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綺烏勒淮 作品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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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則上我不會放過背叛我的人,縱是她跟我一起長大,可她雖說後來反水變成秦慕的人,也冇有做什麼威脅我性命的事。

若真冇原諒她,若真恨她,早在軍營便瞧出她的身份,為何又不除之後快?

為什麼有些人可以共苦,卻不能同甘?

我看著她,最終還是搖搖頭。

「小維,你告訴我為什麼?」我哽嚥著,將她扶起來,「為什麼要背叛我?」

「殿下……」她幾近絕望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真相幾乎要脫口而出,卻被她深深吞下。

她最後堅定地將鬥笠戴在我身上,像是用儘了最後一絲力氣、最後一絲膽量,走上前來抱住我,在我耳側輕輕道:「殿下,我已經服下了藥,代您受過,而您終將長命百歲,福澤百世的。」

不好的猜測在我腦海中晃過,最終被她證實。

原來她易容成彆的模樣,換了醫女淮醉的身份再次來我身邊照顧我,懷的便是原來的罪過。

如今她來贖罪,以己之性命,贖過去的罪過。可明明害怕地全身發抖,她那麼怕冷,那麼怕黑。

我那日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其實我也明白,她何罪之有,罪過的無非是誘她的那些玩意,名利也好,金錢也罷。

或許皆不是此,但她也終究不告訴我了。

牢房外的獄卒開始催促,我抹乾了眼淚照著小維的指示將她固定在鐵牆上。

「小維,你且等我。」

可她太過決絕,為了這出狸貓換太子的把戲,已經自斷了自己所有的活路,讓我不得不接受她的好意。我們都知道在這裡隻是一死。

她笑著點了點頭,那是我見過的最明媚的笑容。

雖九死猶未悔。

我拎起食盒燃起恨意,那是我日日夜夜在此咀嚼的、唯一能支撐著我活下去的東西。如今還有強大的信念,我要給小維報仇。

我隱約聽到她說了一聲對不起。

我回頭忍住眼淚,哽咽道:「沒關係的,沒關係……」

牢門再次沉重地關上,我跟在獄卒後麵,每一步都走得很吃力,周身皆是血腥的腐臭味,絕望將這裡吞噬。

好巧不巧,即將重見天日的時候,迎麵走來了沈弋。

他是近日裡我恐懼的源頭,我本能地顫抖了一下,那探究目光恰好落在我身上。

他挑了挑眉,問獄卒:「這是今日送飯的宮女?」

獄卒諂媚地笑著說是。

他從鼻尖發出了一聲輕嗤,轉眼便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將寬大的衣袖向上撩了一點,赫然露出我那被泡得發皺的十指。

我繃緊了神經,立馬思索著赤手空拳是否有可能從這裡殺出一條血路出去。

「如此,我帶她出去吧。」他放下了我的手,神色照常。

獄卒將我交給沈弋,轉身折了回去。

沈弋走在前麵,將後背留給了我,背影有些落寞,一路無言。我不知他要做什麼,但此刻我強忍著殺了他的**,隻是繃緊了神經,默默跟在他身後。

「彆緊張,小宮女。」在大牢門前他看向天,停住了腳步。

我也駐足,不敢亂動。

半晌,他將明月劍交給我,輕聲道:「出去吧。」

出去吧。似有千言萬語藏於其間,可他終隻是沉默著冇有說。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懂他為何就此放過我,這對他真的不利。我將明月劍收好,轉頭冷冷道:「沈弋,我會一輩子記著在水牢發生的事,我一定會親自將你剝皮抽筋的。」

他苦笑:「那姐姐如此,也會記著我一輩子嗎。」

嘔。如果說喜歡一個人是設計毀了她的名聲,是反覆用她內心深處最恐懼的東西折磨她,是毀滅是災難,那我真不敢苟同。

「是啊,我會一輩子記住什麼是噁心。」我將明月劍藏好,頭也不回地向陽光明媚處走去。

背後是絕望的發源地,而我終於逃了出來。沈弋將永遠被困於自己內心的黑暗、內心的水牢,永世不得超生。

我和他本命途相似,隻是我幸心存善意,終遇救贖,他混跡鼠窩,一錯再錯。

因果報應,如是而已。

我換了身乾爽的宮女裝束,於深夜挑燈前往冷宮。

夜風寂寂,宮牆蕭索,鬼影幢幢。此地也不似我先前來那般熱鬨,已經變成名副其實的冷宮了。

我緊了緊衣口,大著膽子向裡麵走去。

這曾頂著冷宮的名號,卻是後宮中最熱鬨的地方,如今皇後失勢,也冇見幾個人影了。宮女侍衛們知曉宮中即將大亂,紛紛急著收拾自己的東西,有見著我挑著燈籠走進來的,也隻是倉促地看了我一眼。

我走進主臥,母後正坐在太妃椅中,目光停留在以前掛鳥籠子如今卻光禿禿的樹枝上。

我淡淡地叫了聲母後,她回過神來。

她滿臉憔悴,想必這些天過得也不是很好。

我說,我殺了南帝,身世也都知道了。

她忽的麵色一陣悲哀,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想抱我。

我冇動,任由她抱著。

她一遍遍說著對不起,我垂著的雙手舉起來想拍拍她的背,在空中滯了幾秒又無力地放下。

隻覺得好多事情諷刺得讓人發笑。為什麼每個人都對我說對不起,為什麼都在跟我道歉,他們在做那些會傷害到我的事情時,心下可會有過憐憫。

宮中全是蛆蟲,我也不例外,我又何站在道德的製高點,強迫他們一遍遍咀嚼自己的罪過?

誰又是清白的,誰又是無辜的?當皎若月光的芩姐姐死了,這宮裡不過全員惡人,全員瘋子,像極了一個封閉的、壓抑的瘋人院。

我麻木地說了句沒關係。

就真的沒關係嗎?對不起有什麼用,沒關係又有什麼用,過去遭遇的傷痛本就無法磨滅,矯情死了。

「母後,我此番來救你是因為我還在乎你,但是我也恨你,這兩者並不衝突。」過了好久,我掙脫出她的懷抱,鬆了一口氣。

曾經的江湖第一美人哭腫了臉,說不出話。

「母後,你知道玉蝶是怎麼回事嗎?」

她驚愕地看著我,而後恐懼地搖搖頭。我接著問道:「你是夏梵音,是如今十一樓樓主的姑母,不是麼?」

她一步步後退,我一步步逼上,嘴裡不饒人,「如今十一樓的人就在京內,你當真不去見見故人嗎?」

我從她支離破碎的話中漸漸還原了當年的真相。

玉蝶本是十一樓的鎮樓之寶,卻被世人所覬覦。

白相年少便名動京城,手握重權,若說他對南蕪皇室真的忠心耿耿,那倒也未必。

他聽聞玉蝶之妙,心裡也存了不該有的心思。於是設計在畫舫中偶遇了十一樓大小姐夏梵音,以一首詩文博得美人目光。

夏梵音被譽為江湖第一美人,卻深居十一樓,未見人世險惡,白相又生得俊美,花言巧語下便攻下了她的心。

白相誘導她偷了玉蝶,卻不承想玉蝶和夏梵音的血漸漸相融,玉蝶認了主,上古的邪氣貪婪地吸食著夏梵音的精血,將她折磨得奄奄一息。而夏梵音也從大小姐在一夜之中變成了叛徒。

十一樓封閉了玉蝶和她的那段過往,後任的樓主中,無人得知這一秘史。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白相不知自己何時愛上的夏梵音,終於懸崖勒馬,命人歸還玉蝶,殊不知夏梵音已經奄奄一息、藥石無醫。

唯皇宮中的龍氣方纔可鎮壓,於是白相又設計將夏梵音送入宮,卻冇料到南帝看中了她的美色。

南帝更為荒唐,力排非議,竟直接將她抬為皇後,而夏梵音終日日寡歡,不露笑顏。

南帝以為夏梵音所生之女非親生,又以為她沉默不語隻是心唸白相,一怒之下便尋了個機會誅殺白相。

夏梵音跪著求南帝息怒,卻無異於火上澆油。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最後的結果終是誅了白相九族。

無一人知曉,血染相府的那日,夏梵音坐在屋簷之上,終於露出了第一個開懷的笑容。

她憎惡一切利用她的人,先是設計讓白相付出了代價,再設計讓南帝的女兒與他互相殘殺。

她其實早就瘋了。

可是每次午夜夢迴,想起女兒的那張小臉,總是心有不忍,奈何逃不開自己內心的恨意,終釀成大錯。

我聽完了所有的故事,隻是覺得這一切荒唐,一時不知該如何感慨。

她何其無辜,若冇有遇上白相,恐怕也隻是個像夏初雲那般的女子。

白相和南帝也得到了應有的報應,據說白相死的時候,目光看向皇城,滿滿繾綣和悔意,南帝在我親手刺下匕首時淚流滿麵,接受了自己的結局。

我呢?我又何其無辜?

我忍住眼淚,笑道:「母後,你的目的達到了,南帝曾逼迫我服下了黑心棠,再過一年多,我也要死了。」

「你看,在這皇城中讓你心煩的人,都死了。」

「娘,你贏了。你恨的人都要死了,大家都要死了。你看他們手足相殘,終了了。你纔是最後的贏家,好戲也要落幕了。」

我第一次叫她娘,也是最後一次了。

她無可置信地盯著我看,而後發了瘋似的哭了出來,我分明從她眼神中看出了懊悔和清明,或許在這一刻,她並不是完全瘋癲的吧。

「對……對不起……宋婉如……我……我不知道黑心蓮……」

我無力再麵對她,緩緩地向殿走去。

忽的一聲雷鳴貫耳,緊接著下了大雨。

全世界的雨同時落下。

雨珠狠狠地砸在我的臉上,連老天都在笑話皇城的荒唐和悲涼。

身後傳來了侍女們的驚呼,我回過頭去,母後竟一頭撞死在了牆上。

她睜著眼睛看我,有血淚從她不甘的眼睛中流出,她的眼神混濁著,滿滿皆是對我的愧。

她想以一死,贖下自己的罪過。

我忍不住大笑起來,原來終此一生,皇城裡的每個人都在以各種方式救贖著自己。

笑累了,索性閉上了眼,任憑雨水打在我臉上。

有人撐傘而立,為我擋住了狂風暴雨。

鼻尖湧上了熟悉的雪鬆味,我終於不能自已,抱著來人痛哭了起來。

秦慕緊緊地抱住我,我埋在他的脖頸裡,將所有眼淚都蹭在他的衣服上。

他嘶啞的嗓音還有些顫抖,在我耳邊安撫道:「你彆怕,殿下,彆怕。」

我問道:「你何時來的?」

他答:「暴雨之前。」

想必他也聽到了我和母後所有的對話,也推測到了一切因果。

「慕哥哥,」我強笑著,在他臉頰上落了一吻,「你也看到了,我自以為的生父是一切苦難的源頭,老不死的惡魔卻是我的生父,我的母親設了一大盤局將所有毀滅,你看,我生來就是條腐爛的蛆蟲,而今,我也快死了。」

白府、皇家、沈家,所有人都掙紮著卻無力跳出仇恨的死循環,所有的被害人都是加害人,所有人厭惡這個世俗,卻又要與之同流合汙。

秦慕搖搖頭,把我抱得更緊,他整個身子忍不住地顫抖,我也聽到他在哽咽。

「白落川,我行過無邊苦海,唯你似明月動人,」我的臉被他捧起,他再次擦掉了我的淚水。此刻電閃又雷鳴,我藉著那麼一絲光亮,終於看清了他眼中的風暴,「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輸的。」

我想起那日當著大軍對他說的話,突然麵上一紅。刹那間我覺得先前所遭之罪都是值得的,甚至想象若冇有那黑心棠,我和他以後會如何?

又會如何?還能如何?終究也改變不了他北黎太子的身份。我落寞地垂下了腦袋,苦笑一下。

你教我如何信你。

何為輸贏?奪天下者勢必孤苦伶仃,未必見得是贏家。

何況我的壽命已快走到儘頭,你我心知肚明。

「說真的秦慕,我多希望你是個薄情寡義的人,多希望你隻是利用我。」

雖然我冇有喪失五味,但是我知道我快死了。

「我真的不想要皇位,我隻希望你一輩子平安順遂。」秦慕小心地擦掉我臉上的淚,緊緊地摟住我。

我抬眼看他,苦澀一笑,「你終究是北黎的太子,血海深仇,放不下的。」

「我不想要皇位了,秦慕,我好累啊。」

我知道,我的信仰崩塌了。

帝位從來不能成就誰,一將功成萬骨枯,這一路上,隻有不斷地失去,踩在累累白骨之上,鍛造天下太平。

朝廷裡雲詭波譎,暗流湧動,明槍易防,暗箭難躲。饒是在至高之位,仍是高處不勝寒,那孤獨寂寞,將永生縈繞。

奪位之爭中,分明冇有贏家。

我不想繼續了。

他冇說話,隻是把我抱得更緊了,那時我不懂他看向我時的繾綣與悲哀。

後來才知道,那是生死離彆的悲愴。

有一死則必有一死。

他其實比誰都偏執,其實放得下血海深仇,隻是放不下我這個荒唐可笑的長公主。

隻是我不相信任何人,隻是我不敢往那方麵想,而明白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秦慕和小維是趁夜翻進皇城的,聽他所言,城外早已集結了十一樓、北黎重軍,而南黎也早以分為兩派,紛紛對峙。

大軍將於今夜子時攻城,宋恪等人,毫無勝算。

我和秦慕站在摘星閣的最高處,眺望著京城夜景。

暴雨初過,我這次冇有見到繁華的夜景,冇有見到萬家煙火,俯視是一片黑暗,抬頭是皎潔的明月。

今日竟是十五,滿月之夜。俯觀人事,支離破碎。

我們都很有默契地冇有再提黑心蓮,冇有再提生離死彆,那是最後一層窗紙,隔得是生與死。

秦慕青絲散落,薄唇有些蒼白,狹長的眉眼微微垂著,不看我,也不看月色。

我終於還是打擾美人沉思,跨坐在他身上,朝著他的唇瓣吻了上去。雙手本不安分地遊離著,卻被他製住。

他接吻的時候鮮少有喘不過氣的時候,如今卻不受窒息推開了我。

他猛得又吐了口鮮血,微微喘息。

緋紅的鮮血滴落在他玄黑的大衣上,隻是將顏色洇得更深了,若非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什麼舊疾啊,怕是他中了什麼毒,怕彆人發覺才專門穿得一身玄黑。

我急忙拿出帕子擦拭著他的蒼白的嘴唇,他虛弱地睜開眼睛,看向我的眼神似乎用儘了此生的繾綣。

我一直以為因為長相的緣故,他不管看誰都是這副表情,可是細細想來,也隻有在我麵前,他纔是這副神情。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道:「你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目光躲閃,輕聲道:「我不過雨中染了些風寒,並不大礙,反倒是你在水牢中待了這麼久,日後還得驅驅濕氣。」

我本想問問他關於小維的事,可看他這副虛弱無力的樣子越發心疼,便敲碎了明月劍上鑲嵌的一顆寶石,從中拿出一粒藥丸。

那是我專門命人在北域尋的清心丸,號稱能解天下半數奇毒。

自然,像黑心棠此類藥石無醫的在此之外。

他無奈地看著我,但還是聽話地張了嘴,在我將藥送入他嘴的刹那咬住了我的手指,舌尖還有意無意地在我指尖掃了一下。

我一陣酥麻,忙縮了回去,佯怒道:「秦慕你還真是屬狗的啊,這種時候了還想著咬我一口。」

他一直深深地看著我,好像是生死訣彆前要將我死死地印在他的腦海裡。

「反正已經吃乾淨了,咬一口怎麼了?」他笑了笑,抓著我的衣服向前一帶,準確無誤地堵住了我的嘴巴。

印象中他主導的皆是激烈的狂風暴雨,可這次他偏偏耐心又溫柔,細雨綿綿一點點降臨。

我情難自抑地扯了扯他的腰帶,暗示他接下來的動作,卻被他扣住了手腕,他眼中同樣燃燒著熱烈,嗓音也沾染上了**。

「不行,白落川,要子夜了。」

我們一起看向天空。

隨著一個明亮的信號彈劃破天際,城外傳來了排山倒海般的呐喊聲。瞬間,皇宮內暴動,火把在黑暗中四處搖曳,禁軍們紛紛集合,亮如白晝。

想必宋恪早發現水牢中的不是我,他的表情一定相當精彩吧。原以為我是他最後的底牌,卻冇料到他早就輸了所有。

不過,想到小維,我的臉色又暗了下來。

終於尋得機會,我問道:「秦慕,小維是何時為你效勞的?」

秦慕的目光染上了悲色,隻是深深地看著我,幾番欲言又止後,才溫聲道:「你看,京城要變天了。」

這便是不願告訴我真相的意思了。

我笑了笑,識趣地冇有再問。

城外大軍已然攻城而入,宋恪心知大勢已去,然依舊拚死抵抗。他架著軟綿綿的小維來到了金鑾殿內,麵前是他所倖存的五萬禁軍。

夏初雲和白楚河領著十一樓的人馬,楊副將和王恒分彆領著南蕪北黎的兵馬,陳兵殿前。

我戴著鬥笠,和秦慕緩緩走過千軍萬馬,和初雲等人站在在最前麵。

「你們不是關心長公主嗎?啊?」宋恪瘋魔般舉劍亂揮,「來啊,你們上來啊,上來我就砍死她!」

我知道小維已經死了,她此刻身子軟綿綿地被綁在大柱上,外觀和活人無異。

我心下鈍痛。

夏初雲把玩著手中的鐵蓮子,先是看了我一眼,又看向了宋恪,嘴邊掛著那抹熟悉的玩世不恭。

「太子,你看你啊,如今天下百姓唾罵著你,你也被我們逼在金鑾殿前,今大勢已去,莫要執迷不悟了,若此刻跪下來給眾位磕個響頭,指不定還能給你個全屍。」

夏初雲吹了個口哨,滿不屑地看著宋恪。

「我呸!」他桀桀地怪笑著,揮劍指向了小維,「哪裡來的鄉野妮子,你若再說一句話,我立馬給你家公主四分五裂!」

我拍著手笑了笑,徑直走出了隊伍,扯下了鬥笠,在眾人的目光下一步一步踏上了台階。

與此同時,宋裴清從一身青衣,風度翩翩地從側殿中走出。隻見他手持一塊玄鐵,喝道:「禁軍何在?」

金鑾殿的禁軍跪了一地,宋恪徹底孤立無援。

他愣愣地看著我們,癱軟了下來,手中的鐵劍哐噹一聲掉落在地。

我與宋裴清站在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宋裴清笑道:「皇兄,你不是挺能耐的嗎?身邊的人呢?怎麼一個個都不見了呀。」

我道:「善惡終有報,你這還不得是個四麵楚歌,眾叛親離的下場?」

「皇兄啊,婉如就站在你麵前,你如何將我四分五裂啊?」

此刻又走出一少年,他一身白衣,端得是一副美如冠玉,美豔得不似男子。

我惡寒道:「沈弋,你也配穿白衣?」

他虛弱地朝我笑了笑,冇有理會我,小心地將宋恪攙扶起,輕聲道:「殿下冇有眾叛親離,沈弋還在。」

誰知宋恪暴怒之下扯過鐵劍便貫穿了沈弋的胸口,暴怒道:「你個死賤人,若不是你私自放走了那賤人,我又何至於此,你哪來的臉麵在我這裡蹦噠?去死吧你!」

在鐵劍揮來的時候,沈弋冇有躲,隻是用著釋懷的眼神看著我。而我冷冷地看著鐵劍貫穿他的胸膛,他嘔出一口血,脫了力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似一朵曼殊沙華隕落。

我退後一步,生怕這帶了臟的血濺我一身。

他喘息著,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看向我:「姐姐,我都放下了,那年,是沈家對不住你……」

他到死也冇有合上眼睛。

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我瞥開眼冇有看他,又看著宋裴清舉劍抹過了宋恪的脖子。

「皇兄,可惜當年我母妃死的時候,可冇你這麼輕鬆。」

「她那年該有多絕望啊,皇兄。」

宋恪各個方麵處於宋裴清之下,空有太子之位,不得怨恨起他來,便趁著元妃病弱,找了三個大漢將其蹂躪致死,以解他心頭之恨。

至於宋裴清何以得到真相,不過是我恰好撞見了那一切。

元妃尚有一口氣的時候,我奔了過去,她冇有讓我喚人去救她,隻央我好好埋了她,怕她成為宋裴清一輩子的汙點。

可到底是誰的汙點呢?這恐怕得深深刻在宋恪的功勞簿裡,好讓他死後身居煉獄吧。

我到底冇有親手殺了我的親哥哥和沈弋,恐他們的血臟了我的手。

「吾皇萬歲萬萬歲。」

宋裴清突然扔掉了手中的劍,理了理衣袍,鄭重地對我稽首。

我一時慌亂起來,轉身視殿外,夏初雲等人也帶頭行了禮。

而後禁軍、南黎大軍紛紛跪下,萬歲聲響徹雲霄。

「吾皇萬歲萬萬歲。」

我越過黑壓壓的人頭,一眼看到了秦慕。卻見他衝我一笑,其間飽含了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緒。

可是下一秒隻見他微微對我笑了一下,那一瞬間彷彿回到兒時,梨花樹下他也對我這麼笑,不帶任何雜質。

是欣喜,是溢於言表的滿腔愛意。

我好像看到他熱淚翻滾。

大殿之下,靜得隻聽得見風吹過的聲音,而他站在萬籟俱寂中無聲地注視我。

好像過了很久,其實也不過三秒,他俯身跪下,正色道:「吾皇萬歲萬萬歲。」

他身後的北蕪大軍,先是麵麵廝覷,而後跟隨者王恒、張禦息等人紛紛跪下。

我錯愕了幾秒,我冇有想到他竟就這麼容易臣服於我。

就好像他的那些恨隨著那一切一筆勾銷了。

如此,甘心的或者不甘心的,數十萬大軍皆臣服於我,帝位於我觸手可及,可我卻一點都激動不起來,思緒亂得很。

為何我身中黑心棠,卻依然冇有喪失五味,為何秦慕卻頻頻咳血,赫然一副虛弱的模樣?

為何他就這麼帶著北蕪子民,俯首稱臣?

我的思緒一直到那日自醉生閣歸來,那日秦慕究竟帶我去做什麼了,小維給我喝得又是什麼藥,她又幫秦慕做了什麼事?

我隱隱約約猜了個大概,轉身看著小維的屍身,忍不住哭了出來。

要這皇位又如何呢,縱身處高位,重權在握,縱長命百歲,安穩無虞,我這輩子都將永遠失去我心裡那束明亮的月光了。

我冇遭到黑心蓮的反噬,因為早已有人替我承受了所有苦難。

宋裴清掏出一塊帕子丟給我,不知我發生了何事,也冇有追問,隻是寬慰道:「皇妹莫哭了,仔細彆被底下幾十萬人看到了。」

我儘全力收住眼淚,將被眼水浸濕的帕子藏好,深呼吸了一口氣,轉身抬手,用著平生最大的力氣和威嚴喊道:「平身。」

後來鬨劇收場混亂,我再也冇看見秦慕,那些問題也冇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