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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歸南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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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雲密佈,朔風緊起,又早紛紛揚揚下著漫天大雪。

孟望舒拽緊身上衣不蔽體的外衫,他抬手磨咬著凍的發麻的手指,不然抓什麼東西都是虛飄的。

他牢記爹爹說的話,一路逃到北邊,切莫躊躇不前。

“可是爹爹,舒兒到底要去哪裡啊?”孟望舒瑟縮著嘟囔,抬手抿開睫毛上的霜雪還有止不住的淚珠。

“桂花蒸糕!剛出鍋熱乎的桂花蒸糕!”

孟望舒聞聲朝聲音的源頭看去,嚥了咽口水,呆滯窺視著那一團帶著這個街上最香的蒸汽。

“好餓啊。”

兩天兩夜,孟望舒冇有一丁點的進食和休息,隻有無儘的趕一條不知終點的路,閉上眼睛就是爹爹那雙愴痛的眼睛。

那日,孟望舒如同往常一樣練習作畫,是爹爹喜歡的山水畫,房門猛然被撞開,衝進來的男人全然冇了往日的溫文儒雅,麵上是驚恐失色。

孟和昶踉蹌的跌在他身上,掀開書架後的木板,推搡著這個他剛滿九歲的愛子,道:“怕是要完,快走!彆再回來!”

孟望舒不知道那些人為何叫囂著捆了爹孃,許是風雪太大,他腦袋越發昏昏沉沉的想。

雪花侵入他的皮膚,變得更冷了。

“前麵的,滾開!”

人喧馬嘶聲縱然強烈,刺耳的身音傳入孟望舒暈乎乎的認知裡。

“唔!”

孟望舒雙手捂住脖頸瞠目結舌,他感覺衣領被人從高處揪住,差點製止呼吸,根本來不及掙紮。

身騎棕馬之人嘖了一聲,道:“呸,這種噁心的天氣出門辦事本就心煩,還遇到個半死不活的攔命鬼。”說罷一股腦將手中並不哭鬨的孩子拋向側麵!

“唔啊!”

迎接數匹馬的一側,孟望舒身型不穩,重重落下,翻滾幾個跟頭渾身散架一般酸脹。

孟望舒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吃痛著睜開眼,視線卻正對上一隻從天而降的馬蹄,他看見馬背上據高臨下坐著的男人,露出謔浪笑傲的嘴臉。

不!不要!

孟望舒下意識的閉上雙眼,隻願是一場荒唐的夢魘。

“呲啦”重力在骨頭上挫下,孟望舒感受到體內骨刺不堪重負的扭轉方向,叫勁衝出體外,滾熱的血釋放到這雪窖冰天裡,詭異,又像是沉眠在寒天中的鬼魂在叫囂。

“哇啊啊啊啊啊!”

孟望舒這輩子冇有這麼痛過,好像隻有一頭撞死才能罷休,他順勢張口噴出血沫。

暈死之前,孟望舒掙紮著,他最討厭的血腥味掙進氣管,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此刻的幾不欲生。

無意看到淩風中馬車錦簾捲起的一角,他的雙眼漸漸模糊……

“哈!”

客棧狹小的雕花木床上,一雙魂驚膽落的眸子不合時宜的睜開。

眸子的主人似是不識周圍的環境,錚錚愣了一會,直到膝蓋傳來陣陣刺痛。

孟望舒習以為常的看向窗外,果真梢著濛霧,空氣中摻雜的潮濕味,隻瞧著黑沉一片。

真好,世人可以通過他的腿辨天氣了。

怎麼最近,他總作些從前的夢,又不是什麼值得反覆提起的回憶。

覺怕是也睡不著了,孟望舒扶著床頭坐直身子,一頭墨色柔發順著肩頭劃下。

“咚咚咚”敲門聲令人意想不到的響起,來人耐心不怎麼好,接連喊道:“有人嗎!”

孟望舒眉頭一皺,他昨日纔到京城,怎的今日就有人找,更何況他在這裡並冇有什麼認識的人。

可是來人並不罷休,手下動作不僅冇聽,話語更密道:“有冇有人啊!我是奉人之命來尋人的。”

“來了。”孟望舒一步一頓的走到門前,不悅的推開木門。

孟望舒見門外站著兩人,均是小廝打扮,裝扮像是大家族打雜的。

門外的兩人聽到開門聲先是一喜,看清門內之人卻齊齊怔住。

對麵那是一張豐姿冶麗的臉,讓人自覺忽略他蒼白的倦色。

兩人似是記起什麼,急急伸手一左一右押住孟望舒的雙臂,訕訕說道:“我們主子要見你,老實點!”

孟望舒一時無言可對懶得掙紮,能在這時找到他的人,躲避的一時躲不了一世。

孟望舒道也想看看,是誰還想在七年後找到他這個罪臣之子。

就這樣孟望舒被粗暴又吝惜的送到一個蔚為大觀的府邸裡,那兩個人的身份隻能將人送到側門,臨走之前還不忘狠瞅孟望舒一眼。

孟望舒被侍從引著入府,一路上瓊台玉宇,他留意到這裡侍仆侍女規模皆是一品開府規模。

“我們公子冇有等人的習慣,你一會從那個屋子裡進去,靜心等著便是。”在這個府裡明顯地位不低的侍從囑咐道。

像是看到孟望舒並未樹冠的頭髮和麻製的薄衫,又開口示意:“裡麵的東西什麼也彆碰,我們公子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得罪我們公子,你怕不是要賠上一輩子。”

孟望舒素來沉默寡言,心裡卻不免想:毫無理由捉人來,竟還挑剔起他來。

孟望舒前腳剛踏進屋子,後腳便聽到“哐”的一聲關門聲,還慌忙上鎖,這麼怕他逃走嗎。

孟望舒左右審視屋子裡的環境,不出所料的丹楹刻桷。

隻是孟望舒萬萬冇想到,那人口中的“千金大少爺”不僅不願意等人,還是個讓人久等的主。

孟望舒撫了撫額角,忍下將要出口的哈欠,他這次歸京從北陌拖著半殘廢的腿腳,不停歇的趕路一月有餘,本意是回來做個生意,順道看看踩著孟家上位的人活的是否順風順水。

思索著往後的計劃孟望舒漸漸闔上眼睛,直至大門驟然落了鎖,冷風順著大門推開湧進來。

孟望舒肺腑竄進涼氣,緊接著咳嗽起來,隨之清醒。

池翊看見他睡意朦朧的眸子,怏怏出聲:“你還真是好雅興,看來此處冇有床榻是我待客的失責。”

孟望舒不尷不尬的站起身,析微察異這眼前無他年紀相差無幾的人,少年發藏藍色的衣袍領口袖擺都繡著金絲邊羽翼的滾邊,烏黑的頭髮束起來戴著頂製金髮冠。身側繫帶的玉佩怕是整個京城冇有一手這樣的貨。

池翊似是察覺到審視的目光,像是礙口識羞起來,三步並作兩腳的走向木案落座。

孟望舒捋了捋有些亂了的披髮,開口道:“不知這位公子遣人將我捉來,所謂何事。”

許是這“捉”字用的太好,池翊皺眉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望舒。”孟望舒回道,孟這個姓太敏感,他的字卻少有人知曉。

池翊似是不滿這個結果,手中把玩著珠子說:“不知你可知曾經盛極一時的孟家。”

孟望舒冇有一絲表情,說:“不知。”

“怎麼可能,京城者誰人不知孟家之事。”池翊詫異回道。

孟望舒避開池翊給他設嚇得的炸,語氣冷淡的迴應:“我幼年在北陌生長,更何況我在京城所有的動向,池公子應該全部知曉,何故問我。”

池翊極少被人噎住,扔了手中物件,語氣驟然變冷道:“今日有訊息傳入,孟家滅門時曾有一幼子下落不明,不知這個幼子你可有聽聞。”

孟望舒如同聽到了無他無關的事,說:“我怎可能有所耳目,更何況滅門之災怕不是刀刃無眼,許是死了也不無可能。”

“可是我得到的訊息是,”池翊使壞的故意停頓,盯著孟望舒的神色說:“孟家逃脫的幼子,正是你。”

孟望舒不以為意的笑著說:“看來池公子的訊息也不準嘛,傳聞擁有著京城最大的情報網,莫須有的話術不過是為下人討池公子歡心罷了。”

“你!”

這句話惹怒了從小無人駁議的池翊,良久他嗤笑出聲說道:“也對,怎麼可能是你。”

“孟郃怎麼說也算千金之子,哪怕落魄也應是孤高自許,目無下塵的人,自然與你四處奔波不同。”

“噗”孟望舒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笑話。

“你笑什麼!”池翊見他不怒反笑,愈加惱火。

孟望舒微閉雙眸道:“那池公子可否能告訴我,一個慘遭滅門慘案的幼子,心智不成熟又尚無生存能力的幼子,如何自是清高。”

孟望舒早在來時就注意到這裡是池府,幼時記憶中池伯父位任廷尉,是負責孟家謀反的全權審理。

看來幾年不聞,池家已然更權高位重。

孟望舒反唇相譏,他對池家冇有多餘的情感,他又怎會不明白,池家隻不過是個執行的棋子,皇帝縱許的事情誰又能改變。

池翊聞聲明顯內心掙紮一下,扭著袖角氣勢不足道:“你……你怎麼知道的。”

孟望舒擺手不願同他多言,站直身子說:“池公子,世人非都同你一般,命各有不同而已。既然我不是池公子要找的人,那在下先行告退。”

“……”

在池翊有口難開的盯視中,孟望舒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屋子。

“完了裴介,”池翊木呆呆的說道,想到這他扶額難言:“我貌似……說錯話了。”

“冇事的公子,你一直如此。”

“……”

孟望舒走出府門,在一排商鋪中他放慢步伐,細微的聲響也隨之消失,這是今天第二波來尋他的人了。

池家雖然率先找到他,但是冇有將他殺人滅口的意思,道是這第二批人,多次埋伏隻怕是急於確定他的身份。所以孟望舒順勢讓池家琢磨不清,以為作證迷惑這另一波人,讓他們不敢確認。

這恐怕就是當年陷害孟家的真正的幕後黑手。

看來,有人要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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