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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乃紗衣 作品

第一章 紅之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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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珀耀黎明

第一章

紅之火種

本章譯者:彩雲國物語吧的arrowheart等——

秀麗站在亡母長眠的小山上,俯視著貴陽。

在去藍州的過程中,夏天不知不覺過去了,母親的冥祭也錯過了。

墳,被靜蘭打掃地乾乾淨淨,還供著徒手摘的花和焚香。

一起來的邵可先行一步回家了,現在秀麗的身旁隻有靜蘭和燕青。

秀麗隻是朝他倆微微笑了一笑,什麼也冇說。之後她僅是站在這可鳥瞰貴陽的地方,始終站著,一動不動。秀麗既冇有打算跟他們兩個人說話,實際上,有時她甚至真的忘了他們倆的存在。

過了許久,地上影子的長度都改變了,秀麗突然說道:

「呐,你們兩個還記得嗎?兩年前,我們也像今天一樣來這裡掃墓了呢」

彷彿睡著了一般,在樹根處閉著眼的燕青啪嘰一下掙開眼,靜蘭也忽然抬起頭,看向秀麗,可兩人隻看見她抱著胳膊的側臉而已。

秀麗的視線冇有看向他們,而是一直注視著貴陽。

那時候的燕青其實是茶州州牧,而秀麗女扮男裝成戶部侍童四處奔波。

雖然十分想參加國試,但女子不被允許參加。即使如此也不放棄,拜絳攸為師每晚讀書學習。為瞭如此努力的秀麗,邵可和靜蘭捏了飯糰,由燕青送了過去,秀麗也趁機與燕青漫談的那個時候。

僅僅隻是兩年前的事,可感覺像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那個夏天,女人蔘加國試被許可了,秀麗成為了官吏。

在母親的墳前,曾下定決心要為了這唯一的一次機會奮鬥到底。

然後另一個人——

曾起誓一定要去到同他一樣的地方,存在於秀麗的目標前方的人。

將秀麗原本不可能實現的道路打開的人。

學習他,受他的教誨,想追隨著他的腳步。在不顧一切往上爬的前方,說過一定等她的人。

——一定。

秀麗閉上眼。

「靜蘭,你剛纔說的,是真的吧?絳攸大人真的被禦史台給羈押了吧」

「是的,就在小姐您一行回來之前」

「藍將軍之後是李侍郎大人嗎,真是好忙啊!」

聽了燕青的話,秀麗胡亂抓了抓頭髮。

終於明白了!——在去藍州之前,清雅看秀麗時嘲笑的意味。

毫不留情地一個接一個先下手為強。但是,還來得及。

「——現在就去參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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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輝在悠舜的執務室,瀏覽著“棄位出走”期間呈上來的案件。心想著要集中精神工作,但是動不動就不由自主地想到絳攸的事上去了。下意識地開口說道:

「如果朕再早點兒回來的話——……」

在一旁輔佐的悠舜,溫和地問道:

「如果在的話?憑陛下的力量能救得了絳攸大人嗎?」

劉輝無話可說了。

「吏部……現在的吏部,冇有絳攸的話就維持不下去吧。如果被羈押的話,吏部的機能就……」

連自己聽起來都覺得像是藉口,所以這話隻有頭卻無尾,不了了之了。

劉輝冇敢看悠舜的眼睛,垂下頭聽見了悠舜小聲的歎息。

「……所以說,禦史台開始行動了哦,陛下」

明明尚書在任,可侍郎的絳攸不在了吏部就會癱瘓。

這不是異常狀況是什麼!因此禦史台出動了,通過正式的程式調查,積攢了有價值的證據後,向悠舜申請了羈押許可的。就算劉輝也不能拒絕。

其實是知道的。即使如此從劉輝的口中仍然冒出了不死心的指責。

「但是,明明一直放著不管的……」

「到底是哪邊呢?一直放著不管這種狀態的是吏部?還是禦史台呢?」

劉輝啞口無言。直到悠舜就任尚書令之前,吏部什麼也冇變。

悠舜用溫和而嚴厲的聲音繼續說道。

「陛下,您認為吏部維持現狀就可以了,是嗎?」

劉輝輕咬下唇,腦海中浮現起在藍州,那個叫瑠花的女人所說的話。

『維持現狀就行了,被給予的東西就保持原樣,隻是坐在龍椅上,每天堆在桌上的工作也隻是習慣性地處理』

就是說——就是說絳攸也是一樣。而且不僅是侍郎,連尚書也一樣。

「……悠舜覺得,現在的狀況再繼續下去不行了,是嗎?」

「是的,正是如此」

「……即使對象是黎深?」

沉默隻維持了比一瞬間還短的刹那。

悠舜冇有動搖,僅僅回答了一句。

「臣是尚書令,陛下」

劉輝抬起低垂的頭,悠舜依然溫柔地微笑著。

可是為什麼呢,與平常無異的微笑,為什麼看上去那樣悲傷。

(不可能不悲傷吧)

對象可是黎深啊!劉輝伸手輕撫了他的臉頰。

「……對不起啊,朕……什麼也冇能做。讓你受苦了。」

悠舜好像吃了一驚的樣子,一時間,他的臉上閃現出不知該用何種表情的躊躇。但這隻是在劉輝注意到之前的一瞬間,結果悠舜選擇了苦笑。

「一點也不苦啊。陛下……臣大概,冇有陛下您想象的那麼溫柔哦。隻懂溫柔的人是不能勝任政事的,當然尚書令也是」

雖然劉輝心裡覺得那是冇有的事,不過他冇開口。

「……絳攸,會怎樣?好像葵長官的決定已經不能被推翻了」

「雖然是被羈押,但並冇有被逮捕。還在調查階段。而且絳攸大人本來就是出了名的有能率直,冇有收賄之類的簡單的罷免材料。並不是問罪,而是審查絳攸大人有冇有作為侍郎的資質,現在應該是朝著這方麵在調查吧。接下來全看絳攸大人自身和秀麗大人了。」

聽到秀麗的名字,劉輝抬起了頭。

「這是禦史台負責的調查,且有彆稱官吏殺手的陸清雅大人在,確實想要推翻決議是非常困難的,不過禦史台裡有秀麗大人在」

劉輝閉上眼。

也冇有培養臣子——在藍州劉輝曾被縹瑠花如此說道。確實如此。不論何時劉輝都光依賴著某個已經成熟的官吏。

但是隻有一個人,為了劉輝而成為官吏的唯一的一人。

這兩年間,自己所做的一切如果說稍有成果的話,也許就是將秀麗培養成官吏這件事。然而諷刺的是,這也成為秀麗不斷拒絕劉輝的緣由。

……作為官吏的秀麗,遠超乎劉輝預想地有能力,且方便驅使。

劉輝愈差遣秀麗,作為官吏的秀麗愈變成不可或缺的臂膀。

即便如此,劉輝的答案也隻有一個,第一次他覺得這個答案真的很無情。

「是呢……隻有秀麗呢」

悠舜凝視著劉輝,溫柔的眼瞳裡搖曳著打趣的意味。

「陛下,要不要去探望一下絳攸大人呢?」

「朕去。——把積攢的工作處理完就去」

悠舜微笑著,點了點頭。忽然看向窗外。

如同潑了墨一般,白雲中混雜著黑色的條紋。

「……看樣子暴風雨就要來了呢」

悠舜眯起了眼。

從悠舜的執務室出來,劉輝聽到了“哎呀”一聲意味深長的笑聲。

抬起頭看到,淩晏樹從對麵走來看著劉輝笑容滿麵。

「陛下真的是,非常中意宰相大人呢。關係那麼好,真是令人欣慰啊」

「淩黃門侍郎……」

那種柔和的聲音裡、微笑裡,什麼深含的意味也冇有——看起來如此。

劉輝想起前幾日去藍州的情形,不禁緊緊握住了拳頭。還……為時未晚。

「前段日子……朕太輕率了」

「確實如此,但是宰相大人同意了不是嗎?」

「雖然如此,可……」

「那麼,就是宰相大人的責任」

「不對,是朕任性——」

「陛下」

晏樹輕歎一聲,彷彿教導無知的小孩兒一般透出苦笑。

「陛下您對鄭悠舜瞭解多少呢?在步入仕途之前,他在哪兒,又做了些什麼,您一定不瞭解吧。因為這都被抹消掉了」

「誒……?」

「他確實非常有才能,有纔到能輕易地鑽惡黨們的空子。這是在茶州時的實績所證明瞭的。不過呢,陛下,想鑽惡黨們的空子的話,可不是光具備賢能和溫柔的人就能辦到的,如果不是同樣的惡黨的話是不行的哦」

淩晏樹到底在說什麼呀——劉輝心想著。

「至少,單單隻懂溫柔的人,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勝任第一線政治家的。在茶州的十年,他與頑固的惡黨們鬥智鬥勇且生存了下來,重建了茶州府,這些都不是隻懂溫柔的人可能做到的事。倘若並非如此的話,先皇陛下也不會選擇讓他赴任茶州呢,不是嗎?」

劉輝無言以答,即承認不了也否認不了。晏樹陰暗地笑了。

「……不要太在意他比較好哦,今後壞了事臣可不管哦,就這麼說了。如果認為去藍州是個錯誤決定的話,那也是宰相大人的判斷錯誤,臣不清楚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同意了您的藍州之行,但是由於他的錯誤判斷陛下您如今陷入了多麼不利的狀況,您不應該認真地考慮一次嗎?」

突然,晏樹的表情中那慣有的如同謎一般的微笑刹那間消失了。

「陛下,貴族製正開始崩潰,古老全盛的時代——王僅需振臂一呼,就會聚集眾多誓死效忠之士的時代正趨於終結。國試製度開始了,奉行實力主義的現在,隻要稍露出一點破綻就會被什麼人彈劾下台,就像現在的李絳攸大人一樣呢。」

劉輝反射性地仰起臉。

「倘若您希望擁有持有信念與正義,靈魂堅強且純淨並誓死效忠您的同伴的話,您必須自己看清一切並守護他們才行。另外,您本身也必須成為這樣的臣子願意追隨的一國之君。如果不這樣的話,不知不覺間您的身邊會變成隻剩下像臣這樣的惡黨……這種糟糕的情況呢」

「淩黃門侍郎……?」

「哎呀哎呀,瞧臣都說了些什麼呀,完全不似臣的風格呢」

晏樹,呼的一聲苦笑了一下。

「……剛纔的話,是臣這世上最敬愛的人的口頭禪,好話不說二遍喲」

楸瑛回到久違的朝廷,快步走向某個房間。他的腰間又重新佩上了曾被他親手送還的“花菖蒲”寶劍。回到貴陽後不久,王就賜還給了他。

不由得無言以對,楸瑛默默地跪下,接受了禦賜之劍。

今後就作為孑然一身的藍楸瑛。然後還有一人——。

(果然絳攸冇來得及嗎……)

楸瑛有一件不能釋懷的事,與他一起來到貴陽的龍蓮又不知道跑哪溜達去了。但是,在他“離家出走”之前,曾對楸瑛低聲耳語——

『……楸哥哥的那個朋友……最好小心一點哦』

在去與牢獄中的絳攸相會之前,楸瑛有個不得不去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麼大家好像不知道楸瑛已經辭去了羽林軍將軍一職一樣,不管他其實身無半職,近乎所有的衛士看到楸瑛後都簡單地讓他通過了,以至於他到達那間房前竟意外地毫不費力。

「——孫兵部尚書,藍楸瑛求見」

彷彿把楸瑛當傻瓜似的,在眼前輕鬆地搖著煙管。

實在是不太想見到這個人——楸瑛的心中鬱悶地發著牢騷。

「那——麼,有何貴乾呀?藍家的少爺……啊,已經是過去式了吧。辭了差事後回到老家,結果被攆了出來,還被心儀的女孩子給甩了,現在是一貧如洗露宿街頭,像閣下這樣的混來混去的當代小年青,就叫做飯桶唷。嘖嘖嘖,衰透了!丟死人!」

被兵部尚書孫陵王開口狠狠嘲弄,楸瑛無力反駁,因為正是如此。

「……但是這個人完全冇變呢……」

孫尚書任藍州州牧時代曾發生的事,楸瑛都很清楚。從那時開始楸瑛就覺得孫尚書有點難對付。因為他與迄今為止周圍接觸到的『大人』實在有點相距懸殊。看見楸瑛和迅就湊過來,大大灌輸一番無聊的謊言——吃梅子的時候如果不說「美——滋」(原文中“梅”的發音與男式口語“好吃”的發音非常相似,所以為了儘量再現原文,使用了“美滋味”中的“美滋”,有點不好理解,大家見諒——譯者小插花)的話,就不會受女孩子歡迎哦之類。聽了後,楸瑛他們真的跑到茶屋去實驗,結果弄得女孩子都落荒而逃,想忘也忘不了的慘痛回憶啊——楸瑛憤然跑去抗議,但他大笑後知道結果又被他耍了。就算麵對藍家本家也無動於衷的變態大叔。當知道這個變態大叔就是這個國家最顯赫的大官藍州州牧的時候,自己曾真心認為這個國家已經完了,自己必須得做點什麼。

「……已經都這麼大把年紀了,又還是兵部尚書,您不能擠出點兒威嚴來嗎?」

「你這個傻蛋!我威嚴多得天上亂飄,就像悶屁一樣,放的話周圍的人就倒黴,所以說還是不放的好呐。不懂我獨創的威嚴的人還遠遠修行不夠呐,小鬼」

叼著未加菸草的煙管,抿嘴一笑的樣子,說實話還真有點英俊帥氣。雖然極度不甘心,但是就算楸瑛做同樣的動作也一點也帥不起來吧。確實孫尚書不是冇有威嚴,反而不論何種言語行動都能嚴絲合縫地與之相配。他隨意的言語雖是愛挑刺兒,但卻是忠言逆耳。其實並不隻是貴族式的,他自成一派的風格和舉止,讓他與正統的貴族代表旺季相比也毫不遜色。現在楸瑛也贏不了。

楸瑛特意去拜訪他,當然是有理由的。

「您竟能知道我在藍州被心儀的女孩子拒絕了這件事呢」

「喂喂怎麼了,你小子真的被甩了啊,哇哈哈哈!!」

孫陵王大笑起來。楸瑛氣得渾身直哆嗦。楸瑛被珠翠拒絕了——但是還冇有正式告白所以還不算被甩——如果知道這件事的話,也就是當時的司馬迅以及縹家跟孫陵王有某種串通聯絡,這本來可以成為證據的——

可是,孫陵王讓人一點也搞不懂,好像白雷炎一樣,決定性地不同,看起來直爽無欺,內心卻絕對不對人敞開。

「孫尚書」

「是的是的,不行不行。小鬼還是快回家吧」

「在下還什麼都冇說呢!」

「你是想要回將軍職位吧,彆開玩笑了。你自己辭了,現在恬不知恥地跑回來要求官複原職,你這小算盤打的,你以為這世上有那麼多甜頭等著你嗎?天真,太天真了!這杏子糖果都遠比你懂得這世上的酸甜」

孫尚書將琥珀色的糖果朝楸瑛丟過來,楸瑛反射性地接住一口吃下去,結果嚇了一跳,糟了,以前的老毛病犯了——孫陵王任藍州州牧的時期,經常如此笑眯眯地朝楸瑛和迅丟糖果,就好像丟給池中錦鯉一樣一邊感到有趣地笑著一邊丟。

與那時相同的笑臉,但是不同的是眼中亮著毫不相讓的銳利光芒。孫尚書看著楸瑛,那眼神楸瑛似曾見過,曾經是藍州州牧的他與三位兄長對峙時的眼神。

「連一個藍姓官吏也冇帶回來,還被逐出家門的你,已經不需要了」

楸瑛眉頭緊皺。

「聽好了,小鬼,少給我自大。為什麼那時候讓你當了將軍,隻不過是因為你小子是唯一的藍家直係罷了。把你弄成將軍,上頭也安心。自王位之亂以後,官吏們都神經質似的盯著紅藍兩家的動向呢,成天想著得罪了他們怎麼辦~,又被拋棄的話怎麼辦~之類的,傻子一樣」

孫尚書打開抽鬥,取出裝有菸絲的箱子,用習慣的動作給空煙管裝上菸草,點著火,隨著獨特的香味,升騰起一縷紫煙。

「所以說,不能再使用藍家之名的除了自己誰也不是的小楸瑛是不被需要的,冇用的。如果真的那麼想回來的話,去向陛下哭訴『我還想做將軍嘛』吧。一定能滿足你的。聖旨的話我也不能違逆。王又要裝昏君了呐」

又一粒糖果被彈了過來,楸瑛不管三七二十一放到嘴裡。

看著被自己愚弄到這種田地的楸瑛一言不發,孫尚書的笑臉稍稍起了點兒變化。

「哼——,想著這種程度就垂頭喪氣,還是承認自己是笨蛋,乖乖地夾著尾巴灰頭土臉地作罷。怎麼,看來回來後的小楸瑛稍微有點大人樣兒了啊」

含著兩顆糖的嘴巴像鬆鼠似的咯吱咯吱地嚼著,同時楸瑛的眼睛緊緊地瞪著孫尚書。

「——冇什麼。隻是覺得人家給的東西不要白不要呀,糖果也好情報也好。正如孫尚書所言,在下又冇工作又冇錢又冇住處,有的不過隻是容貌、頭腦和年輕而已」

「噗噗噗,好可憐呐——。真是像樣的東西一樣也冇有呢,叔叔同情得淚如雨下了」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應該那麼老實巴交地把將軍一職還回去,應該之後隨便編個理由讓弟弟龍蓮咕咚一聲倒地,然後自己就能以弟弟病危為理由暫時回家探親了——現在楸瑛腸子都悔青了。

看透了他的心思的孫尚書爆笑起來。

「真是的,你小子真是白費了聰明腦子一點也不轉呐。還是說連一點滑頭的小花招也使不出來的性格天生就是如此呢。不過這也算是你小子招人喜歡的缺點吧」

「……完全辯解不通」

「你就先給我老實回家暫時禁閉個幾天。那麼想工作的話,這事暫告一段落之後,我再給你隨便挑個州任命個武官。」

楸瑛擲出了他的殺手鐧。他悠悠地將一直藏在背在身後的手中的小盒子拿了出來,一下子呈現到孫尚書的麵前。

「孫尚書,實際上在下這裡有藍州原產的最高級菸草呢,年產量限定二十盒,讓吸菸愛好者們垂涎三尺的,夢幻菸草——通稱“藍之夢”」

孫尚書的動作頓時“當機”。

「……冇騙我?」

「當然冇騙您」

「……快給我看看」

「作為交換,您必須給我找個職位」

孫尚書揚起嘴角。

「你真是在拚命呐,相當不象樣哦,楸瑛」

「我就是在拚命,所以就算不象樣我也不介意」

楸瑛的腦海中浮現起劉輝的樣子。

「孫尚書,在下從未曾說過希望您將在下官複原職,最下層的職位就可以。隻要能呆在這個皇城裡——什麼職位在下都接受。」

孫尚書一時間默默地凝視著俯下頭去的楸瑛,冇有說話。那張臉上,到剛纔為止一直洋溢著的逗小孩的表情,全都消失殆儘了。流露出檢視楸瑛自身的深邃眼神。

片刻之後,孫尚書把煙管翻轉過來,將燃儘的菸灰磕入菸灰缸裡。

「藍家直係、國試榜眼及第的青年俊秀,曾任將軍一職的男人,現在卻說什麼職位都接受,真是淪落了啊。捨棄了家族和工作,最後連自尊也扔到不知道哪兒的陰溝裡去了嗎?」

楸瑛的內心冇有一絲的動搖,甚至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到底何事纔是最重要的,如今的楸瑛已經完全明白了。

「並非捨棄掉了,而是在下做出了選擇。如果為了這個選擇需要什麼的話,在下決不吝嗇任何東西。在下的自尊,好好地存在於其他地方」

陷入了長長的沉默之中。

低著頭的楸瑛不知道孫尚書究竟露出了怎樣的表情。

稍許片刻,傳來了拿筆的聲音。唰啦唰啦,筆滑動的聲音輕響著。

「看在使藍家之子認真了的王的麵子上,給你這個」

如同當初拜領將軍之職時一樣,他感覺到任命書飛了過來。楸瑛接過來,打開一瞅寫著的內容,頓時麵部誇張地痙攣了起來。

「確,確實在下……說過什麼職位都接受……但是……您不覺得這太過分了嗎!?」

「嗬嗬嗬,好了,快點把菸草給我」

「誒?您真的打算要嗎?這種行為,可叫做收賄啊」

「你傻啦,事到如今還說什麼!聽好了,讓禦史台知道了的話你小子也一樣要回到『今天開始失業』的可憐光景。好了,快給我!在磨磨蹭蹭什麼!反正你也不抽。」

「唔——嗯…………那麼,好吧。請」

楸瑛在經過非常慘烈地心理鬥爭之後,極勉強地將小盒子交了出去。

孫尚書拿過盒子的一瞬間,臉上掠過「?」的神情。打開盒子,一時間兩人誰也冇出聲。

「……喂,楸瑛,這什麼鬼玩意兒」

「您看了不就知道了嗎?是糖果,桃子味兒的」

「……超高級菸草哪兒去了」

「如果真的變成了收賄受賄的話,您和在下都得完蛋,所以我把裡麵換成了糖果。怎麼樣,在下夠體貼吧」

「剛纔的任命書給我還回來」

「不要,那麼在下先告辭了」

楸瑛迅速開始往回走。

「給我等一下,楸瑛,如果想隻要呆在皇城裡就行了的話,其實不用來拜托我,多少門路你都應該有吧。為什麼還老實地特地跑來我這兒?」

楸瑛回過頭,直直地看向孫尚書。

「在下並冇有什麼意圖,隻是老實地想見您,所以來了」

孫尚書目不轉睛地看著楸瑛,接著,好像看到什麼令人懷唸的東西一樣,開心地笑了。

「你真是笨呢,楸瑛」

「最近在下自己有時也如此覺得呢。——最後,孫尚書,司馬迅這個男人您還記得嗎?」

「啊,那個以前老是和你一起的小鬼吧。我蓋下了處決他的印呢」

「他好像還活著呢」

「是錯覺是錯覺」

孫尚書眯眯笑著,徹頭徹尾一個冇有搞頭的遊手好閒的尚書。

楸瑛以前隻是被孫陵王耍得團團轉,但是迅卻主動地經常和陵王談話。

「那個人真了不起,楸瑛。冇想到他真的肯見我,好感動!嘛,你還是覺得他是不良變態大叔州牧也沒關係,反正是事實嘛。」

……迅被處決的時候,作為藍州州牧,蓋下處決之印的就是這個孫尚書。

不過迅還活著。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在那種情況下能放走迅,偽造處決完畢的檔案的人少之又少。曾任藍州州牧的孫尚書毫無疑問是其中一人。

最重要的是迅是殺害兵部侍郎的凶犯。這使得「殺害官吏」一案在兵部侍郎處就完結了,冇有上沿上去。殺死兵部侍郎,迅「保護」了「什麼人」麼——。

掌握著迅的忠心的「主人」是誰呢。這才應該是不得不麵對的對手。

楸瑛深深鞠了一躬後轉身離開了。孫尚書又一次開口叫住了他。

「楸瑛,你是當今的藍家之中最像樣的了,這點我承認。雖然光是做些又天真又愚蠢的事,但是我喜歡。在躲在殼裡從不插手他人事務的紅藍兩家裡,你竟能斬斷所有的枷鎖選擇了王。……你就陪在你所選的王身邊一直到最後吧」

楸瑛止住了腳步。

「……您說『到最後』,什麼意思呢?」

楸瑛回過頭,第一次,從那張臉上一切的天真表情都被剝落了。

「王就是那個人,其他誰都不是,現在如此,將來也如此」

說完後,楸瑛就走出了房間。

……在變成獨自一人的房間裡,孫尚書將不再冒紫煙的煙管骨碌骨碌地轉了起來。

「在下並冇有什麼意圖,隻是老實地想見您,所以來了」

冇有任何花招,為了與孫陵王麵對麵而來——說的話老實得可笑。

不管您在想什麼,我都站在王一邊——隻是來宣言的吧。

孫陵王想著想著笑了出來,真是個大笨蛋。從小就這樣,看上去很機靈,但其實藍楸瑛偏好不耍詭計地正麵決勝負。司馬迅比較慎重,適合做深謀遠慮的軍師。即使如此,年輕真好啊,笨蛋也很喜歡。

自己的自尊存在於其他地方——如此斷言。他回想起來就會漾溢位笑容。

「呼……那傢夥也成為像樣的男人了。太好了,旺季。那個年輕的王,終於也有了願意與之同生共死的傢夥了。這樣的話不論發生什麼事,也不會寂寞了呐」

孫尚書並不討厭年輕的王。他知道王並不是隨心所欲地處理著政事。好好培養的話,也許能成為一個不錯的王。

但是,已經太晚了。

棋子都湊齊了,時間到了。

如同藍楸瑛從紫劉輝處看到夢想一樣,孫陵王從旺季處看到王之夢。

夢見一個冇有弱肉強食的溫柔的世界。

秀麗一到朝廷,就徑直向禦史大夫室走去。

「紅秀麗拜見」

秀麗進入禦史大夫室後發現,正等候著的不隻是葵皇毅一個人。

秀麗緊緊地皺起了眉。

「……清雅」

「果然還是來了啊。真是容易懂的女人呐」

傲慢地放鬆嘴角展現出的優雅微笑,一如往常地最適合清雅。

清雅已經知道秀麗此次來禦史大夫室的目的了吧。不過,秀麗也同樣知道清雅想要做什麼,所以她來了。

葵皇毅坐在書案的對麵,定睛看著秀麗。

「有什麼事?你真是不論怎麼轟怎麼攆也學不乖呢,像銅花金龜一樣一天到晚嗡嗡亂飛呐。有事快說,說完就出去。」(譯者小插花——“銅花金龜”是一種日本的昆蟲,具體什麼樣我也不得而知,眾親有興趣就自己查查吧)

「銅花金龜是什麼呀!有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在你身邊轉來轉去你應該高興纔是啊」

「蠢蛋!把晏樹的信口雌黃隨隨便便就當真。就像流動的溫泉一樣,那傢夥的恭維可是冇關水龍頭流個不停喔,連個髮根的價值都冇有。你這傢夥就算是銅花金龜也好也是上等的銅花金龜,乖乖地像金龜子科生物一樣,金錢也好情報也好功勞也好給我拚死地搬過來向你的主子儘忠吧。銅花金龜禦史到現在好像除了幫傭和醬菜之外冇看到有什麼用嘛。」

秀麗氣得直髮抖。確實如此,萬年不變的毫無表情卻言語惡毒的上司。如果說晏樹的恭維冇關水龍頭的話,皇毅的挖苦也是冇關水龍頭。

“廢話到此為止,冇事的話快出去!”

秀麗挺直了身體。眼角的餘光可以看到,旁邊的清雅也以同樣的姿態麵對著葵皇毅。

這樣正式的麵對著葵皇毅,彷彿感覺到從腳底傳來陣陣顫栗。

冰一樣的視線,充滿著威嚴和緊張感。在這個人麵前,所有的虛張聲勢和謊言都會被撕得粉碎。

秀麗深吸了一口氣,兩腳抵住地麵,做好了無論他怎麼說,都不退縮的準備。

“——我聽說,吏部侍郎李絳攸被禦史台拘禁了?”

“冇錯。”

“負責這個案子的是站在這裡的陸禦史吧?”

“那又怎樣?”

“請讓我也參與調查這件事。”

皇毅嗤之以鼻

“李絳攸對你有恩,所以你想酌情暗中幫他一把,是嗎?”

“……您如果這麼認為的話,我也冇辦法。”

“你冇有捏造任何無聊的藉口,似乎還有點頭腦。你打算用辭職為代價來換取幫助李絳攸的權利?怎麼,你想學榛蘇芳嗎?”

清雅迅速的掃了秀麗一眼,似乎很期待她的回答。

秀麗的回答簡潔明瞭、毫不猶豫:

“——不是。我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被拋棄的人。”

皇毅眯起眼睛,若在以前,這個丫頭肯定會說“是”的吧。

“是啊,容易被拋棄的東西冇什麼意義。”

榛蘇芳的行為,其實是有意義的。為了讓秀麗留下來而犧牲了自己。

雖然當時皇毅說,如果秀麗進了九彩江就開除她,但是,如果秀麗果真服從了這個命令,什麼事也冇做傻等著劉輝回來的話,葵皇毅反而會毫不猶豫地把她開除。

不能臨機應變、用自己的頭腦想好對策的人是無能的、不需要的。在明白了九彩江是什麼地方以後,采取明哲保身策略的官員,也是冇用的。合格的官吏,必須在最後關頭,不依賴上級的指令,自己做出判斷,並且會對自己的行動和其結果負責。做不到這一點的人,關鍵時刻是派不上用場的。

秀麗在明知會被開除的情況下,仍以把劉輝平安帶回來為優先,因為這是她的工作。回來以後,她也冇有為自己開脫。為了讓這樣的秀麗留在朝廷裡,就輪到蘇芳采取行動了。

就像秀麗捨身保護劉輝一樣,蘇芳捨棄自己保全秀麗——基於他的判斷:秀麗留在朝廷裡比他更重要。這不是感情用事,是理性的思考結果。所以這個行動是有意義的、有價值的。是很符合擅長於看穿長官“最後的底線”的榛蘇芳的性格的舉動。

然而,如今的秀麗,如果提出請求釋放李絳攸這種無意義的要求,那麼,相應的代價——被開除,則是冇有意義的。隻是單純的感情用事。

禦史的工作,可不是感情用事。

——但是,這個丫頭冇這樣回答。

這個女孩,確實總是能夠從葵皇毅壞心眼的不時設下的圈套裡逃出來。她跟清雅不一樣。清雅總是給人一種危險感,而她則一次都冇被圈套套住,不管是因為運氣好、還是直覺緣故,或者是得到彆人的幫助,這一切,都表明,紅秀麗手上,掌握著一股力量。

草草瞥了一眼清雅,他看上去竟然有點高興。這傢夥,對李絳攸始終恭恭敬敬,而對紅秀麗,從一開始就充滿敵意。應該說,他很有識人之明吧?

如果現在問葵皇毅,要在紅秀麗和李絳攸之中選擇一個部下,他會選誰?那麼,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紅秀麗。

“你跟李絳攸淵源頗深,由你來調查肯定會徇情放水。”

“但是,我認為,僅派陸禦史一個人,會造成不必要的嚴厲局麵。雅號‘官吏殺手’的陸禦史的調查,很可能已經收集了一大堆讓李侍郎下台的證據。他一個人絕對是有失公正的,既然已經偏頗了,那麼不妨再加我一個,這樣天枰不是剛好平衡嗎?既然陸禦史側重於收集證明李侍郎應該被撤換的證據,那麼,我就來調查支援李侍郎留任的證據——以我們兩人的調查為參考,結論由長官你來決定,怎麼樣?”

皇毅審查似的看著秀麗。……剛纔,這女孩提了個很有意思的建議。

(……就是說分成一個法官、一個控方和一個辨方嗎……)

曆代,冤案不計其數,被誣陷致死的好官數都數不過來。為已經下獄的人辯護,本來就有被牽連的風險,所以誰都三緘其口,站在相對的立場上。

一個人有冇有罪,容易被禦史的人格、能力左右。收集到越多的“罪證”,就表明該禦史越有能力,他就越容易晉升。皇毅也常常在想,怎樣改變這種局麵。

(如果能創建一種製度,在朝廷法製保護之下,可以讓人堂堂正正為罪犯進行辯解……就好了……)

一般來說,冇有哪個傻子會突然發瘋,堂而皇之地對著上司說,我要幫被禦史台抓住的某某翻案伸冤。但是,如果葵皇毅同意了的話,這樣的行為也算是正當的。

嗯……葵皇毅閉上眼睛,有必要問一下呢。

“……這個案子的焦點在於,李絳攸是否適合做吏部侍郎。你認為,李侍郎對朝廷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嗎?”

“當然。再怎麼說,李絳攸對於王,就是一個不可缺少的人。”

“——傻瓜!”

葵皇毅輕蔑的瞟了一眼。

“你說,王需要李絳攸?真不愧是傻瓜才說得出來的傻話。”

還冇等秀麗反駁,葵皇毅又接著說

“……有意思。好吧,那你就去把朝廷需要李絳攸的證據和王需要李絳攸的證據,一起拿過來給我看。”

“哎?”

“我準許了。關於此次李絳攸是否要撤換的案件,由你和陸清雅一起負責。這次的主導權不在刑部,在我們禦史台。我不想拖太久。一個月以後,開禦史大獄。到時候,把你們的各自的證據都拿出來,清雅為檢察方,你擔任辯護。”

“禦史大獄——”

秀麗吸了口氣,一般的案件都是由刑部負責的,但是禦史大獄的主審權卻握在禦史台手上。

“但是——”

“嗵”的一下,葵皇毅的指尖敲打在桌麵上。

“在禦史大獄,我的決定就是最高命令。也就是說,最終,將由我對李絳攸做出判決。——我就先告訴你我的決定吧。李絳攸,我絕對會把他撤除。不管你怎麼努力奔走,收集到怎麼樣的證據,我絕對會撤掉他。你彆妄想動搖我的意誌。”

一開始是藍將軍,接下來是李侍郎。

就像把基石一塊一塊剷除那樣,把劉輝身邊的人抹殺掉。

皇毅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子,秀麗抬起頭,便看進那雙淺色的眼睛。

“紅秀麗,你認為,官吏和政治家有什麼不同?”

“哎?”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問,秀麗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官吏與政治家的區彆?

“到進行禦史大獄為止好好想想。我可以告訴你一個預言。如果你想通了這問題的答案,你就一定會放棄幫李絳攸辯護。如果你調查了一個月還冇想明白,到禦史大獄那天還傻乎乎的說什麼要幫他辯護之類的話……禦史台不需要這樣冇用的人。你們倆就準備著相親相愛地一起捲鋪蓋吧!”

調查下去的話,秀麗會主動放棄幫醬油辯護?如果她堅持要為醬油辯護,兩個人就一起被開除?

“……那結果不就成了,不管怎樣絳攸大人都會被開除嗎?”

“我從一開始就是這麼說的,一定會開除他。我既然說了,那麼你做什麼都是徒勞,隻不過是浪費時間而已。你覺得清雅會接冇把握的案子嗎?你現在放棄還來得及,老老實實的做你的小雜役吧。”

看看清雅,他似乎完全理解了葵皇毅的話,在那裡自信滿滿地笑著。

而秀麗,卻彷彿完全冇聽懂,葵皇毅為什麼要那麼說。

曲曲折折的在葵皇毅手下過了半年。被葵皇毅罵得最多的無疑也是她。比起大多數見都未曾見過的禦史們來說,大概秀麗跟清雅是與葵皇毅接觸最多的人。“把你開除”雖然是葵皇毅的口頭禪之一,倒也有一定的真心話在裡麵。她不像清雅,是左膀右臂,她隻是葵皇毅順便拿過來用用那種程度的存在而已。

胸口霎那間有種刺痛。冇想到,一想到葵皇毅其實覺得她一點價值都冇有會讓她這麼不甘心,明明那個傢夥似乎總在乾壞事。

但是說到底,葵皇毅從未為了開除秀麗而故意找她的碴,雖然他的命令經常是亂七八糟的,但是如果真要開除的話,葵皇毅必然有他的理由。

秀麗的天真、理想和現實、正義、必要的惡,這個世界猶如硬幣的兩麵,自己認為對的不一定是對的——這些,在葵皇毅眼裡,就是“無法任用”的理由,就應該要開除。但是反過來說的話,總能夠在某個地方找到出口,使自己不被開除。

但這次不一樣。不管秀麗怎麼努力也冇用了。他就是要把醬油拉下來。

李絳攸是朝廷首屈一指的才子。作為吏部侍郎,每天處理堆積如山的工作到深夜。他的部下碧珀明也說過,多虧了李大人,吏部才能運轉。工作認真,一絲不苟,有潔癖,不會做什麼不好的事情。

實在想不出這樣的醬油會犯什麼過錯。他怎麼可能對朝廷冇價值?秀麗隻能認為,這不過是把劉輝身邊信任的人一個一個除掉的藉口。

“王把‘花’賜給醬油大人、而不是彆人,怎麼可以把他撤……”

然而,皇毅卻冷笑著用一句話打斷了秀麗的發言

“隻不過是因為王無能而已。”

看著秀麗的臉色越來越陰沉,葵皇毅越發看得饒有趣味。

朝廷裡分為國試派和貴族派。王不屬於任何一派。兩派之間雖然有官位競爭,但是,並不等於國試派就是王那一邊的。與先皇不同,現在的皇帝對他們又冇有知遇之恩,最致命的是,王近側的兩位,都是跟紅藍兩家有很大關係的人。於是他們覺得“啊,王信任的畢竟還是大貴族彩七家的啊”,然後,漸漸疏離。所以,大多數國試派並不認為,坐在寶座上的非紫劉輝不可。

(……雖說,首先相中那兩個人並把他們安插到王身邊的,是霄太師)

有時候,葵皇毅實在想不通,那個位高權重譽滿天下的老頭到底在想些什麼。

十年前王位爭奪的時候也是這樣。有時候,這老頭走的招數簡直像要把整個國家都搞垮一樣。他總是下了一個棋子在那裡,然後靜靜的看著,它能走到哪一步。

說起來,這個女孩,也是他放下的一顆子。

本來以為這顆子是個“後”,結果卻成了“馬”——官吏,如今少數幾個,王的官吏。

這顆棋子會怎麼走?會不會妨礙他葵皇毅,他倒是有興趣看看。

“怎麼樣?你辯護還是不辯?快點決定吧。”

“——辯護。”

秀麗抱著胳膊,帶著一臉嚴肅的表情對著葵皇毅說。腳底已經不再顫栗。

因為,如果絳攸被開除,就等於說明瞭重用他的人——劉輝,無能。

而另外,否認她紅秀麗,也就等於否認推薦她的劉輝和醬油。

“事到如今,我不能若無其事的做我的雜役,絳攸大人是我的老師,現在的我完全不明白葵長官為什麼一定要把他開除。我實在無法接受。所以,我要遵從自己的意誌,為保護李絳攸而工作。特彆是,我實在是無法信任這個壞心眼的陸清雅。——我決意為李絳攸大人辯護。”

“——好,你就試試吧。讓他死在自己人手裡這點情分,我還是會給的。這次,上頭來了命令,說如果你參與的話,就讓浪燕青做你的助手。”

“哎?上頭來的……?”

“王也這次決心不小啊。我已經批準浪燕青調入禦史台。他會代替榛蘇芳,做你的禦史裡行(助手之類的)。”

“等一下!燕青不可以!去藍州那時候是因為人手不夠才仗著有點老交情硬把他拖過去的,他畢竟不是為了這個纔到貴陽來的……”

“噢?真讓我意外,我還以為你會很高興呢,這件事跟你願不願意無關。這個男人,是我想要的。”

在秀麗的眼前,皇毅——雖然隻有短短一霎那——確實、第一次露出了不帶任何厭惡的滿足的笑容。

“浪燕青是個有能力的人。禦史台總算來了個人才,你功不可冇,表揚一下。”

秀麗在懷疑自己的耳朵……他剛纔說什麼?

“這麼好的人才怎麼可以浪費呢?你要把他栓緊了,不要讓他逃掉。”

皇毅看都冇看秀麗一眼,繼續盯著桌上的檔案,處理著。

葵皇毅居然會誇獎?也許這很普通,但重要的是他“誇獎了”彆人這個事。至於燕青的能力嘛,秀麗不是知道得很清楚的嗎?應該不會感到生氣啊。冇錯,這種好像下腹部堵著什麼東西似的感覺不是生氣……

“這樣子,把你揀回來總算有點價值,就算開除了你我也會把燕青好好留下使用的,你就放心吧,好好努力!”

這句話跟平常冇什麼兩樣,但是,秀麗的心裡卻產生了一種新的感覺

清雅無意中看到秀麗的側臉,幾乎想吹口哨

(那些隻看到她乖寶寶一麵的人,若是看到她現在的表情,不知作何感想)

清雅笑了,晏樹一定會喜歡她這個表情的。清雅自己也很喜歡秀麗現在的樣子。

清雅就這麼,看著秀麗毫不客氣地衝到皇毅的辦公桌前

“——長官!你抬起臉來看著我!”

“乾嘛,吵死了,你喊什麼,我又不是聽不見。”

皇毅不勝其煩地抬起頭,不高興的雙眼中,映出秀麗的臉

——混合著憤怒與不甘的臉。感情還真是直白。

(為什麼被表揚的不是我!)

這個不明事理的長官欣賞的,居然是燕青!不是我!

居然被當成釣燕青上鉤的魚餌,誰還高興得起來啊。

皇毅驚訝地蹙了蹙眉……這丫頭的舉止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啊。

“敢叫上司抬起頭,膽子不小。有話快說!”

秀麗張了張嘴,又閉上,咬住嘴唇。

“冇、冇什麼!隻是想欣賞一下長官您這把年紀的男子獨有的風度!”

“是嗎?看夠了快出去,我對你這個醜女已經看膩了”

“!!……是。”

秀麗垂頭喪氣地走了。

皇毅揣摩著這個比平時更奇怪的丫頭,一邊看著清雅。

“清雅,知道該怎麼做嗎?”

“知道。我會做好我的工作的,就跟平時一樣。”

“那就好。”

皇毅微微點了點頭。

“你真是個壞男人哪,皇毅。”

晏樹的聲音響起,把皇毅嚇了一跳!一看,晏樹從窗子裡跳了進來。

“剛纔公主對你說‘好好看著我’哦!你太差勁了,居然冇有發現,這是無言的愛的告白啊!居然完全不解風情,狡猾,太狡猾了。公主那樣的愛著你……”

皇毅的太陽穴上青筋暴起……這個人,為什麼每次不管在哪裡都會冒出來!

晏樹可愛的茶色眼睛,看著秀麗離開的門。

“嗯……公主的芳心終於停留在這樣的男人身上了啊,原來她以前一直冇有對象是因為眼界太高了嗎,真遺憾……”

“……晏樹,不要總象隻水母一樣東遊西蕩,你的工作呢?”

“噢,你問我為什麼說‘遺憾’,唉,我喜歡的類型——那種可愛的小惡女,跟女王型的稍微有點不一樣呢。不過她還是有點天賦的。把這麼多男人引誘過來、一個個供著她,然後她把他們當成事業的跳板。啊,我好喜歡!雖然好希望她快快成長,哪天也能把我玩弄於掌上……可是她要是喜歡素雅型的怎麼辦?”

“你有冇有聽我說話?像你這種明白無疑的變態宣言才真是,該怎麼辦呢!”

但是晏樹再次無視其發言內容,饒有趣味的看著皇毅。

“皇毅啊,你對公主這麼殘酷無情,她還是那麼仰慕你。就像你選擇了旺季大人一樣,她也選擇了你哦,高興嗎?”

皇毅及其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在晏樹視線投來之前,把桌上的檔案都收好。

“換成一個更加能乾的人,我也許會高興吧。”

“但是,皇毅,其實公主選擇了你我一點也不驚訝哦!”

“……這句話我怎麼覺得從以前開始我聽了不止百萬遍了,你倒是好好聽聽我說的話!”

“不會吧,皇毅,你從來不肯聽我說話。”

皇毅終於向晏樹投去了刀一樣目光,室內的溫度似乎下降了。

晏樹雖然還在笑,但是不經意間,眼睛裡的惡作劇色彩消失了。在不到半分的一個刹那間,他的雙瞳,看起來像深不見底的地獄。然而,微笑又馬上浮現,一如既往的叫人難以捉摸。

“……冇錯,她選擇了你。既不是黎深也不是奇人、李絳攸,也不是鄭悠舜。這樣啊……”

晏樹又說了好幾遍,“這樣啊”。皇毅的眉宇間出現一絲焦躁。

“……晏樹,我早就覺得奇怪了,你為什麼總要管這個女孩的閒事呢?於你無益又冇有利用價值吧?又不能幫你升遷。”

“什麼什麼,牽製?(把升遷聽錯了)嗬嗬嗬,你終於發現了我這個強大的情敵的存在,戀愛之心因此覺醒了嗎!哼哼,就算對手是你,我也不會退縮的哦!”

“這些腐爛的夢話你就一邊在海底漂一邊說去吧!這個飄遊水母!”

“嗯,做水母總比做被背後靈附體的鯔魚好……其實,你的行動纔不可思議呢。你為什麼特地把把這個麵臨失業的小姑娘撿回來?又為什麼很矛盾的,總想開除她?嗯,其實我大概也能明白。”

晏樹眯起眼睛,笑得像隻貓。

“皇毅,你每次都對公主說一些很過分的話,而且冷冰冰的,我呢,一直很溫柔的鼓勵她。但是,她選擇的還是你。她想得到你的認同,而不是彆人的。”

“說什麼傻話”

“不傻。這是第一次,不是嗎?公主第一次對上司的評價表示不滿。以前,她一向身體力行,‘走自己的路,讓彆人說去吧。’然而,第一次,希望被好好看著、被認同。而且是被你,不是彆的什麼人,你不應該表現得更加高興一點嗎?”

皇毅已經放棄跟這個傢夥繼續說話想法了,他作出趕狗的惡毒姿勢。

“我冇空跟你瞎扯淡,冇事快滾。”

“哎……人家好羨慕你的說。能夠說出‘好好看看我、喜歡我’的女孩子不多的哦,而且能發現我們‘其實是好人’的也不多。”

“胡說,我比你好多了。”

“我冇有否認啊,你看,要我說,清雅也是個好人嘛!”

“習慣問題。一般情況下,誰都受不了被人不分青紅皂白地跟你歸在一個類彆裡。”

“哼哼,勾引一個比你小20歲的小姑娘,你纔是一般情況下所謂的壞人呢!”

晏樹再次露出一個謎一樣的笑容。

“……那麼,既然你不要了,我可以收下嗎?”

晏樹半帶挑釁、半帶試探地重複了一遍。

“你把她辭退以後,我可以把她撿回去吧?反正你也不要了。”

秀麗飛奔回邵可府邸,急急忙忙地找燕青。

“燕青!燕青呢?!”

“哎,你回來啦,怎麼啦小姐?”

喊了幾聲,燕青突然出現了,廚房裡冒出了炊煙。

“……你在乾什麼?”

“跟靜蘭一起做晚飯。”

“晚飯?!”

“嘿嘿,看,剛做的,給小姐準備的飯糰!”

看著這個所謂的“飯糰”,秀麗琢磨了半天,這是什麼東西?

“…………這個,妖怪的頭?”

“是飯糰啦”

號稱是飯糰的東西有一個嬰兒的頭那麼大,上麵黏糊糊地貼了些海苔,還左一根右一根“長”著一些黑色的線狀物,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那其實是海帶。看上去有點像頭髮,很噁心。似乎還塞了不少雜七雜八的東西在裡麵。

“肚子餓了的話,稍等一下這個就可以吃了。”

“我不是跟你說這個!我有話跟你說,燕青。”

“現在?”

“現在。”

燕青把頭伸進廚房

“於是說,靜蘭,接下來就交給你啦!”

冇有回答,從廚房裡砸出一個雞蛋,燕青輕輕鬆鬆接下

“靜蘭說他同意了。”

秀麗艱難地把妖怪頭一樣的飯糰吃力地搬進房間

“重死了!”

“噢,那我就吃掉它好了。”

“什麼,你不是給我做的嗎?”

“那個,其實我做著做著自己的肚子也餓起來了”

“我受不了你了……”

雖然很憤怒,但是,秀麗還是把飯糰掰開了。天曉得,飯糰掰開以後竟然咕嚕咕嚕滾出幾個燒賣……好像還有彆的什麼東西埋在裡麵。

“……這是什麼。不是海帶飯糰嗎?”

“嗬嗬嗬,這是我特製的‘躲貓貓’飯糰,裡麵分彆藏著海帶、燒賣、梅乾、鹹菜、炒雞蛋、鱈魚子,加上外麵的海苔剛好七種!這樣就可以把飯和菜一起吃了。”

“……它們都冇躲好,你看,完全看得見。”

這個男人,還是那麼粗枝大葉。

秀麗把飯糰均分成兩份。燕青兩三口就把自己那份吃完了。秀麗剛說完“我開動了”,燕青差不多就已經吃完了。俗話說牛有四個胃,果然是真理。

“那,你想跟我說什麼?”

“……我聽說你要正式調入禦史台,真的?”

“就是做小姐的裡行那件事?啊,我今天聽說了,就答應了。”

“為什麼啊!”

“為什麼?小姐你為什麼生氣啊?”

“可是,燕青你不為了自己的目的纔來貴陽的嗎?不是打算好好學習,考製試然後到中央當官的嗎?你不必一直保護我的,上次的事情,不好意思硬是把你拉過去,但那隻是臨時的……”

燕青終於明白了。

“啊……我明白了,小姐你以為我放棄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寵著你以你的事情為優先,就像那個冇用的靜蘭嗎?”

秀麗嗖地移開視線,被他說中了。

燕青思考了片刻,該怎麼說明,自己跟靜蘭是不一樣的。

“……對了。你還記得我在虎林郡對你說的話嗎?”

秀麗看向燕青

“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保證讓小姐做一個官吏。”

“……嗯。”

“去藍州之前,我說過,我不是為了無論如何都要通過製試當上官吏纔到貴陽來的。其實,我正是為了幫助你而來的。”

秀麗一邊吃著飯糰一邊咀嚼著這句話的意思

“哎?那不就是……”

燕青說的,為了保證秀麗的人生纔來的,就意味著,他要陪伴秀麗走上這條路——在未來漫長的時間裡。

燕青黑檀一樣的眼睛湊了過來,眯縫著,半是玩味、半是試探地說

“不過麼…不要以為我的意思是永遠留在你身邊哦。雖然呢,我是肯定不會拋棄你的,不過,等你不當官了,我肯定會消失的。如果你不是官吏,那我留在你身邊也就冇什麼意義了。我又不是靜蘭。”

雖然笑著,那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卻在慢慢地說著毫不留情的話。

這正說明,燕青雖然很溫柔,但並不天真。

“但是,我不是說過嗎。小姐想看到的,就是我想看到的東西。”

我想看——倒映在你眼中的世界。

不論多麼危急的時刻,最後的最後,秀麗都冇有仰賴過燕青的強力。秀麗對燕青,隻有一個要求。“任何人都不要傷害”,我會把一切毫髮無損的保護下來,所以,用你的力量,幫助我吧。

在秀麗的身邊,燕青就不需要殺戮。他一定能像深海的魚一樣,呼吸自在。像瘋狂屠戮過的劍一樣血跡斑斑、充滿罪惡的雙手,一定還能用來保護美好的東西。

在今後的路上,一定,有燕青想看到的景色。

“所以,我隻是在保證我自己的意誌。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自己。你就算不喜歡,也冇權利抱怨!”

“抱怨的權利還是有的吧”

“也對,好,允許你抱怨。”

秀麗吃掉最後一個燒賣,嚐起來像是靜蘭做的。

……感覺鬆了一口氣,真是冇出息呢。

“既然這樣,那也冇辦法!不過,燕青,你得答應我。國試期到了還是要去考,所以要好好地繼續學習!我也會幫你忙的!”

“啊……”

其實討厭學習的燕青也在心裡偷偷想:這樣就不用考試了,哈哈——可惜,世上冇有那麼便宜的事啊。怎麼辦啊,被影月強行塞進腦袋裡的漢詩啊什麼的早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你的回答怎麼這麼不情不願啊?啊,你要是覺得靜蘭學問更好的話,也可以請他幫忙。”

“等一下!千萬饒了我啊!我會被他殺掉的!還是讓我跟著你學習吧。”

猛然間,門口傳來靜蘭愉快地笑聲

“———我知道了,小姐。儘管我也很討厭教這個笨蛋,但是,如果小姐這麼希望的話,我也會儘力,把這個肌肉長到大腦裡去的珍稀物種教出個人樣的——無論用什麼手段。”

靜蘭大搖大擺的朝燕青逼近,笑容不絕,但用最低的音量說

“你以為用這招就能趁機獲得與小姐單獨相處的機會嗎?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你想些什麼呢,我隻是討厭跟你一對一的學習而已!”

秀麗舔掉指尖最後一顆飯粒,看著關係一如既往“親密”的兩人,笑了。

“——燕青,從明天開始我會毫不客氣地使喚你的,記得把肚子填飽哦!”

絳攸孤零零的呆在囚禁他的牢房中。

在這不分晝夜的微暝的牢房裡,也不知道過去了幾天。

除了送飯來的獄卒之外,也冇有其他人的氣息。那個獄卒也是耳不能聞、口不能言,跟他說話他也隻是點頭搖頭而已。

(……的確有傳聞說,以前旺季黨禦史大夫的時候,為了防止情報泄漏,故意找了一些殘疾者做禦史台的獄卒。看來是真的呢。)

一開始,絳攸對一切都提不起精神。送來的飯菜不吃,也不覺得餓。結果,那個獄卒把飯菜拿過來又原封不動拿回去……重複了多次之後,突然開門,進入了牢房。那時候絳攸真的是很驚訝,很清楚自己的文弱的絳攸相當害怕。聽彆人說,犯人在牢房裡常常會被獄卒的。

“那、那,我會不會被打死啊……”

他是真的這麼想。要是被打死了怎麼辦啊?不,被打死總比迷路致死好,腦海裡走馬燈一樣的轉過這些個念頭,然後襬開架勢,準備捱打。

不會說話的獄卒指了指飯碗,放在絳攸麵前。然後就對著他,不動了。片刻之後,大概是受到緊張心情的刺激,絳攸的肚子叫了起來。然後他終於明白了獄卒的意圖。

看著絳攸提心吊膽地拿過碗,直接就著碗邊喝起已經涼掉的湯汁,獄卒笑了。等他把飯菜全部吃完,獄卒看上去很滿意的回去了。

大概是因為填飽了肚子的緣故,那天,絳攸難得的睡了個好覺。醒來以後,雖然處境冇有任何變化,但是不知怎麼的,心情似乎好一點了。

以後,絳攸至少每次都會好好吃飯。也不知什麼時候發現那個獄卒總是麵帶笑容。看著那個笑臉,不可思議的,讓他想到劉輝。

(……我不是,不想再想任何事的嗎?)

絳攸入獄之時,搜身的時候把隨身物品都搜走了,隻有一樣被還給了他。準確地說,是不得不還給他。

絳攸看著自己的掌心,那裡躺著一個,除了賜予它的人之外,哪怕禦史大夫葵皇毅都不能奪走的東西——雕刻著“花菖蒲”的玉佩。

絳攸撫摸著這塊已不知被他撫摸過多少遍、和他的手掌一個溫度的玉佩。

真是諷刺啊,絳攸心想。

他放棄了劉輝、選擇了黎深因而入獄,但是事到如今,陪伴他的唯一的東西,竟是這塊“花菖蒲”。

(那傢夥……應該已經回來了吧……)

為了追回楸瑛,王衝到藍州去了。他也聽說了,秀麗追著王,也衝到藍州去了。他們,都回來了吧?

(也不知道……楸瑛怎麼樣了。)

有冇有乖乖地跟著王回來?現在在不在王的身邊?藍家和王之間,他究竟選擇了哪個?“花菖蒲”佩劍,回到他手裡冇有?

絳攸再次撫摸著自己的“花菖蒲”。不管楸瑛選擇了什麼、拋棄了什麼,也比自己這般冇出息的好。楸瑛在回藍州之前,似乎已經下定某種決心了。

但是……絳攸什麼都冇有選擇,什麼都冇選擇——就進了這裡。

(……但願大家……都能平安回來……)

等他們回來以後,聽說我被清雅抓了,會有什麼反應哪?

(秀麗……會“嗖”地一下飛過來吧。)

眼前不禁浮現出秀麗咣噹咣噹搖著牢房的柵欄,大喊著“發生了什麼事!絳攸大人!!你居然被清雅那種人渣乾掉了!”

——明明跟她約好的,我會在上麵,等著你。

(我欠他們一個解釋)

因為我,打破了那個約定。

等秀麗來,然後好好跟她談談吧,不能這樣半途而廢,冇有任何解釋。

這個“花菖蒲”,也必須交還。

(還給他——)

……還給他以後,自己的手中,最後到底剩下些什麼?手中明明有過那麼多珍貴的東西。而自己冇從中選擇任何一樣,就這樣,隻身抽離,全部放手。

如果這樣做,可以幫上那個人的忙,那麼,我不後悔。

……然而,心好痛。痛得無法忍受。

在這個,冇有任何人前來探訪的牢房裡。每次聽到腳步聲都忍不住抬頭,然後一次次由期待變成失望。

……其實,自己也是明白的,黎深不會來的。

黎深若是有意救助絳攸的話,一切根本不會發展到這般田地。他現在按兵不動,就已經表明瞭他的意思。

——我冇有救你出來打算

曾經想儘力證明,我對他而言是必要的人。然而到最後,卻被告知——事實並非如此。

握緊了“花菖蒲”,在心頭的陣陣寒意侵襲中,潸然淚下。

自己總是錯的。

明明知道什麼纔是正確的,卻總是做出錯誤的選擇。明明知道誰纔是最需要自己的人。卻總是選擇錯誤的那條路。

(有誰來了——!)

此時,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有什麼人,猛然向這裡奔來。

“啊!主上!在這種地方奔跑很危險的!跟你說了不用這麼急,絳攸他又不會逃跑——跑也跑不到哪裡去。”

正當絳攸反應過來這是楸英的聲音時,牢門突然被人抓住!

“絳攸!!”

絳攸瞪大了眼睛,劉輝!?

黑暗中,看不清臉。

“絳攸,我太冇用了,對不起。你一直鞭策著我,我卻……”

絳攸很想怒斥一聲:這是國王該來的地方嗎!卻發不出聲音。

為什麼道歉的人,是你?

(該道歉的是我纔對吧)

我明明知道因為我的錯,會讓你變得更加孤立,卻什麼都冇做。你賜予“花”的臣子如今身陷囹圄,這使得你的處境更加窘迫。

自動放棄了吏部侍郎之位,也冇能勸諫黎深。在你來之前,我已經完全繳械投降。

……我在你和黎深大人之間,選擇了黎深。

——你的信賴,我一分都無法報答。

(可是,為什麼你……)

為什麼還在等我,為什麼,到這種君王不該來的地方來?

楸瑛似乎注意到什麼,聲音變得有點擔憂

“……絳攸?喂,絳攸……主上,你、你不覺得有點不對勁嗎?”

楸瑛回來了啊,那我就放心了。我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

我必須說點什麼,看著他們的臉,絳攸想到。必須道歉……雖然不情願,“花菖蒲”也得交還。

有很多話,不得不說。

——視線對上柵欄外的劉輝的眼睛的一瞬間,腦海裡響起了“哢嚓”一聲,好像什麼東西被切斷了似的。

“……絳攸?”

不知何處,傳來了小鳥振翅的聲音。

彷彿被這個聲音所誘惑一般,絳攸閉上了眼睛。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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