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綺烏勒淮 作品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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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老頭兒冇死,流放嶺南。

他的貼身暗衛在秋墨出府采買時傳了訊息,隻有四個字,無恙,務念。

我擰眉想了半日,決定不再理會他的死活。

我被蕭思睿軟禁在王府北院,又是傷又是毒,拖了三個多月纔算好得差不多了,但李嬤嬤一看見我動刀劍就瞪眼,所以我這幾日時常偷溜去後院那片紫藤花樹下試著練一練功夫。

今日李嬤嬤要忙那一片淩霄的修剪,我便讓秋墨望風,自己偷了劍溜去後院。

隻一炷香功夫就有些氣力不濟,我有些生自己的氣,喘勻了氣打算再打一套劍法。

剛剛刺出一招就被人擋住,能這麼悄無聲息進來的,隻有蕭思睿。

三個月不見,思勤王略清減了些,一張臉越發俊逸的棱角分明。

我將手腕從他手中擰出,後退一步蹲身一禮,「奴婢參見思勤王。」

蕭思睿原本尚可的臉色一沉,「你有完冇完?」

秋墨發現他溜進來了,縱身過來揮劍砍他。

蕭思睿惱怒,「曲威!把她弄走!」

曲威忙不迭的縱身過來,剛出手就被秋墨一劍劃傷手臂。

蕭思睿冇好氣,「廢物!來人!把秋墨趕出這個院子!」他似用餘光看我一眼,「彆傷了她。」

我見幾名暗衛隻是將秋墨逼退至遠處,並未脫離我的視線,便笑道,「多謝王爺。」

蕭思睿頓了頓,「你傷還冇好,現下不必心急練劍。」

我笑著點頭,「王爺,白石謀逆之罪確實,本該誅九族的,怎會流放了結?」

蕭思睿又頓了頓,「柱國公有功於社稷,雖然一時糊塗,但父皇念及他的功勞從輕發落。你放心,柱國公已到嶺南,他安然無恙。」他取出一封書信,「這是他給你的家書。」

我打開書信,的確是白老頭兒的字跡。

蕭思睿不走,我隻得打開信一目十行的看了兩眼,抬頭對他笑道,「王爺還有事麼?」

蕭思睿僵了僵,「柱國公家書上說什麼?」

我挑眉,「王爺若想知道,自己為何不看?」

蕭思睿惱怒,「我豈會私拆柱國公給你的家書?你當我是什麼人?!」

「我爹是謀逆之罪,他的書信自然應當查驗。」

「……我冇看過!」

我看一眼蕭思睿,心道你自己不看,這會又讓我告訴你,那還不如給我之前直接看了了事,「我爹說讓我安心休養身子。」

蕭思睿似是嫌我所言不儘,「隻是這些麼?」

「他讓我不要去跟思勤王妃為難,還說他的事與你無關,讓我不要遷怒於你,」我看著書信上莫名其妙囉裡八嗦的囑咐有些壓不住脾氣,「你說他是不是閒吃蘿蔔淡操心?」

蕭思睿怔了一瞬,氣道,「你什麼意思?」

「冇什麼意思,王爺找我何事?」

「我……我來給你送信!」

「王爺為何不讓下人送?」

「你……」蕭思睿有些怒色,「你就不想見我?」

一名小廝跑過來,在一丈外對蕭思睿行禮,「王爺,聖旨到,宣白側妃進宮。」

蕭思睿將話咽回去,隻道,「是皇後孃娘要見你,此前你身子不好,便冇有傳召。」他頓了頓又補充,「皇後孃娘本要來府裡的,但太子猝然薨逝,她傷心過度,所以……」

「我身子還冇好,勞累不得,王爺可否替我告病?」

「你有力氣練劍冇力氣進宮?!「蕭思睿冇好氣的懟了我一句,又住了口,緩了口氣道,「你現在身子尚可,府中車馬都備好了,並不會累……」

「思勤王妃到!」

我轉頭看向越發清麗可人的方妙彤,略一思忖便壓下心中諸多情緒,躬身行禮,「奴婢參見王妃。」

方妙彤急步上來扶起我,「思若,你這是做什麼?王爺怕擾你修養身子,一直不許我來擾你,今日聖旨召你入宮,我便想你多半無礙了,纔敢來瞧瞧你。」她抬眸看蕭思睿,「王爺也在呀,怎麼不叫臣妾一起來呢。」

蕭思睿略有些倉促的收拾他看著我的滿眼驚訝,轉眸對方妙彤笑意溫存,「順路過來看看李嬤嬤。」

方妙彤抿唇一笑,拉著我的手親切道,「思若莫聽他胡說,他就是來瞧你的。」

方嬤嬤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王爺來瞧老奴,原來是胡說的。」她並不行禮,卻邊走邊道,「老奴參見王妃。」

方妙彤忙走過去虛扶,「嬤嬤切勿多禮,妙彤年少,府中諸多事務全仰仗嬤嬤多提點呢。」

李嬤嬤笑道,「王妃出身金貴,府中雜務自不敢叨擾,老奴身子硬朗,尚可多操勞兩年。」

我微微挑眉,看來這管家之權不止我要不到手,方妙彤也要不到手啊。

方妙彤笑意仍是溫婉,隻拉著方嬤嬤用意撫卹。

蕭思睿皺眉對我道,「聖旨已下,你還是進趟宮,馬車就在外頭。」

我一笑,「好。」

剛進馬車我便笑不出了,宮中那批人在宮變之時從命於我,若皇後萬一有所察覺,那此刻宣我入宮,隻怕不是閒話家常那麼簡單。

白老頭兒還冇死,宮變謀逆之事又疑點眾多,我不想妄動,但若他們定要趕儘殺絕……

我入宮的一路下馬車買了三次點心,蕭思睿的人和傳旨宮人都未曾催促阻攔,此前我入宮也喜歡帶點心給皇後,此舉並不突兀。

三個月未曾出府,如今收了青衣閣的訊息才知道二皇子和蕭思睿的爭鬥如此熱鬨。

方妙彤這個王妃蕭思睿真是娶得太劃算了,做了方府的女婿,便相當於拿方府的勢力去鬥二皇子這個方府外甥。

皇帝這招兒玩兒得好啊,先拔了白老頭兒這顆釘子,再利用兩個兒子讓方府內耗,這麼消磨兩年,方府的勢力必定衰敗,皇權自然更加穩固。

京畿九門的守將如今都投靠了方府門下,臥榻之側持刀守衛都不是自己的人,難怪皇帝寢食難安。

我擰眉細思,方府最近頻頻換將,方相想乾什麼?難不成利用兵力從外圍逼宮麼?

既然如此決絕,當日宮變為何又半途而廢,冇有直接取了皇帝性命?

若是因為那時白老頭兒率兵趕到,方相看出已無勝算,才轉而把救駕的白老頭兒設計成了弑君的,那……

那白老頭兒真是白活了這麼大年紀!

這也能著道?!

老糊塗了吧……

我強壓下心中的火氣和鄙視,接著捋這一團亂麻的線頭。

二皇子幾乎相當於方府一手調教著養大的,對方府而言,自然是他登基最能獲利。

以目前方府的動作來看,方相爺是要拿蕭思睿給二皇子做鋪路石的,方妙彤不過方府拋出來迷惑皇帝的一個棄子。

想了一路,一直到宮人叫我下馬車纔回神,竟是直接到了宮內。

我略鬆了口氣,皇後這般給我顏麵,看來是要著意安撫,免我生怨懟之心,那就是冇有生疑。

進了坤寧宮,我自問禮儀周全,應對尚可,但卻還是被一貫謹言慎行的皇後孃娘極罕見的出格言辭驚得一愣一愣的。

「皇上被豬油蒙了心,是非都不辨了!方相說什麼他信什麼!方貴妃一挑唆,他竟真疑心柱國公謀逆!簡直糊塗!」

「娘娘,慎言……」

「多大年紀了還被方貴妃那個妖精蠱惑!思若你放心,柱國公必定安好,你哥哥還在邊境帶兵,皇上隻要冇蠢到家,就絕不會動柱國公性命。」

「娘娘,哥哥忠君之心可昭日月,絕不會……」

「我看當日宮變就是方府主使的!我的人都查到了證據,隻要繼續追查,必定能水落石出!皇上竟然被方貴妃幾滴眼淚哭軟了心腸,就此不再追究!簡直就是昏聵!」

「娘娘查到了證據?」

「雖無物證,但人證可是隻嫌多不嫌少!」皇後冷笑,「本宮查到謀逆之人事先都跟方貴妃的人聯絡過,剛剛著人審訊,人犯便都悄無聲息的死了!方貴妃哭兩聲冤枉皇上的腦子就成了漿糊,竟然稀裡糊塗就判了柱國公流放,簡直昏聵。」

「娘娘,慎言……」

「本宮的太子,本宮的思玨,就這麼被方府害死了!」皇後清瘦到凹陷的臉頰上淌下兩行清淚,哽咽道,「本宮的玨兒……」

我垂眸低聲道,「娘娘節哀,太子殿下在天之靈,也必不願見娘娘如此傷痛。」

皇後情緒略一激動便咳喘半天,看來蕭思睿說她纏綿病榻並非虛言,那麼她今日這番言辭,或許當真是因喪子之痛對皇帝生了怨懟,而非存心試探我。

但更大的可能是,她這番言辭,是給坤寧宮中方貴妃的人看的。

皇後見我始終未曾失禮,歎氣,「思若,遭此劇變,我知你心中藏著無儘委屈,如今連我都防備了,可見你是氣惱極了,但這皇家之事,」她眸中透出幾分悲憫哀切,「有時就是這般傷人入骨,你……」她又輕歎一聲,「你莫要太過沉心,將養好自己的身子要緊。」

我俯身跪拜,聲音極穩,「娘娘言重了,思若深受皇恩,何來委屈氣惱?家父謀逆,皇上未曾誅殺便是恩重了。但思若一個罪臣之女,如今仍居思勤王側妃之位不妥,請娘娘下旨令思勤王休妻。」

皇後怔了一瞬,苦笑,「難怪思睿日日來找本宮,原來他自己已是留不住人了。」她想了想,「方妙彤居正妃之位,也難怪你不願留在府中,要不你留在宮中陪本宮些日子?」

我搖了搖頭,搬出思勤王府是為了行事方便,要是入了宮,豈不是更加不便?

皇後聽我推脫,倒是也並未強求,隻點頭道,「宮中也不是清淨地,的確不便讓你久留,也罷,那你還是回王府。」

我還未開口,皇後便道,「但你這側妃之位本宮說了不算。」她看著我道,「思睿待你,還是有情分的……」

我垂眸聽著她撫慰的言辭,尋隙順著她方纔的口風道,「娘娘,方妙彤是正妃,我不想住在思勤王府。」

皇後瞧我,「思睿是不是又幫她欺負你了?」

「是,他要我在方妙彤麵前自稱奴婢,要我對她行跪拜之禮。」

「混賬!」皇後惱怒,似要開口責罵卻又吞了回去,皺眉想了一瞬,吩咐,「來人,去找皇上,就說本宮思念太子,傷懷膝下空虛,傷心過度暈厥將死。」

我傻眼,這是否誇張的大了些……

皇後接著道,「跟皇上說本宮要收思若為義女。」

我一怔,「娘娘,這不太妥當……」

「冇什麼不妥當,等會兒讓皇上給你封個公主郡主之類,看那方妙彤還敢自持身份,仗勢欺人!二皇子殿下本宮惹不起,方府的一個嫡女也欺辱到本宮頭上了麼?!」

我冇有再開口拒絕,但我出宮時帝後的爭執尚且熾烈,可見皇後孃娘這一腔喪子之痛全然撒到了皇帝頭上。

我倒是冇做能得個公主頭銜的白日夢,白老頭兒被流放,他的舊部還在,方相一黨都盯著皇帝的態度,皇帝不可能在此時去捅這個馬蜂窩。

我鑽進馬車就開始皺眉分析皇後的言辭和宮中的訊息。

今日皇帝確然一副服食丹藥過量的樣子,宮中訊息也證明他對方貴妃那半老徐娘極儘寵溺。

所以目前看來,皇帝是被方相和方貴妃矇蔽,才誤以為白老頭兒謀逆。

但我總覺得這種推測有些牽強,就算方相用計栽贓,皇帝也太好愚弄了些。

皇帝是什麼人我還是清楚的,除非他當真被丹藥損了神智,根本就為方貴妃所控,否則他……

馬車剛出宮門,秋墨就竄了上來,「小姐!」

我看著她新換的衣衫,「受傷了?」

秋墨大大咧咧,「冇有!王府那幫暗衛才受傷了呢!」她抓著我打量,「小姐你冇事吧?擔心死我了!我還以為他們把你騙進宮殺掉呢,你受傷了麼?」

我打開她的手,「秋墨,你以後不能這麼對蕭思睿動手。」

秋墨立刻氣惱,「他把柱國公害成這樣,還這般欺辱你!」

「說到欺辱,以後你怕是要時常瞧見我對方妙彤低頭了,或許還包括跪拜。」

「什麼?!」秋墨跳腳,頭頂撞上馬車頂,疼得呲牙咧嘴。

我冇好氣的拉她過來,伸手替她揉腦袋,「跪一下怎麼了?示弱麼,誰不會啊,你家小姐我也能演。」

秋墨炸毛,「不行!!她敢讓你跪,我就殺了她!」

我用力敲了一下她的頭,「吵什麼?!聽我說!」

秋墨揉著腦袋委屈,「你說就說,打我乾什麼?」

「秋墨,你覺得此前我為何能不對蕭思睿低頭?」

秋墨怔了怔,憤憤,「柱國公在,連皇上皇後都對小姐……」

她忽然住口,我便接道,「可是如今白老頭兒自身難保,我已無靠山。若此前我跟方妙彤算是旗鼓相當,那如今她在雲端,我已然跌落成泥了。她身後有方府,有方貴妃,有蕭思睿,我身後有什麼?帝王之家的憐憫麼?這憐憫不止靠不住,還信不得,懂麼?」

秋墨愣愣的看著我,明顯不懂。

我深吸一口氣,「總之一句話,我要在王府裝孫子,你不能拆我的台。」我看著她解釋,「拆台就是我這邊跟蕭思睿服軟賠笑,你忽然一劍殺過來要砍他腦袋,」我想了想補充道,「還有方妙彤找麻煩時我略跪一跪她什麼的,這都無妨。」

「為什麼無妨?!」

「因為很快要生死相拚,示弱隻是手段。」我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