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斷媒
進門之人身穿一件水杏色繡蘭花裙衫，外罩一件白狐邊緞麵鬥篷，眉眼清麗出塵，唇帶淺笑，嫣然如畫。
媒婆眼前一亮，連忙上前，口中道：“姑娘果真是天仙似的人兒，這姿容，就算是——”還冇等她恭維話說完，便見那美人嗤笑一聲，看都未看她一眼，自顧看著身後的人道：“快將門關上，彆讓寒氣沾了姑娘！”
媒婆這才知道這身後之人竟纔是沈綾鳶，方纔進門的美人不過隻是個丫鬟，不由老臉一臊。
但媒婆之所以是媒婆，便是因其厚臉皮的本事較之旁人要高超，這一下雖臊，卻還是壯著膽子朝著那端然而坐的沈綾鳶看去。
這一看，隻見少女十西五的年歲，打扮極為嬌豔，身穿一件杏黃色鹿皮外袍，走路間隱約露出裡頭銀光閃閃的下襬，頭上挽著芙蓉髻，戴著一套雖貴重卻不十分顯眼的銀鑲白玉的頭麵。
分明是極奢華的裝扮，換了旁人必然豔俗，偏在她身上便是說不出的格外華貴美豔。
再見她的容顏，草草掃過隻見眉似柳葉，眸如星河，薄唇如花瓣柔軟細嫩，鼻尖微翹，碎髮下微微露出的耳垂細膩光滑，連雪光都似是能半透，更顯少女肌膚是何等的通透。
便是有在這樣的容貌之下，即便是世間最好的珍寶在她身上隻怕都令人捨不得去顧及半分。
這等的姿容，通身的氣派，哪裡是尋常商賈人家可以教養出來的姑娘？
然而嘖嘖稱奇間回過神來，媒婆的表情則重新落在了沈綾鳶所戴的銀鑲玉頭麵上，不由麵色一變。
同樣變了臉色的自然還有葉氏。
然而孫嬤嬤並不知其中緣故，見沈綾鳶打扮至此，不由心中得意，暗道沈綾鳶打扮如此美豔，媒婆必然知曉了葉氏所言不虛，這婚事想來有九分可成，一顆心便落在了腹中。
她洋洋得意地看戲，卻被沈綾鳶身邊的瓔珞與琉璃給擠到了身後去，正要上前，又被退後的靈璧狠狠踩了一腳，不由痛歪了嘴也不敢出聲半句，便也隻能忍著疼齜牙咧嘴地退後了。
收到了黑曜遞來的眼色，沈綾鳶便垂下雙眸，邊吹著藍田奉上的茶邊道：“議親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我父在外並未歸府，怎麼我的親事就定下了？”
媒婆一怔，下意識看向葉氏。
她道：“可是夫人說……”“夫人？”
沈綾鳶輕聲道：“我是沈家嫡長女，自我生母過身後，府中連中饋都由我執掌。
“葉氏雖做了續絃，卻也冇有拿回中饋的道理。
既中饋亦不在葉氏手中，她又算哪門子的夫人？”
一句話，葉氏臉色登時便黑了三分。
她拍案起身，柳眉半豎，卻還不肯輸了努力維持的貴婦氣度，梗著脖子道：“阿綾，平日裡是不是我將你寵壞了，你怎可如此說話！
我是你的繼母，你既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知今日之事該深諳孝悌之義。
“更何況葛家公子人品貴重，論起門第與咱們沈家更是門當戶對，我何曾委屈了你，要你當著旁人的麵如此苛責與我？
若被旁人聽去，豈不笑話！”
她連珠炮似的說了半天，卻見沈綾鳶連正眼都冇給自己一個，隻慢條斯理地品著茶。
待葉氏說罷，隻聽她嗤笑一聲。
她溫聲道：“好一個門當戶對，好一個深諳孝悌之義。”
她側過頭來，道：“靈璧。”
靈璧上前，脆生生道：“府中中饋曆來該是正妻掌管，夫人雖住進沈家，但老爺未曾將中饋交於夫人。
“且夫人入府之時，正逢前夫人故身，因此是以貴妾之禮以轎抬入府中，如今身份自然越不過我們姑娘，便可知孝悌二字於夫人口中說出名不正言不順。
“更何況如今三年孝期未過，姑娘連見客都隻能身穿銀箔，頭戴銀飾，金紅二色都不肯上身，自然是不肯如夫人一般談論婚嫁之事，豈不知今日真正議親的安排，若非進門得知了三姑的來意，隻怕我們姑娘都不知所謂的議親之事。
“夫人隱瞞姑娘議親擇婿之事在先，不顧先夫人孝期為嫡女謀親在後。
如此看來倒不知，何為真正的不知孝道？”
沈府規矩嚴苛，半點談資都是不肯留給旁人的，因此靈璧所言亦是滴水不漏，依舊喚葉氏為“夫人”。
可配合著她口中葉氏本就名不正言不順的身份，這“夫人”二字落入耳中便是火辣辣的難聽。
說罷，靈璧便退後一步，不多言語半句。
沈綾鳶則繼續道：“靈璧所言，三姑可聽清了？”
媒婆在旁正尷尬著，聞言不由下意識朝著葉氏瞥了一眼。
也難為她方纔說的那般熱鬨，又是承諾自己的女兒是何等乖巧美麗，又是吹噓沈家家風是何等嚴明，鬨了半天，她連沈府正統的夫人都不是！
人家父親尚且不在家中，她一個續絃連中饋都未曾掌管，便商量起嫡長女的婚姻大事來了！
更何況這沈綾鳶好歹是沈家的嫡長女，身份本就高貴，她竟是說議親便議親，甚至意圖隱瞞今日的真正目的，可見這繼母抱著何等心思。
這親若是說成了，外人知道了其中的緣故，隻怕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這個做媒婆的！
若真如此，將來還有哪個高門大戶肯找她說媒？
想到此，媒婆也不由一陣後怕，戰戰兢兢地用帕子拂去汗珠，連聲道：“聽清了，自然是聽清了的。”
沈綾鳶又道：“我沈家雖算不上金陵的名門，但吃穿上卻不曾委屈過我這個嫡長女，尋常人家隻怕撐不起給我沈家的聘禮。
“更何況我姑姑在京中，想來自然會為我這個親侄女打算。
“如今我父不在，葉氏也冇有做主我婚姻之事的道理，若今後再有什麼擇婿議親的風言風語，還望三姑替我遮擋一番。”
便是在變著法地告訴她，今後若再有什麼議親之事絕不可再信。
說著她便遞了個眼神，瓔珞立刻上前遞了一包銀兩。
媒婆小心掂了掂，得知了那銀兩分量不由微微一驚，連忙收好，口中道：“放心，有我三姑在，此事絕不會再讓旁人知曉半句！”
她連聲告辭，抱著銀子匆忙忙退出大門。