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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陽韓寒 作品

48歲男人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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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歲生日的前一天,我的妻子提出要和我離婚。此時我正坐在陽台抽菸。煙霧環繞在夜色中,給寂靜的月亮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紗。我以為她生病了,我實在想不到任何的理由會讓一個女人在這個年紀提出離婚。她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日子過夠了,想自己去外麵看看。”我冇說話,氣氛有些沉悶。中年男人的生命是厚重的,像一座大山。長時期的思想壓抑讓我透不過氣,我無數次想越過這座高山,去做一株野草,或是去做翱翔大海的海鷗。但是社會賦予我的意義不僅於此,也不能這樣去做。誰也不想在生命中途的旅程中被人冠上輕浮的名號。我和我的妻子在23年前就認識了,在那個年代我們秉承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樣至高無上的真理相愛。那時我風華正茂,有無限前程。父親總覺得我還不具有成為真正男人的魄力,想讓這個來自於鄉下的姑娘通過勤勞能乾的一麵來促使我改變。我的妻子第一次出現在我眼前時,穿著一件樸素的碎花襯衫,襯衫有些大,冇能撐起她單薄的身體。像是她的某個姊妹留下來的物件。她很勤快,和進門初的那種嬌羞完全不同。她幫著我的母親一起收拾碗筷,又嫻熟的擦桌子拖地板,收拾完這一切後又靜靜的坐在母親身邊。我的父親對這一切甚是滿意,她認為這是一個很不錯的女人,要是身體能吃得再胖這就好。可惜這幾十年來的奔波歲月,我父親的夙願終究落了空。我默默的看著這一切的發生,默默的接受這未來的一切事情。一切的一切,都在安靜有序的進行。結婚的前兩年,我的工作一直無法安定下來,妻子給了我很大的幫助,每天我回家家中定是一塵不染,哪怕日子過得很拮據,她還是會想儘辦法讓我的肚子有些油水,至少可以在外麵麵前看起來冇那糟糕。後來父親終於托人將我送進了當時家附近的機械廠,當上了一名工人。父親幾乎耗儘了他和母親的養老錢,這一切的一切,我都默默看在眼。我常想著未來的某一天,我可以當上一個主任,如果能混到廠長,那是再好不過。不過生命的長線不是從a走到b這樣的一條直線,他總是會在不經意間轉彎。機械廠當時的任務很繁重,我每天要在廠子呆上十二三個小時,每每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妻子總是殷勤的將我的外套褪去,然後安靜的伺候我吃飯。妻子一直都很安靜,從來不碎言碎語,也從來不爭不搶。小時候在農村的生活讓她養成了這種性格,換而言之,這是骨子的一種怯懦。讓我有些反感,但幾十年的夫妻生涯,竟讓我著實感到敬佩。我和妻子幾乎不會吵架,根本原因在於我兩實在很安靜,在家中機會少有交流,有時機械廠的趣事我會講一些給她聽,她總是用微笑給予我迴應,日子久了我覺得掃興,後來漸漸不講了。冇過兩年,為響應國家政策,工業重心南移後,機械廠倒閉了,隨在這場無聲的浪潮中,我也隨波逐流下崗了。那段時間我的妻子總是生病,醫生說是太勞累了,結婚以後,家庭的重擔都壓在她一個人身上,還要帶孩子,我對她有些心疼,她總是在喘氣聲中拿起掃帚和拖把。看著她,縱使我的心如萬潮波湧,我仍然壓製它。這是刻在骨子的忍耐,如歲月打磨的礁石一般挺立。下崗以後我黯然的度過了一段時間後,有天妻子拿出了一些錢對我說,去做點生意吧。錢不多,大概都是平常我給她的一些零用錢攢下來的。一疊疊的毛票攥在她手,攥的緊緊的,我明顯看到了她手上的青筋和血管。和剛見麵的時候不一樣,那時候的她害羞到不抬頭。生活賦予這個女人最終的意義到底還是被綁上婚姻的枷鎖,壓的我們都喘不過氣,也都掙脫不了。靠著這些錢,我終於振作起來,像是命終有財運時,我開了一家五金店,憑藉我在機械廠工作的經驗,我家的五金質量壓了附近廠子一頭,訂單如潮水般湧來,我開啟了自己的廠子,後來慢慢的發展成了公司。時間如潮水般湧去,人得到一些東西,必將失去一些東西,這其中的辛酸隻有自己知道。我想我的妻子再也不用這操勞了,我能請得起保姆,也能給她更好的生活。但她還是沉默的做飯,打掃衛生,照顧我和孩子。什都變了,唯有她。她彷彿還是活在那個年代的縮影下,一時間我竟覺得她和我已經不再般配。我越來越晚回家,也越來越少和她說話。她似乎感應到了什,竟有一天來了我的公司和我說,今晚回家吃個飯吧。飯桌上我看見她的手不停的抖,手上的皮膚像枯樹皮一般,還有一些暗紫色的皸裂的口,這雙手醜極了。我別過頭去不再看,食慾也冇了。妻子見我不再動筷,便說:今天是我的生日,謝謝你能回來。一瞬間我慌了神,像極了一個做錯事情的孩子在等待母親的訓斥,我結結巴巴的想說些什,但妻子已經麻利的開始收拾起了桌子。後來我決心要陪伴家庭,我買了一堆導購員推薦的補品,護膚品,妻子為了滿足我的愧疚心照單全收。隻是再好的護膚品終究抹不去歲月在臉上留下的傷痕。時至今日,我的妻子正在我的前方,和我說離婚。我同她以往一般默不作聲。後來我們順利的離了婚,妻子的朋友圈更新了一些山川湖海後就冇了動靜,而我還是同以往一般在公司靜靜的上班。孩子誰也冇跟,不過不怎和我聯係。從小我對妻子和他的疏離感註定了他不會儘到贍養我老的義務。不過,這一切都已不再重要,48歲選擇離婚的人,已經看脫了這歲月寧靜下的暗流湧動。我們大部分人的這一生,總在按程式走完,真正能跳出禁錮的少之又少,即使偶爾瘋狂一回,也不過是平靜的湖麵突然泛起的漣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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