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和赴星 作品

第 3 章

    

-

珠宮貝闕般的宮殿中,擺放著數不清的琉璃玉瓶,插著各式奇草仙藤,香爐中嫋嫋鬆香將這屋子熏得清朗幽香,足以見得主人的品味不俗。

可如今卻掛著滿屋子看得令人生厭的文墨卷軸,薄野竹隻覺得柳輕漠無恥得很!

他便說了更無恥的話,試圖達到反擊的效果。畢竟她不過是一介凡人,定還是會顧上些人界那些所謂女孩子家的名節。

誰料柳輕漠似乎對他的問題早有預料,舉起雙手在臉頰右側輕輕拍了拍,便有魔使抬著什麼進入殿中。

是一方煙影玉紗屏風,那屏風本是用極好的神棉柔紗製成,遠看如煙如霧瞧不見屏風另一側,近處觸摸卻又帶著微微如玉般的涼意。

可如今被人揮毫潑墨,將《天道禁令》中的《刑道》一章一字不落地謄抄其上,那柔紗便沾染上了漆黑的墨跡,猶如白紙黑字,對比濃烈。

薄野竹的額角跳了跳,這是他百年前從仙界搶來的,自己都不捨得拿出來落灰,豈料今日竟被這少女糟蹋了個乾淨。

柳輕漠井井有條地指揮著魔使將高大的屏風擺在魔尊的四方榻旁,又讓他們把自己寢室中的楠木床搬了過來,放到了屏風的另一側。

倘若魔尊半夜起身離開這寢宮,柳輕漠必定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柳輕漠,你倒也不必這樣。”薄野竹咬牙切齒,拳頭鬆了又握,想把眼前的一切都摧毀破壞個徹底。

少女心滿意足地看著眼前的佈置,心中思忖著如何才能更周全些。

聽到魔尊如此評價,微笑著對她道:“若是這樣便能將你攔住不去做有違天道禁令之事,也是功德一件,自然是有必要的。”

薄野竹見眼前少女笑容如靨,卻並未動容分毫,反而眼中冷光皎皎,不死心地抬手揮袍用魔力朝屏風打去。

果不其然,那玉紗屏風不僅完好無損,紋絲不動,且被打出的魔力竟然硬生生拐了個彎,儘數落到了黑袍青年的身上。

薄野竹眸色如墨,薄唇緊抿,這少女他碰不得,連與她有一絲沾染之物也破壞不了,就彷彿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物,是以不受規則的約束。

“與本座同睡一間寢宮,說出去不怕旁人非議麼?”他聲音中帶著涼薄,譏笑著看著眼前人。

柳輕漠淡定從容,麵色平靜,她這樣在異世界做任務的人,自然是冇什麼貞操名節一說。

“魔尊大人如今學會了關心他人,甚好。”她誠心實意誇讚道。

薄野竹心頭一梗,冷哼一聲,眼睛瞄向彆處:“本座纔不是關心你,本座是怕長此以往,你會情不自禁愛上本座。”

見他如此自戀自大,少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臉頰上淺淺的酒窩如同梨花初綻般清麗靈動。

笑罷,她望著薄野竹神色坦蕩,語氣認真:“魔尊大人不必為我操心,我絕不會對你產生非分之想的。”

“那就好。”魔尊快言快語地答道,可不知為何,見她完全無視自己的魅力,又有些心生不爽。

他正想接著找回魔尊的場子,讓柳輕漠打消住在他寢宮的念頭時,一道恢弘嘹亮的聲音在殿外響起:“阿強求見魔尊。”

薄野竹隻好作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確保它一絲褶皺也無,踏著閒庭信步般優雅的步伐朝外殿走去。

柳輕漠見狀也緊隨其後,相比殿外便是薄野竹沐浴前所召的魔將了。

“阿強,本座召你前來是想問,這幾日可有魔族中人破了結界,去往人界?”黑袍青年端坐在掛滿了神獸之骨的尊位上,漫不經心地問道。

他用雙眼瞄了一下站在下方的柳輕漠,心中想著她在回魔界的路上給他的承諾——若是他願意查紅蘭村之事,她便三日不管他。

魔將阿強身材魁梧,飽滿的肌肉將那泛著銀光的護身鎧甲撐得鼓鼓囊囊,身上的殺氣與血性一看便是久經沙場之人。

“啟稟殿下,魔界通往人界的結界共有三處,屬下皆派人日夜把守。”魔將中氣十足,聲如洪鐘,神情嚴肅,“這幾日打破結界去往人界的,僅有一人。”

薄野竹眼中來了興致,他倒要看看是誰有膽子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作亂。

“誰?”黑袍青年磁性慵懶的聲音響起。

魔將雙手抱拳,用響徹天地的音量大聲回答道:“那便是威赫勇猛、無人可敵、破結界如破蟬翼的殿下——您!”

大殿之中一片死寂,魔尊眸底深沉幽暗,麵色陰沉如雷霆將至,死死瞪著一本正經的魔將,讓一個七尺男兒瞬間汗流浹背。

簡直是馬屁拍在了馬腿上。

“滾。”薄野竹不過輕輕吐一字,就讓那方纔威風凜凜的魔將顧不得其他火速跑路。

就在此時,魔使抱著一個昏迷的孩子快步走來,口中嚷嚷著:“不好了,不好了。”

他對著魔尊撲通一聲跪下,神色惶恐,硬著頭皮彙報。

“殿下,神女,這孩子從半個時辰前開始便高燒不止,屬下請了魔醫,用了人間的草藥,卻絲毫不見效果。”

柳輕漠聞言眉間籠上了擔憂,她疾步向前,將男孩從魔使的手中接過,執起他的手腕細細探查。

男孩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柳輕漠隻覺得他的皮膚異常滾燙,脈象極快,力道卻十分虛弱,竟然已經奄奄一息。可觀察他的口鼻眼處,卻又不像是中毒之症。

即便見到家園被毀、父母失蹤而急火攻心,也不該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便體弱至此。

柳輕漠來不及多想,便將體內的木係靈力輕柔地注入這孩子的體內,助他護住心脈。

可在下一瞬間,那孩子猛地吐出一口血來,不僅冇有半分好轉,還惡化了許多。

黑袍青年本欲作壁上觀,懶懶地倚靠在金石獸骨所製的至尊寶座之上,漠然地望著一向愛多管閒事的少女治病救人。

可那鮮血吐出來的一瞬間,他卻有些坐不住了,晃眼便到了那孩子身邊。

薄野竹不過袖袍微動,男孩身上的氣息便徹底變幻,沖天的魔力傾瀉而出,圍繞在他的身邊先如薄霧後似濃雲。

柳輕漠怔愣在原地,對眼前這一場變故始料未及。

“他有天生魔骨,是人魔混血。”薄野竹看著那孩子目光微閃,心中雖驚卻半分不顯,“隻不過之前被人用法術封印了起來,是以和人間孩童冇什麼兩樣。”

這法術甚是厲害,連他也未在第一時間察覺到異樣。

“所以,他到魔界後,魔骨復甦,與體內封印之術相沖,這纔會導致身體如此虛弱?”柳輕漠轉頭看了眼孑然而立的黑袍青年,輕聲問道。

薄野竹抬了抬下顎,一副識破一切而驕狂的模樣:“不錯。”

“魔族與人族通婚可常見?”少女語帶疑惑問道。

魔尊勾起了嘴角,刻意冇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如誌在必得道:“三日。”

意思是說,回答這些問題,柳輕漠三日不得管束他。

豈料柳輕漠並非是易受脅迫之人,她身姿如盈盈輕劍,卻極其不易彎折,她冷眼看了看黑袍青年,撇下了句:“我問旁人便是。”

“你。”薄野竹冇想到她如此固執倔強,心中生氣卻不知道該如何發泄出來。

他隻得悶悶道:“魔族與人族通婚生子乃是大忌,若是被人得知,魔族之人會被押入魔樂山,受八十一驅魔鞭,普通魔族不死也會重傷。”

“能有天生魔骨之人,其父或母必然也是極為厲害的魔族吧?”柳輕漠問道。

魔尊冷笑一聲,語氣嘲諷,搖了搖頭道:“不過是天道隨機的‘恩賞’罷了。”

他不過是魔界最為低賤的魔奴生出來的魔,卻有著魔骨與魔魂,簡直是天大的諷刺。

“薄野竹,我們再去趟紅蘭村。”

“不去。”

“你可是答應了要查此案的。”少女皺起眉頭,目露寒光。

“本座召來了魔將,已經查過了。你答應本座的三日,神女可不能食言。”

黑袍青年拖著悠長的聲調,慢吞吞地朝前走去,無視少女清冷不滿神情,懶懶散散地用手比了個三。

柳輕漠看著他寬闊的背影,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村莊如昨破碎零落,青山與微風依舊,本該升起的裊裊炊煙與滿屋的歡聲笑語卻仍不見蹤影。春風竟蕭瑟,花落惹淒涼。

負劍少女孤身在這村莊中,她神色凝凝,腳步穩健,眸光輕閃,不願放過任何一絲細節。

耳畔隻有細微縹緲的鳥鳴與風聲,就在柳輕漠仍無所獲時,餘光忽見一道黑影,她心下警鈴大作,飛奔向前,勢要抓住這可貴的線索。

“站住!”她邊跑邊喝道,可不遠處的那人並未停下步伐。

少女身姿輕盈,身影如幻,眼見便要追上,卻迎麵而來數個暗器。

兩人動作極快,柳輕漠閃躲不過被刺中左臂,尖銳的痛楚襲來,可她來不及處理便接著向前追去。

此番閃躲讓那人與少女之間拉開了距離,等柳輕漠趕到時,眼前隻剩下層層向外盪漾開來的漣漪——那人竟然跳湖了。

“喂!”

柳輕漠正犯愁之際,一個身著淡藍華服、風度翩翩的人間少年郎在六丈開外的對岸衝她招手,腳下生風般迅疾地向她跑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