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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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灰色的天空侵染著周圍的顏色,淅瀝的雨絲落在傍晚的人群中。

“哎呀,又下雨了呢,三月的雨總是下個不停,”少年縮了縮脖子,拉高了外套的衣領。雖然把傘壓的很低,但風還是無孔不入的鑽了進去;許是陰雨天的緣故,老舊的三層小樓裡總是瀰漫著一絲潮濕的味道,一陣風襲來,殘缺的三分之一窗開始了無力的嘶吼。

少年三兩步爬上樓梯,從包的夾層中取出了鑰匙,老舊的防盜門縫中對映出日光燈的光,同時傳出了蒼老的女聲:

“阿天回來了?”

少年擦乾髮絲間的雨珠,隨意答覆了一句,徑直在門口的位置換上拖鞋。小樓很破,房間內卻很乾淨,像是要把寒冷與破敗隔絕在外。

“餓壞了吧,今天吃燉雞,你爺爺週五就托人去買了,好喝的緊。”

老婦人順手用抹布揭開鍋蓋,鍋內的雞湯還在冒著泡,顯然是燉了好久。少年拿起勺子,撈了一塊肉,又舀了湯,到這時,才稍稍有些暖意,“下次可彆讓爺爺起大早了,現在天冷,雨天路又滑。”

“老年人嘛,總是睡不著的,”剛在陽台上抽完煙的老頭走了進來。少年無奈的搖了搖頭,從口袋裡拿出了兩包煙,又從包裡拿出了蛋糕:

“今天發工資了,給你們買的。”

“哎呦,怎麼貴,怎麼捨得喔!”兩位老人雖然說著,但是眼底的笑意確是流露出來。

“我爸呢?”少年隨口問了一句,眼中流露出幾分反感,對於這個喜歡借錢不還的父親,總是有著深深的不滿,少年的父親是個貪酒的賭徒,在幾十年間,幾乎敗光了老兩口的家產,前些年生了場大病,落下個半殘疾的下場。

“還不是老樣子,吃完飯後就進房間,一天到晚給我們搞冷暴力,”提到這位乾兒子,老頭總是吹鬍子瞪眼。老婦人也停下了手頭的活,歎了口氣。

“好了,不說他了,我上班的時候你倆好好照顧自己,有事就打我電話,”一邊說著,一邊把飯就著最後一口雞湯下肚。

小鎮的夜晚總是顯得格外安靜,雨依舊在玻璃窗外不停地落下,少年躺在床上,一時間有些難以入眠:明天或許還是雨天吧,我的人生,或許比我之前預想的更加麻煩一點呢,工作的壓力,還有各種麻煩的事情,前些年悄悄存下些錢,果然還是對的,隻是這筆錢,又能夠在這種情況下維持多久呢。

社會對於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總是有些苛刻,或許是經濟,或許是人際關係,一切似乎都是迷茫的,少年總是琢磨不透,也總是出錯,人際交往向來不是少年所擅長的,沉默寡言彷彿就是少年的代言詞。

清晨,雨霧依舊,似是要將早起的少年一口吞入腹中,六點的公交確是有著不少的人搭乘,相熟的人在問候,老人嘮著家常,少年坐在倒數第二排的靠窗,他總是喜歡用耳機內的音樂去掩蓋這些嘈雜的聲音,這些氣氛總是與自己如此的格格不入;司機在催促還未坐穩的人們,車上的氣氛依舊喧鬨,許是睏意上漲,少年閉上了雙眼;重複的日子依舊在上演,少年也在逐步前行。

“喲,天祺,還是那副德行啊,裝什麼高冷呀,”手機忽然彈出一條訊息,睜開雙眼掃視了一圈,發現車前排的男生拿著手機晃了晃,男生生得一雙桃花眼,高挺的鼻梁與半框眼鏡相映襯,濃密的黑髮經過特殊打理,在陽光的照射下更顯熠熠生輝。

看清楚來人,少年嚴重浮現出一抹笑意,拿出手機迴應:“誰裝了,我隻是不習慣這種氛圍罷了,你知道的,我這人性子一向孤僻一點。”

加上了一個白眼的表情,按下發送鍵,繼續閉上了眼睛。很快手機接連振動,少年翻了翻白眼,無奈的搖了搖頭,看著對麵的男生,少年打出一串訊息,“好了,托你的福,我的易小少爺,這下算是一點睏意都冇有了。”

坐車前排的男生是少年初中好不容易認識的兄弟,雖然氣質和性格截然不同,但是不知為何,兩人關係非常融洽。

“行了行了,我到站了先下了,你自己慢慢睡吧,易某先走一步。”易珩耀的性格永遠是那麼急躁,看著飛奔下車的老朋友,少年搖了搖頭,

“下一站,商務大廈,”公交車上的報站響起,少年熟練的拿上包,按了車上的下車按鈕。

剛開始工作的天祺,與其他步入社會的少年一樣,對社會與職場一無所知,每天早上總會像隻無頭蒼蠅一樣亂竄,總會在各種細小的工作中出現差錯。雖然最終少年成功留在了公司,但日複一日的做著相同的工作內容,在臨下班的開會時,接受領導的PUA,職場各種的壓力,人際關係的處理還是讓天祺感受到苦悶與煩躁。似乎有的時候人生就是這樣,總是需要一個人在瑣碎中前行,在漫長的時間裡獨自麵對;和其他剛入職場的大學生不同的是天祺身上總是有著一種內向且焦慮的氣氛,好像青春的年紀,就已經染上了遲暮的影子。

單親家庭的狀態和各種的生活煩惱,還是讓少年受到了太多的不公和苦難:從出生開始,便不曾被眷顧,從剛出生時的差點死去,到三歲父母的離異,父親不斷借高利貸,隻靠著兩位老人的照顧,他才勉強存活,再到校園時代,少年每天受到各種同學欺淩,漸漸受到了全班的孤立,再到各種情況發生後被老師所無視……這些太多的經曆似乎隻是一個開始,但這開始,卻是差點要了少年的命,每次聽起家庭的溫暖,幼時的他總是會感到無助和沮喪,這也無形中成為了心口的枷鎖。後來的天祺逐步成長,這些委屈和不甘就成為了他的影子,牢牢的困在心底,他漸漸明白,隻有靠自己,纔可以在滿目瘡痍的生活中苟延殘喘下去,多年來的不幸讓少年學會了封閉內心,他小心的隱藏好自身的情緒,變得自私自利,言辭也不再柔和,表情也變得淡漠,童年的陰影始終如同尖刺,一遍遍的在少年心口上留下尖刺。

一個人做飯,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散步聽歌,一個人去醫院,這些好像已經成為了生活中的一種常態,幼時生活中的種種磨難使得少年被迫提前自立,一週一次的回家也成為了天祺為數不多的期待。

“20歲嗎,應該是什麼樣的狀態呢,”少年的眼神停留在剛買的一盒巧克力餅乾上,這是從小到大以來他最喜歡吃的東西,“算了,也不是那麼重要。”

很多人說,20歲的人生就應該是自由且浪漫的,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在晴天沐浴晨曦,在雨天與雨滴同奏,人生快意時,借十裡春風,看遍天下光景,踏漫天霞光,與夕陽共舞。可20歲也是迷茫的,如破籠飛鳥初入於山林,如缸中遊魚初入於江海,人生尚且如此,和無數人無數的人走走停停,又看著他們四散而去,每個人向著不同方向走去,最後變成滿天繁星,在自己的人生中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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