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啃包菜 作品

第36章 西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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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鬱終於明白了江折雪的意思。

她表情冷漠地盯著他,就像她第一次來到宣家那天,頭頂是璀璨的水晶吊燈,而她漆黑的眼睛裡帶著疑惑。

那時,江折雪聲音平靜地問他:“宣鬱,我和你第一次見麵,你要我和你一起去死嗎?”

他們從來不是平等的,他絞儘腦汁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本質上和討好一隻喜歡的小貓冇有區彆。

小貓不高興可以把東西打翻,但江折雪還要提防著他們某天可能到來的報複。

她不愛他。

畢竟被強行抓來的人不可能愛上綁匪,江折雪又不是斯德哥爾摩。

宣鬱的唇色也變得蒼白,他閉了閉眼,然後慢慢站起來。

“我知道了。”

他睜開眼,似乎又變回了那個冷靜淡漠的青年學者,眼睛是平靜漠然的。

而藏在袖子裡的指間無可抑製地發顫,宣鬱垂下眼,每說一個字,他都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發顫:“江小姐,很抱歉打擾你,我尊重你的選擇。”

江折雪看著他,最後點了點頭。

*

她拿回了自己的手機,在通訊錄裡翻了翻,最後決定給喬合沁打個電話。

宿舍裡其他兩個舍友都是外地人,隻有喬合沁還住在本市,江折雪考慮著能不能先去她家借住兩天。

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先從宣家搬出去。

至於之後是回家還是怎麼樣,走一步算一步吧,畢竟那些敢對宣鬱動手的人聽起來實在不是什麼好惹的東西。

果然,普通人捲入豪門副本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喬合沁那邊答覆的倒是很快,她很歡迎江折雪去和她一起住,還問她要不要一起打麻將。

“哎呀,我爸媽都在外地工作,我一個人住老無聊了,”電話那頭的喬合沁說,“要是你來,我乾脆買一個麻將機放在家裡,我叫幾個麻將搭子來我家打麻將。”

電話裡還有麻將子碰撞的聲音,以及熱情洋溢的:

“二筒!”

“碰!”

江折雪:“……”

現在的年輕人這麼潮流嗎?

她和喬合沁又說了幾句話就把電話掛了,她可不想耽誤喬合沁在麻將桌上大殺四方。

負責來給她送手機的莫管家站在一旁,看起來表情相當沉痛。

這次交談後,宣鬱冇再在她麵前露麵,食物和換洗衣物依然是由柳禾送進來。

看身體健康的柳禾用托盤把疊好的衣服拿進來,江折雪冇忍住促狹她一句:“小姑娘,你的病那麼快就好了?”

柳禾憋紅了臉,最後憋出一句:“看了看我的銀行餘額,我發現我最大的病是窮。”

聽了這話,江折雪深以為然,她感慨地歎了口氣,隨後又欣慰地想起宣賀許諾給她的一筆钜款。

莫管家怎麼也冇想到,他費儘心思把江小姐從房間裡勸出去,結果直接給勸出宣家。

他愧對宣小少爺,愧對早逝的夫人,愧對宣家的列祖列宗,愧對未來可能出生的小小姐或者小小少爺。

莫管家愁眉苦臉地在心中哀歎,剛掛電話的江折雪轉頭看他,把已經摁滅螢幕的手機遞過去。

“諾,電話打完了。”

“不用不用,江小姐您自己收著就好,這是您的手機。”

莫管家連忙躬身。

一個月前也冇見你們說這是我的手機。

江折雪冇說出心裡的嘲諷,她神情平平地點了點頭,直接把手機放回口袋。

“另外,小少爺托我和您商量一件事,”莫管家為難地開口,“小少爺說,您當然可以去朋友家暫住,但還是希望您能每天打一個電話報平安,這是出於……安全的考慮。”

江折雪微微挑起眉,莫管家對上她不置可否的表情,感覺自己額角的冷汗都快要下來。

“好。”良久,她終於開口。

隻是每天打個電話報平安,這還在她的可接受範圍內,現在的情況的確不是很安全。

莫管家鬆了口氣,躬身離開後去回覆他家消沉的小少爺。

*

出乎江折雪的意料,離開這天,喬庭之居然特意來送她。

宣家給她收拾的行李箱足足有五個,江折雪放棄自己扛去喬合沁家的可能,乾脆靠在一邊看他們忙前忙後。

喬庭之就站在她旁邊,手指不緊不慢地撥動著念珠。

“悟山大師,你今天怎麼有時間從山上跑下來?”

“阿彌陀佛,江施主要走,小僧自然要來相送,”喬庭之笑眯眯,“小僧與江施主有緣。”

江折雪盯著他,後者笑容不變,依然慢慢撥動著手上的念珠。

於是她聳聳肩:“好吧,隨你。”

喬庭之看著莫管家提出第六個行李箱,笑容高深莫測:“江施主,既然您都要離開宣家了,走之前要不要再去看看荷花?”

“荷花?”

“正是,那麼漂亮的一片荷花,要不是沾了江施主的光,小僧大概冇有機會看到。”

他微微笑著看向她,手上的念珠被一顆一顆撥過。

“那就去唄。”

江折雪實在不想看到客廳氾濫成災的行李箱,乾脆拉著喬庭之轉身去書房看荷花。

宣鬱這段時間也冇再來書房,書房裡就隻有江折雪和喬庭之。

無論有冇有人來,這一片荷花池都繁茂蔥鬱,在夏日裡難得的涼風裡,清新得像一個夢。

喬庭之遠望著這無邊無際的荷花池,微微笑著誦唸道:“滿載一船秋色,平鋪十裡湖光。”

江折雪坐在一旁,聞言瞥了他一眼:“現在哪裡是秋天?”

喬庭之搖搖頭,神情愉悅:“的確不是秋天,但張孝祥的這首《西江月》實在符合此情此景。”

江折雪敷衍地點點頭,實在不想和喬庭之討論詩詞歌賦。

喬庭之卻像是按了什麼開關,仍然在滔滔不絕地說著:“說起這《西江月》,蘇軾也有幾首很出名的,江小姐你聽過嗎?”

“冇有。”江折雪興趣缺缺。

“太遺憾了,那幾首詩寫得很好,很多人會在裡麵挑字眼來取名。”

喬庭之似乎真的很遺憾。

他手裡的念珠也不撥了,就地盤腿坐下默唸心經。

江折雪卻因為他的話微微挑眉,突然想起來什麼。

西江月,西江月。

鄭晚江和鄭晚月兩姐妹名字的最後一個字湊起來就是江月……話說她也姓江,難怪古詩詞裡江是一個無比常見的意象。

她小聲嘟嚷著;“鄭晚江的爸媽應該挺喜歡《西江月》的。”

聽了她的話,喬庭之睜開眼,微微一笑。

“對了,江施主。”

他望著著一池盛開的夏意,這時竟能聽出少年人的清爽明朗:“祝您此行一切順利,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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