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易商小說
  2. 彩雲國物語
  3. 第六章 那名男子的出現
雪乃紗衣 作品

第六章 那名男子的出現

    

-

第三卷

紫殿花開

第六章

那名男子的出現

“哎呀——?”

距離貴陽尚有十數裡之處,一名滿臉鬍髭的男子接獲傳令使的信件,瀏覽過內容之後不禁挑眉。騎在馬上的同行少女見狀也隨即麵露不安的深色。

“燕青大人,請問發生何事?”

“嗯——呃、冇什麼、我隻是想到今天一定要刮鬍子才行——”

“……那張肖像畫是……”

“這個啊,就是提醒我如果發現這個人要幫忙捉拿,話又說回來,香鈴姑娘你表現得真的很好,接連星夜兼程趕路連男人都覺得吃力。”

“前去回見自己曾經企圖殺害得對象,你不會感到害怕嗎?一般都是能避多遠就避多遠。”

“……您說話真是毫不留餘地。”

雖然平時都是擺出一臉隨遇而安得笑容,但他對於重要的事情從來不打馬虎眼。無論麵對的是女子或小孩,總是真誠相待。名喚香鈴的少女在與他一同展開旅程的這一個月時間裡,已經對這一點瞭解到幾近透徹的地步。

“……我是害怕,但是,我不會再逃避了。我已經向大夫人——還有我自己發誓,絕對不要再逃避自己做過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我對秀麗小姐……”

望著嚥下語尾的香鈴,燕青苦笑道:

“你喜歡小姐,對不對?”

“……現、現在的我冇有資格談論這件事。”

侍奉毫不知情的貴妃秀麗的那段日子真的過得很快樂、很幸福。甚至可以讓她忘卻收容並撫養、善待自己的茶太保分離那種寂寞痛苦的心情。她很願意一輩子侍奉秀麗小姐,她是由衷如此認真認為——然而……

為了茶太保,香鈴決定暗殺秀麗——而且實際下手過數次。

自己無情的背叛了秀麗對自己的親切與好意,直到現在仍然持續著。在親口對著毫不知情的秀麗說出真相之前,香鈴的背叛會持續下去。

“我一定要……往前邁出步伐,我已經準備用一輩子贖罪,因為我所做的事情必須付出這樣的代價。”

“說的也是,就算秀麗小姐肯原諒你,你仍然必須這麼做,無關乎對方原不原諒,犯下的罪會跟隨自己一輩子,永遠無法抹消,所以無論對方的想法如何,你都不得不揹負這個罪名,這是麵對自己的必然結果。”

他真的是絲毫不留情麵,不過香鈴也因此鬆了一口氣。自己每每想要逃避的脆弱內心,總是被他及時挽回。現在的香鈴,並不需要任何安慰的話語。

“好,咱們正午之前必須抵達王城,再加把勁吧!”

“是!”

香鈴抬起小臉。

“鳳珠——你、你看這個!”

慌張到甚至冇有注意自己不小心說溜了名字。景侍郎衝進尚書房。

“小秀跟杜進士一起聯署,他們提前半個月交出魯禮部官大人提出的作業。”

假麵長官不發一語翻閱遲來的檔案。景侍郎感動至極的發出喟歎。

“冇想到你逐一打散的檔案——他們能夠整理得如此井然有序。”

“不僅如此,他們還從其它部門蒐集證據,藉由擦鞋跟打掃茅房聽來得傳聞加以推敲,看來已經把確鑿的證據全部蒐集齊全了。”

假麵底下的他泛起微笑,景侍郎很清楚這一點。

“這些證據可以直接使用,全部拿到朝議上報告吧。”

“鳳珠——我、我好感動。——”

“你哭什麼!”

“你加重小秀他們的工作量之際,我一直偷罵你是死冇良心、不是東西、冷血假麵男,現在我收回。”

“……我會好好記住。”

黃尚書的語氣如同暴風雪一般,不過有著十年以上交情的景柚梨紋風不動,興高采烈的繼續說道:

“不曉得他們被分發到哪裡?可能還是吏部吧?不過咱們絕對要爭取到至少一人!”

黃尚書經過頃刻無法判彆反應的沉默之後輕歎一聲。

“……到時再說吧,好了,差不多該準備了,今天可是一決勝負的重要日子。”

“小姐,該起床了。”

“唔啊……?”

被搖醒的秀麗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就在腦袋清醒之際,整個人跳起來。

“唔哇!什麼時間了?現在是什麼時間了——!?糟了——來不及了!”

“您大功告成之後就睡著了,請放心,所有檔案已經送交給陛下,接下來隻需小姐親自前往,時間非常充裕。”

“呃?啊?是、是這樣……這樣嗎?”

“是的。”

完全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秀麗攲斜著頭努力回想昨晚的情形,靜蘭則把一個香奩擺在她的眼前。

“蝴蝶姑娘表示有事要出門一下,為無法為小姐送行感到抱歉,接著提到這個,所以我按照蝴蝶姑孃的吩咐,從府邸把這個拿來。”

遞到眼前的精緻香奩之中,擺放著全套化妝用品,這是蝴蝶贈送的禮物。當時是在及第之前所收到的賀禮,但一直收著並未開啟。

“化妝是女人的戰鬥服。”

秀麗想起美豔妓女的口頭禪。打開香奩,裡麵放了一張摺疊的小紙條。

“——”

秀麗微微一笑,接著拿起許久未曾碰觸的化妝用品。

“……你知道嗎?姑孃家化好妝之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哭。”

見靜蘭微側著頭,秀麗徑自說下去:

“再淡的妝隻要一哭就會變成大花臉,所以聽說有些姑孃家再麵對說什麼也不能哭的場合也會化妝,這是蝴蝶姐告訴我的。”

這,就是戰鬥服。女人在絕對不能讓步之際的鎧甲,目的在於讓自己一直抬頭挺胸。

秀麗當然喜歡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而她認為這對處理政務並冇有什麼作用,當她一腳踏進清一色男人的世界,看起來已經相當特殊醒目了。

因此纔將珍貴的禮物收藏前來。

“我錯了,無論化不化妝,我還是我,不會改變。”

秀麗希望眾人能夠認同包含女性部分在內的自己。一方麵是因為若想變得跟男人一模一樣,無異是緣木求魚,而且另一方麵她也無意這麼做。

隻是身為女人這一點一再遭到否定,反而很容易忘卻,忘卻不應該忘記的事,忘卻打從一開始自己根本冇錯,忘卻自己冇有理由受到歧視。

“不要忘了身為女人的本分。”

秀麗不禁想起蝴蝶簡短的一句話。

身為女人是一件光榮的事。即使與男人站在同一個舞台上,你仍然不可能變成男人的!蝴蝶曾經如此說過。

“我決定化妝。雖然靜蘭你說過想哭的時候就找你,但我不會哭的。”

靜蘭麵帶微笑,現在的他已經能夠直接麵對這句話了。

“我明白了,那麼,我會在一旁默默支援,讓小姐不再哭泣。”

花苞開始綻放。

一直以來細心嗬護、無可取代的小花,開始憑藉一己的力量綻放。

不過,他可以繼續守候、扶持著這朵小花。可以繼續留在她的身邊成為盾、成為劍,以保護她不受隨時可能侵襲而至的暴風與大雪。於是靜蘭做了選擇。

“……靜蘭,你怎麼會這麼簡單就明白我想說的話?”

他選擇繼續留在這朵小花的身邊。保護這朵即將在不久的未來綻放出美麗花朵的纖弱野花。

“……時候不早了,動作再不快些會來不及的。”

靜蘭微微一笑。

一旁熟睡的影月冷不防坐起身來。

朝議於正午之前舉行。因為有些議案遠比秀麗的事情來得更為重要,必須先行處理。

相較起審查大會,或者道聽途說的新科進士國試舞弊的審議工作,嚴格說來趕緊恢複突然停止運作的城下與城內機能,纔是事態嚴重且為當務之急。

一進入議程,整個會議馬上為了討論城下解決方案而陷入一團混亂。

“這真是前所未聞。”

“即便是紅氏一族,做事好歹應該懂得權衡輕重。”

“現在該如何是好?萬一這個狀況持續下去——”

“要不要委托藍家幫忙收拾?”

眾人目光頓時全數集中於隨侍在國王身旁的楸瑛,下一刻立即被其他官員駁回。

“不可能!不能讓藍家的勢力繼續坐大!”

“可是其它家族有能力平息嗎?”

“不、重點在於必須探究其中原因為何——陛下!”

麵對眾臣的視線,劉輝冷靜答道:

“仔細想想不就可以馬上明白箇中原因了嗎?想必眾卿已經有所聽聞,紅吏部尚書大人此次在毫無任何憑據的情況下,遭人以莫須有罪名加以軟禁,另一方麵在孤不知情的狀況下,有人擅自動用十六衛下階部隊。雖然當下立刻前往斡旋,但費勁口舌勸說,紅尚書大人就是不願現身,這便是此次騷動的主因。孤認為情有可原——與藍家齊名的名門中的名門、紅家宗主遭到非法軟禁,且不論紅尚書大人,也難怪向來自尊心高傲的紅氏一族會反應如此激烈。”

在場驀地籠上鴉雀無聲般的沉默。

“紅尚書大人……是紅家宗主……?”

此時傳來一個泄了氣的聲音,雖然隻有一個人不小心說溜了嘴,但想必有更多人在內心嘀咕著同一件事。

其中,有個人汗如雨下。不知何故府邸被一群麵相凶惡的男子團團包圍,原本企圖趁夜遠走高飛的計劃受挫之後不得不出席這場會議的這名男子,坐在一旁靜關事態發展,臉色慘白到似乎下一秒隨時可能昏厥。

“……呼嗯、冇想到高層官員之中也有不少人毫不知情。”

見大臣們的反應,劉輝略顯訝異得喃道,接著轉向身旁得絳攸。

“李侍郎不在話下,其他應該多少有人知情吧?黃戶部尚書大人,您知曉嗎?”

劉輝出言試探,假麵尚書一語不發的頷首。

“身為藍家直係一份子,藍將軍應該也知情吧?”

“是的,微臣曾經耳聞家兄們提起黎深大人繼任之際的事情。”

“蕭太師,您呢?”

“這個嘛、他當時繼承家業,大約實在十四、五年前左右的事情吧。”

捋著花白的鬍鬚,蕭太師氣定神閒的應道。這些人的回答讓室內空氣漸漸轉冷——直到此時,眾人才終於打從心底明白事態的嚴重性。

劉輝以目光掃視,一望見蜷縮在大幾案一角的人影隨即出聲喊道:

“禮部的……蔡尚書大人,你怎麼了?”

蔡禮部尚書福泰的胖臉上冒出無數粘汗。

“嗯?你怎麼抖個不停?”

“……冇、冇事……隻是被這麼嚴重的事態嚇了一跳。”

“這麼說來,尚書大人也不知情囉。”

蔡尚書接連不斷的以絲絹手巾擦拭汗珠。

“是、是的、怎麼可能……微、微臣完全不清楚……”

“……說的也是,否則也不會做出如此愚蠢的舉動。”

國王的語氣倏地轉為如鞭子一般銳利,在場眾人詫異的望向蔡尚書。

“陛下,您怎麼突然說這些…微臣完全聽不懂——”

“孤又冇指名道姓是你。”

蔡尚書啞口無言。絳攸蹙起眉心,揉著太陽穴。對於太過輕易露出馬腳的蔡尚書感到可悲。

“或者你知道什麼內幕?”

“不,冇有,絕對冇有。”

“是嗎?孤記得你當初曾經強烈反對擢用女官員。”

“當時幾乎所有人都反對啊!更何況說到這一點,最有嫌疑的反而是——魯禮部官大人纔對吧!”

位居高位卻未擔任要職的魯禮部官是無法出席這場朝議,於是蔡尚書趁機借題發揮。

“大家都知道他一直在找紅進士跟杜進士的麻煩!簡直是把他們當成眼中釘一樣——尤其是紅進士!想來他一定跟擔任其監護人的紅尚書大人之間有所嫌隙!”

劉輝從容不迫的答道:

“魯禮部官大人嗎?他倒不反對女官員,何況他與紅尚書大人之間並無嫌隙,而且很難能可貴受到紅尚書大人的賞識。”

“什麼——?”

不給對方思考空間,劉輝接連說個不停。

“此外,你明知部分新科進士受到不平等待遇,為何不製止部屬?據說彩七家出身的碧進士遇到相同狀況,你倒是及時出麵袒護。”

“這、這是因為,微臣聽說這是一種慣例!”

蔡尚書似乎完全察覺不到這個回答根本不成理由。

“也對,是一種慣例冇錯,魯禮部官大人向來會‘特彆開照’潛力雄厚的人材。”

劉輝以統治者的表情笑了。

“瞧瞧在場所有人吧,經過他嚴格訓練的人,現在坐在哪個位置?”

正為了出人意表的發展而訝異不已的景侍郎,恍然大悟的望向黃尚書——這麼一提,道也冇錯。

紅黎深是吏部尚書,黃奇人是戶部尚書,李絳攸與藍楸瑛年紀輕輕便位居高官重職,並且晉升成為國王親信——

景侍郎可以明顯感覺得出,麵具下的黃尚書正靜靜微笑著。

離宮一隅,黎深舉止優雅的傾倒茶壺,同時望著眼前的人竊笑起來。

“您那時,就算對我也是毫不手下留情,重挫了我的銳氣。”

望著佯裝不知城下、城內的騷動以及官員們目前正焦頭爛額、四處奔波的情形——而且主因在他身上——悠然自得坐在雅緻的椅子上,過得比王公貴族來得更為愜意舒適的黎深,魯禮部官向來平板的表情上,難得眉間刻出紋路。

“……您的銳氣冇有那麼脆弱到足以被我重挫,紅尚書大人,請問您要在這裡待多久——”

“待到我高興為之,魯禮部官大人,請用茶。”

“嫌彆喝茶,請趕快出席朝議吧,我是聽傳話的小廝告訴我說,如果有我作陪,您就願意出席,所以我纔來到這裡,不知城下城內現在是什麼樣的情況——”

老實說,泰然自若的接受宮女服侍的黎深,看起來比國王更像國王。

“我懶得管那麼朵,我對這個國家跟國王一點興趣也冇有,況且,好歹也該讓坐在王座上的那個乳臭未乾的小鬼多多瞭解民間疾苦。”

“……隻有你不能說這種話吧!?”

迄今從未說過“我錯了.對不起.我會反省”這三句話的紅黎深纔是比較需要多去瞭解勞心勞力為何物,魯禮部官暗地如此心想,尤其是現在。

“話雖如此,我從來不隨便打誑,既然有您作陪,那我就出席朝議吧。”

“事不宜遲。”

“請坐下吧,能夠與冥頑不靈、不知變通的您如此單獨相處也是相當難得的經驗,在離開之前,我們先好好品茗一番,還可以順便聊聊往事。”

論魯禮部官再有耐性也不由得氣得全身發抖,不過薑還是老的辣。隻見他輕歎一聲,便再次往黎深前方的位子坐下。他心裡明白,倘若想把這位桀驚不馴、惟我獨尊的紅家宗主拉到朝議議場,一切順著他的意纔是最快的捷徑。

黎深心滿意足的啜著香氣濃鬱的茶水。

“不用擔心,茶裡冇有下毒,雖然當時聽到您派我去馬廄打雜,我實在氣得不得了,好幾次想把您暗中做掉。”

“……原來如此,難怪我時常感覺到有殺氣。”

魯禮部官不假思索喝起茶水來,黎深臉龐泛起難得一見的真心笑容。

“幸好我冇這麼做,事後我終於明白您真正的用意。也就是——在我入朝為官的那個時候。”

愈是年輕優秀的人材,愈容易在朝廷同流合汙。身後有王公貴族做為靠山的人往往會倚仗權勢、自甘墮落。欠缺靠山的人則容易被派閥所吸收而成為傀儡。

“您的嚴格指導讓新人培養出對自己的自信心,也對朝廷勢力產生抵抗力,此外也藉此展現新科進士的優秀能力,讓高層不敢輕忽怠慢。因此您所做的事情表麵上看起來嚴苛到不通清理,無論在我跟奇人、鄭大人那時,或者絳攸與楸瑛那時都是一樣。”

“……”

“乍見是踐踏人格的工作場所,其實是瞭解官員們真實一麵的最佳地點,清理茅房、擦鞋、洗碗、掃馬廄可以讓我們徹底看清官員們的真麵目,因為來到這些地方容易使人心情鬆懈。當時多虧我被派去掃馬廄,才得以掌握許多官員的把柄,直到現在仍然非常受用。”

“……一般新科進士不會有這種想法。”

魯禮部官一臉慍怒,黎深嗬嗬輕笑,並揮開摺扇。

“狀元杜影月年紀太小,又冇有任何靠山,秀麗年紀很輕加上又是個姑孃家,這兩人光看就可以想見一定會遭人歧視打壓。”

因此魯禮部官為了證明這兩個人才能出眾,便當著大庭廣眾分派大量工作給他們,讓眾人見識到他們將工作處理得有條不紊得情形。並藉故在眾目睽睽之下予以嚴厲斥責,讓大家目睹他們依然堅持到底不肯放棄得模樣。一切全是為了讓那群打從一開始徹底否定他們得官員認同他們。

“一些無法吃苦耐勞或是企圖賄賂得進士,您會立刻放棄這些人並減少他們的工作量。做法固然苛刻,卻是磨練一個人最有效的方式。朝廷高層向來視您分派多少工作給什麼人,藉以判斷此人能否成為未來的能吏。”

“……過獎了。”

“哪兒的話,隻要我或奇人一句話,您隨時都可以升遷,任何職位任君挑選。”

興許是終於做下了決定,魯禮部官甚至多要了一杯茶。

“……我很滿足現狀,先王陛下曾經親自低頭向我懇求,認為朝廷需要像我這樣的人,而如今,先王陛下的公子也親口告訴我說一切由我全權負責。得知一國之君對自己付出全副的信賴,感覺非常好,見到自己的學生好比您現在功成名就,我也感到十分驕傲。”

魯禮部官靜靜笑道:

“……今年,是值得期待未來發展的一年,尤其是年輕進士隻見非但不會互扯後腿,甚至懂得同心協力、彼此幫助的道理。如果他們能夠長久在朝廷服務,至少在現任陛下的治世下想必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陛下自登基以來就是一位幸運的國王。”

“國家有了像大人您這樣的優秀人材纔是最值得慶幸的事。當我們知道每天偷偷送來點心、肉包、茶水的就是大人您的時候差點冇嚇壞。”

“……您還滿肚子牢騷抱怨說:‘這包子怎麼做得這麼醜!’”

“哈哈哈……原來您聽到啦?不過,包子我全吃光了。能夠讓我一聲不吭,吃完醜不啦嘰的包子,到目前為止隻有三個人而已。您總是什麼都不說,在我看來,您這輩子的官運實在很差。”

“……請您不必對我太費心。”

“——陛下他有意回報您長年以來的貢獻。”

魯禮部官臉色驟變,黎深硬是把忍不住站起身來的年近半百的官員拉回座位,並笑容可掬的表示:

“您剛剛說過:‘願意與我一同出席朝議對吧’?”

“……我……我隻要留在目前的職位就夠了……”

“您若不去,我也不走,反正對我來說無關緊要,不過假如接下來城下機能因此‘全部停頓’的話,身為事件主因的您難道不會感到良心不安嗎?”

“您、您是在威脅我嗎?”

“威脅?我隻是以人事主管的身份采取正當的對策讓人材的配置達到最佳效率,您待在那個秉持名門至上、頂上無光、滿身肥油、一肚子算不上黑水的灰水的尚書大人手下實在太不正常,在現今人材短缺之際,怎麼可以分配到那種部門平白浪費時間。”

“…………………………………栽、栽培新科進士怎麼會是浪費時間!”

“您真的這麼百般不情願嗎?不過讓您到陛下身邊也的確事可惜了,啊啊對了!您要不要前來敝府擔任總管?想必您一定有辦法大力磨練我那任性胞弟,好好矯正他的個性。”

魯禮部官立刻讓步,如果要他擔任這位紅尚書的總管的話……

“那我與您同行……”

黎深露出由衷失望的表情,不過隨即整頓好情緒,優雅的起身。

“那麼,按照約定,我們可以出發了。”

隨手疊好摺扇,黎深緩緩踏出步履。

蔡尚書即便被逼得走投無路,仍然在做垂死掙紮以期死裡逃生。

“……也、也就是說、陛下……微臣真的完全不知情……重、重點是、無論出於任何理由,都應該先把導致王城半數機能完全停頓的紅尚書大人捉來治罪首要工作!”

“此次事件並非紅黎深親自下令,最重要的是,非法軟禁官拜尚書的朝廷官員,以為‘無論出於任何理由’一句話就想敷衍了事嗎?”

“這……”

“好了,先轉移一下話題吧——黃尚書大人。”

點了點頭,黃奇人站起身,將謄寫好的檔案發送給眾朝廷高官傳閱。

“現在,請各位看看這份檔案,是否有任何發現?”

透過麵具所傳出的混濁聲音靜靜落在整個大廳。戶部負責掌理全國財政,發送給眾人傳閱的檔案是有關於國庫公費的收支報表。看過報表的官員們漸漸傳出宛如漣漪般的騷動,似乎是代替眾人發言,霄太師嗤笑一聲。

“……看來,禮部的雜項支出真是可觀呐。”

黃尚書頷首。

“自數年前起,禮部開始要求增加預算,然而照理說來禮部應該冇有這麼龐大的開銷,於是這次趁著新王陛下登基之際,全麵加以徹查,結果就是這份報表。與其說是雜項支出,應該說是令人費解的支出名目非常之多。”

杵再原地的蔡尚書臉色白得像張紙。

“另外還有一件值得玩味得報告,每年禮部為服務國試及第得考生,均會免費派出快馬前往考生得家鄉通報上榜喜訊。據說今年狀元及第得杜影月連同八十兩俸祿一同交給快馬送回,結果他家鄉的人卻連一兩也冇收到,請問這究竟是在怎麼一回事呢?蔡尚書大人。”

“……可能是快馬使在途中弄丟了,再不然就是被偷走了。”

“哦?您的意見頗有意思。”

見長官回過頭,景侍郎隨即取出一隻木盒示呼應,盒裡的內容是……

“這就是問題的八十兩銀子,每年均會依照慣例贈送給狀元及第的考生,兼具祈願與祝福之意,今年最新鑄造剛出爐的一號到八十號全新銀幣。”

蔡尚書當場啞口無言。

“這數年來,戶部陸續接到獲贈俸祿的進士們的申訴案件,表示俸祿並未寄達鄉裡或者寄達的金額較當初寄送時短少,希望能夠再次補發。而且受害者全是委托禮部的快馬寄送,由於多數進士家境富裕,許多人往往冇有發覺俸祿被偷,即便察覺了也不會前來申訴。然而,倘若有人非法侵吞國庫公款,絕對不能加以輕饒。”

隻有不知內情的地痞流氓纔會把主意動到尚無年資與職稱的新科進士的俸祿上,不過以地痞流氓單槍匹馬的作案方式來看,被害件數實在多得離譜,而且更奇怪的是每年數量仍然陸續增加,被偷的俸祿也不見流到黑市的行跡——與其說是外界的犯罪,不如視為內部的惡行比較合乎邏輯。此外……

“俸祿失竊案件頗傳是從大人您擔任禮部尚書之後纔開始的。”

“…………”

“於是,今年特地向藍將軍商借人馬,各自跟蹤負責快馬送件的禮部官,即使真有人中飽私囊,至少也要查出究竟是落入誰的口袋當中……現在,請各位猜猜這些禮部官懷抱著钜款進入了誰家的大門呢?”

蔡尚書肥胖的身軀顫顫巍巍站起來。

“——我是冤枉的!!”

“我尚未說出對方是誰呢。”

假麵尚書語氣淡然,蔡尚書則口沫橫飛的極力辯駁。

“我也有話要說!黃尚書大人!我纔想請教您為何一直戴著麵具?既然不敢以真麵目示人,為何能夠晉升到最高階的官位?從來冇有聽過如此荒謬的事情!”

一群熟知黃奇人“真麵目”,資曆較久的官員忍不住心驚肉跳,將眾人動搖的喧嘩誤認為同意的蔡尚書更是得寸進尺大加指責黃尚書。

“有人能證明你這個黃尚書大人不是某個莫名其妙的人戴起麵具假扮的嗎!?搞不好,你隻是冒名頂替,真正的黃尚書大人早就被你殺害!假如你自認問心無愧,現在!立刻摘下麵具現出你的真麵目來!!”

空氣頓時凝結——在場所有認終於瞭解到他完全不適任禮部尚書這個職位。蔡尚書一點概念也冇有,而且他也從不試圖去瞭解,無論是黃奇人、紅黎深或者他的直屬部下魯禮部官的事情。

黃尚書發出一聲即使隔著麵具也聽得見的喟歎。

“……簡直就像街坊的三流小說劇情,好吧,反正我問心無愧,您既然這麼說了,那我久摘下麵具吧。”

黃尚書毫不遲疑的把手伸向綁著麵具的崩索,所有老資曆的官員頓時毛骨悚然。接著他們神情激動的一擁而上緊扣住黃尚書的手臂。

“大、大人請住手!求求您!我不能再背叛妻子與孩子了!”

“拜托不要再擾亂我平靜的生活~!”

“這麼大把年紀,也做到了這等官位,我絕對不要呆在原地當白癡!”

“老、老夫不能在還冇看到將於夏天出生的第一個孫子之前就離開人世啊!”

一群中年以上的高官哀嚎四起的光景,看起來十分詭異。

“……怎、怎麼回事?他的臉真有這麼恐怖嗎?”

佯裝袖手旁觀的劉輝對著左右兩名近臣低聲詢問。

“這……記得黎深大人的形容是:‘連烏鴉飛過看到也會下昏墜落的長相。’…………既然不得不遮掩真麵目,現在強迫大人摘下麵具,隻怕會傷了大人的自尊心。”

完全不知奇人真麵目的劉輝等人一臉正經,牛頭不對馬嘴的操心著。

一旁的霄太師聽了鬨堂大笑,甚至連宋太傅也因憋笑太久而滿臉漲紅。

“噗……咯……既、既然被形容成這樣,不如將麵具拿下來吧,不過所有人一致向後轉,隻讓蔡尚書大人一人觀賞即可。”

霄太師的話讓蔡尚書擺出不悅的表情。

“可是,我從未見過黃尚書大人的長相。”

“不必親眼見過也曉得是本人,所以纔會容許他戴著麵具。”

“孤也可以看嗎?”

“朝廷機能好不容易開始運作,老夫可不希望陛下又跑到後宮躲起來呐!”

霄太師這段話讓黃尚書周遭的空氣倏地降至冰點以下。明顯感受到長官的怒氣瞬間臻至頂點,景侍郎嚇得魂飛魄散。可惜霄太師的老奸巨猾更勝一籌。

“從未見過戶部尚書大人的官員假如剋製不住好奇心也可以不用轉身,下場好一點的從此三年無法正常工作,到最後官位遭到貶謫、家中雞犬不寧,下場淒慘的就是精神失常。”

霄太師麵對熾烈的殺氣絲毫不為所動,還能夠一口氣說這麼多,景侍郎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於是由景侍郎負責把風,眾人包括劉輝在內幾乎所有人都依照霄太師得話乖乖轉過身去,隻留下一個進退維穀得蔡尚書挺著與圓滾滾得肚子難以區分得胸膛,準備迎接挑戰。

不過隻到黃尚書摘下麵具為止。

靜得鴉雀無聲得朝議大廳,僅僅聽見麵具摘下得喀嗒聲響。

“——如何?”

黃尚書甫一開口,眾人便發出慘叫。

“完了——忘了還有聲音——!!”

“請請請請等一下黃尚書大人!快戴上耳塞、快——”

“唔哇、柳大人昏過去了——!這也難怪,他年事那麼高!”

“笨蛋,你現在還有時間關心彆人啊,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就趕快戴上耳塞!”

不斷有老資曆的官員賞年輕官員一記拳頭,並且硬幫他們戴上耳塞,這場騷動看起來宛若有人在散播毒氣似的。

景侍郎僵在原地注視眼前景象,接下來目光轉向蔡尚書。

(……啊——啊、果然……)

果然不出所料,蔡尚書露出一臉甚至連自己叫什麼名字也忘得一乾二淨得表情。

“……如何?您滿意了嗎?尚書大人。”

不屬於這個塵世得美聲傳來,蔡尚書像個呆子似的點頭如搗蒜。

黃尚書靈機一動,取來紙筆。

“您就是陷害紅進士與杜進士的幕後主謀對不對?”

點頭點頭。

“您侵占公款,為了升遷不惜花費钜款四處賄賂,最後還企圖把自己的罪行嫁禍給魯禮部官大人對不對?”

點頭點頭再點頭。

——於是,完全變成一個點頭傀儡的蔡尚書,對於每個問題都是一再點頭。

“好,取得供詞,柚梨、霄太師、宋太傅你們三位就是證人,以你們三位的地位、身分與信譽,應該足夠了。”

對著冇有塞住耳朵也冇有遮住眼睛、少數具備免疫力的三人說完,黃尚書便迅速戴上麵具。

個性嚴謹的景侍郎向著點頭傀儡投以憐憫的目光並向長官提出異議。

“鳳珠,這樣好像詐騙……”

“全部都是事實,另外也已經向泥巴事件的那群白癡取得證詞,哪來的詐騙?”

“是、是這樣冇錯,不過總覺得好像詐騙……”

“——哎呀呀、在我看來,早知如此一開始這麼做豈不更好,景侍郎。”

突地傳來第三人的聲音。

向來在朝議散會之前不曾開啟的門扉響起厚重的開門聲,所有人均不約而同轉頭望去,一見到站在門口的兩人身影隨即瞠大雙眸。

“傷腦筋,冇想到笨成這副德行。”

踩著愜意的步履,肆無忌憚走進大廳的黎深對著蔡尚書投以輕蔑的視線。

“真冇想到這人會說出這種話,鳳珠能夠獲準戴上麵具,是因為冇有人可以取代他,最重要的是,鳳珠要是以真麵目在宮裡走上一圈,當天政務立刻全部停頓。玖琅根本是小巫見大巫,到時所有人都會無心工作,老資曆的官員可是費了十年時間好不容易不再記起鳳珠的長相,可以專心工作呐——魯禮部官大人,您為什麼有辦法在這麼無能尚書的底下做事卻連一聲也不吭?”

隨侍在後方的魯禮部官麵對眼前的景象也不由得按住額頭。

黎深筆直走向蔡尚書,所有人均連忙讓出一條路。黎深理直氣壯的走過彷彿人潮自動退至兩旁所形成的道路上,即便他不是紅家宗主也具備這般的氣勢。

黎深直直穿過大廳,來到白眼半翻的蔡尚書麵前。

“就這樣不省人事的話,豈不太無趣了。”

黎深啪的一聲在對方麵前雙手一拍,蔡尚書的眼神隨即恢複正常。

“剛、剛剛發生什麼事——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您在說什麼啊?蔡尚書大人。”

蔡尚書一見到忽地出現在眼前的同僚,臉色頓時鐵青。

“紅、紅——尚書大人。”

黎深笑容可掬。

“我要說,您做的事情真是非常有趣。這次奮不顧身的戰術著實令人再三驚歎,因此我也打算以相同的熱忱回報您。”

“不、不是、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即使隻有百萬分之一的可能,但我一直認定您纔是主謀,所以真相如何我並不在意。”

亂七八糟的邏輯。

“我認同您企圖陷害我的膽量以及腦袋不夠靈光的程度,至於數年前落幕的那件事,我已經手下留情,僅僅扯下您的假髮以示警惕,豈料您還冇學乖,再次踐踏我最重視的親人的尊嚴,我絕不可能給予同一個人兩次機會!”

“哇——”

黎深以最優雅的動作,掏出一疊書信。

“你的所有家產全部由紅家扣押,連替換的假髮一頂也不留,這信件是您的家人、親戚以及至友們寫給您的斷交信,在告知他們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每個人不假思索、爭先恐後的寫下書信。請您好生收藏吧,另外,今後不準接近與紅家有關的場所,這點要求應該辦得到吧,因為已發出通緝令,一旦發現您的蹤影,下場就是綁上大石頭就近扔進河裡。”

這個國家哪一處不是與紅家有關,這是刻意的威脅。

“我的族人與我相同,一動怒便一發不可收拾,而且十分執拗,經過百年也不會忘卻您的名字與長相。”

口中逸出駭人的言詞,黎深微微一笑。

好可怕。

雖然與自己無關,但在一旁聆聽這段對話的眾官員不由得一股寒意竄上脊背。

蔡尚書打著哆嗦,隨即踉蹌撲跌在地,顧不得麵子跪伏求饒。

“我、我再也不敢了。”

“很抱歉,我的原則是討厭一個人就會把他逼到走投無路。”

“如果我知道您是紅家宗主的話!”

“是嗎?無論我是不是紅家宗主,您還是做了相同的事情,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也無濟於事。”

黎深的笑容冇有一絲變化,接著他以絳攸聽不見的音量冷冷低語。

“數年前,你嘲笑我的義子是棄兒,見他步步高昇又糾纏不休,還一直向他推銷根本就是門不當戶不對的親事,我真想量量你的臉皮究竟有多厚。甚至,還讓他露出我最不想見到的表情。我不曉得你究竟對他說了什麼,不過從那時開始我已經不打算放你一馬。”

對了還有一事!嘟囔一聲,黎深掀開了蔡尚書的假髮。劉輝等人一見到從假髮中掉落的物體不禁大吃一驚——居、居然藏在那個地方!?

“這個、我也拿走了。”

那是象征茶家宗主身分證明的贗品戒指。這是為了取代纔剛找到隨即又遺失的“真品”於是命人打造的贗品,不過寶石與台座均是采用真正的珍貴寶石所製成。最重要的是,隻要將這枚戒指送至茶本家,想必可以獲得一輩子享用不儘的謝禮。對於現在一無所有的蔡尚書而言,這枚戒指正是最後的救命仙丹。豈料到最後被人揭穿並且二話不說隨手拿走,蔡尚書臉色慘白,一副隨時可能暈厥的模樣。

“你就是拿著這玩意兒前往茶氏一族求援也冇用,我已經派人前往通報,對方迴應與你毫無任何關連,另外也已經通知他們關於贗品一事。”

“這!”

“與你相同,那一族的優越感非常強,也因此容易受紅藍兩家操控,嗬嗬、你以為我會好心留下退路給你嗎?”

望著那冷酷的微笑、蔡尚書終於明白。

自己招惹到了絕對不能碰一根汗毛的人。

秀麗與靜蘭在城門前吃了閉門羹。

“——閒雜人等,速速離開!”

“什、什麼閒雜人等——喂!我可是貨真價實的進士耶!?”

“小姐,先教訓他們一頓再說吧。”

靜蘭一副不由分說的折響手指。

“秀麗老師——”

見到一名年約十歲出頭的少年迎麵奔來,秀麗大感訝異。他是道觀私塾的學生之一,在秀麗及第之後,他一直不見蹤影。

“咦?啊!柳晉!?”

“嘿嘿嘿!這邊這邊——”

“呃、我說、我今天冇時間跟你玩……”

被拉著走的秀麗抬頭望見藏在一旁等待的柳晉之父不禁大吃一驚。

“秀麗老師——你想進城對不對?我爹平常都會送菜進城,你就鑽進拖車裡麵,這樣就能進去了。”

“……為什麼……?”

“是蝴蝶大姐姐通知我們的,她說秀麗老師現在遇到困難要我們幫忙——秀麗老師,其實我覺得啊,大人真的笨得要死。秀麗老師明明冇變,他們卻覺得變得完全不一樣,我本來想找秀麗老師玩,他們卻說不行!?還說我要是去找你就要把我關在家裡——結果蝴蝶大姐姐狠狠罵了他們一頓。”

柳晉的父親顯得忐忑不安,接著終於下定決心似的直視秀麗。

“——秀麗小姐,真對不住!因為、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一說到官員,都是很了不起的人,大夥擔心,小姐要是跟咱們這群粗人來往——很、很可能會被嘲笑,甚至失了小姐的麵子——”

“柳叔……”

“彆說這麼多了,快上車吧!進城後還有鎮上其他人在沿途等著,咱們會想辦法帶小姐進去的!真的……很對不住。”

秀麗心中流過一股暖流,感動得想流淚,但現在不是時候。靜蘭牽著秀麗的手,鑽進蔬菜之間的空隙,這時柳晉不知為何也鑽了進來。

“喂、柳晉你這死小孩!不準打擾小姐!”

“有什麼關係——人家也想進城看看嘛!喂!靜蘭!不準黏著我的秀麗老師——以後要娶秀麗老師的可是本大爺!”

柳晉硬擠進靜蘭與秀麗中間,堅持不出來。柳叔無可奈何,隻好直接拉著拖車喀啦喀啦走進城內。

於是秀麗就在鎮上鄰人的道歉以及久違的笑容間,往城內而去。

“——秀麗真對不住,咱們隻能帶你到這裡了,不過那邊那位小哥說願意陪你一起進去。”

最後從油壺探出頭來的秀麗看見前方站了一位表情不悅的少年,暗地吃了一驚。

“珀!?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反正我猜一定是這樣,所以前來接你,我跟出身於隻有虛名的貧窮紅家的你不同,許多官員可是很疼我的——我帶你進宮吧。

珀明直視秀麗。

“你的事情已經透過禮部官大人的說明,迅速在進士之間傳開來了,哼!白癡!隻要聽到你在殿試時的回答,其中有無弊端馬上就能明白。”

直到現在,珀明對於當時的情形仍然記憶鮮明。

——考試之中最後一項的殿試是所有進士全部聚集一堂,與高層官員進行麵對麵口試。

“為何以女子的身份想入朝為官?”

國王如此詢問。

珀明到現在依然清楚記得當時秀麗的答覆,以及那道貌凜然的神情。

“恕在下冒昧,您的問題在下無法回答,在下僅僅希望‘貢獻一己的力量’,在下參加國試無關乎自己是男是女,隻因為入朝為官能夠憑藉自己的能力保護許多人事物,因此在下纔會參加國試——”

當時,他便打從心底認同秀麗。也多少明白,無論是男是女,自己恐怕會輸給這個人吧。詢問她為何以女子身份參加國試的這種問題,對她而言其實是毫無意義的。

“‘貢獻一己的力量’——把自己當做賭注的人怎麼可能作弊?”

“珀……”

“不要誤會!我隻是受不了留下來的進士全是一堆廢材,聽清楚了,待會兒在審查大會絕對不準出紕漏,否則我饒不了你!彆忘了,你的上榜名次可是排在我之前,任何問題應該都回答得出來。——讓那群瞧不起女人小孩的無用官僚開開眼界,回去吧!”

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秀麗由衷如此心想。

“——我明白了,齊叔很謝謝您帶我來到這裡。”

“哪裡!秀麗老師遇到困難,我要是丟下她不管,這樣我還算是男人嗎?”

望著近黏著秀麗不放的少年,秀麗苦笑道:

“好吧,那就一起走吧,隻有你一個的話應該還應付得來……”

忽地秀麗抬起小臉。一群長相凶惡得士兵正把他們團團圍住。

靜蘭隨即拔劍,他很清楚這群人是受到誰得唆使。不過——再回頭瞧瞧身後四人——他有辦法讓四個人躲在自己身後,同時應付敵人嗎!?

“……珀進士,您對自己得拳腳功夫有信心嗎?”

“碧家向來文武雙全,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唯一的例外就是計劃掌控中央政事的第一個天才我。”

理直氣壯表明自己對武藝一竅不通的珀明讓靜蘭希望落空。

(至少再多個人的話——)

冷不防,包圍的士兵人牆一隅開始瓦解,從背後被打飛的眾士兵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劍——不對、那是——

“噢噢?好久不見了——小姐、靜蘭!幸好遇見你們,我迷路了——”

見到這名以精湛的棍棒功夫掃平士兵的男子,秀麗與靜蘭大感詫異。

“再這樣下去根本走不出城外,可以幫忙帶路嗎?反正時間很充裕,還可以陪同小姐一起去辦事哦——啊、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呀——待會再告訴你們。”

稀鬆平常的語氣完全無法想象已經分彆了半年之久,浪燕青豪爽一笑。

黃尚書以不容分說的手段取得蔡尚書的供詞,於是蔡尚書當場被繩之以法。

袒護他的相關人士也逐一受逮並被帶往他處,不過逮捕行動並未因此結束。隻剩下蔡尚書一人仍然留在大廳。

“蔡尚書大人,你尚有其他罪行,你曾經多次試圖殺害紅進士與杜進士對不對?”

這番話頓時引發眾人嘩然,蔡尚書則以打了個哆嗦做為響應。

“證據要多少有多少。在第一天的集合,在公文上故意更改時間的隻有最後負責蓋章確認、身為尚書的你;此外每天午膳時分,由禮部送出的飯盒當中,筷子上了毒藥。杜進士在得知此事之後,每天佯裝若無其事的擦拭筷子,為慎重起見還讓他們喝下解毒茶才得以平安無事,此外,堆積在府庫的大批公文當中,每天均有數十張浸泡過皮膚吸收型毒藥的公文暗藏在內,而杜進士也挑選出來加以謄寫、處理、並將附著在秀麗身上的毒物擦拭乾淨。因為杜進士曾經立誌學醫,因此對藥物有一定程度的瞭解。杜進士每日均會向孤提出當天蒐集到的證據,這些公文一看便可知曉是來自哪個部門,最後蓋印的又是誰,不過他們兩人似乎早就察覺了。”

劉輝舉起手上的公文。

“剛剛黃尚書大人所使用的證據檔案是由紅進士與杜進士負責製作的。”

此時眾人議論紛紛。

“……那些、精密的數字、都是他們整理的?為什麼要做這些事情?”

“據說是在整理公文與覈對預算內容之際,他們開始起疑。於是兩人開始蒐集資料,準備在魯禮部官大人規定一個月後提交的自由作業當中揭發這件事,不過昨日紅進士遭受無謂指控,因此通宵完成作業提交給黃尚書大人,以為或許可做為申辯之用。如此一來,兩人之中是否有所弊端,你應該心知杜明纔對,蔡尚書大人。”

蔡尚書肩頭打顫。

“……不對。”

“什麼?”

“錄用女人根本就不對!冇錯、打從那個小丫頭恬不知恥的以官吏身分進宮開始,一切就走了樣。”

蔡尚書發狂似的大吼叫:

“弊端的謠言是我散播的冇錯,但大家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會突然提議開放女人蔘加國試?一開放就讓一個十七歲的小丫頭高中探花及第!?國試豈能如此輕鬆過關!每年不知有多少號稱才子的考生紛紛落榜,這就是國試。也無怪乎彆人要懷疑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弊端!更何況她的監護人是紅黎深,既然是紅家宗主總會享有一些特權吧!”

蔡尚書已經遭到眾人唾棄,然而他的這番話卻引起許多官員的共鳴。

——因為這是每個人偷偷藏在內心的疑問。

自從國試舉辦以來,每任官員都還記得自己為了高中及第所付出血淚般的努力。然而,一個十七歲的姑娘竟然可以在國試當中輕鬆高中探花及第。

“陛下與其親信強行推動開放女性參加國試製度,這一點也讓人百思不解!”

其中一名官員頷首。

“……陛下,微臣也、這麼認為,希望能瞭解真正的實情,若非以實力取勝,便無法承認其資格,微臣認為這正是先王陛下引進國試製度最重要的目的。”

冇錯!眾人異口同聲。

“言之有理,國試正是以實力為重,因此先王才設下‘一國之君也嚴禁介入’的國試製度。”

劉輝平靜的語氣讓所有人驀地噤口不語。

“辛苦通過國試的人應該最清楚這一點不是嗎?國試對公平的標準是如何嚴苛,絕對不容許任何非法手段介入,眾卿理當親身體驗過,再加上掌理國試的禮部尚書大人如此痛恨女官員,想儘辦法要讓女性考生落榜,最後仍然無法得逞,這是為什麼?——因為他做不到,冇錯!‘國試豈能如此輕鬆過關’。”

“——秀麗老師冇有作弊!”

突然,門扉被推開。在眾人詫異的視線當中,一個矮小的少年漲紅著臉衝向蔡尚書。

柳晉往蔡尚書的禿頭狠狠敲了一記。

“你這個老禿頭!秀麗老師、秀麗老師她、總是說希望進入王城做事,所以我……雖、雖然覺得寂寞但還是拚命忍耐!就算老師不開私塾、不再拉二胡,我也要一直忍耐下去。冇有秀麗老師,讀書變得很無聊,但是我決定追隨老師、好好努力,將來也要做官,這樣就能見到我最喜歡的秀麗老師。可是、可是你不要欺負秀麗老師啦!臭禿頭!什麼都不知道,隻會說一些自以為是的話!一個了不起的大官會做這種事嗎!?”

這番話敲進所有人的心坎,好幾位官員羞愧的垂下頭。

柳晉跑回隨後進門的秀麗身邊。

“秀麗老師,我們回去,不要再待在這種地方了!他們都瞧不起秀麗老師——我、我好生氣!我們回去吧!這叫做理、理想跟現實是不一樣的。”

秀麗緊摟住這一年來長高了不少的學生。

“……柳晉,謝謝你,你真是個好孩子,可是我不能回去。”

“為什麼!?”

“因為我的夢想是從這裡開始的。”

所有人盯著秀麗,秀麗微微一笑,摸摸少年的頭。

“……柳晉,你知道嗎?你以前差點死掉,雖然你已經不記得了。”

“……雖然不記得,但我娘告訴過我,九、九年前國王陛下的兒子吵架,害得大家冇飯可吃。”

所有官員同時倒抽一口氣,這件事連說出口都成了一項禁忌。

“是的,當時——我根本無能為力。你幸運活了下來,可是——我看到更多人的死亡。雖然人在醫館卻仍然幫不上一點忙,隻能眼睜睜看著人們不斷死去。可是,從現在起不一樣了。”

秀麗環視周遭的官員,最後目光停在劉輝身上。

“我一直想入朝為官。如果是朝廷引發了這些禍端,那我就要進入朝廷,來到國王身邊,隻要有人想做傻事,我就往那人頭上狠敲一記,叫那人修正方向——絕對、不要再發生這種事情了,這就是我想當官的原因,也是我無法不當官的原因,因為我現在什麼都還冇開始做。”

“……什麼嘛,不就跟秀麗老師平常教訓我的時候一樣嗎?”

麵對坦率的指正,秀麗笑道:

“是啊,不過我還在最底層,路途還很遙遠。”

“放心好了,因為我爹跟我娘吵架,每次都是我娘贏,所以我爹就發牢騷說男人再怎麼樣就是敵不住女人。”

感同身受的官員們不約而同撇開視線,楸瑛忍不住噗哧一笑,劉輝則表情正經的頷首。

“了不起,小小年紀就已經掌握到精髓了。”

柳晉粗魯的擦拭聚在眼角的淚水。

“秀麗老師,那你從今以後就要一直奮戰下去對嗎?”

“是的,從今以後——一輩子。”

“好,那我也要加油,要是有人欺負老師就告訴我,我馬上衝過來,揍他們一頓!”

劉輝對秀麗出聲:

“紅進士,目前正值中午時分,一群質疑你進士及第資格之人即將舉行審查大會。”

目不轉睛盯著準備撤回前言的眾官員,秀麗深深跪拜,明白表示:

“悉聽尊便。”

“好,那麼現在變更場地,順便傳喚其他新科進士,凡是心存疑問之人不論職位高低均可旁聽,當庭公開質詢的話就不會產生任何弊端等問題吧。”

劉輝環視在場所有官員。

“儘管確認吧,她之所以高中國試及第,是否真有任何非法外力介入?”

秀麗偷偷向柳晉低語:

“你也要看清楚,讓你瞧瞧秀麗老師的厲害!”

接著她抬起臉。

望著她的表情,劉輝略帶感傷的笑了。

想必她一定可以順利過關斬將吧,麵對眾多的質問,逐一應答如流,讓全場官員大為震驚後承認她的實力。

再接下來……

劉輝合上雙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