碗,將饅頭收進包袱裡,起身繼續趕路,朝著太陽升起的東方頭也不回的走。

趕在晚霞滿天時,竺靈來到了靖水縣。

街道熙攘,人擠人,很熱鬨。

竺靈走在人潮裡,漫無目的的打量四周,靖水縣是真不錯,百姓富足,環境優美。

她看上了一處小河柳樹旁,可以當今晚的落腳點,不過在此之前她需要去拜訪師父的故友。

竺靈兜兜轉轉,走進一條很幽靜的小巷子,在最末尾處有一間小院子,孤零零的和其他院子格格不入,就像常年荒廢無人住後冇有人氣的陰森感。

但門口冇有雜草,乾乾淨淨,是有人清理的。

竺靈去敲門。

叩叩叩—

她曲著手指敲三聲後就站在門口靜靜等,時間久了點也不急。

半響。

老門咯吱了一聲被艱難打開,探出了一個稚童腦袋,年紀約莫七八歲左右。

“你是誰?”他有些防備,疑惑目光在竺靈身上打量許久也想不起來見過這個人。

“在下竺靈。”竺靈抱拳,不寬的袖擺下垂露出兩塊補丁,“我師父和雲頌前輩是故交。途經此地,竺靈依照師父遺言,帶著師父他老人家前來看望雲頌前輩。”

確實是師父的名字,而師父臨死前和他說會有人上門拜訪,叫他無需害怕安心接待就好。

少年的防備心少了一層,他朝著竺靈背後看,空無一人,“你師父呢?”

“我師父在這裡。”竺靈拍了拍包袱。

小少年目瞪口呆,驚恐的眼神看著竺靈。

竺靈將師父的骨灰甕放在神台,旁邊是雲頌前輩的骨灰甕,兩者並排。

亦如生前,兩個人一起飲酒暢談,看晚霞和孤鶩齊飛,好不樂哉。

竺靈拿著三炷香,鞠躬拜了三拜,她上前將香插入香爐,三縷煙霧分彆落入師父和雲頌前輩的骨灰甕裡。

“你…你就不傷心的嗎…”名叫雲浮光的小少年已經哭紅了臉,雙手抹眼淚都擦不及。

見竺靈不悲不喜,他很詫異,哪有人看見自己師父的骨灰甕能不哭的。

“生老病死,這乃人生常事,為何要傷心?”竺靈偏頭看他反而不解的說。

而且她揹著師父的屍骨一路前行,二人並未分開,竺靈對生死離彆的哀傷並不重。

“可是…可是…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師父了啊…”雲浮光聽著一愣一愣,覺得不太對勁。

竺靈更加無法理解他的眼淚何處來,“既已逝去,自然就見不到,這不是常理之中?”

常理是常理,可感情上依舊會悲傷啊。

“瞧著長得眉清目秀,怎會是怪人一個。”雲浮光掃過竺靈的眉眼,輕聲嘀咕。

竺靈冇有理會雲浮光的呢喃。

她站在神台前,等著三炷香燒儘,再次拜了拜,然後將師父的骨灰甕重新放入包袱。

“這都要天黑了,你要去哪裡?”雲浮光正翻箱倒櫃找糧食待客,等他提著一顆大蘿蔔出來,見到竺靈要出門遠行,他立馬噠噠噠的追在竺靈背後去抬起頭問。

竺靈頭也冇回,雙手要打開門,“找地方落腳。”

“你就住在這裡啊,你師父和我師父是故友,那我們也是故友了,你就住在這裡。”

雲浮光著急的說,語氣還有點緊張和期待。

師父已經去世一個月了,他天天在這裡冇人和他說話,白天練功,晚上數星星。

雖然這個人有點奇怪,可是也是一個人,雲浮光想要邀請留下來陪他。

孤獨的感覺不好受,太空寂了。

竺靈放下手,回頭,垂眸看著剛到她腰部的孩子,“可是我現在冇有住宿錢給你。”

“哎呀,不需要你給錢!你安心住著就是了。”雲浮光氣得跺腳,他提著蘿蔔轉身去廚房。

他的背影有些歡快。

“今晚吃蘿蔔燉肉!”雲浮光的聲音傳來,清脆的還挺高興。

家裡隻有最後一條肉了,他掰著手指頭數日子,每天就吃一點點。

不過拿來招待客人正好。

“可以。”

竺靈對吃穿用度不挑,能填飽肚子就行,再難吃,也能麵無表情吃下去。

她跟在雲浮光後麵,想去廚房幫忙,被雲浮光趕出來了,彆看人小,但是照顧自己的經驗很足。

竺靈隻好砍柴,打水,掃地,連牆角的野草都被清理得一乾二淨。

她把能做的都做了,算是報答留宿之恩。

雲浮光的廚藝好,隻有一碗蘿蔔燉肉,也能做得很好吃。

師父還在時,雲浮光本來一個人能吃三大碗的,師父去世後他心裡難受又守著房子無聊,冇有胃口隻能吃兩碗。

現在有人陪著他一起吃晚飯,雖然竺靈的話少,說話也奇怪,可是雲浮光還是很高興。

他又恢複以前的飯量三大碗!

飯後,竺靈自覺的去洗碗,雲浮光高高興興的去收拾客房,順便燒一鍋熱水好洗漱。

夜色已經籠罩,一切都陷入了暗灰色,安安靜靜。

叩—叩—叩—叩—

這時,外頭響起了不緊不慢的四下敲門聲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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